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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传说,宣德某年某月某日,青越国国君苏然第一次召见被老爹毫不留情赶出家门的安定侯府千金宋锦瑟。
苏然:“朕听说你眼下无家可归,又与三弟闹和离,朕收你做义妹、封你为公主,如何?”
宋锦瑟豪迈地卷起宫装广袖:“妾身原本除了吃,无欲无求。皇上只需请我吃顿好的就成!”
又,宣德某年某月某日,青越国国君苏然第二次召见被三王爷缠着复婚的前宁王妃宋锦瑟。
苏然:“朕听说二弟已探得那依族至宝《天下志》所藏秘密,于是被你狠狠一刀扎了心窝子……”
宋锦瑟擦擦额头冷汗:“一朝被蛇咬,处处闻啼鸟。”
又,宣德某年某月某日,青越国国君苏然第三次召见果断捅了自己姐夫一刀的宋锦瑟。
苏然:“朕听说二弟邀你私奔未遂,除非,依你之言,遣散三宫六院?”
宋锦瑟傲然答曰:“情海无边,回头是岸!”
又,宣德某年某月某日,青越国国君苏然第四次召见与神奇灭族的那依后人扯上关系的宋锦瑟。
苏然:“朕听说——”
宋锦瑟忍无可忍打断:“皇上,臣妹对您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表示愤慨,其实您走高贵冷艳路线挺上档次的。”
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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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淡月新凉,双鱼座女子。专业写文字,副业人来疯。
喜吃喝玩乐及一切美好事物,向往宁静悠远的山水。
作品以架空古言小说为主,惯用清丽细腻的辞藻描绘牵动人心的故事。
代表作:《天下志之锦瑟无双》《佳期误:倾城王妃》《挽倾城:窈窕皇妃》《神秘王爷的爱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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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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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一章 锦瑟年华谁与度
第二章 桦烛影微红玉软
第三章 冷露无声夜欲阑
第四章 阆苑瑶台风露秋
第五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第六章 倦客前路梦缥缈
第七章 落红片片浑如雾
第八章 梦短屏深清夜愁
第九章 满眼春风百事休
第十章 暖日晴风初破冻
第十一章 天接云涛连晓雾
第十二章 潇潇微雨闻孤馆
第十三章 玉瘦檀轻无限恨
第十四章 远岫出山催薄暮
第十五章 香销被冷残灯灭
第十六章 熏透愁人千里梦
第十七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十八章 缘如有梦情长在
第十九章 玉楼明月长相忆
第二十章 织锦机边莺语频
第二十一章 满宫明月梨花白
第二十二章 牡丹花谢莺声歇
第二十三章 雨晴夜合玲珑月
第二十四章 碛南沙上惊雁起
第二十五章 珠帘月上玲珑影
第二十六章 南园满地堆轻絮
第二十七章 黄莺不语东风起
第二十八章 黄花时节碧云天
第二十九章 雾窗寒对遥天暮
第三十章 云鬟香雾成遥隔
第三十一章 秋色如烟残月天
第三十二章 烧残红烛暮云合
第三十三章 纵有笙歌亦断肠
第三十四章 终夜梦魂情脉脉
第三十五章 朦胧如梦空肠断
第三十六章 新结同心香未落
第三十七章 绣帐已阑离别梦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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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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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回到京中,日子重新变得有声有色起来。锦瑟只觉得自己在山上挨过了大苦,如今生活在宁王府,竟也算得上是一桩幸事。
更幸运的是,苏黎在闵山上的古怪行径并没有持续回京中,回京之后,他待锦瑟一如既往的冷淡,一次也没有踏入她的园子,偶尔在府中撞见,也不过淡淡一瞥罢了。锦瑟很享受这样的日子,苏黎待她越冷淡,她活得越自在。
一个月后,便是一年一度的冬狩之期。每年的冬狩时间长短不一,这主要取决于皇帝的兴致。当今圣上似乎很热衷于冬狩,锦瑟听闻自他登基之后,每年的冬狩之期都超过了十日。
作为今年新纳入皇室的王妃而被皇帝钦点同行,紧裹着披风缩在马车里、围脖风帽一样不敢离身的锦瑟,实在不明白这当中究竟有什么乐趣。她自小怕冷,只觉得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还骑着马在围场中打猎,简直就是疯子的作为。
“唉。”望着马车外乌云盖顶的天空,锦瑟有气无力地叹道,“绿荷,这一回我若是冻死在围场,你可得记着找个风水宝地安葬我。”
绿荷还没来得及答话,马车外忽然传来一声低咳。
锦瑟倏地坐直了身子,看向刚好行经马车外的宋京涛,“父亲。”
宋京涛紧皱着眉头,沉声道:“管好自己的嘴,回头见了皇上,切莫失礼!”
锦瑟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在宋京涛凛冽的眼神中生生忍住了第二个喷嚏,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
这天傍晚,刚刚到达留宿地,苏黎便被召进了皇帝的大帐说话。当他从皇帝大帐出来,一眼便望见了远处的一座大帐前站了个人,身上也不知裹了多少层衣衫,看起来圆滚滚的,却还被冻得直跳脚,看起来可笑极了。
启程前和途中他都没有见过锦瑟,这时才知道她竟将自己装扮成这副模样,于是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锦瑟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的时候,一转头看见苏黎走过来,忙停止了跳动,低身向他行礼,“王爷。”
“站在这里做什么?”苏黎淡淡地看着她,侧耳听见帐内似乎有什么动静。
一说起来,锦瑟便觉得委屈,“我倒想进去,可是刚刚一走进去,就看见一只老鼠窜到了床榻底下。”
闻言,苏黎脸色忽而一沉,转向身后的侍从,“今次营帐搭建由谁操持?”
“回王爷,是秦尚书。”
“叫他来见本王。”苏黎吩咐了一句,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另一座大帐,待撩起厚重的毡帘,才重新看向仍旧站在原地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锦瑟,“还不进来?”
苏黎的大帐比锦瑟的宽敞许多,也温暖了许多,锦瑟一进去就被扑面而来的温暖撩拨得鼻子直痒,重重打了两个喷嚏。
苏黎的侍从小杜是个鬼灵精,见状忙道:“王爷、王妃先歇息,奴才去寻御医为王妃煎一服祛风寒的药。”
小杜出去后,帐内便只剩下了苏黎和锦瑟。
锦瑟寻了个地方坐下,苏黎也不理她,自顾自地看着帐内的围场地形图,标记着今年冬狩的范围。
锦瑟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默默地在他旁边看了半晌,忽然道:“围场里有个叫好逑崖的地方吗?”
苏黎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没有。”
锦瑟也知道围场这种让男子热血沸腾的地方绝不会出现这样的地名,却还是不甘心,细细地看着围场的地形,默默记在心中。
她这厢全神贯注地研究着地形图,那厢,负责营帐搭建的秦尚书已经来了,苏黎便没有再管锦瑟。
等锦瑟终于记熟那张地形图上的地理方位,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时,正好看见秦尚书灰头土脸地退出了大帐,想来是被罚了。
锦瑟忍不住偷笑起来,苏黎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进了内帐,再出来时,蓦地丢了一件东西到锦瑟头上,“怕冷就穿起来。”
锦瑟扯下来一看,却是一件不知是何质地的大氅,竟然触手生温,单是这样握着,便已经觉得暖和。
虽然明知不妥,然而在极有可能被冻死的情形下,锦瑟还是毫不犹豫地收下了,“多谢王爷。”
苏黎的那件大氅果真是件宝贝,第二日锦瑟披在身上时,寒意竟丝毫不侵,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暖室。在这样的冬日,这样的温暖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奢侈。
下午时分,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抵达围场外的营地。
锦瑟从马车上下来便感觉到不妥。此次冬狩,随行女眷虽然不多,却个个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主。皇帝的随行妃嫔有四位,所乘马车都位于锦瑟前方,待下了马车见到锦瑟,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锦瑟自然知道这份微妙不会是因为自己,因此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那件大氅。再抬起头时,面前竟站了一位婷婷袅袅的美人儿,温柔婉约地朝她笑道:“锦瑟妹妹可真是好福气。”
锦瑟认得这位是庄妃,便行了礼,道:“庄妃娘娘何出此言?”
庄妃伸手触了触紧裹在锦瑟身上的大氅,微笑道:“你竟不知此大氅来历?那依族,你可曾听过?”
锦瑟微一蹙眉,似乎有点印象,那好像是一个被青越灭掉的民族。
“那依族人神秘莫测,聚居之地更是汇集天下奇珍异宝,这大氅,据闻就是那依族人世代相传的宝物,触体生温,百毒不侵,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宝贝。”
锦瑟万没想到这件东西的来头竟然这样大,一时有些惊怔住。
庄妃淡淡一笑,又道:“两年前皇上辗转得到这件宝贝,便献给了太后。那时宁王身子不好,太后心疼,便又转赐给了宁王。没想到宁王又给了妹妹你。”
话说到此处,一切自然明了。那几位妃嫔之所以会对这件大氅多看几眼,只怕当初皇帝得到此物时,她们都是垂涎的,而皇帝无从抉择,索性献给了太后。
锦瑟对这些半丝兴趣也无,因此回过神来后,便只是随意地把玩着一束头发,呵呵笑着答道:“原来是这样啊。”
庄妃对她的无礼却视若无睹,依旧微笑道:“这样的珍宝你都不放在眼里,性子还真是跟宁王一模一样,倒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完,庄妃便转身款款而去,剩下锦瑟穿着那件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宝贝,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进到自己的帐中,锦瑟将大氅脱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还是还给他吧。”
“你敢吗?”绿荷在旁边冷笑,转身出去打热水了。
锦瑟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还真是不敢,苏黎的性子古怪难测,她如今是万万不敢招惹他半分的。想来想去,还是重新将大氅披上,以免苏黎见到,又激怒他做出什么疯子的行径来。
歇了一阵,又吃过一些东西后,锦瑟带着绿荷一同出去熟悉周围地形。
营地离围场其实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因此锦瑟见不到皇家围场的风范,然而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个。
广袤平坦的围场外高山起伏,东方、东北方、南方、西南方都有高山,只是不知道哪座山上才有她要找的那处断崖。
锦瑟正四处察看之际,忽见宋京涛自前方而来,她忙站定了,“父亲。”
宋京涛走到锦瑟面前,目光触及锦瑟身上那件大氅时,他的身子分明微微一僵。
“父亲?”锦瑟看出不妥,“父亲怎么了?”
宋京涛眸色深凝地望着锦瑟,面上竟透出一丝青灰,“这是……宁王给你的?”
锦瑟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记忆中的父亲都是冷峻严肃的,她似乎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神色不宁,总觉得就算是泰山崩于前,父亲亦不会变色。然而此时此刻,她眼见着父亲因为一件大氅而变了脸色,自然感到异常惊讶。
宋京涛似乎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镇定下来,锦瑟见他手上青筋毕现,却还是伸手抚上她的肩,“王爷既待你好,为父也就放心了。”
“父亲?”锦瑟试探性地问道,“这大氅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宋京涛脸色猛然一变,却又立刻恢复了冷峻,“这是天下难得的宝物,岂容你胡言乱语?”
锦瑟嘟了嘟嘴,委屈地将手放进大氅里取暖。
“两日的车马劳顿,你不去服侍王爷休息,在这里瞎转悠什么?”宋京涛又道,“还不快回去?”
锦瑟很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父亲亲生,然而这话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唯有恭恭敬敬地转身朝苏黎的大帐走去。
苏黎刚刚传了膳食,此时他正坐在矮榻前,缓慢而优雅地动着筷子,锦瑟走进来的时候,他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锦瑟很怕自己会被苏黎赶出去让父亲瞧见,因此谨遵父命,在他旁边坐下来,笑道:“王爷,妾身给你添酒。”
闻言,苏黎终于抬眸,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暖锅里的酒温得刚刚好,锦瑟闻到那酒香便馋了。给苏黎斟了一杯,刚想问他讨一杯,大帐的毡帘突然被人撩起,小杜闪身而入,“王爷,大事不……”那个“好”字因见了锦瑟,生生噎在喉中。
锦瑟自然识趣,刚要起身离去,苏黎却已经站起身来,走到大帐门口,听小杜耳语了几句,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帐。
锦瑟摸了摸鼻子,无所顾忌地喝了好几杯酒,才带着绿荷离开了苏黎的大帐。
没想到这天夜里却出了事。
锦瑟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异动惊醒时已经是半夜,她只听到外间有许多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细碎模糊的交谈,似乎有很多侍卫正在来来回回走动,却又不想惊动什么。
而锦瑟已经被惊动了,便想起身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可没想到刚刚从床榻上坐起来,肩上便忽然多了一只手!
锦瑟大骇,张口便欲大叫,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刚回过神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他一手的冷汗,手心有点咸。
锦瑟被迫仰起头去看此人究竟是谁,黑暗中却只听见一个冰冷喑哑的声音,“是我。”
苏黎!锦瑟猛地深吸了口气,苏黎这才缓缓松开手。下一刻,便支撑不住地在锦瑟的床榻边坐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锦瑟直觉事情不妙,外间那些人的奇怪行为很可能与他有关,因此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苏黎的呼吸不知为何有些沉重,却只是道:“别吵!”
锦瑟鼻端蓦地飘过一丝血腥味,她不由得大惊,“你在流血?”
她起身欲去掌灯,却被苏黎一把拉住,苏黎咬牙道:“别动!”
锦瑟果真坐着不动了——外间一副搜人的模样,而苏黎明明受了伤却不敢暴露,还悄悄躲进她的帐中,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锦瑟正想着,耳边忽然又传来苏黎喑哑的声音,“我要他们离开此地。”
要外面的人离开,谈何容易?
锦瑟沉思了片刻,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衣衫,“你伤在何处?”
“背上。”
锦瑟起身,摸索着走到梳妆几案旁寻到香粉,往帐内四处撒了些,盖住苏黎身上的血腥味后,才重新回到床榻边。
片刻之后,宁王妃大帐之中传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啊——”
外间搜寻的侍卫早已对这座大帐心生怀疑,奈何不敢擅入,此时听见一声惊呼,再顾不得许多,在头领张焕的带领下,举着火把冲入了大帐。
帐内霎时明亮起来,床榻上两个只着寝衣的人似乎都是一骇,随后锦瑟又惊叫了一声。苏黎一把扯过搁在被上的大氅遮住锦瑟,一面回头冷喝了一声,“放肆!”
张焕一惊,忙跪倒在地,他身后的侍卫亦纷纷跪了下来。
锦瑟悄悄将大氅拉开一条缝来,却一眼就看见了苏黎背后鲜血淋漓的伤处,登时一惊。再一细看,发现他说完那两个字,不仅头上冷汗涔涔,连唇色都有些发白了。好在那些人都低头跪着,没有人发现苏黎的异样。
苏黎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冰凉,“宁王妃噩梦惊醒,侍卫统领带人进帐察看,这是哪家的规矩?”
“回王爷,奴才等先前在南山发现有神秘人意图不轨,一路追到此地,又听宁王妃大叫,以为那人入了王妃帐中,恐王妃有危险,一时情急,坏了礼法,请王爷恕罪!”张焕低着头跪在那里,声音却是不卑不亢。
苏黎冷笑了一声,“你这个罪,本王是不会恕了。”
于是张焕当即被拿下,只等明日发落。
经此一闹,其余侍卫也逐渐散去,唯恐一不小心再得罪了宁王,白白担上一个罪名。
小杜在侍卫散去后匆匆赶来,一见苏黎的伤势,顿时惊呼:“我的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锦瑟缩着身子坐在矮桌旁,捧着一杯热茶,时不时瞟一眼苏黎。他果真能忍,那么长那么深的一道口子,明明痛得整张脸都惨白了,却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小杜几度欲言又止后,锦瑟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直的手脚,“王爷,要妾身回避吗?”
苏黎的伤口处刚刚缠好绷带,闻言看了她一眼,“过来。”
锦瑟乖顺地走过去,苏黎抬手将大氅递给她,“好生坐着。”
锦瑟傻眼了,接过大氅,再次回到矮桌旁坐下。
小杜也不再吞吐,直言道:“王爷,今日这档子事,依奴才看,该是那张焕起了疑心。南山那么隐蔽,王爷和秦将军的会面哪能那么巧就被他撞见?好在秦将军也未曾被捉到,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苏黎缓缓系好衣裳,又听小杜道:“虽然此次借机除掉张焕是件好事,可是谁都知道张焕是皇上心腹,王爷将他拿下,岂不是摆明了要与皇上作对?要不,还是……”小杜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苏黎的脸色。
苏黎却只是看着锦瑟,良久方开口道:“你都听到了什么?”
锦瑟正端着一杯茶摇头晃脑地打瞌睡,闻言倏地站起身来,不小心将茶水泼了自己一身,慌忙收拾了一番后,这才看向苏黎,“王爷方才问我什么?”
苏黎淡淡抿了薄唇,挥退了小杜。
锦瑟的十指紧紧扣在一处,看起来似是十分紧张。
苏黎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她。大概是伤口实在很痛,他每一步都走得极慢,锦瑟只觉得有种威压逐渐逼近自己,在她忍不住想要逃离的时候,苏黎走到了她面前。
“宋锦瑟,装傻充愣很有趣吗?”苏黎淡淡勾起了唇角,眼中满是讥诮,“已经过了这么久,你还乐此不疲。”
锦瑟眨了眨眼睛望向他,“王爷何出此言?”
苏黎却仿似没听到她的问话,自顾自地继续道:“你乐于此道,本王便随你。洞房之夜、宫中之变、闵山之行,你装傻充愣的一切,本王都可以当不知道。而你之所以做这些,不就是怕本王会对你有意吗?”说话间,他的眉峰逐渐冷峻,脸也越凑越近。
锦瑟不露痕迹地往后仰了仰,讪笑道:“王爷,你伤口不痛么?你这样弯着身子,当心又流血。”
锦瑟知道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没这么容易,她只不过想试一试而已。
苏黎果然不上当,“本王是有意于你,那又怎样?你不是天下无双,本王也不是非你不可。宋锦瑟,你太高看自己了。”
他竟然说有意于她!锦瑟大惊之下,心头又不禁生出无奈和悲凉——她根本没有高看自己,反倒将自己看低了些。这也罢了,而更让她痛苦的是他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与目的,他竟然不避着她,摆明了要将她拖下水!锦瑟觉得很苦恼,尤其是这样时时刻刻与他相对,更显得诡异。
本是开猎第一日,苏黎身为亲王,不上马开弓实在说不过去,然而他身上的伤绝对不允许他如此,因此小杜为他想了个法子,就是留在锦瑟的帐中不要现身。
锦瑟自然知道这样会让外面的人产生怎样的误会,可是碍于苏黎的性命更重要一些,她最终待在帐中,一步也不曾离开。
“唉。”锦瑟坐在矮桌旁第十二次叹气的时候,趴在床榻上休息的苏黎第十二次瞥向她。苏黎终于开口道:“倒杯水过来。”
锦瑟不想动,刚巧小杜拿了几本书走进来,锦瑟便对小杜道:“小杜,给你家王爷倒杯水过去。”
小杜一怔,看了看苏黎迅速冷下来的脸色,低咳了一声,强忍住笑,“王妃,这杯水还是你来倒吧,王爷会喝得畅快一点。”
“我不。”锦瑟偏头看向苏黎,微笑着吐出两个字。
他既然已经说出那样的话来,她又何必继续扮乖巧装无辜,反正她的本性都被他看在眼里了,索性怎么高兴怎么来。
苏黎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末了却只冷笑一声,“他日你别后悔就是。”
“有什么好后悔的?”锦瑟伸了伸腿,道,“他日我若是无端被连累得砍了头,哭还来不及呢,哪有时间后悔去!”
此言一出,苏黎的脸色自不必说,小杜的神情也微微紧张起来,“王妃,话不可乱说。”
“嗯,对、对。”锦瑟忙不迭地点头道,“兴许会是另一种结果。我今日若乖顺一点,王爷说不定会封我做……”她没有出声,只做了“皇后”二字的口型,才继续道:“是不是,王爷?”
“宋锦瑟,出去。”苏黎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最终淡淡地开口。
“这是我的大帐!”锦瑟想了想,道,“不过王爷既然开了口,妾身又岂敢不从?”说完,她朝神色紧张的小杜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大帐。
苏黎气得脸色发白。
小杜朝着他瞅了又瞅,终于壮着胆子道:“王爷,奴才斗胆说一句,王妃变得如此肆无忌惮,可都是你自找的。”苏黎冷冷地瞪了小杜一眼,小杜忙又道:“可是,为什么奴才觉得王爷就是想看到王妃这个样子呢?”
“滚!”苏黎冷冷地骂了一声,脸色却极其不明显地缓和了些许。
小杜看在眼里,嬉笑着给苏黎倒水去了。
锦瑟一出大帐便后悔了,外面实在冷得厉害,而且因为皇帝已经率众人前去围场,营地里只剩下了寥寥几名侍卫与宫人,愈发显得冷清。
而更让锦瑟感到难受的是,这些宫人见到她时,无不带着欲说还休的笑意。连绿荷见她从帐中出来,都凑过来问道:“小姐,王爷还没起身吗?”
锦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绿荷,“是啊,睡得跟死猪似的。”
绿荷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因此上下打量了锦瑟一番,又道:“小姐看起来精神头不错呢!”
锦瑟心里的愁哪里是绿荷瞧得见的,她叹息着抬头看天色,忽然想起了什么,道:“给我找匹马来,我到附近转转。”
绿荷缩了缩脖子,“你不怕冷?那件大氅呢?”
那件大氅……锦瑟也缩了缩脖子。虽然她的确很舍不得那份温暖,可是苏黎说出那番话来之后,她哪里还敢穿?
骑上马背,一路寒风如刀子般割在脸上。锦瑟不管不顾地跑了正东和东北方向的两座山,但都没有找到自己心中的那座好逑崖。又忽然想起苏黎受伤时所在的南山来,小杜说南山隐蔽,说不定就是那里。
南山果然隐蔽,锦瑟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寻到一条上山的路,却早已被荒草覆盖。然而令她感到奇怪的是,那荒草上却有新鲜的印记,似乎最近有人走过。也许是苏黎昨夜留下的痕迹。锦瑟一面想着,一面打马上前。
路真是难走极了,快到山顶时,因为山上积雪不化,路面也结了冰,锦瑟不敢再骑马,便下马步行。
那被人踩踏过的痕迹直至山顶,难道苏黎昨日一直走到了山顶?可是他私底下与大臣会面,大可不必走到这上头来吧?锦瑟心头蓦地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然而已经行到此处,若是无功折返,她实在不甘心,索性继续往上走去。
终于爬到山顶,眼前蓦地开阔起来。崎岖的小路尽头是一块开阔的平地,积了厚厚的雪,一直蔓延至崖边。
锦瑟踩着雪,小心翼翼地走到悬崖边,心神蓦地凝住。南山的地势竟然这样高,将周围的众山都压在了脚下,她极目远望,四周皆是巍峨的高山,东面奔流着大川,雾隐之中,缥缈而磅礴。
君临天下。锦瑟脑中蓦地闪出这四个字,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可再仔细一望,却觉果真如此,站在极高处一览众山小,可不正是君临天下的感觉?
锦瑟看得出神,竟连冷都忘记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丝异动,锦瑟从深深的震撼中回神,蓦然回头,眼前却突然一亮——茫茫雪地之上,正有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姿态优雅地朝她奔来——是明月!
直到明月奔至她身前,锦瑟仍没回过神来。
明月似乎认得她,低了头不断蹭着锦瑟的身体,待锦瑟抬起手来摸它时,它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锦瑟的掌心。
锦瑟忍不住笑起来,可只是一瞬,便敛了笑容——明月在此,也就是说苏墨也在这里?
明月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锦瑟稍一迟疑,便跟了上去。
北面树林之中,有一小片被清扫出的空地,空地中央燃着一个小小的火堆,火堆四周是几个散布的树桩,其中一个树桩上正坐着一个人,锦瑟远远地便瞧见了他。
那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火堆。良久,见那火焰似乎小了些,他便拿起旁边的酒囊,洒了一些酒上去,火焰立刻高涨起来,虽不过是片刻,他却已经很满意了,正欲将酒囊送到唇边,忽然又顿住,转而往地上洒了些,这才仰脖喝下一大口。
明明还是风姿卓越、俊若谪仙的那个人,却仿佛已经不是锦瑟认识的那个他。
明月大步奔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苏墨偏头看了明月一眼,站起身来,摸了摸明月颈上的鬃毛,语气淡然,“去哪儿了?”
明月哼哧了两声,弯下了颈子,站在远处的锦瑟顿时毫无遮掩地出现在苏墨的视线中。苏墨的动作忽然一滞,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想看清楚远处站着的那个人是谁。
锦瑟呆呆地望着苏墨,心里的难过忽然排山倒海般袭来。
苏墨绕过明月,正要朝锦瑟走过去,锦瑟忽然转身,往来时的路跑去。
一直跑回悬崖边,望着眼前愈发模糊的景象,锦瑟才发现自己的脸很疼。身后蓦地传来脚步声,伴着不疾不徐的沉稳停在了锦瑟的身后,随后,她被他转过了身子。
锦瑟还想挣扎,头上的风帽却已经被人取下,自悬崖下方吹来的风直灌入她的脖子,仿佛一瞬间就冻僵了她,再要挣扎已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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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任他作为,看着他平静沉稳的容颜,终于开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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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终于无奈地低笑出声,“太久远的事情,我记不得了。”
锦瑟虽失望,却又觉得没什么好失望的,“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确实容易令人忘却许多本该记得的事。”
冬日午时的阳光照射在云雾缭绕的山头,雾隐渐散,远处青山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极远的地方,有片一马平川的水泽之地,那里就是围场。
苏墨眯着眼睛远眺,许久方轻笑一声,“锦瑟,你还小,也许往后你会懂,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事重要得过自己活得逍遥。”
锦瑟不懂他这句话的含义,只知他来到这里、他沉默地独坐林间、他将酒洒到地上,而这一切足以证明,她以为他忘记的那些,根本他都还记得。
“后天我会再来这里,你会来吗?”锦瑟低声道。
苏墨微微挑眉看着她,“这里景致虽好,可实在太过危险,若失足掉下悬崖,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闻言,锦瑟微微前倾了身子,往脚下的悬崖望去,只见怪石峭壁,一路延伸至看不见的地方。
苏墨猛地拉了她一把,将她拖离悬崖几步。
锦瑟蓦地扬声笑起来,“便是掉下悬崖我也要来。姐姐就交给我这么一个遗愿,我总得为她达成了,才不辜负今生姐妹一场。”锦瑟仰起脸看着苏墨,眸子晶晶亮亮,一如多年前的模样。
锦瑟回到营地时,狩猎大军已经在她之前返回,对她而言,这意味着父亲也已返回。于是,锦瑟赶紧下了马,低头匆匆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不料刚刚行至中途,迎面忽然来了一行人,正好与她面对面撞上。
为首那个人,一袭月白色绣金龙的袍子,头戴束发紫金冠,脚蹬明黄龙踏,英眉凤目,端鼻薄唇,优雅俊朗,风姿卓秀。而他身后,正站着苏墨、苏黎及宋京涛和几位重臣。
锦瑟不禁呆住,怔怔地望着那人与苏墨有些相似的眉目,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这人长得跟苏墨很像,可苏墨正在他身后,那他是谁?
苏黎大概是因为强忍着背上的伤痛,脸色不大好看,见锦瑟呆滞地站在那里,脸色更是沉得滴水,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拉了锦瑟,“今日跑去哪里了?见了皇兄还不行礼?”
锦瑟听到他的话,又触及父亲深沉如水的目光,赫然回过神来,忙低身行礼,“臣妾叩见皇上。”
皇帝苏然,眉目间一片温润平和,见状温言道:“这便是老三家的王妃?”
“是。”苏黎回了一声。
宋京涛亦忙站了出来,“老臣教女无方,以致御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苏然却微笑起来,“宋侯此言差矣。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今怎样管教宁王妃,该是老三操心的事,朕倒想看看老三你怎么说。”
锦瑟实在不觉得她一时失仪是什么大事,更何况皇帝微笑平和的模样根本不似要为难她,可偏偏苏黎挡在她身前,竟然思忖良久也没有回答。
锦瑟有些按捺不住,悄悄伸出手戳了苏黎一下。苏黎蓦然回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哈哈。”皇帝身后,一个蓄着长胡子的老者笑出声来,“皇上又何必为难宁王?宁王还年轻,又是新婚燕尔,难免对王妃上心着紧一些,宠还宠不过来,哪里舍得拿那些规矩条框去压王妃?”
这可真是天大的瞎话,锦瑟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却还是因为这话中暧昧的意思而微微涨红了脸。
苏黎看了一眼那老者,方淡笑道:“多谢赵阁老为小王解围。”
“哪里,哪里。”赵阁老抚着长须应了一句,却又道:“只是疼爱王妃固然要紧,宁王也总该拿捏个分寸,像昨夜对张统领的处罚,便似乎重了些。”
锦瑟恍然大悟,皇帝和赵阁老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苏黎!
“阁老。”皇帝轻轻唤了一声,“朕已经说过,此事交由三弟决议,不需多言。”
赵阁老果不再多言。
苏黎微微思量片刻,道:“臣弟已想过,昨夜一时怒上心头,给张统领定下大罪,实在不该。既然今日阁老开口为他求情,那便降其官职贬为副统领吧。”
皇帝低声笑了起来,指着苏黎对苏墨道:“朕就说这小子果真长大了,如今竟懂得怜香惜玉,生怕给他这小王妃带来什么麻烦。”
苏墨也笑,眉宇间的不羁恣意飞扬,“这实在是好事,以后三弟若有什么事惹恼了皇兄,皇兄岂不是又多了一条治他的法子?”
“这点朕倒是不担心,因为老三一向规矩,性子也沉稳。”皇帝笑道,“倒是阿墨你,若能像老三疼宁王妃这般疼惜一个女子,以后定不会再闹出让母后头疼的事来!”
闻言,苏墨退开两步,只是摇头,却不再开口,示意自己无辜。
众人皆笑起来,唯有锦瑟躲在苏黎身后,不冷不热地瞪了苏墨一眼。
随苏黎回到帐中,他的脸色果然瞬间就阴沉了下来,望着锦瑟,冷声道:“你今日去了哪里?”
锦瑟看着他,先是眨了眨眼,随后才道:“王爷,今日这事实在怨不得我。皇上要保他的人,自然有千百种法子,就算不拿我说事,也找得到别的借口,谁叫他是皇上呢?”
苏黎望着她,良久,竟然缓缓勾起了嘴角。锦瑟心头蓦然升起不祥的预感,下一瞬,苏黎忽然开口道:“小杜,传安定侯!”
父亲!锦瑟万万没有想到,在苏黎这令人惊骇的野心之中,竟然会有父亲一份!
然而安定侯来到帐中后,却异常平静,“锦瑟,如今你既已知道所有的事情,为父也不再瞒你。从今往后,你需好好陪在王爷身边,凡事都要以王爷为先,切勿再胡作非为,让王爷困扰。”
锦瑟还未从震惊中回神,闻言,只是拉着父亲的袖子,“爹爹,你抽身吧,这些富贵权势我们都不要了,解甲归田,你辞官,我们一起归隐,好不好?”
苏黎有多大的野心她不管,可是若牵涉了她的父亲,叫她如何能坐视不理?
闻言,苏黎眉峰微动,抬眸看了锦瑟一眼。
“锦瑟!”宋京涛蓦地按住锦瑟的双肩,对她摇了摇头。
锦瑟咬唇看着他良久,突然便哭了。
苏黎微微一怔,凝眸望向锦瑟。
锦瑟却只是看着父亲,“为什么你要让自己牵涉其中?当今圣上是个昏君吗?天下黎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吗?还是这家国天下不该属于他?不是,通通不是!你们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他的一己私欲!”锦瑟抬手指向苏黎,流着泪颤声道:“凭什么为了他的一己私欲,要让这么多人为之冒险、为之陪葬?”
“住口!”宋京涛蓦地怒喝一声,扬起手来,啪的一声,一巴掌重重地扇在锦瑟脸上。
那一巴掌的力道实在大,锦瑟控制不住地跌坐到地上,左脸顷刻肿了起来。
苏黎猛地站起身来,“宋侯!”
宋京涛缓缓收回手,微喘着气看着锦瑟。
锦瑟被那一巴掌打得脸也麻了、眼泪也没了,缓缓站起身来,看看宋京涛,又看看苏黎,然后转身走向一旁的几案,乒乒乓乓一通乱找之后,找出一个小小的瓷罐,捧在怀里,转身便出了大帐。
苏黎微一迟疑,刚要抬脚去追锦瑟,背上的伤口却被扯动,一阵剧痛。
“王爷!”宋京涛忙搀住他,道,“王爷不必为锦瑟费神,她性子虽顽劣一些,却绝不敢做出格的事情。”
锦瑟的确不敢做出格的事情,所以这一夜,她从营地消失了。
第二日一早,苏墨刚刚从大帐中走出,便看见自己大帐外不远处,正有一个女子来回不安地走动着,见他出来,那女子立刻上前来,“参见二爷。”
“绿荷?”苏墨微微有些疑惑,“你怎会在此地?”
“奴婢有事求二爷帮忙。小姐她不见了,还请二爷看在大小姐的分上,帮忙寻找一番。”
此事,宋京涛原本已叮嘱绿荷保密,不准外泄,然而绿荷知道以后,毫不犹豫地便来找苏墨了。
好逑崖,微雪。
苏墨远远地便看见崖边坐着一个人,雪球似的缩成一团蹲在那里。他缓步上前,锦瑟仍一动不动,仿佛听不见脚步声。
苏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锦瑟?”
隔了许久,锦瑟才艰难地抬起头来,眼眸通红,眼角还挂着泪滴。见了他,眸中分明闪过一丝迷茫,“姐夫?我们……不是约好明天吗?”
也不知锦瑟究竟在此地坐了多久,以致鼻尖冻得通红。苏墨看了一眼她僵直的手,解下大氅披到她身上,“既是约好了明日,为何你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我……”大概是太冷了,锦瑟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怕自己会迟到。”
她左脸红肿未消,苏墨却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并未多问,只道:“你就不怕我不来?”
“你会来的。”锦瑟望着苏墨,随后又缓缓低下了头,自言自语一般,“我知道你会来的。”
“嗯,那现在我来了,究竟要做什么?”苏墨淡笑道。
锦瑟这才发觉自己僵到动也不能动,好在苏墨的大氅够温暖,让她逐渐产生了一丝暖意。良久,她才艰难地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捧起自己怀中的瓷罐。
甫见那瓷罐,苏墨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才在锦瑟期待的目光中接了过去。
“当年贴身服侍姐姐的青莲曾经告诉我,姐姐最后的遗愿,便是想葬身于这好逑崖的天地之间。那年,你执意将姐姐火化,我虽恨你,却还是求那火化姐姐之人为我拣了些姐姐的骨灰放到这里,只愿有朝一日,能实现姐姐的心愿。”
苏墨望着那个瓷罐,久久没有动。
“姐夫。”锦瑟伸手握住了他的袖襟,“你心里既然还想着姐姐,就请你圆了姐姐最后的心愿,可以吗?”
苏墨依然沉默,锦瑟再一次扯了扯他的袖口,苏墨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忽然掀开了瓷罐的盖子。
锦瑟瞥过那终于见得天日的瓷罐,脸上的神情却倏地僵凝了。
苏墨却在此时捏着瓷罐站起身来,翻转瓷罐,让里面盛着的骨灰通通随风扬散。
“等一下!”锦瑟忽然尖叫着扑上前阻止他,“你等一下!”
苏墨却仿佛没有听见,迅速倾倒完罐中之物,扬手便将那瓷罐扔下了万丈深渊。
锦瑟呆坐在雪地上,傻子一般盯着雪地。到底还是有一些骨灰飘洒在雪地上,洁白的雪地衬着那些黑得诡异的颗颗粒粒,异常触目惊心。
“为什么?”锦瑟不敢相信地盯着那些碎末瞧。
自得回这罐骨灰起,她便从未开启过,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找到好逑崖,亲手将姐姐葬了。可是她万万不曾想到,这被她偷藏了三年未启的骨灰罐中,竟然藏着姐姐真正的死因!
她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向长身立于崖边的苏墨,“你当年之所以要火化姐姐,就是不想被人查出她真正的死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掩藏什么?你来到这里,根本不是因为想着姐姐,而是因为、因为负疚,对吧?”仿佛天都塌了,锦瑟的世界一片黑暗。
苏墨仍旧站在那里,迎着寒冷的山风,良久方淡淡开口,“锦瑟,你最大的缺点,就是爱憎太过分明。要知道,这世间本有模棱两可的存在,你这样执着于爱憎,只会苦了自己。”
锦瑟僵直了身子伏在苏墨的脚边,许久才有力气抬头看他。他在她面前向来温然的容颜已变得冷峻,此刻他正沉沉地望着天边的阴云。
锦瑟只觉得好笑,“所以,我想知道是谁害死了我姐姐,也是不该?”
苏墨缓缓蹲了下来,沉眸望着锦瑟,“你若执着于这件事,苦的的确只会是你自己。”
锦瑟紧紧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想杀了你。”
苏墨竟缓缓勾起了嘴角,“果真是教不会,这丫头,比以前笨了许多。”说完,他站起身退开一步,往山下走去。
锦瑟听着他的脚步逐渐远离,终于艰难地站起身来,摇摇欲坠地站在悬崖边。
苏墨走出很长一段路,才回头看了一眼,脚步蓦地顿住了。
“锦瑟。”苏墨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平淡得几乎令人绝望,“你既如此执着于爱恨,便不该是懦弱轻生的人。你若恨我,尽可以向我报复,算是为你姐姐报仇。”
锦瑟倏地转身,遥遥地望了苏墨许久,最终笑起来,只是笑得实在艰难,终于模糊了视线,“你说我执着于爱恨,我倒真希望自己做得到。”锦瑟的声音很轻,传到苏墨耳中,已经变得很模糊。
而苏墨眼看着锦瑟开始一步步往悬崖边退,便又重新向她走去。
“锦瑟,”他唤她,“不要再往后退。”
锦瑟一面摇头,一面继续往后退,“爹爹让我失望,而你却叫我绝望。”
眼见锦瑟已退至崖边,再也退无可退,苏墨的声音终于紧绷起来,“锦瑟!”
“你说我恨你,我倒真希望……我能简简单单地恨你……”锦瑟喃喃地说完最后一句,身子忽然往后倒去。
苏墨神思一凝,来不及多想已经上前,踏住悬崖边,一把拖住了锦瑟的手。手心却蓦地一阵剧痛,两人手掌交扣处,霎时间涌出了鲜血,那是锦瑟藏在手心的簪子刺破的。
苏墨措手不及,已经跌下去的锦瑟却突然重重地拉了他一下,他的身子本就已经前倾,霎时克制不住地随着锦瑟下坠的身子一同跌了下去!
“苏墨。”崖下风声呼啸,锦瑟的声音却前所未有地清明,“我心中所恋,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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