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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是谁说时间能够抚平一切?
如果你对一个人的爱恨深及骨髓
时间根本无能为力
因为
对方的一切早已深深嵌入了你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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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8年前年少的顾思北因为陆习母亲的阻挠,主动与恋人陆习分手,陆习远走他国,但这件事情对于女主角顾思北和男主角陆习来说,始终都是缠绕两人内心深处抹不去的一个大遗憾。
深爱一个人深爱到连时间都没办法将对方从自己心中剔除。
而真正的故事从8年后开始。
偶然与母亲吵架,而得知当年顾思北与自己分手原因的陆习,决定回国找到顾思北,不顾一切想要挽回这段感情。但刚一回国就得知顾思北即将和别人订婚的消息,这一刻,他犹豫了起来,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因为心中的矛盾,而让他放缓追回恋人的脚步,却没有想到,他在医院与思北不期而遇。相遇的那一刻,多年前的那些甜蜜而美好的记忆又如潮水般涌来,他们之间的羁绊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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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月上雨,非典型水瓶座宅女一名,供职于冰冷不近人情的IT行业,每天做着关于爱情的白日梦,热爱占星塔罗神话等一切神神叨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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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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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她在世上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顾思北,我恨你。
第1章:如果爱一个人就会变成他的样子
第2章:其实我们见面,真的不如不见
第3章. 你说,过了今晚,我还有什么立场
第4章. 是疯了,嫉妒得发疯
第5章. 你,我不喜欢,花,我一样也不喜欢
第6章. 迷雾中,夜的回忆冰凉刺骨
第7章. 是谁说要温暖着谁的手,一直到世界的尽头
第8章. 我有这一个阴谋,惩罚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第9章. 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地改变
第10章. 当他抱住自己的那一瞬间,这一局她又败了
第11章. 当他抱住自己的那一瞬间,这一局她又败了
第12章.你不适合的那些阴谋诡计
第13章.如果放下一切,温柔的缱绻是否如初时温暖
第14章. 难过的时候有你在身边,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事
第15章. 如果可以,我想成为你的右手
第16章. 你是那样容易让人爱上
第17章. 那是你一辈子都不会从他嘴里听到的事情
第18章. 兜了这么久,我居然发现,我最想回去的地方,还是他的身边
第19章:还没说我爱你,怎么可以不回来
尾声:再不会离开,再不会让你一人独陷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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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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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世上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顾思北,我恨你。
一声巨响,像是烟花炸空的声音,却更大更响。尽管隔着一层楼,依旧震荡着她的耳膜。她疑惑地顺着楼梯往下走到楼梯拐角时,看到一个身体精壮结实的白人裸着满是文身的上身,右手提枪,左手拿酒,面目狰狞如地狱修罗。
夜已深,酒吧里还有许多没有散去的客人,抱着头四散着逃跑。
白人正用枪指着酒吧老板,说些什么她听不清,只看到老板原本充满善意的脸上满是惊恐。随着“砰”的另一声巨响,他的表情永远定格在惊恐扭曲的那一刹那。顾思北躲在楼梯的一角,恐惧感随着枪声如潮水般袭来,全身发抖。
她努力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才能控制自己不叫出声来,一点一点地往回移动,直到逃回她出来的那个小房间。害怕那个人会上来,她拼命地推着床上烂醉如泥的男子:“你醒醒!”
没有反应。任凭她是推是叫,他最多只是皱了皱眉头。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不断地有敲门声响起。他们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里侧,这一层总共五个房间,那个杀人犯走到他们屋里只是时间问题。枪声、求饶声、尖叫声不绝于耳,脑中充斥着酒吧老板轰然倒下的场景,心里弥漫着深深的绝望。脸上的表情已经模糊不清,唯有那恐惧的神情无法磨灭。
他……也会变成这样吗?她不要!她拼了命和他分手不是让他来这里被枪杀的!极度紧张中,她反而冷静下来。
目光移到床边的硕大的衣柜处,心中一点一点地有了打算。她努力地把他拖下床,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着话如同哄小孩子一般。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她居然能够把他塞进衣柜里。
枪声、脚步声已经离得极近,几乎就在隔壁发生。她顾不得慌张,打开窗户看了看高度,把他的贴身衣物还有一只鞋一块塞进柜子,外套依旧散落在外。另外一只鞋,扔到了窗外。然后,她几乎脱力地瘫倒在床上。
陆习,这是我能给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心中默念着,忐忑地望着那扇通往地狱的大门。想到他或许可以逃过一劫,她心里渐生温暖。
门,毫无预警地被踢开。
男人脸上溅满血迹,比之前看更加恐怖,他毫无怜悯地看着她,就像是对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那样冰冷的眼神让她恐慌地语无伦次:“你……不要过来……求求你,放了我。我只是个游客,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求你……”
“你的伙伴呢?”他问,目光锐利地四处搜索。
“跳窗子……跑了。”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个衣柜。
男人朝窗外看了看,轻蔑地举起枪:“亲爱的,你选了一个很好的男人。”
男人无动于衷地扬起残酷的笑容,仿佛索命的恶鬼一般,说:“我亲爱的美人,天堂见。”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枪声离得这么近的时候,是这种模样。
然后她悲哀地想到,她在世上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顾思北,我恨你。
第1章:如果爱一个人就会变成他的样子
“肿瘤现在已经全部移出。杨医生,缝合的事情就辛苦你了。”无影灯下说话的男人,宽肩窄腰,身姿修长。尽管戴着口罩,只露出了深邃的眼,也能让人不禁浮想联翩这到底是怎样俊逸的一个男子。
说完他转身离开手术台,手术刀随意地向器械护士手中一递。摘着口罩的动作随意得很,却又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潇洒。
“哎,陆医生你可不许走,你一走,护士妹妹们可都没心情服务我了。”一旁的杨医生笑着打趣着,眼睛几乎黏在陆习身上的那帮护士才回过神来,四周扬一阵低笑。
正往外走着的陆习听到这话,转身微微一笑:“那你得提升魅力了。”
摘了手套,他扭了扭脖子。
回国第一场手术就站了整整六小时,看来国内的辛苦程度一点也不比美国差。他想着,走出手术室的时候几乎被吓了一跳,一排人一见他出来就开始喜气洋洋地鼓掌。捧着一束鲜花的洛谨谦站在最中间,身旁是他的父亲洛院长,旁边则是还不大熟识的各科室的主任医师和一些年长的护士长,以及……些拿着相机录音笔的记者。
他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心,洛谨谦便走了上来,一束鲜花塞进他怀里:“陆习,这是你加盟我们医院完成第一例高难度手术,对于圆满成功的结果,我代表整个医院祝贺你!”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公式化地听着院长致辞又是合影的,如此往复折腾了半天才放开了他。揉了揉因长时间保持微笑而僵化的脸,陆习终于得了空闲往办公室走去,深呼吸一口似乎还能透过浓烈的消毒水味,闻到一股清甜的桂香。
恍如隔世的嗅觉,他才想起来,已经八年了。
他曾经最喜欢的便是这里的桂花,金的银的深深浅浅,花儿小小的一簇看似不甚招摇,那幽幽的香气却深入骨髓。即便这随时散发着死亡病痛的医院,也能思思绵绵地渗透其间。
就像……那个人一样。
我终于知道了那些可笑的苦衷,我回来了,只为你。
可是你……还好吗?
“陆医生,听说你今天的手术很成功啊?”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陆习在电梯前的沉思,他温和地笑着,并不记得这个穿着护士服的姑娘到底是谁。
可这并不妨碍他礼貌地点头,顺势避过她的靠近,他退了一步:“是的,谢谢。”
“晚上有空吗?我请陆医生吃个饭吧,当做庆祝。”虽然只是个护士,她也是个有眼光有品位的护士,尽量地做出大方的样子,只希望这个才来医院一周就引得大家芳心大乱的陆医生,能对她有所青睐。
陆习的眼神从她的脸上扫过,精致的妆容,姣好的面庞,若有似无的香气。
目光是漫不经心的锐利,明明气势都敛得很深,依旧看得她紧张。
陆习从不知道洛谨谦这家医院,这几天还能突然纷纷地冒出这许多“高质量”的护士。不过看这个样子,倒是挺符合洛谨谦的口味的。
陆习疏离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有约。”
“那明天呢?”她不死心。
“如果只是想吃饭的话,你可以问问洛医生有没有空。我还有事,先失陪了。”已经换上白大褂的陆习,干净的纤尘不染。陆习微微弯腰,极有风度地表示了歉意以及拒绝,不紧不慢地踱着步走进电梯,像极了中世纪的英伦绅士。
这个时间电梯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真是破天荒了。斜靠在电梯轿厢的最内侧,随手按下楼层七,陆习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是独处的安静比较适合他。十五层手术室,十二层ICU,十一层心外科,然后是病房,七层是神经外科。
看着密密麻麻的指示牌,陆习哑然失笑,这医院楼层的规划也太怪了些,妇产科居然在八层。
“接着来的时候说,你那轰动全城的订婚礼到底准备得怎么样了?”
八楼,刚检查出来的顾望西一手撑腰一手扶着七八个月大的肚子,活像个老气横秋的老佛爷。她身边是特意抽空陪她来产检的妹妹,顾思北。
“不大清楚。”她调皮地笑,是真不知道。料想这个回答肯定会引起表姐的不满,顾思北缩了缩脑袋,就等着她一通呵斥劈头盖脸地下来。
“哎哎,顾小姐,你到底是不是热恋中即将订婚的女人啊。订婚这事,正常女人,一辈子也就一回的,你怎么能这么不上心?咱们家就你一个正牌小姐,方家大门大户的也就那一个宝贝儿子。你就这么不大清楚的?样子都不做一做,小心嫁过去之后婆婆给你小鞋穿!”
果不其然,作为一个孕妇顾望西深刻地表达了对自家妹子的失望,以语言为主要武器,顺便加上一个黯然销魂的白眼对思北展开了无情的攻势。
“不就是那么回事吗?我们两家。”顾思北依旧好脾气地笑着。
大户人家的结亲,都是按着流程来的,她有什么好劳神的呢。反正她那未婚夫方若扬是个喜欢操心这些事的人,她也就何乐而不为地当了一回甩手掌柜。
“做戏也得做足。”顾望西语重心长,“而且,咱们家也不是拿女儿的幸福换钱的人家,你要不喜欢不会有谁逼着你嫁。”
是啊,爸妈和爷爷当然不会逼她。可她被他们锦衣玉食地养了这么大,怎么能不知道感恩呢。
她便还是笑,不答话,好像空谷里的一汪山泉。清澈至极让人好生喜欢,可到了尝一口才知道冷冽无比。顾望西接下来的话全被这一朵笑给化解,她有些恍惚。这样的笑容,仿佛穿越了时间,倒影在另一个人的脸上,慢慢重合,再分不清谁是谁。
如果爱一个人最后就会变成他的样子,那用情需要有多深?她叹气,不再说话,只漫无目的地看着电梯的指示灯缓缓下行。
然后电梯门“叮”的一声开门,顾望西却迈不动脚步。发现异状的顾思北疑惑地抬头,终于看到了站在电梯里的那个人。
八年未见。
太多想念。
就像在长长的迷宫里,筋疲力尽到已经绝望得近乎淡然的她突然找到了尽头。
电梯里的男人,星目剑眉,朗朗生辉。他在一尘不染的白大褂里面穿着深色的医院制服,越发显得干净而挺拔。
就像是幻觉一样。
八年的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是明显的,当年的俊朗少年出落成如今的成熟男人。那眉眼、那神态,看似没有变化,却一切都不是原来的样子。
顾思北停在原地,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是没有幻想过再度相遇,可这样的陡然见面,让她觉得害怕。不自觉地隔着衣服摸上自己的右肩,甫一接触又触电般讪讪地放下。
她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忘了那些陈年的心慌与感动,只剩下一身皮囊过着大家想要她过的生活。自以为是了五年的心,瞬间狞笑着甩了她一个耳光。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一下子全变成往事如烟。
她就那样看着他,正如他那样地看着自己,仿佛这世上再没其他人存在。只有一两秒的时间,在彼此看来已千帆过尽。
最后她终于柔柔地一笑,边扶着望西进电梯边说:“好久不见。”
爱的反面从来不是恨,而是释然,努力地让自己表现得释然才不至于当初那样输得一败涂地。
“好久不见。”陆习怅然地看着顾思北,回答得也极尽风度。
这样的相遇,让陆习始料未及。甚至他还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开口,他们就这样遇见了彼此。总在不恰当的时间和场合遇见或者分开,他都不知道该感叹是他们的缘分太深,还是太浅。
她依旧微笑着,客气得如同陌生人的样子让他心中没来由地生气。可他怎么能生气呢,尴尬地问了她们的目的地,顺手取消了那个闪闪发亮的“7”字。
还是顾望西打破了这样的尴尬,原本她才是和陆习熟识的那个人。她拿起一副老同学的语气笑骂道:“你这次回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还回美国吗?一去八年,音信都不留一个,我还以为你被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给吞噬了呢。”
“这家医院的院长是我大学室友洛谨谦的父亲,前一阵子神经外科的主治医生被挖走了,所以我就回来帮他一个忙。”
这是他对所有人的解释,冠冕堂皇。
“洛谨谦”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顾思北想起那个似乎也有几面之缘的男子,每次见面,都是在一边调笑自己与陆习的关系。而陆习从不承认也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地抓住他的痛处,轻描淡写地说些擦边的话让他乖乖闭嘴。
那时候的她还小,觉得陆习这样的风度简直迷人极了,于是越发死心塌地地痴迷着他。
八年过去之后,她才发现,这样的风度是他保护自己最好的武器,而自己或许从未走进过他的内心。
“还回美国吗?”顾望西又问了一遍。这样执著地发问,因为顾望西知道,顾思北想知道。这么多年,只有顾思北自己才以为控制得很好。那些不堪一击的情绪,落在顾望西眼里,明明白白地说着,她不好。
“这个说不好,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能够预料的。”陆习笑着,打着哑谜。
顾思北表面仍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却暗暗地认真听着他们的谈话。
陆习淡淡地回答,眼神不经意地飘到顾思北的身上,八年的时间让她越来越美丽,而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初单纯的执著。
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话锋就随着思绪突兀地转到顾思北身上:“小北怎么不说话?”
“你们是老同学,我插不上嘴的,在一边听着也觉得有挺意思。”顾思北沉着地应答着,语气客气地恰到好处。
陆习听了又笑着对顾望西说:“你看,咱们家小北终于长大了,终于能够安安静静地在一边听人说话了。”
他记得,许多年前的思北,只要陆习在身边,是怎样也不会安静地放任他和别人聊得如此开心的。
“你们有七八年没见过了吧,你不知道,这些年小北几乎变了一个人一样。”曾几何时,她的妹妹顾思北也是个抬着头真诚的笑容永远挂在脸上的小姑娘,可不像现在笑容只是一种习惯的伪装,让人无法从中辨别真伪。
陆习说着,也是那般淡淡的笑容:“这应该是长大了吧。”
“那是当然,我们这么多年没见,再不长大还要跑到你怀里撒娇不成?”顾思北开玩笑般地回答。
陆习就像表情被刻在脸上一般地没有丝毫动容,而是点点头回答道:“你要是愿意,我也不介意。”
一问一答,暧昧不像暧昧,玩笑不像玩笑。从八楼下到一楼的时间很短,没有太多寒暄的空间,陆习一反常态地随着两个人向医院门口走去。鬼使神差得,他随着她们慢慢走向医院大门口。原本以为会平淡无奇的会面,因了他心中陡然生出的不甘而打破表面的和平。
“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他终是忍不住想关心她,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从洛谨谦那儿打听来的消息不够,对他们荒废了的八年来说远远不够。
她还是淡淡地笑着:“还不错。”没有看他的眼睛,如蝉翼般的睫毛随着低垂的眼帘轻轻地颤着,遮掩着那如宝石般黑亮的瞳仁中的情绪。
“听说,要订婚了?”表面的镇定掩饰不住心口的狂跳,这样一个消息,最早,从洛谨谦口中听到。明明已经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他就是不敢相信,他的小北居然要订婚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了出来,一点技巧也没有的,甚至不知道如果她说出肯定的答案自己该如何自处。
她缓慢地点头,如电影里的慢动作似的,奇怪的是,越慢越看不清楚。不知如何自处的何止是他,更是她。可都是尘埃落定的事实了,她还能逃避吗?她轻轻地开口,是他熟悉的软甜腔调:“是啊,典礼都订好了,在下下周六。”
谁说她不上心?该知道的东西可一点没差,只不过不想去提及罢了。
“那可真是恭喜,还好我来得不算晚。我到时候能够去凑热闹吗?”口是心非地恭喜着,心还是沉到了谷底。什么叫做不算晚,是他知道得太迟了,真的,太迟。
“是喜事,当然是欢迎。是下下周六中午十二点,在……在……”在哪儿来着?她明明知道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顾思北心里暗骂了一声自己死记性,求助地看着顾望西。
“千山会所伊水厅。”顾望西无奈地回答,这孩子的记性怎么能比不上她这个孕妇呢?好多回了,该记得的东西老是记不住,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东西能够过心了一样。
千山会所是方若扬一手办起来的产业,H市最高级的私密会所,集娱乐健身餐饮住宿于一体,里面出入的非富即贵。
“对,就是那儿。”顾思北附和道,抱歉地微笑,“最近一直记性不大好。”
“是最近操办婚礼太累了导致的吧,要记得按时休息。睡眠对记忆力有很大的促进,或者,要不要我帮你查一下?”陆习看着顾思北,温和地提醒,唇边是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
只因为她那一点点的记不住,他好像又看到了一线希望,或许她原本对这件事是抗拒的。
顾思北只觉得被陆习关心得浑身都不自在,却还只能勉强地开着玩笑:“我会注意休息的,就不麻烦你检查了,你这么出名的医生,出诊费我可交不起。”这个笑话有些冷,尴尬一直如影随形不曾远去。
陆习技巧地转移,补充回之前的话题:“你的订婚,没有请帖恐怕是进不去吧?”
那样的地方,可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去的。
顾思北又是抱歉地一笑:“我倒是忽略了,我让人改天给你送来医院吧。”
“在医院的时候要避嫌,并不方便收这些东西,还是送去我家,你看呢?”
只想多一些独处的机会,陆习随意找了个借口。说实话他刚回国,对国内的医疗体系还处在一知半解的状态,并不清楚这个借口是否合适。顾思北自然知道的更少,这样一句看似合理的理由让她不得不同意。
顾思北矜持地点头,陆习微微一笑,伸出手来:“那么,手机给我。我把我的号码给你。”
顾思北迟疑了一秒,大方地调出通讯录后把手机给陆习递了过去。看着他飞快地在里面输着什么,顾思北突然注意到他左手小指上的尾戒,那样熟悉的款式让她的心跳蓦地漏掉了半拍。
“地址也在里面,送请帖之前一定要打我电话,我不一定在家。”
“嗯,会的。”陆习的声音把顾思北惊醒。
“好了,给你。”陆习输完最后一个字,并且又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后,把手机扬了扬递回给顾思北,“你的号我也存了,有空的话一块出来喝杯咖啡。”
“好的,谢谢。”依旧六神无主,顾思北失态地死死地盯着那只尾戒。
她不懂,真的不懂了。八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那样青春,又那样可笑。还记得那天的自己,用尽全部的勇气只为脱离陆习的身边。她艰难地扬起头,声音平静得可怕,说的是最绝情的话。
她说,七年了。我才发现,我喜欢的只是想象里的你,真的在一起了发现原来不如想象的那么美好。
他愣了,从没想过会分开,更没想过是她先提出分开。冷静的不过是一戳即破的外表,他掩饰着心中的慌乱。
他极尽淡然地说,小北你想告诉我的是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吗?傻孩子,如果你只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我们都可以一块面对。而不是用这种放弃彼此的方法,这个方法很笨,而且从来不会有我们想要的效果。
陆习,为什么我不讲理的时候,你还要这样温柔?你明明知道,我最受不了你的温柔,可是这次,对不起。
尽量装着无比坦诚,才能掩饰心中无边的难过。
她答,我想得很清楚,就是分手而已。
听着她这样一点也不上心的回答,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脸上随即漾出了微笑,语气却冰冷地刺骨。他反问,这事你开的头,又由你来结束,你觉得对我公平吗?
不是不想好好说,话到嘴边就变得尖酸刻薄。他不想这样,他却不得不这样。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膨胀的自尊心,而他又是那个从来都只用俯瞰众生的天之骄子。即便修养良好,那也不过是一直顺风顺水而来的正常表现。
她什么时候见过他这种态度,不由得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剩下一个拖长尾音的我字。他看到她的软弱,欺身近了一步,目光中是骇人的怒意。他最后一次发问,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绝不后悔。四个字几乎花了她全身的力气。强忍的泪流到心里,变成心头的血,滴滴坠落,妖冶灼目。
他冷笑,你最好记住现在说过的话。没说出来的,是终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话而后悔。心撕扯着难受,多待一秒都会发狂。
他说罢,立刻转身离去。
那个寂寥的背影,让她的心陡然一空,她如溺水的人一般,本能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停下,不转身也不说话。心中有什么火焰在燃烧,他以为自己从此会恨透她,却没曾想这个时候还会心有期待。
她被自己的呼唤吓愣了,她本不想喊。慌乱中,看到手中攥紧的戒指,是刚刚他送的。她不假思索地小跑两步上前,戒指塞进他的手里。
他看着手里的戒指,还能,再绝情点吗?这样一枚戒指留着只会提醒着他的失败,提醒他已经被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黄毛丫头给耍了一道。
他是那样珍视她,她却弃如草芥。更耻辱的是他心中还荒谬地涌起一个可怕的想法——或许从此自己再不会爱上别人了。他抿起一个残酷的微笑,是对自己的唾弃。
手轻轻一扬,阳光下便立刻划出一道美丽的银色弧线。戒指翩然落在落叶与草丛之中,再无踪迹。顾思北清楚地记得,自己的那一枚已经被丢弃。
属于她的已经失落,残留另一半又是为何?
顾望西的声音再次恰当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持:“小北,我们该走了,今天是不是还得去试礼服?”
顾思北心中感恩地看着姐姐,尽管不大清楚订婚前还有多少事情没做,她也清楚地明白绝对没有今天试礼服这一项。她机械地微笑点头做好一切礼貌的工作:“是啊,你瞧我,都忙得快忘了。”
“那就去忙吧。”他宽容地点头,脸上依旧含着浅浅的笑意。
……
在H城呼风唤雨、倾倒无数少男少女的、曾经的花花公子方若扬,此时正拿着一把狗粮在对一直狗放电:“小明小明,来来来,过来让爸爸看看长胖没有?”
狗是顾思北养的,不是太纯种的泰迪,却很招人喜欢。
顾思北在街上捡到它的时候它正在雨里瑟瑟发抖,像极了那时无助的自己。顾思北一时同病相怜起来,从未养过狗的她从此开始慢慢地学着早起遛狗,学着给狗喂食。
她还给狗取了一个很有爱的名字,小明,全名是顾小明。小明特别护主也特别依赖顾思北,或许是知道方若扬是来抢顾思北的,它对方若扬的态度一直不好。
受到食物诱惑的小明摇着屁股颠颠地向着方若扬走去,眼看着应该在他身边停下时,却无视地直接跑去顾思北的脚边撒娇。
刚捡来的时候,顾思北和小明一样落魄。她孤僻地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房里,几乎不与人交流,每天只是看着小明发呆。直到小明生病又吐又拉,她才如梦初醒地抱着小明疯了一般去医院救治。后来,几乎奄奄一息的小明活过来了,而顾思北也重生一般活了过来,只是当初那个明媚的少女再也没了踪迹。
“你这小明,可认生得很。”方若扬对着小明圆溜溜的屁股,挫败得很。
小明似知道两人在谈论自己一般,歪着头打量了两人,一看到方若扬的目光马上把头扭向了一边。
“好啦,今天怎么有心情陪我遛狗?上回方大少不是还抱怨最近快忙死了吗?”顾思北觉得好笑,便多聊了两句。
“是我忙的不也是咱们俩的事吗?”方若扬假装委屈地说道,“你倒好,还陪你姐去做产检,这架子摆得真够大的。”
“你还不知道我们家,现在全都围着小西姐转呢。”顾思北对方若扬这样的语气倒是习惯得很,他看起来就是这么一个快快乐乐的人。
这样的阳光,真好。
“明天去试礼服,早上十点我来接你。”
“这点小事电话说不就好了,干吗亲自跑来一趟。”
方若扬便笑,也不解释。
顾思北想明白了似的点头,方家,礼数从来周到。
“对了,那天产检怎么样?”闲聊总是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结婚,和这样的人应该挺合适吧。互不干涉,礼貌得很。
“都挺健康的。”顾思北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眼前蓦地出现那天陆习的样子,脚步一顿便想起了一件被自己遗忘了很久事情,“对了,明天给我带一份请柬来。”
“有漏了的客人?”
“嗯。”顾思北想着拿起手机翻到陆习的名字,确定地址什么的还在——她可不想为这事干巴巴地再跑一趟医院。
几乎是看到地址的同时,她的身体便僵在了原地。映入眼帘的是一串思北不能再熟悉的地址:
湖畔区瑶光小区C座1907。
她家……隔壁。
第二天一早,顾思北便抵达目顾颜的VIP部。
从法国特意赶来的知名设计师施以言暂时在这里办公,只为了顾思北的订婚礼服。施以言是顾思北大学的同窗,当时和顾思北一块被整个学院寄予厚望的两个最有才华的新生。毕业不过几年,声名地位就已经有如此大的差别。
“这个……礼服好像稍微大了一点点。”从试衣间出来的顾思北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对着镜子晃了晃身子。
已经换好西服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的方若扬目光随之一凛,便再也无法从眼前的美景挪开。淡粉色的小礼服映衬着如雪的肌肤,仿佛误落凡尘的天使般剔透,右肩上的一朵俏丽的花恰到好处地盖掉了那处疤痕。
“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啊。”方若扬忽视顾思北的意见,由衷地赞叹。
顾思北笑着低头,看起来好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让方若扬更加心猿意马。
方若扬站起身,走到顾思北身后扶着她的腰,指着镜子说:“你看看我们不是绝配是什么?仪式那天可别太出风头啊。”
施以言活泼地接着方若扬的话说:“你们两个早就是全城公认的金童玉女了,在我面前秀什么恩爱。腰部再改半公分就刚刚好了,小北我可告诉你,到订婚之前不能再瘦了,不然这礼服你就自己玩去吧!”
“嗯。”顾思北淡淡地应着。
对服装她总有一份隐藏的执著,特别是礼服。依旧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她巧妙地挣脱了方若扬的怀抱,在镜子前转了半圈,再半圈。前后左右地打量——礼服确实漂亮,却总觉得有哪儿不够好,顾思北思索着又撩了撩裙摆。
“太繁复了。”她轻轻地评论道,“才订婚而已就这样了,真的婚礼了我得穿成什么样呀?”
施以言对顾思北的直白不以为意,她走过去帮她把蕾丝撩到一边,问道:“裙摆的蕾丝摘掉的话你看怎么样?这可别怪我啊,第一回拿出来的时候可是方大少说太素净不够气派,才改成这样的。”
顾思北思索着,点点头,又补充道:“最好在外裙摆再短一公分。”
施以言听了蹲下卷了卷裙摆,又想了想,然后豁然开朗地称赞说:“果然还是你有天赋!大学那时候关于婚纱的作业你都是最高分,我还以为你以后会给自己设计婚纱呢,可惜……”话说了一半,自知失言的她便没再说下去。
婚纱?是了,顾思北也以为有一天结婚会穿上自己设计的婚纱的,那时候还是高几来着,高二吧。陆习的声音就好像从记忆的尘埃底下传来,隔着一层厚厚的灰。
他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不看书,又在画些什么呢?
她只是吐了吐舌头,献宝似的指着速写本上的两个人,你看你看,这个是你,这个是我。我们结婚的时候就会打扮成这样啦。
他瞄过速写本上两个人儿,不以为意地说,我有说过要娶你吗?轻松而惬意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来他是在逗她开心。
她没脸没皮一样,依旧笑嘻嘻的,你放心,我会一直缠着你缠到你觉得还是娶我比较轻松为止的。
他又说,我学校里有的是比你难缠的女生,每个都娶的话恐怕也得轮很久才能到你。
她急了,抓着他的袖子就开始摇,边摇边说,那些哪儿配得上你啊!你再等我一年,我一定考上你们大学的服装设计系!到时候我就在你脸上写一排字,顾思北专用!看谁还敢来抢我男朋友!
他还是那样轻飘飘,眼底滑过得意,反驳道,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男朋友了?
她还是那样拧着他的袖子,气鼓鼓的,她说,反正你亲口答应过的!耍赖,耍赖的话……
咒他什么好呢?咒得狠了成真了怎么办?顾思北话锋一顿,最后很没出息地说,耍赖的话,我就划圈圈诅咒你……
划圈圈诅咒而已啊,真是好可怕的诅咒。陆习于是微微一笑,就像是说笑一般回答说,等你考上了,我才做你男朋友。至于现在,小姑娘,好好学习吧。
等我考上了……顾思北的嘴角不由得也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那样的过去可真美好。自从那次见过陆习之后,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开始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想到那些往事。
“又在想什么?”方若扬温和的声音打断了顾思北的思绪。
顾思北镇定地收起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慌,抓着施以言的手说:“我在想,大学的时候,以言可没少气着我们何教授。”
方若扬颇感兴趣地问道:“是吗?说来听听呗,一个人躲着坏笑可不好。”
施以言不干了,一副不乐意的模样,收了礼服上的针头就往一边走:“你们俩订婚,可别拿我打趣。本来这飞来飞去的就已经挺费钱的了,再踩我精神损失你们又不给。”
顾思北笑着看了施以言一眼:“要说以言大学做的那些事,一天一夜都是讲不完的……”
“去去去,赶紧把衣服换下来,别浪费我时间。”施以言作势生气,将顾思北推进了更衣室。
试完礼服,顾思北拒绝了方若扬去看宴会厅以及定菜单的邀请,直接回到家中,手上拿的正是让方若扬带来的一份空请柬。
这也是顾思北第一次看到自己订婚礼请柬成品的样子。整体是个很漂亮的心形,烫着漂亮的金边花纹。忽然想起方若扬提过,这金边是用真的金箔压上去的。顾思北摇头,真是奢侈得有点过了。请柬翻开来是淡粉的底色,所有的内容都已印好,唯一需要的只是填上宾客的姓名。
坐在书桌前的顾思北提起笔来,手随即停在半空中。
陆习。那个不知道曾经写过多少次的名字,此时竟无从下笔。
还是那个速写本,厚厚的一大本,陆习随意一翻就发现了她的小秘密。他明知故问,是谁说在很认真地练画画的,这都是什么?
她小脸微红,妄图一把夺过速写本,振振有词地说,那是调剂心情!心情好画画才好看。
他却轻巧地一躲,脸上一本正经的,他指着其中的一页说,哦?我倒不知道我的名字有抗抑郁的作用。
那页纸上,密密麻麻写的全是陆习的名字,楷书、行书、隶书……相思满溢。她还能怎么样呢?无奈又抓狂,她只好承认,我喜欢你行了吧。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逼我承认有什么意思啊。
有什么意思呢?那时的陆习就是觉得有意思,什么意思他也不清楚。从她嘴里听到喜欢,就是很高兴的一件事。有些时候,就是这么伤感。明明是很甜蜜的事情,成了回忆之后就变得让人难过起来。
顾思北叹着气,就着回忆用左手一笔一画地写完了那两个字,字迹已经与当初差别很大,也找不到当初心里的那份期待。
手机忽然响起,是陆习。顾思北略一停顿后,接起了电话:“喂?你好。”
陆习的温和的声传来:“小北,已经一周多了,你不是忘了要给我寄请柬这件事吧?”
如果不是方若扬提起那天去医院的事情,她恐怕是真的忘了。顾思北抱歉地吐了吐舌头,语气还是平静得很:“没有没有,只是临近订婚事多杂乱,才拿到请柬。”
“今天我在家,会送到吗?要知道,我们都是倒班的,我能休息在家的时候并不多。”
顾思北思考了一秒,直接敲他家门似乎还是不适合:“我知道你那个小区的正门边有个咖啡厅,我刚好在这附近,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在那儿见吧。”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建议,也不怎么合适。
“好,那待会儿见。”陆习的声音是惯常的语调,看不见的,是他扬在嘴角的浅浅笑意。
挂掉电话的顾思北,懊恼得厉害,干吗非得答应他今天送呢?一直在客厅和漏食球较劲的小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脚边。顾思北抱起小明,轻轻地顺着它的毛说:“小明,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刚刚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小明舒服地头一转,忽然看到桌上金光闪闪的请柬,头一伸舔了一口。顾思北拍着小明的头说:“你呀……可别撕了它,我觉得还是应该让若扬派人送的。”
一听到“若扬”两个字,小明马上“汪”的一声大叫,警戒地在顾思北的膝盖上站了起来。他俩这是有多大的仇,顾思北笑着摇了摇头把小明放到了地上。
四十分钟之后,顾思北姗姗来迟地出现在咖啡厅,自己都觉得太刻意。
陆习已经坐在咖啡厅的一角,温柔地看着落地窗外的行人。阳光投过树影从窗外斜斜地洒进来,英俊的侧脸因了明暗的变化更显深邃。就像光影斑驳下的雅典卫城,风霜与清朗并存。
这样的场景让顾思北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又迟到了。她吐了吐舌头,小跑过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来啦。
而他一向是个守时的人,精确得像格林尼治天文台。
他佯装生气地说,你又晚了,你这个拖拖拉拉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下回再迟到,我就再也不等你了。
那时的她总是能有很多理由狡辩,大言不惭地睁眼说瞎话,哎呀,人家女孩子出门得打扮的嘛,不然多丢你的人啊。
他就宠溺地笑,拍拍她的脑袋……
顾思北低下头,挥去萦绕在脑海中的往事。她对自己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一时的反复只能迎来下一个煎熬的多年。
她不可以,还不可以。
“对不起,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再抬头的她,脸上是清新的、不含杂质的表情。
陆习终于缓缓地转回头:“没关系,我也刚来。要喝点什么?”
顾思北在陆习对面坐下,服务员随即过来,十分了解地说道:“顾小姐还是喝冰摩卡吧?”
见顾思北点头,陆习便补充道:“我再要一杯espresso。”
“你常来这里?”谈话在陆习慵懒的声音中开始。
果然刚刚的懊恼是对的,选在这里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啊。
顾思北讪讪地说:“其实还好,时常路过。”
“是住这附近吗?”
“差不多吧。”顾思北含糊作答,随即从包里拿出请柬放在桌上,推至陆习面前,“对了,这是请柬,还请到时赏脸。”
陆习拿起请柬:“很华贵。”
“嗯,若扬一手操办的,他比较喜欢这样的东西。”
“看得出他对你很好。”
“嗯,确实还挺好的,虽然有时候也把你气个够戗,不过小西姐说两个人在一起这样才有情趣。”提起若扬确实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无论如何,他对她确实好得没有话说。
“小西说有情趣,那你呢?你也这么觉得吗?”陆习目光深邃。
只是简单的发问,也能让她心中异常。那是属于她自己的小情绪,从客观上与他早就没有关系,他何苦要这样撩拨自己又苦苦相逼呢。她轻轻地喝了口咖啡,躲避陆习的目光:“我当然觉得也很好。你这个问题,问得真的很失水准。”
抬头时发现陆习看着她,似笑非笑,一派玩味的表情。隔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仿佛做了一个沉重的决定。他问:“小北,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不是洛谨谦他们家医院吗。”顾思北故作轻松地回答,那是他自己说的。
“不是。”本来就不是,陆习的身体向前倾了倾,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更加看清顾思北脸上的情绪似的。
顾思北看着他,眼波流转下,故意不去问出那句,那是为什么。陆习等了几秒,顾思北却依旧懒洋洋地喝着摩卡。
还是小孩子脾气。
他笑着摇头,如大提琴般的声音缓缓流淌开来:“在两个月前,我和我妈吵了一架。那是近一年来我唯一一次见她,她慌不择言地说了很多东西。包括八年前的一些事。”
许多天来隐隐的疑惑终于消散——原来他都知道了。可知道又能怎样?阻碍依旧存在,伤害也早已造成。已经过去了八年,足够让任何一段深入骨髓的感情变质,更何况只是一段年少无知时的初恋。
“小北,我想那时候我错怪你了,所以我办好手续之后就马上回来找你,却听到了你即将订婚的消息。我真的很想问你一句,是否一切还有余地?”
他们已经蹉跎了太多的时间,他不想再继续蹉跎下去。话终于出口,他才明白那时顾思北倒追自己时需要多大的勇气。那天初见就想告诉她的话,隔了这么多天才说出口。因为就是这样离表白还差得远的话,待他说出口已经用尽力气。
他不是一个会处理情感的人,不会了解,不会表达。因为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是黑白两色,要或者不要。再复杂的问题他都会简化成一个一个二选一,然后一件一件解开,一直走到终点。可感情从来就不是二选一,花了太多时间,他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
顾思北再次低下了头,他真的一点也没有变。曾经的他就不会说爱,她还以为这样很酷,自动脑补出他对自己的喜欢然后满心欢喜。可现在的她呢,经过那么多事情,变得早就不是原来的自己。
他这样霸道,一点也不询问她的想法。
赌气地堆砌出一脸淡然,仿佛在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回答的全是彬彬有礼的拒绝:“你虽然知道了那时的事情,却不知道现在的事。我和若扬订婚是因为喜欢,两家人也已经同意。而你和我已经错过了,没必要抱着重温旧梦的心情在开始一段新的悲剧。”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是悲剧?”
为什么,她会这样武断地就下了一个对谁也没有好处的判断。
“我怎么知道?”顾思北冷笑一声突然发问,语气是讽刺的,心中却有某个期待提到了嗓子眼,“那么陆习,你爱我吗?”
爱,为什么不爱?陆习的心突然收紧,那样的话几乎要冲出喉咙,却在见到思北讽刺的微笑时咽回腹中。
“这几年,你真的变了不少。”随着陆习哑然失笑,顾思北提起的心终于沉到谷底。
“长大了嘛,人总得有些改变。”顾思北发现自己的语气竟然有些赌气。
“说说他吧。”陆习不想再说下去,挥了挥手问了另一个问题,“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方若扬,是怎样一个人?顾思北心里一度迷茫,在一起三年,突然被问起这个问题时竟然无从说起。
“若扬,他很好。”顾思北捧着冰摩卡的杯子,大半张脸因此被挡住。
她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缓缓地组织起语言来:“他啊,是个很阳光开朗的男孩子。对我很体贴,从来不尝试强迫我去做什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很轻松惬意,我想,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比他更适合我了。而且,他长得也很好看,像他妈妈。”
“你那时候也说过我长得很好看。”陆习忽然说道,语气中的酸意他自己都未曾料到。
“是啊,你当然长得很好看。”顾思北赞同地回答,不然也不会年纪还那么小,就那样没脸没皮地缠着他。
从前的自己呵,真是勇敢得犯傻,又傻得可爱。
“过奖了。”陆习礼貌地自谦,神色无任何不自然。像他这样的人,被夸奖已是极平常的事情吧?他会做的只是绅士地自谦,然后照单全收。
“说说你吧,你的女朋友还好吗?还是说……太太?”顾思北突然问道。
如果没记错,那个女孩子是姓许吧?和他一个医院的,似乎英文名叫做Elizabeth。
“女朋友吗?”陆习怀疑地问道,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问到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接着微微一笑自嘲地说,“或许我这样的人,并不适合有女朋友,所以到现在还是单身。”
“怎么可能呢?你这么优秀。”思北惊讶,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在她心中陆习始终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从来不屑说任何的谎话。可那个女朋友是她亲眼所见,他现在连这个都不敢承认了吗?
“我很优秀吗?”陆习将身子陷进沙发里,摆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两个人因此距离却远了起来。
“当然,我不介意再夸奖你一次。你是那样优秀的一个人,多少好姑娘都排着队等着做你的女朋友……”顾思北笑着回答,语气终归为平静。
“可是其中没有你。”可是我想在队伍里看到的只有你。
“我排过的,曾经还排得很靠前,而且几乎已经排到了。不过我活该倒霉,关键时刻被不可抗力给挤出去了。所以现在的队伍里没有我,是正常的。因为重新排队,是很辛苦的事情。”顾思北开玩笑似的打了个比方。
见思北并不想继续说下去,陆习又自顾自地开口:“时常我会想,学医这条路是不是选错了。你看小西已经将为人母,其他同学也大多成家立业,只有我和谨谦两个学医的还孑然一身。”
陆习抿了一口咖啡,小小一杯espresso已经到底。
错了吗?难道陆习原本就不在乎是否成为世界顶尖医生这件事?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注定要站在金字塔的顶端。顾思北自嘲地笑笑,只是说两句话你就再次心神荡漾了吗,顾思北?
顾思北终于让自己狠下心来,她露出一个不在乎的笑容看着陆习问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为什么要再在我的面前出现?我将要订婚了,就算为了你自己好,你也不应该跟我说这些。”
“你从来都知道的,我为什么会来。”陆习淡淡地回答。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顾思北说话的语气像极了陆习,两个人的气场如此接近。
他们就这样彼此看着,身旁似乎凝聚了一层清冷的光。顾思北现在满心所想,只能在事情变得无法控制之前,努力地提前结束这场会面。可心中倔强的因子却让她就这样和陆习对峙着,一点也不肯认输。
最后还是陆习松了口:“可是我想让你知道。”
简单的一句话,却顾让思北的耳根突然莫名其妙地有些发热。她掩饰地大口喝着咖啡降温,却好像觉得那样的热量似乎从耳根即将涌上脸颊。她慌慌张张地开口,话未说出却不想被还未完全咽下的咖啡一口呛着。她的小脸瞬间咳得通红,这倒刚好掩饰了她脸上可疑的红晕。
顾思北就那样伏在桌上咳着,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手有气无力地招着企图把服务员招过来多要点纸巾,却发现陆习的手已经轻轻地拍上了自己的背。陆习就那样轻轻地、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气,温柔得让人心尖忍不住一颤。不知什么时候顾思北面前多了一方手帕,她管不得那么多,抓起手帕捂住嘴又咳了好了一会儿,气才稍微顺了一些。手帕上的气息似曾相识,是陆习独有的沐浴过后淡淡的清香。
这么多年了,居然都没有改变过。那时的她最贪恋便是他这样的气息,总是蹭在他怀里安然地度过一个又一个闲适的午后。那时的他们总以为往后的十年二十年都会一直如此,才只八年而已却已经落得如此田地。
可见,爱情真的是很靠不住的。
“连喝水都不专心。”陆习的语调淡淡的却不自觉地带着些若有似无的宠爱,一如当年一般。那时,他对她说过最动听的情话也不过如这句一般,普通得没有任何纪念价值。
“我……”正想说些什么,顾思北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起。
铃声惊醒了沉醉在回忆中的顾思北,如蒙大赦一般,抱歉地向陆习一笑,接起了电话:“喂?你好。”
“小北姐,是我,小文。”
“什么事?”
“哦,没什么。我是跟你说啊,明天我家里有点事情得请个假?”
“是吗?”顾思北只想赶紧脱离陆习的身边,语气惊讶、夸张。
“什么是吗?”小文被这么一问,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来。”顾思北继续说道。
“不是……你来什么?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啊亲?”小文越发迷茫,不明白顾思北这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好,待会儿见面再说,拜拜。”顾思北挂掉电话后抱歉地看向陆习,“不好意思,一个朋友有点事情我得过去一趟。”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那我先走了。”没等陆习回答,顾思北已经提着包站了起来。
陆习也随之站了起来,仍是面带着微笑:“那好的,以后有空再聊。路上小心。”
“嗯。”心虚的顾思北匆匆地走出咖啡厅,钻进了为求逼真特意开了过来的车里。
开了几百米,顾思北绕了个路回了自家的车库。手机再一次响起,依旧是小文:“不是,小北姐,你刚刚……”
“没事了,明天好好休息吧。”顾思北有气无力地说,仿佛刚刚打了一场狼狈的败仗一般。
她这才发现,陆习的帕子一直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想到刚刚自己的表现,久违的促狭笑意浮现在脸上。情不自禁地再将手帕轻轻地放到鼻尖,那样熟悉的味道沁人心脾,这笑容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秒,她又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陆习,其实我们见面,真的不如不见。
……
外科医生是一个怎样的职业?如果你去问陆习,他大概会说,那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工作之一。他们不能犯错,一旦犯错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对于患者家属来说他们就成了杀人凶手。
大把的青春荒废在冰冷的学习与实习之中,其实每个外表风光无限的外科医生的心里住着的都是一个怪物。你会觉得他不近人情,因为教科书上告诉他们只有保持冷静和客观才能为患者找到最好的治疗方法。洛谨谦常常自嘲说,他们就是一帮靠着概率生存的高级技术工,工资却还不如有些高级蓝领。
无休无止的学习、无休无止的工作,只为了提高那有限的手术成功率。
他们大多天真而善良,因为没有时间去学习,所以不懂得如何去处理感情。冷静之下汹涌的情绪,始终找不到一个出口,所以他们常常会走向两个极端,或是隐忍,或是豪放。
在洛谨谦看来,陆习就是隐忍派的掌门人。所有关于感情的问题都深藏在最内心,让人无从探究。仿佛那只是他独一无二的秘密花园,只为某一个人开放。而洛谨谦自认为是豪放派的,虽然至今也没像样地谈过恋爱,却能够从陆习口是心非的话中猜测出他想法的端倪。
在陆习H市的新居里,洛谨谦正把一瓶红酒放在茶几上,手法熟练地拔开瓶塞倒入面前的玻璃杯中:“秦阿姨可是真厉害,我爸都吓得不敢接她的电话了。”
“谁不怕我妈。”陆习慵懒地靠着沙发说,“我爸也怕她,所以他们才离婚了。”
洛谨谦笑笑递给陆习一杯红酒,突然问道:“你见着她了吗?”
“见着了。”陆习晃晃手中的杯子,暗红色的液体在透明容器中浮沉。
洛谨谦英俊的脸上显现出促狭的笑意:“终于见着了啊,怎么样?冰释前嫌了吗?”
陆习仔细地看着杯中的红酒,细细地品着:“我来是帮你的,又不是找她旧情复燃的。”
洛谨谦叹了口气。陆习回来也算是他起了很大作用,他清楚地知道把他弄回来秦阿姨会把家里搅得多么不得安生。可是一院的神经外科主治医生前些日子被挖走了,若不快点补救,怕是父亲的心脏病又得犯了,他这才不得不打起了陆习的主意。原本也只是试试看的心态去问他,毕竟一院的offer比起美国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谁知道陆习居然没太过思考就答应了,他了解陆习,他会回来或许还是和那个叫做顾思北的女孩子有关。
顾思北,是这世上唯一能让陆习变得不理智的人。
“她知道你住在这里吗?有没有很激动?”洛谨谦又问道,这个住处可是他千辛万苦出了高价才帮陆习买到的。说起这房子,他就觉得不公平。同样是医生,在美国的陆习光鲜亮丽才几年就富得流油,可在国内,咳,说不得。
顾思北就住在隔壁,洛谨谦自然知道。陆习点头,又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情。
洛谨谦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八年前的那一天。陆习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一言不发地在书桌前坐着,从天亮到天黑又到天亮再到天黑。他从没见过陆习这副模样,从认识他第一天开始,陆习就是冷静而自持的天之骄子。永远风度翩翩,永远温润有礼。如果那些女生看到陆习这个模样,知道始作俑者是谁的话,顾思北怕早已尸骨无存。
那个晚上,他看到陆习疯了似的奔出宿舍在一片草地里四处搜寻,最后落寞地坐在草地上,手里握着一枚戒指,定定地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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