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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长安何曾负少年

書城自編碼: 4009846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中国现当代随笔
作者: 蟠桃叔
國際書號(ISBN): 9787224154399
出版社: 陕西人民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4-07-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5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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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西安高校密集,万千学子或走或留,但是青春回忆都和这座城市做了捆扎和粘合。西安,成了那么多人的青春回忆场。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么就应该有文字,来记录城墙侧、古塔下,那些少年的躁动和欢畅、孤勇和忧伤、迷茫和坚强……西安作家蟠桃叔以自己的亲身感受写下十多篇和西安有关的青春回忆录,汇集成书,勾勒出了一段青涩的人生轨迹。行文洒脱,细腻,深情,读来令人笑中带泪,勾钓心尘。细细品咂,有杏酸,有蜜甜,有柿子涩……俱是那青春滋味,也有油泼辣子般的烟火味和老陕味,读来真真过瘾。在蟠桃叔笔下,不管是象牙塔里的白衣飘飘,还是城中村里的烟火腾腾,或者是树影林荫间的燥夏蝉鸣,最终都不抵600路的呼啸而过。虽是旧事,犹在眼前。虽是蟠桃叔亲历,亦是人人亲历。每个人最终都在书中找到了当年的自己。青春时的眺望,终成岁月的回望。谨以此书献给有过青春的我们,献给这座接纳了我们笑与泪的这座古城。
內容簡介:
《长安何曾负少年》一书中,作者根据自己的在西安求学、工作、生活的亲身经历,描绘出世纪之交西安市民生活的真实画卷,展现出当代西安的风土人情。书中有校园中的青春往事,有城中村里的喧嚣热闹,也有街巷中的西安美食……既是作者亲历,亦是人人亲历。书稿内容贴近生活,情感真挚,语言风格保留许多本地特色,容易让读者产生情感共鸣。
關於作者:
蟠桃叔,本名杨家辰。生于陕西淳化,现居西安。今年44岁。多年媒体人经历。后辞职为自由撰稿人,潜心小说、散文以及儿童文学的创作。出版图书有《唐诗江湖》和《长安一片月》等。在《读者》杂志原创版开设有个人专栏“长安客”。
目錄
木香园 / 001

贼娃子 / 013

见网友 / 024

买衣服 / 036

逛小寨 / 047

笼笼肉 / 058

下馆子 / 069

雪火锅 / 081

水泥巷 / 090

几声蝉 / 113

空心菜 / 133

葫芦头 / 152

房东们 / 159

楼顶记 / 181

龙龙妈 / 188

六百路 / 208

拍戏记 / 219

豆腐脑 / 235

好朋友 / 247

耍水去 / 252

旧梦影 / 257

皮影戏(后记) / 265
內容試閱
代 序
抓鸟儿

不装了,我摊牌了,其实,我是一个诗人。
从小,唐诗三百首打底子,以至于至今都觉得唯有古人诗才是诗。什么“巴山夜雨涨秋池”,什么“也无风雨也无晴”,什么“满船清梦压星河”……哎呀,真好呀。直到民国,什么“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多情累美人”之类的也是能读得下去的。
但我生活的时代,诗已经很不受待见了,连我也看不起做诗的了。
而我莫名地一边鄙视别人写诗,一边偷偷自己写。
在老家淳化上初中的时候大约就有这病根了。青春期综合征的并发症。上课不是画娃娃就是写诗,其实也算不上是诗。毛都没有长齐的学生娃嘛,少年不识愁滋味,东施效颦,写一些现在看了会害臊的酸话怪句子。写了好几个笔记本,藏在抽屉最里面。把自己整得又忧郁又欠抽,自己都讨厌自己。
第一次发表东西是在《儿童文学》杂志,发了一首诗。我的二舅,我们家族唯一的一位高级知识分子,兴奋之余,请他们单位的打字员给我打印了一本诗集,还郑重其事地给我写了序。我是朝文学少年的路子狂奔了一阵子的。后来知道要脸了,才刹了闸。
高中三年,几乎没有学习,浑浑噩噩。又自卑又自恋。在那个封闭的小县城,我多多少少有点不合时宜。一个谈得来的好朋友还转学了。想早恋还未遂。有孤独感,觉得没有知音。别的学生娃在冲刺高考,我在和北京的同龄人写信,交笔友。
那个时候写的诗大约都是这个调调,颇为恶心的:

当我死去而你还未遗忘的时候
问轻轻的风从哪里来舞弄轻柔
拂过旧河的惨绿是无所谓的新愁
悄悄的又要摆渡到哪里去肥瘦……

好了,好了,挺长的,就短短来这几句吧,反正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那年的高考当然落榜了。尽管语文成绩接近满分,厉害,但是其他科目实在太糟了。家里人强压住怒气跑到西安给我联系学校,最后选择了在西北大学读自考,定下了新闻学。没办法,当时对于我来说,只有新闻和中文勉强可选。我觉得学中文有点搞笑,就只好选新闻了。
来西安求学后,眼界开了一些,也交了一些朋友,性格也开朗了很多。病就轻了些,但是没有断根,陆陆续续还写,只是很少了。工作后,做新闻民工,整天写新闻稿,把人都写伤了。一闲下来,就想玩儿,想躺下。诗写得更少了。
记得住城中村的时候,夏天,回到小屋已经很晚了,洗了衣服去楼顶的天台晾晒。天台上还有同楼的一对情侣在那腻歪。那天晚上有月食。他俩在等着看月食。
那个男娃是泾阳人,一年四季白衬衫扎领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如牛舌头舔过。他是销售安利的,是个有梦想的年轻人。他女朋友家里嫌弃泾阳小伙穷,所以一直反对他俩来往。两人分分合合死去活来的爱情故事很是催人泪下。
那天,他俩约我一起看月食。我觉得我一个单身汉不配和他俩一起看月食,就默默下楼了。下楼后,想了很多,最终写了一首诗,就叫《看月食》:

坐在一个不够大的天台
目光像麦田起伏摇摆

看月食偶也顺便晾几件衣服
那包裹我们肉身的布

两个人的衣服交换相互的气息
眼神如蛇,吞噬了整个月亮

月亮含在眼里口里心里
我们生活在地球的阴影里

日子本来轻盈,后来沉淀
一生看过了几场月食

从这首诗以后,我觉得自己开始真正意义地写诗了。以前不是。以前都是胡骚情。
此后写得不多,但是一有感触会迅速拿笔出来,唰唰唰,写了,就痛快了。有的写在纸上,有的写在手机上,有的就顺手写在书的页眉,甚至写在包装纸上随垃圾丢弃了。
那段时间忙忙碌碌的,一个采访接着一个采访,有写不完的稿子。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那么多人,可是,都是蜻蜓点水的接触,猴子掰苞谷。到最后,整个人还是浮在社会的表层,啥啥都没有混下。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现在想来用六个字可以形容,一是“瞎胡闹”,一是“没名堂”。我不是一个有大志的人,得过且过,能偷懒就偷懒。人情世故上也有欠缺。自己不争气,还怨天尤人,觉得自己生不逢时。自卑,从来不参加什么同学聚会,羞于回老家。但是傻人有傻福,偏偏命里有贵人相助,总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一个人在西安鬼混,不曾饿死。
有时候就想,这辈子就这样过吗?越想越怕,就不想了,继续浑浑噩噩。后来结婚了,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在此之前,我一直不觉得自己和西安这座城市有太多的关联。故乡已不是自己的故乡了,西安也没有把自己接纳。来路去路皆不明。结婚后,在西安有一个家了,这个城市才温情起来。
写过一首《静餐厅》,应该是二〇一四年。那年,我做父亲了,是女儿。我有欢喜,也有压力。但是心里不慌了,开始静静感受生活的美好。我的要求不高,一家人无灾无病就很好。
大约是二〇一五年,我带娃之余粗略整理出了多年来写的一些诗,想出个集子。咱又不是离退休老干部,为何动了这个心思,我是无法解释的。
不要脸,还请了八个朋友给我写了序言。这八个朋友都忙忙的,居然一个个都应了。
其实我也就是变相地求人家夸我。这八位都是人情练达的人中龙风,个个会意,夸得我都上天了。当然,这些夸都很真挚。我很感谢这些朋友。然而又不知道为什么,多半是被生活折磨得有气无力了,突然意兴阑珊,诗集这事就烂尾了。烂尾了就烂尾了。一树的枯叶,一阵风就吹过去了。
放弃也不是无理由的。仔细一想,觉得诗这东西还是太自我,那是在表达一种情绪,自己读来有滋味,别人读了一头雾水,不知道是想弄啥。所以,要写还是要写文章的,人才能懂,看的人才多。于是开始写文章。诗若是飞鸟,文章就是让鸟落下来,定住了,不飞走。都说诗难写,文章更不好写哩。
最早写的文章有《我爱六百路》。那时候我买房子了,图便宜,买在了长安大学城,每天上下班路途遥遥像西天取经,能坐的只有六百路公交车。那几年,把六百路坐美了,也坐出了感情,遂写文记之。发在当时很火的天涯论坛,火了,引得《华商报》的记者还采访过我。原来都是我采访别人,第一次被别人采访了,倒也有趣。我心一热,一发不可收拾起来,笔杆子抡得更欢了。
我写木香园。那是我在西北大学读书的时候常去的一个园子。顾名思义,种满了木香。那里有我美好的青春记忆。
我写龙龙妈。那是我熟识的一个烤肉摊的老板娘。她和我一样,都是俗世里浮沉的小人物。我们都在为生存忙忙碌碌,不敢停歇。
我写城中村。那是城市为底层人遮风避雨的庇护所,它热气腾腾,有多少人的故事都留在那里了。城中村真是写不尽的。
我还会写写淳化饸饹。那是我故乡的一种风味小吃。好吃,且有“药用价值”,吃它可以医治思乡病。
还有好多……
写了就在公众号上发,或者在一些杂志上发。慢慢地,就有人开始叫我作家了,其实也是开玩笑,一个写作文的学生娃丢了。
但我写文章是认真的。我努力捕捉我记忆里的飞鸟,那些在我的天空里飞过且留下影迹的鸟儿。我让它们一个个都乖乖的,落下来,定住了,不飞走。事实上,我只是捡拾到了一些漂亮的羽毛罢了。我要更努力些才好。
写诗那些年,诗写了不少,始终没有出诗集,却出书了,算是写文章写出了一点成绩。二〇二〇年,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本我的书叫《唐诗江湖》。那是一本记录唐朝诗人逸事奇闻的故事集,除了不畅销,别的毛病一点都没有。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文章,啧啧。
因为写这本书,我做了很多功课,对那些诗人的生平多多少少有所了解了。这时候,不觉得他们是古人了。哪里是李白杜甫了,就觉得他们就是我身边的张三李四,他们的痛痒悲欢和我切肤,他们一打哈欠我也想跟着打哈欠。他们用诗歌记录着自己的生活和所处的时代。我也是呢,他们写诗,我写文章罢了。
这一年,还有一件事,就是我辞职了。鼓起勇气,想在自己还不是很老的时候换个活法。我知道离开单位会很辛苦,但是我想把自己逼一逼。刻桃核,写稿子,不至于会饿死吧。我最坏的打算是晚上去吉祥路十字摆地摊去。
辞职后,别人都以为我的生活云淡风轻。这种印象全是从我朋友圈发的动态而来的。这是只见天挂彩虹,未闻雷声雨声。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努力付出只有自己知道,朋友圈里的琴棋书画诗酒花只是我生活里浮在表面的油花。中年人,哪里有岁月安好呀。
孩子一天天长大,自己其实也是和孩子一起成长的。我开始与世界和解,人也变得温和了许多。诗也变暖了变浅白了。这样也挺好。已经到了不在乎的年龄,这时候写诗就是写给自己看,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写了,就发在朋友圈,留作纪念而已,也顺便给亲朋好友看看。
比如某年春天,给孩子的某张照片我就题了这么几句:

去看红桃绿柳,牵着一双小手。
笑时不忘掩口,换牙小妞怕丑。
贪恋韶光浓厚,赏花竟如醉酒。
卧在玉兰枝头,真想让春不走。

这也许在方家的眼里不算是诗的。但是,我觉得是,那就一定是了。
其实,我这辈子最好的一首诗是我的女儿,我家的杨之了。
没有仔细整理,这些年来,写的诗最少也有上百首了吧。没事了翻出来读读,回忆就出来了——
在诗里,我住后村时常去大雁塔北广场,喷泉喷了人们一头雾水。
在诗里,我思念着远方的朋友,比如上海的老范,比如苏州的老杨。
在诗里,那个宅而清淡的夏天像极了故官博物院里的某一幅古画。
在诗里,自行车载女儿去暑假写字班,远远看到了铁塔,我们叫它埃菲尔。
在诗里,香积寺附近的村庄开始烧火做饭,呛呛的冬天,小小的寺院……
然后,我又“抓鸟儿”了,把这些诗句都落地成文章。写散文,写小说,还写童话。其实都是在讲故事。人呀,稍微一上年纪就有故事了。
有道是:

日长暑热闲思过,
花开花落惯漂泊。
忆罢数载青春事
可说幸比难说多。

如今,我年过四旬了,鬓角的白头发一年比一年多了。可是,写作的时候,不管是写诗的时候还是写文章的时候,我永远都是个少年,轻快又明朗。对我来说写作真是享福哩。
出书是写作到了一定阶段的总结。如今已经陆陆续续出了几本小书了。这事上瘾。这不,又和陕西人民出版社续缘了,于是就有了这本作文集《长安何曾负少年》。
在这本书里,多次出现了楼顶。
我去楼顶晒“画了地图”的褥子。
我和明明在雪天的楼顶吃火锅。
摇滚乐队在楼顶排练。
夏夜,房客们集体在楼顶冲凉、睡觉……
楼顶,上接天,下接地,但是身在楼顶,其实你摸不到天,摸不到地,只能眺望,却也未必瞧得见远方。等风来了,雨来了,或者肚子饿了,还是得从楼顶下去。等你走了,楼顶就空旷孤独了,那是飞鸟临时歇脚的地方。
我在年轻的时候,常常在城中村的楼顶出没。晾衣服到楼顶去。冲凉到楼顶去。喝醉了发散酒气到楼顶去。看月亮到楼顶去……楼顶有我的青春,有我的愁绪。您手上拿到的这本书正是在写我那些年在西安的城中村楼顶的故事。
城中村,我觉得它就是我们这些倦鸟歇脚的荆棘。虽然刺痛了我们,但是我们依旧感恩。
在楼顶,脚下是一家一家的住户,他们基本和我一样,年轻,孤勇,有梦。如蜂似蚁,我们从五湖四海涌来,聚会于此处,只是暂歇,下一刻,不知又去向何处。命运的浪击打着每个人,无声无息。
在楼顶,我看看云,看看穿云的飞机。飞机上坐的都是谁啊?你们要到哪里去呀?我挥挥手,你们能看到我吗?
这本书写的是二十多年前亲历的旧事。“别的那样哟,别的那样哟,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但是,我用文字,把我远去的青春小鸟抓回来,让它们落下来,定住了,不飞走。它们的爪子和翅膀都闪着光亮,它们的嘴巴在唱歌。你想看吗,你想听吗?
这本书,你得闲了翻翻吧,或许还能从我的青春里看到你的青春。那就太好了。
就此止笔吧。谢谢读者诸君宽恕我的啰里啰唆。其实,诗歌也罢,文章也罢,在人生岁月的字里行间,我们永远都是少年。长安不曾辜负少年,少年不曾辜负青春。回望处,有笑泪,浥轻尘。

写于二〇二三年九月

六百路

我爱西安这座城。爱这个城市的历史,爱这个城市的街巷,爱这个城市的小吃,爱这个城市的男人和女人……也爱这座城市里南来北往的六百路公交车。
二〇〇七年的时候,西安还没有地铁。我的单位在西安的北郊,而我住在南郊之南的长安县。哦,不对,应该叫作长安区了,可是习惯里还是叫做长安县。歌手马飞有首《长安县》的歌我们都爱哼:长安县的天是那么的蓝……
住在南山脚下的长安县,每天上下班要坐六百路,也只能坐六百路。
六百路是双层车。
当六百路的车顶擦过林荫树的树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的时候,当六百路巨大的身躯潇酒地穿过西安古城墙门洞的时候,当六百路在疾速行驶中一个大转弯令车身摇摆引人惊声尖叫的时候,当坐在六百路上看西安街市上的一路美景的时候……我就彻彻底底地爱上它了。
我知道,爱六百路的人爱得要命,讨厌六百路的人又讨厌得不得了
有个仁兄就嫌六百路太过拥挤。
我承认六百路上人挤人,一车人的胳膊腿没有一个不硌得生疼。但是,胳膊压着胳膊,大腿叠着大腿,挤得密密匝匝也算是一种缘分呀。在这人海茫茫的城市里,我们都孤独,都陌生。在六百路上,我们有了一时的交集,一刻的偎依,一瞬的取暖,一刹那的慰藉。虽然我们不曾言语,但我们同一个方向而行,这不是同舟之谊是什么呢?
不爱六百路的仁兄又说了:上一百次六百路,九十九次都没座位,站一路回去骨架都被摇散了。
我就要笑他不懂这是强身健体、修炼武功的大好机缘了。欲练神功,无须自宫,坐六百路就成。看过《神雕侠侣》的都知道,杨过受神雕指导是在海潮中练成神功的。这六百路上摇摇摆摆岂不是模拟海浪?没有座位就赶紧捏紧扶手,马步扎起,凝神聚气,咱们操练起来吧。车朝左晃,身体重心就随之左移。车朝右晃,身体重心随之右移。到站了,车门哗啦一声打开,就随之呼吸吞吐丹田之气……一个礼拜下来,恭喜你,你的任督二脉已经打通啦,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就交给你啦。
哈哈哈,不开玩笑了。说实话,在车厢里人挤人地站着,有时候的确是怪崩溃的。特别是,当一个刚吃过葫芦头就大蒜的黄牙大叔呼哧呼哧几乎要吻上你的脸庞时,当一个肉囊囊热腾腾的身躯肥腻腻地紧贴你时,你都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可是你微微转头,蓦然回首,发现你的身边挨着一个白莲花般的女孩,你是不是马上柔软起来,甜蜜起来,心旷神怡起来?菩萨眷顾啊!这时候你就恨不得这六百路永远不要停了。车一摇,风一吹,她的几丝头发说不定就会拂到你的脸上,痒到你的心上……老兄,别美了,该下车啦!下车后,默默送一声祝福,然后相忘于江湖。
持反对意见的仁兄又要说了:哼,六百路开那么快,迟早要出事的。
嗐,冤枉。六百路是柴油机,马力大啊。在车多人多的长安路上耐着性子做蜗牛爬,若是一到长安县,路宽车少,少不了要放开了撒着欢地跑。这时候,六百路四米高的车身在狂奔中播晃,呈玉山将倾的醉酒之姿,太正常不过了。若有安全顾虑,劝君大可不必。咱们几时见过六百路翻车?就安心地来体验一下速度与激情吧。
怎么可以忘记,坐在六百路的二楼,当车子一路狂飙的时候,那左摇右晃的感觉似乎真的飞机在跑道滑翔,就差来段空姐的播音了: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各位乘客系好您的安全带……花公交车钱如坐波音747,您肯定赚大发啦。
在西安,六百路作为一个传奇,呼啸而来,绝尘而去,留下一个潇酒的背影告诉你什么叫作王者霸气。
没错,六百路就是狂飙突进的六百路,可歌可泣的六百路,排山倒海的六百路,惊天地泣鬼神的六百路,集万千西安“冷娃”宠爱于一身的六百路…
六百路不只有豪迈的一面,它也婉约,它也暴戾,它也深情。坐六百路久了,我就觉出了,对我来说六百路其实是硬币的两面。一面是出门进城时候的六百路,一面是出城回家时候的六百路。
出门时候的六百路是我所喜的。
因为本人住在长安县,大学城中有家园。从我家出门坐六百路进城的话,因为起始站点的缘故,一般多半是有空座位可坐的,令人窃喜。
这时,我喜欢坐在双层车的顶层吹吹风,看风景。而且必坐前排,图个超大屏幕,视野开阔。“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奇了怪了,古人未坐六百路,为何提笔写此诗?
窗外有树叶子。悬铃木和国槐的树叶子会扫着二层的车窗。我会探出手去触摸,也摸得一指缝的清风。仿佛坐船时候伸手拂水,是一趣也。
有时候闭目养神,听一耳朵两耳朵周遭乘客的闲话,方言也罢,外语也好,亦是一趣。
六百路的售票员是一景。清一色的毛头小子、黄毛丫头,各人的相貌性格腔调做派各有不同,细细品咂,也是一趣也。这时候的六百路如轻舟快马,车上的我是优哉游哉的,
想回家,要从喧闹的城中杀出血路撤退回南山下的长安县坐六百路就难了。所以,回家时候的六百路是我所厌所惧的。
沙丁鱼罐头般,一车一车都是回家的人。而且有时候半天都不发来一辆。一次我看完电影等着坐六百路回家,等了半个小时都不见六百路的影子。百无聊赖的我在纬二街街边买了几张即刮型的彩票,想着中了五百万我就买直升机回家呀,结果一张都没有中,只能继续苦等六百路。这时候的六百路像无望的爱情,任你苦等就是不来不来偏不来,空叫人挂念且焦躁。
半天不来,有时候一来却是扎堆的好几辆——这是在拼火车的节奏吗?
我佛慈悲,六百路等来了,追上了。可是,你别开心过早。你会发现自己若是没有九牛二虎之力,就根本挤不上。像小寨吴家坟、三森这些大站,把人挤成肉夹馍不是夸张。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来的六百路擦过你的鼻尖离你而去。这依旧如爱情啊,爱情降临了,却不是人人都可以把握得住的。
就算罗汉附体、力士投生,耗尽洪荒之力挤上去了,你又会发现,六百路其实不是爱情,是婚姻了,那张车票就是结婚证哦。上了车又怎么了,你以为终成正果了,你以为皆大欢喜了?一路的走走停停、磕磕绊绊、拥拥挤挤,恰如凡俗人生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是苦是甜只有自己知道了。窗外的风景永远是过眼云、水中月,车厢里的滋味才是碗里饭、身上衣。对了,套用德纲的一句话就是:上了六百路,你要有过日子的心。
还好,我经常上夜班,夜里十一点多才坐六百路打道回府:那时候车上的人所幸不多,等等终究有座。都是夜归人,都疲惫,车厢里静静的,半车的人闭目养神,面孔是模糊的。另一半人低头翻看手机,手机的亮光在幽暗的车厢里一朵一朵开放,像奇异的花朵。
夜里车少,只要一到路宽人少的长安县地界,六百路就加速加速加速,呼啸着狂奔于夜色之中。这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也要随之飞起来,飞跃这平凡的生活,飞到一个新天新地里去……
几年下来,六百路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没有六百路,很难想象我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六百路,是我的赤免马,我的火焰驹六百路的车身主色调是红色的。
有年大雪,六百路停运一日,我就被困在长安县了。在站台处等了很久,无果,临走时在路边的积雪处用伞尖写下了五个大字:我爱六百路。
六百路是西安的六百路。但是在我的心里,我觉得六百路就是我的六百路,对,蟠桃叔的六百路。
坐上六百路的时候,我是安心的,是知足的。人生如寄,处处为家。六百路真的仿佛是我在西安的第二个家了。
我的六百路会路过一个酒糟飘香的酒厂,会路过一座高高在上的电视塔,会路过几个等待拆迁的城中村,会路过一个叫小白免的牙科医院,会路过一排一年四季结果的女贞树,会路过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港式餐厅,会路过一个长长的大坡,会路过我的家,会路过你们的家……深夜十一点的六百路,还会路过一个忙碌的临时垃圾处理站。
我的六百路路过了我一生中最美的青春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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