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伊莱恩·肖沃尔特(作者)美国著名女性主义批评家,美国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创立者之一,全美大学英语系第一位女性终身教授,普林斯顿大学荣休教授。曾任美国现代语言学会(MLA)会长,享有盛誉的布克国际文学奖评审主席(2007年)。著有《她们自己的文学:从勃朗特到莱辛》(A
Literature of Their Own: British Women Novelists from Bronte to
Lessing)、《女性的不适:女人、疯狂和英国的文化,1830-1908》(The Female Malady: Women,
Madness, and English Culture, 1830-1980)、《历史:歇斯底里症与现代媒体》(Hystories:
Hysterical Epidemics and Modern Media)、《创造自己:要求女性主义的知识传统》(Inventing
Herself: Claiming a Feminist Intellectual Heritage)、《女性文学评判人》(A
Jury of Her Peers)等。
吴燕莛(译者)
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新闻硕士,上海外国语大学英语系研究生,现任教于上海外国语大学传媒学院。
当然,在小说中,学生始终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从一开始,关于长大成人(coming-of-age)的故事和教育小说(Bildungsromane),德国文学中一种传统的小说类型,以描述主人公成长过程为主题。——译者就多得不计其数。然而,对我来说,最有意思的是描写教员的学界小说,那些在体制内终其一生的从业者——有位评论家称之为“教授小说”(professorromane)理查德·G.卡兰姆(Richard
G. Caram),“The Secular Priests: A Study of the College Professor as
Hero in Selected American Fiction,1955—1977”(Ph.D. diss.,St. Louis
University,1980)。。我觉得这些故事妙趣横生,给人以心智上的启迪,并且有教育意义。在1960年代作为第一代大学毕业生,我带着一个移民对人种结构的狂热兴趣,关注着这些教员在学术行为上的细枝末节。这些故事填补了一个新手希望融入一种文化的需求,我发现对于许多问题,甚至某些当时在我头脑中尚未形成的问题,我找到了某种答案。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当我自己终于成为教授,亲身经历了大学里的各种现实和差异,我掂量着我自己的生活与我所阅读的生活之间所存在的差距。在一个没有诸如手册、自助指南、或者《高等教育纪事报》的专栏文章来指导大学毕业生和年资较浅的教员的年代,小说使我了解到一个体面的教授应该如何言谈举止、穿着打扮、思考写作、恋爱婚姻、成功失败。而如今,我已退休,回过头来看这些小说,已不再带有那么多的个人情感,而是带着更多的怜爱与体谅。
学界小说虽然数量不多,却属于当代小说中可以辨认的一个分支,还有针对这个类型而写的一小块评论。多数评论家认为,学界小说基本属于讽刺一类。正如桑福德·平斯克(Sanford
Pinsker)在“罗杰·艾克罗伊德拿到终身教职与我何关”一文中所阐述的那样,“总的形式跟阿里斯托芬的《云》一样古老。在剧中,苏格拉底被当作一个坐在篮子里行走于空中之人来嘲弄;想入非非、不切合实际的标签不仅贴在了他的头上,而且也贴在了之后所有头脑不清的学者们头上。”
桑福德·平斯克(Sanford Pinsker),“Who Cares If Roger Ackroyd Gets
Tenure?”《党派评论》(Partisan Reviews 66:3)(summer 1999):439。[Partisan
Reviews是美国一份发行量不大却颇有影响的文学季刊,1934年创刊,2003年4月停刊。——译者]许多学界小说都滑稽可笑,令人捧腹不已。书中的一些文字,从幸运的吉姆把一个小得不能再小、如蜘蛛洞一般的论点题说成是“一个莫名其妙地为人们所忽略的课题”,到詹姆斯·海恩斯(James
Hynes)的《一个讲师的故事》中的笑料,它们支持着我熬过了艰难的时光。
然而奇怪的是,学界小说中最吸引我的却是它的严肃性,甚至可以说是悲哀。我们这些教授之所以求助于讽刺,或许是因为学术生活中充满了无尽的辛酸苦痛,多少人被糟蹋或毁掉了。我的电脑有一个用来检查拼写错误的功能,每当我点击“英语”(English)这个词的时候,屏幕上所出现的可供选择的词是“极度痛苦”(Anguish)。如同郊区一样,校园可以是田园式文学作品的所在,或是田园式幻想的所在——一个庇护所,一座象牙塔。但也如同郊区一样,校园也是文学想象中年复一年不断出现的主题的所在,厄普代克(John
Updike)称之为“不满、冲突、消耗、悲哀与恐惧。” 约翰·厄普代克(John Updike),Forward,The Early
Stories(New York: Knopf,2003),xiv。
也许最终是英语教授们的孤芳自赏,使他们乐于为由英语教授创作的、描写英语教授的小说撰写文学评论,不过,我最喜欢的学界小说仍然是描写英语系的。伊恩·卡特(Ian
Carter)说,学界小说并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内容,其实它们令人难以想象的千篇一律:“在图书馆的书架上,或是从破旧不堪的二手书店里,我拿起一本新发现的书,“它可以归属于任何一种类型:世态喜剧、惊悚小说、推理小说、浪漫爱情故事。看过几页之后,我发现不幸情况果真如此。这个我以前看过。过了两年以后,这些书我以前全都看过。”
伊恩·卡特(Ian Carter),Ancient Cultures of Conceit: British University
Fiction in the Post-War Years (London:
Routledge,1990),第15页。不过,卡特是一位社会学家,他因为反感马尔科姆·布雷德伯里(Malcolm
Bradbury)在《历史人》(The History
Man)中对社会学家的描写,才开始阅读学界小说。对于英语教授来说,这种重复也意味着小说是建构在一套约定俗成的规则、主题、比喻辞藻与价值之上的。在读了先前所有的小说之后,我们对构造故事的种种策略产生了一种距离感,使我们能够把简单的认同转化为某种更为智性的东西。
如同其他一些封闭型的社会那样,校园可以像一个微缩世界般地运作,用杰伊·帕里尼(Jay
Parini)的话来说,“在这个地方,人们可以尽情追随自己的喜好,从而发现使生活变得可以忍受的种种理由。” 杰伊·帕里尼(Jay
Parini),“The Fictional Campus: Sex,Power,and Despair,”
《高等教育纪事报》(Chronicle of Higher Education)(September
22,2000):B12。斯蒂夫·康纳(Steve
Connor)进一步阐述说:“大学是一个封闭的社会,有着自己特有的规范和价值,充满了各种令人向往的可能性。的确,学术世界里有那些常见的人物,他们在日常工作中过度分析以至于离题越来越远,变成规避托词和极度抽象,这些都为人熟悉并令人感到亲切,还有那引人注目、虽然并不安全的等级结构,以及固下来的情景和情节安排,这些都属于这类小说在内容方面的局限,但它们似乎可以产生出非常丰富的排列组合。”康纳认为,学界小说包括两种基本情节:“一种讲的是封闭世界如何土崩瓦解,然后逐渐恢复其原有的秩序和常态,而另一种,讲的则是在这个封闭世界里的某个人物的历程,小说必定以他逃脱引力对他的束缚而告终。”
斯蒂夫·康纳(Steve Connor),The English Novel in History,1950-1995 (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5年),第69 – 71页。
贾尼斯·罗森(Janice
Rossen)认为,描写大学的小说主要涉及权力、包容与排斥的问题。“跟其他任何行业的从业者一样,学者们认为自己有各种各样的圈子,对不谙此业者一概斥之门外,还乐于加深这种印象。他们也往往在这个领域里争权夺势。学界小说几乎无一例外地把这种竞争作为小说主要成分的一部分。”小说把“几个完全不同、却又有联系的线索”放在一起:权力结构在学术界内的影响及其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在竞争和理想主义之间始终存在着的辩证关系——或者说,把学术作为达到目的的手段,亦或把学术自身作为目的——以及小说家在选择了这样一个可能颇为局限、而且颇成问题的主题之后,在创作过程中可能产生的各种问题。“总的说来,小说作者若能把越多的对立冲突融入作品中并使之形成对照,小说就会愈加精彩。”
贾尼斯·罗森(Janice Rossen),The University in Modern Fiction(New York:
St. Martin’s Press,1993),第3页,第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