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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明初,二十刚出头的秀才李忠实当上了别人眼里是肥缺的九品驿丞。就任的盂城驿在紧挨着扬州府的高邮州,在这里他开始了云谲波诡的仕途生涯。
驿站是邮局、交通局,有可调遣的车、船、马交通工具和一众身强力壮或直率有古侠之风,或刁钻古怪如市井游贩的驿夫。
驿站是个接待办,皇亲国戚、地方政要,只要持有公文符验都要接待,稍有不周便麻烦上身;更免不了有假公济私的,到驿站里来胡作非为的,做驿丞需要上下周旋。
驿站是个看守所,押解进京的渎职、贪腐官员要在这里过夜逗留,形形色色的案底,如影相随的神秘人物,危机四伏,让人寝食难安。
驿站也是官场,虽小但它是关系网的末梢,最敏感的部位,性质特殊,可以通天。在这里有烽火军情,有宫闱内幕,更有百姓舆情。
血气方刚的书生李忠实面对驿站乱象,要着手整治,要拨乱反正,要匡扶正义,要廉洁奉公,要出人头地。可仕途凶险,遍布陷阱,凭智慧,凭才干,也凭一位身怀武学绝技的太太,李忠实总算能够化险为夷。
有一位丞相岳父的李忠实,算是有通天的裙带关系和云泥相接的靠山,但还是免不了“复巢之下安有完卵”的命运。
贪污受贿与廉洁奉公,腐败与反腐败,历史和当下竟是有那么多相似的故事令人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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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倪文才,1955年12月出生,江苏高邮人。1982年1月于南京师范学院(现南京师范大学)政教系毕业。南师大法学学士、澳大利亚麦克瑞大学经济学硕士。1984年3月起先后任高邮市委常委、宣传部长、高邮市副市长、常务副市长、高邮市委副书记等职。现任高邮市政协主席。先后出版过纪实文学《故事里的故事》、《跨越国界的爱》、理论研究《中国邮文化》、《高邮传统文化概论》等著作,《驿站风云》是作者第一部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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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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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丞相回乡
第二部 不速之客
第三部 “空印”案波
第四部 王妃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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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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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丞相回乡
一
江南北国脉相牵,
运河千年水涟涟。
驿马堤上迎风过,
扁舟水中破浪行。
公元1370年,明洪武三年夏日的一个清晨,京杭大运河扬州至高邮的河面上,百帆竞发,一派繁忙之景。
在邵伯码头附近,一条小船从停泊的大船后面驶来,年方二十的李忠实一付书生打扮,站立在船头上,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之气度,让附近的船家不由多看他两眼。
晴空万里,清风徐徐,运河两岸一连数十里都栽植了垂杨柳树,一眼望去,轻盈碧绿的柳枝在风中摇曳如烟。李忠实观赏着运河两岸的风景,满怀着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今天是他上任的日子,他将就任高邮盂城驿驿丞一职,尽管这是一个九品不入流的小官,但责任重大。李忠实的父亲是私塾先生,所以他读书比一般的孩子早,也比一般孩子懂事早,从小他就立志长大后要取得功名,成就一番事业,报效朝廷,光宗耀祖。现在仕途开始了,李忠实可谓是踌躇满志。
“船家,到高邮还有多远?”李忠实问。
“邵伯到高邮,六十里出头。按我摇橹的速度,应该中午就到了。”船家是个壮实的中年汉子,答话声音洪亮。一张橹在他手上左右摇动,小船踏着浪波发出“得!得!”的声音,前行速度很快。
在两船交汇时,突然一条大鱼跳到船上,船家丢下手中的橹,跨到中舱高兴地将鱼抓住,放到一个篓中。对李忠实说:“公子是到高邮做官吧?鲤鱼跳龙门,好兆头啊!我也沾光了。”
李忠实笑着说:“我是到高邮做驿丞,谢谢船家的吉言。”
“公子以前到过高邮吗?”船家问。
“没有。”李忠实询问船家,“您是哪里人?高邮这个地方怎么样呀?”
“我是高邮车逻人。”船家对李忠实的问话来了兴致,“高邮可是一个好地方!人家都说高邮是鱼米之乡。高邮最有名的是双黄鸭蛋,一个蛋两个黄,很好吃呢。但这十几年高邮这个地方老是打仗。十六年前张士诚打下高邮,杀了州官,在承天寺称王。接着元朝军队几十万大军把高邮围了起来,打了整整三个月。后来张士诚一直在高邮驻军。几年前,朱元璋派徐达带领军队收复了高邮。打来打去,死了成千上万的人,毁了成千上万个家庭,苦的是我们老百姓啊!”船家说着说着伤心起来,“我的父亲那年就是给张士诚抓去当壮丁守城,结果战死了,丢下我们兄弟几个苦苦度日。”
李忠实安慰着说:“现在好了,大明王朝建立了,新的皇帝会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
船家一脸的茫然,叹了一口气说:“但愿吧。”说到这儿,双方一时没了话题,各自沉默起来,只有那橹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高邮城地处大运河东侧,站在运河堤上可以看到大半个高邮城。远远望去,只见城墙残破,有几处房屋倒塌,还有着火烧的痕迹,很明显,这是多年战争给这座城市留下的创伤。
南门大街上,行人很多。不少男子赤祼着上身,戴着草帽,有的身上披扎着一块纱布;女子穿着右侧有一排钮扣的布衣,头上有的戴草帽,有的扎个花布头巾。无任男女,脚上大都是穿着草鞋,也有人穿着圆口布鞋。
街上店铺一个挨着一个,有米店、油店、茶食店、豆腐店、布店、杂货店,还有理发店、浴室、茶水炉子等等。
李忠实背着简单的行李,穿行在这繁华和喧闹声中。
已过晌午,李忠实还没有吃饭,看到一家挂着“好再来”招牌的饭店,就走了进去。这家饭店并不大,正厅摆有六张桌子,右侧有一柜台,里面坐着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可能是老板或者管账先生,正在看着账本,拨弄着算盘。柜台旁边挂着一个方形的牌子,上边写着菜单,有炒长鱼、红烧狮子头、汪豆腐、阳春面等。虽说是菜单,但毛笔字写得非常漂亮,简直可作字帖了。李忠实心里想,高邮这个地方真是人文荟萃,不简单啊。他选择靠窗口的一张桌子坐下。这时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一边倒茶一边问:“公子,吃点什么?”
李忠实指着招牌说:“一碗阳春面,一盘炒长鱼。”
“好来。”店小二递给李忠实一把蒲扇,说:“请稍等。”
今年的夏天真是热啊!李忠实摇着扇子,喝着茶,透过窗户看着街上的过往行人。这时隔壁桌上两个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刘四,最近还在驿站当差吗?”问话的是一个瘦瘦的中年男子。
“唉!别提了,不但苦还要受气呢。”那个叫刘四的男子答道:“要不是为免那几亩地的税银,我早就不想在那儿干了。”
“受气?老弟你做事地道,又不与人争长争短,谁会把气你受?”瘦瘦的男子不解地问。
“你不知道,我们盂城驿长期以来没有一个头,由州府的一个吏目代管,这个吏目不大问事,几天才来驿站一次。正常事务由攒典温和管着。温先生人不错,性格与他名字一样,温和随和,不得罪人,凡事听一个资格老的驿夫张三摆布。驿站事情多,整天乱糟糟的。那个张三很霸道,他是正式雇用的,我属于临时当差的,所以一些重事苦事他都派我做。有时护送当官的到下一个驿站,得了几个赏钱,回来还得孝敬这个张三。前天我送一份公文去扬州,因天下雨,路上耽误了一个时辰,结果挨了十个大板。你说气人不气人?”
“看来驿夫这碗饭也不好吃啊!”瘦瘦的男子听了刘四的话后同情地说:“听说盂城驿要来新的驿丞了,也许到时你们的日子会好过些。”
“谁知道呢?哪个猫儿不贪腥,如果新来的驿丞贪心太重,我们可就更没有好日子过了。唉!不说这些了,喝酒!”刘四显得很心烦,举起酒杯一口喝完,似乎要将这忧愁一吞而尽。
听了这番谈话,李忠实匆匆吃完饭,结账离开了饭店。他急着要赶去高邮州署报到,他的步履比来时似乎沉重了许多。
高邮州署坐落在府前街上,州署头门朝南,为硬山抬梁式木架构建筑,三间七架梁,柱间斗拱十六朵,屋角饰以鸱吻。两扇大门整齐地安布七排门钉,东西两侧列有两道砖墙,呈斜线往左右前方伸展,形成“八字形。”整个建筑结构严谨,气势威严。进入大门有仪门、戒石亭、正堂、后衙、后楼,两侧为吏舍和附属房屋,整个院落中轴对称,浑然一体。
今年刚刚上任的高邮知州赵原与一班州署官员正在后衙喝茶聊天。只听知州说道:“诸位,我们高邮过去十几年历经数次战火,损失惨重,如今是百废待兴,你们认为何事为当务之急?”
管河判官答道:“卑职以为,高邮当务之急乃培修高邮湖堤。高邮湖地处高邮城上端,湖底与城里屋面相平,一旦遇上连日暴雨,湖水上涨,势必决堤下泄,不但城内遭殃,下河农田更是受害。如今湖堤年久失修,患段屡见,为保平安,急需组织劳工培修之。”
同知提出不同的观点:“卑职认为,高邮当务之急乃是新建城隍庙。十几年战火,造成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为今之计,当整饬秩序。当今圣上去年下诏加封天下城隍,诏书明示,‘朕立城隍神,使人知畏,人有所畏,则不敢妄为’。如果我们建起城隍庙,可教化乡民,祈求城隍除暴安良,调和风雨,造福一方。此举实乃为政之要也。”
学正则有另一番见解:“历史上的高邮,学宫书院,吟诵盈耳,英才辈出,名德相望。方圆数百里,无不尊慕。但如今学久不修,儒宫荒芜。民俗乐于侍奉鬼神,乡民疾不呼医,惟向鬼神祈祷消除灾殃,虽死且不怨。如此之状,真让人痛心疾首。治道在知邪正也,历代之治,皆以学为急,以学训善风俗。基于此,卑职认为当务之急乃是修学宫,以崇教化。”
管马判官也有自己的看法:“圣上荣登大宝后二十六天,就颁布诏令,设置各地水马驿站和递运所、急递铺,就朝廷来说,驿递乃天下之血脉也,血脉不容一日稍郁,血脉之关通必赖邮传之递送,我们不能有丝毫的大意。就我们州县来说,驿站乃本地的脸面。如今盂城驿本是元代秦邮驿改名而来,已经破烂不堪,不能承担朝廷交付的重任。卑职认为,为今之急务是修建盂城驿,既畅通国家血脉,又减少地方接待麻烦,也显高邮昌明之治。”
这时,知州摆了摆手说:“诸位说的都有道理,虽说洪武元年,高邮撤县升州,辖兴化、宝应二县,但国库空虚,民众需要修养生息,不能加重赋税。事情还是要一件件去做,何为当务之急,实需从长计议。诸如培修湖堤、修建盂城驿还需上奏朝廷,争取朝廷拨付银两,方可做成。”
这时吏目林清问道:“赵大人,朝廷要给各个驿站委派驿丞,盂城驿的驿丞什么时候到呀?”
“你是想交班找清闲了吧?”因为盂城驿目前是由吏目林清代管的,所以赵大人这样说他,“前天接到吏部公文,想必这两天新的驿丞就应该到了。”
正在这时,门官前来报告:“赵大人,门外有一个自称李忠实的青年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李忠实就是朝廷派到盂城驿的驿丞。大家一起出去见见吧。”众人连忙起身,随知州一起到了正堂。
一班人来到正堂,依次落座。李忠实在门官的引导下,进门跪下,大声说:“学生李忠实拜见知州大人。”
“李大人请起。”李忠实走上前去,递上吏部任命文书。知州接过文书很客气地对李忠实说:“李大人请坐,我向你介绍一下在场的诸位大人。这位是州府同知龚大人,这位是管河判官吴大人,这位是管马判官冯大人,这位是学正陈先生,这位是吏目林先生,林先生现在临时代管驿站驿务。”知州每介绍一位,李忠实都谦卑地抱拳行礼,对方也都欠身还礼。知州继续说,“李大人真是青年才俊,初次见面,给大家介绍介绍你自己吧。”
李忠实上前一步回答:“学生,今年二十有二,家住太平府,家父乃一塾师。忠实幼承家教,今年朝廷恢复科举,春上我参加岁试,得了第一名,因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容我参加来年的乡试,就被吏部提调到高邮任驿丞之职了。”李忠实虽然年轻,但官场礼数很有分寸,回答知州问话后,走到正堂中央,诚恳地对各位说:“各位大人,忠实才疏学浅,今后还要仰仗各位多加指点,忠实这里先行谢过。”(注:太平府,今安徽省当涂县)
知州赵原见李忠实相貌堂堂,举止谈吐得体有度,很是喜欢。继续问道:“你上任前,到过兵部车驾司吗?他们对你有何训示?”
李忠实又一次站起:“禀大人,日前学生在京城接受过车驾司郎中和通政使训示,大意是,国家统一寰宇,驿递乃国脉所在。朝廷是腹心,郡县和百官是四肢和五官,邮驿运行其间,沟通腹心与四肢的联系,起着经络作用,因此邮驿所系最重,宣上达下,不可一日有缓。一旦邮驿不通,则腹心与肢体不相维系,生理则病矣!他们告诫吾等,当尽忠职守,确保国家血脉相通。”
知州接着说道:“李大人,秩莫卑于驿官,事莫纷于邮务。驿官所承接的不一定都是尊官大人,然皆奉上命强有力也。所支给钱粮又有众多人竟逐,往往势不能抗上以伸法,力不能庇下以自全。望能着意周旋。所典邮传迎送之事,凡舟车、夫马、膳食望视使客之品秩、仆夫之多寡,遵朝廷《给驿条例》而谨供应之。”
李忠实再次站起,恭敬地回答:“学生谨遵大人教导。”
“李大人一路辛劳,今天先在州衙住下,明日由吏目林先生带你到盂城驿上任。”赵原叫来一个衙役,“你带李大人到吏舍歇歇,好生伺候。”李忠实别过在堂诸位官吏,随衙役走出了正堂,内心像经历了一场考试,顿觉轻松。
盂城驿为水陆驿,坐落在高邮城南门外,始建于元代,早已破旧,虽显苍桑但仍不失气势。临运河有三间皇华厅,又叫接官厅,专门接待乘船而行的过往官员。大凡官船途经高邮,州官都要请他们靠岸,在皇华厅喝茶小歇,有时还要请到驿站吃一顿饭,送些礼品,算是尽一下地主之谊。如果旅程不急,或遇有大风雨雪天气,这些官员们往往会在驿站住下。盂城驿站有前厅、正厅、后厅、库房、廊房、马房、鼓楼、神祠,还有驿夫铺房、关押犯人的监房等等,是一个很大的建筑群体。
今天的盂城驿与往日有所不同,驿内驿外站满了好多人。人们知道新驿丞今天要来上任,驿夫等候点卯,附近的老百姓也来凑热闹看个新鲜。驿站对面的照壁上贴有一张红纸告示,不少人在围观。只见一位老先生念道:“高邮州署告示,接吏部文书,委任李忠实为盂城驿驿丞,新驿丞近日即将到任,特此公告。”
驿夫刘四今天显得有些兴奋。他想,驿站现在有个真正主事的,也许他今后不会再受那些窝囊气了,仿佛腰杆伸直了许多。看到驿夫张三,颇有嘲笑意味地说:“老张头,新驿丞上任,你忙乎不起来了,油水要少了吧?”
那个叫张三的驿夫,四十多岁,一脸的横肉。他是驿站的老资格,行事霸道,很多驿夫都受他欺负。听到刘四话中有话,恨恨地说:“你不要得意,新驿丞怎么了?听说是一个毛头小伙,乳臭未干,能懂什么,驿站的事务还得请我安排。”
正说着,南门大街来了两匹马,骑在马上的一个是吏目林清,一个是李忠实。李忠实身着官服,虽显稚嫩,却气宇轩昂。吏目大声说:“李大人到!”人群中一阵骚动,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李忠实。有几个看闲的姑娘悄悄地说:“这个驿丞好年轻,好俊啊!”吏目和驿丞双双下马,攒典慌忙迎上前去,接过马缰绳,将马牵至一边。李忠实在林清的引导下,走进驿站正厅,在正中的太师椅子上坐下。差头、马夫、水夫、杂役则站在正厅门外,等候点卯拜见。
吏目林清向李忠实介绍:“这是驿站攒典温和,掌管驿站钱粮之事。”继而转向温和说:“温先生,还是由你来向李大人述报盂城驿的简况吧。”
这位温先生,不到四十岁,面相温和。待吏目话音刚落,赶紧走上前跪下:“温和拜见李大人!”
李忠实连忙说:“温先生礼重了,请起,请起!”
温和站起来禀告道:“本驿站有前厅、正厅、后厅、库房等51间,监房6间,驿舍68间,站船18条,驿马14匹。有马夫14名,水夫120名,杂役50名。其中有为免税租前来当差的50名。今天正在外面当差的有50名,在站候差的包括杂役134名。”说到这儿,温先生恭恭敬敬地递上驿夫花名册,“请李大人升堂画卯。”
李忠实接过名册,粗粗地翻了一遍,叫道:“马夫请上前。”
8名马夫走到堂前,整齐地跪下,齐声说:“拜见李大人。”
温和在一旁插话:“今天在堂的马夫8人,还有6人在外当差,递送公文到扬州、宝应。”
李忠实用和善的目光从左到右将马夫扫视了一遍,看到最右边的一个壮实的青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驿站当差有多长时间了?”
那个青年回答:“回大人,小人姓张,名强,来驿站当差有三年了。”
李忠实点了点头,“都起来吧,马夫退下,水夫甲队请上前。”
约20名水夫走到堂前,同样跪下,异口同声说:“拜见李大人。”
温先生补充说:“水夫分甲乙丙丁四队,每队30人。今天水夫出去当差的44人,他们有的是为官船背纤,有的驾船送贡品去京城了。”
李忠实再次用和善的目光一一看过去,心里想,这些人今后就是我的手下,只有好好待他们,驿站才能运转得好。跪在后排有一个人好像是在饭店看到的刘四,目光正好与自己对视。李忠实问:“你叫什么名字?在这儿当差有多长时间了?”
“回大人,小人名叫刘四,家住城东,在这儿当差有半年了。”
“在这儿当差苦吗?”李忠实又问。
“是苦一点!但是没有办法,我与他们不同,他们是按月拿奉银的,我是因为租种州署公田,为了减免租税而以劳力冲抵,所以自带口粮来应差的。”刘四小声回答。
“哦。大家都起来吧。”李忠实不想让大家再跪着。
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当官模样的人,一边拨开人群一边问:“谁是这儿主事的?”
温和迎上前去,单手指向李忠实说:“这是我们新来的驿丞李大人。”
只见这个当官的抱拳说:“见过李大人,在下乃扬州府运粮官蒋仁,今有几艘官船从贵地经过,因高邮湖风浪较大,想请驿站派10名水夫背纤,下晚船到宝应,水夫即可回还。”说着拿出一个“符验”请李忠实验看。符验是用黄麻织成的,长一尺一寸,宽九寸,上面织有船的图形,并标有“水”字号。
温和接过符验对李忠实说:“这是朝廷颁发给各王府、省部司、布政司以及州府的符验,也即是给驿的关文。持有符验者,所到驿站都应接待,并按持符者要求提供船、马、驿夫。”
“知道了。蒋大人请坐,我这就安排。”李忠实转过头来问:“温先生,你看派哪些人去比较合适?”
温和还未开口,站在门外等待点卯的张三忍不住说话了:“老温,我看就从水夫甲队抽出10人,由刘四带领前去。”
刘四赶忙说:“我不能去,昨天我背纤一天去了宝应,夜里才赶回。明天大早我还要背纤去邵伯呢。如果要我现在去,实在吃不消。”
李忠实皱了皱眉头,朝刚才说话的方向看去,并问道:“刚才说话的是何人?”
张三走上前去说:“是小人张三。”
李忠实问:“你是差头吗?”
张三答:“不是。”
李忠实想起在“好再来”饭店刘四与中年男子的一番对话,猜想这个人可能是那个霸道的驿夫,于是正色说道:“上有本官在此,还有温先生,你又不是差头,何以在此指手画脚?下次再要如此,轻则罚减你的奉银,重则板子伺候。”
张三自以为可以在新官面前表现一下,哪知弄巧成拙,吓得赶忙跪下,连声说:“小人知错,小人知错,下次不敢了。”
“好,起来吧,本官看你今后的表现。差头何在?”
人群中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此人身体健壮,养马、骑马、驾船都是好把式,为人憨厚,不善与人相争。此时他跪到堂前说:“小人郑大牛,是这里的差头。”
李忠实说:“郑大牛,你起来,安排10个驿夫随同蒋大人去应差,应差人中,张三也算一个。”
“小人这就安排。”郑大连忙应答。
这时李忠实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高声说:“诸位,本官受朝廷吏部委派,管理高邮盂城驿,深感责任重大。我知道,盂城驿地处江淮要道,乃水陆重驿,其站务要比其他驿站更为繁杂,驿夫也更为辛苦。我希望诸位要不畏艰苦,精诚合作,谨遵驿令,忠于职守。本官虽然是微职末吏,但一定会着力周旋好上司显宦,尽力体恤大家的劳苦,关照诸位的生计。”
李忠实一番话,虽然寥寥数语,但在场的人听了都很感动,差头郑大牛带头说:“感谢李大人!”众人也跟着齐声说:“感谢李大人!”
李忠实摆了摆手说:“今天的升堂画卯就到这儿吧,请大家各就各位。”
在场的驿夫们纷纷散去,差头郑大牛忙着招呼背纤水夫。有几个驿夫私下悄悄地说:“这个新驿丞还不错,看来我们有好日子过了。”
这时扬州来的那个运粮官站起来对李忠实说:“李大人年轻有为,新官上任,恩威并重,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下官初来驾到,不知深浅,让蒋大人见笑了。”李忠实笑了笑说。
蒋仁接着说:“在下公务在身,就此告辞。”
“蒋大人请便。”李忠实送蒋大人到驿站门外,拱手说:“恕在下不送了,后会有期。”蒋仁拱了拱手往河堤走去。
李忠实回到正厅,吏目林大人和攒典温先生还在正厅等着他。林大人对李忠实说:“李大人,按照惯例,驿丞到任,还要祭拜马神。”
李忠实问:“温先生,附近有马神庙吗?”
“我们盂城驿就有一座。”温和说:“俗话说,行船走马三分命,作为我们成天与马打交道的驿站,谁能保证不会马失前蹄,所以需要马神保佑,不可没有马神庙的。”
林先生接着温和的话说:“那请温先生先行准备一下吧,请在站的马夫一起参加。我先带李大人熟悉一下驿站的环境。”
李忠实说:“就按林大人说的办,半个时辰后我们到马神庙集合。林大人请!”他们先后走出了正厅。
盂城驿的东南面有一个湖泊,湖泊不大,当地人叫它马饮塘。这片水面有两个功能:一是供饮马之用,湖泊的北面有数十间马棚,盂城驿的马以及州署的部分马匹就栓在里面;二是供停船之用,这个湖泊向东直通盐河,沿海州县的盐通过盐河运到这儿,东台、兴化等县的粮食也要通过盐河运送到这儿,再通过人工用箩斗,经运粮巷,翻过河堤挑到大运河的船上,然后销往各地,马饮塘是里下河盐粮的中转站。马饮塘是一片水域,周围很是空旷,塘的三面长有许多大树,不少人在树下纳凉,还有老人在下象棋,树上知了的鸣叫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很。
在马饮塘北侧马棚的西首有一座神祠,就是马神庙了。马神庙只有一大间,砖墙瓦顶,正中挂有一张马王爷的画像,画像下有一条台,供摆放祭品和香炉烛台用,条台下有几个圆型草垫,以方便人们跪拜。
李忠实、林大人、温和还有几个马夫一行来到马神庙前。一个马夫将一只羊头作为供品摆放在神像面前的条台上,温和取出香烛,点燃,拿出其中一柱香递给李忠实说:“请李大人祭拜。”
李忠实接过香柱,对着马王爷神像,虔诚地说:“马王爷在上,卑职受命管理盂城驿,今日特来祭拜,祈请马王爷保佑我驿站马壮膘肥,行路平安!”说完后,插上香柱,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林大人、温先生和随同来的马夫也依次磕了头。
李忠实原来没有见过马神,他凝视着神像,问林大人:“林大人,恕在下愚钝,想请教一下,我们这个马王庙供奉的马神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用羊头祭供?”
林大人笑了笑说:“我也说不太清楚,马神来历有几个说法:一说是天上天驷星,三眼华光;一说是殷纣王之子殷郊,有三只眼;大多数人认为他是汉武帝时掌管御马监的金日磾,金日磾本是匈奴休屠太子,字翁叔,生于六月二十三日,极善养马,汉武帝时随昆邪王归汉。金日磾对于汉朝马业的兴旺发达功劳卓著,死后升天,被玉皇大帝封为‘水草马明王’,主管天下马政。并加赐一只眼睛和两只手。所以他有三只眼、四只手。民间称马神为马王爷,每年六月二十三都要来此祭拜。因为这位马王爷是回民,回回是不吃猪肉的,所以要用羊头或全羊祭供。”
温先生在一旁补充说:“玉皇大帝为什么要加赐给马王爷一只眼睛?民间还有一个传说,说有一天,玉皇大帝派马王、狗王、狼王、鼠王四神下凡,去四方巡察善恶。这四个神东南西北各走一方,没有几天,先后返回天庭向玉帝报告。其他三个神所报的均是善人善事,说下界一片歌舞升平景象,只有马王查访的善恶之事都有,并且有豪强欺负穷人的事。玉帝听了有所怀疑,就派太白金星下界复查,得知狗、狼、鼠三神所报极为不实,他们在下界贪吃受贿,昧着良心说了假话,而马王廉洁奉公,好坏善恶如实奏报。玉帝连声夸赞马王明察秋毫,就又赐给他一只竖着长的眼睛。从此,马王爷比以前更加目光如炬,人见人怕。于是民间流传这样一句俗语,‘你可知马王爷三只眼,不是好惹的’。”
李忠实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的介绍,若有所思。待温先生的话说完,李忠实说:“林大人、温先生的学识真是渊博,在下算是长了见识。马对于驿站来说太重要了,祭拜马神不可怠慢。如今庙中只挂一幅马神画像,似显寒碜,且庙也破旧,下一步我们要新修神庙,而且要为马王爷雕塑一尊神像,以显我等虔诚之心,你们以为如何?”
温先生连忙说道:“李大人此议甚好,如能做到,实乃我驿站之幸也。”
这时,一个驿夫奔走过来,气喘嘘嘘地说:“李大人,京城来了一个信使,说有公文请你亲自签收。”
“哦,那我们赶紧回驿站吧。”一行人随着李忠实快步回转。
“李大人到!”守在门前的驿夫一声吆喝,等候在驿站正厅,身着劲装的信使连忙站起,待李忠实落座后,递上一个牛皮纸封包的公文,并递上一张签单,说:“车驾司公文,请李大人签收。”
李忠实看了公文上的封印,然后在签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说:“信使辛苦了,请后厅休息用餐。”一个驿夫引导信使走向后厅。
李忠实拆开牛皮纸封,取出公文,只见公文写道:“高邮盂城驿驿丞:得圣上恩准,左丞相汪大人将携同家人回高邮省亲,要在驿站小住几日,务请周密安排,好生款待,不得有误。车驾司。”
“汪丞相要回高邮。”李忠实将信件交给林、温传阅。
“丞相回乡,这可是一件大事!李大人这可是对你一次考验啊,接待得好,攀上丞相大人,今后你可能是官运亨通,接待不好,轻则罚奉丢官,重则可能要掉脑袋的啊!”林清慎重地说。
李忠实笑着说:“林大人这一说,真让我忐忑不安,紧张得很呢,我们会尽力的。”
林清这时站起来说:“今天我们的交接就到此结束了。李大人还有重要的事要忙,在下就告辞了,我要回州署向赵大人报告此事呢。”
“林大人吃了饭再走吧。”李忠实现在是驿站的主人了,所以对吏目客气了一下。
林清说:“不了,改日再来讨扰。”
李忠实将吏目送出门外,抬头看看火热的太阳,感到既兴奋又紧张,一场考验在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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