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汉斯:
转眼间我们通信已经三年了。回顾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变化之多、之大几乎令人难以置信,这无疑是变化的时代,我们也日益被迫去面对越发紧要的境况。
如你所知,我最近受邀担任第十届里昂双年展的策展人,而我只有七个月的时间来实现这一庞大的项目!你是上届里昂双年展的策展人,所以对我而言,比着手计划这届双年展更要紧的事唯有和你通信了。为了打开话匣子,我想与你分享最近延斯?埃米尔?塞恩埃瓦尔德(Jens
Emil Sennewald)对我访谈的部分摘要,内容涉及我对策展人在当下角色的理解,以及双年展的主题“日常奇观”(the
Spectacle of the Everyday)。
展览不是目的
塞恩埃瓦尔德:你在1993年出版的一本画册中有一篇题为《处于文明中心的异国情调》(Exoticism in the heart
of the civilization)的文章。在全球化的时代,是什么让“他者”如此迷人?
侯瀚如:过去几年发生了太多变化。“全球化”的西方模式绝非盛行全球的唯一模式。全世界的认知与创造的方式及活动是多样的,然而异国情调的问题仍然十分重要。异国情调是对他者的消费,但却不发生实际的交流,更重要的是,甚至不愿接受我们总会被他人改变这一事实。这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消费。即便我们再也不能说一个“纯粹”的西方世界还能存在,然而我们仍能观察到通过奇观化来主导他人的倾向、试图冻结现实演进的倾向。即便我们持续地反抗,但诱惑仍然存在。我的工作就是创造空间,在此空间中,这一个失去生气的、以奇观的形式存在的主导性的世界被悬置起来;而日常生活的世界,生活的多样性与现实,形式浑沌的真实生活,却得以显见。我认为,展览即是这样的空间:我们可以意识到、甚而彰显奇观中的生活与日常的生活——这两股力量之间的角逐。这是一个抵抗的空间。这一空间可以提供多重可能性,让现实世界得以发声。其实,我一直在通过展览的空间试图将奇观与现实之间的矛盾转化为一种动态的过程。
塞恩埃瓦尔德:重提居伊?德波(Guy Debord)的“奇观”是否仍是对当今现实的回应?
侯瀚如:完全正确!在全球化时代与消费社会中,继承这类反思相当重要。当下的危机不过是对这一过程中所存在的漏洞的揭露。是对真正的问题加以反思的时候了!双年展无疑是场奇观。我们可否将那些并不属于奇观制度的元素引介入双年展并用以对它的本质加以质问呢?对我而言,这就是双年展的目标。我试图创造奇观与现实生活、或日常生活实践方式之间的活力,正如米歇尔?德?塞托在其《日常生活实践》所指出的。对他而言,日常生活是奇观主导下的一种替代,它包含着一种颠覆性的力量,这一力量对我们在社会中的生活是必须的。它是一个无形的(informe)、不可控的世界。借阿尔君?阿帕杜莱语,那是一个与主导体系组织的脊椎型形式相对抗的细胞型组织系统[参见阿尔君?阿帕杜莱著《对少数者的恐惧》(Fear
of Small
Numbers)]关键在于如何创造出可以同时容纳这些系统的不同形态共生的结构。我相信,策划一场大型展览的初衷,同撰写一本重要著作一样,是去找寻一种形式与策略,来阐明这种活力,使人们得以分享并参与其中。在那里,所谓的“合法的”(legitimate)与“被边缘化的”(marginalized)艺术形式可以共存共荣。我相信,改变我们的思考方式至关重要,只有如此,才能从一直以来将我们束缚于奇观机制的持续复制的意识形态中自我解脱出来。这才是一名策展人真正的职责。
亲爱的汉斯,我一如既往地期盼你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