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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朝通俗演义:后汉演义(全3册)
编辑推荐
1、毛泽东终其一生的枕边书。
“请购整个中国历史演义两部(包括各朝史的演义)。”(“整个中国历史演义”即蔡东藩所著《历朝通俗演义》)——毛泽东致电党中央派驻西安联络局局长李克农。该书是毛泽东一生的枕边书,并推荐给儿子毛岸英和其别的人来阅读!
2、中国唯一一套贯穿2000年的历史演绎巨著。
蔡东藩以正史为经、轶闻为纬,从秦朝到民国2000余年历史,用《三国演义》式的语言,写成了这套中国最完整的历史小说。自出版以来,累计销量超过1000万册。
3、作者耗时十年终完成的巨著。
蔡东藩从1915年开始创作《清史通俗演义》,至1926年《后汉通俗演义》出版,整套《历朝通俗演义》耗时十年才全部完成。本套书初版11部全部是石印线装本。1935年改为铅印,分装44册,增加了许廑父续写的《民国通俗演义》后40回。全套书共11部,600余万字。
4、原汁原味,保留作者自己批注的注释、夹批和后批。
该书的一大特色就是蔡东藩自己为著作批注的注释、夹批和后批,自批自评,行文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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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起自王莽篡汉,终至蜀汉亡国,经历257年。王莽接受禅让,成为继尧舜以后中国少有的禅让君主。新朝短暂的统治,一片混乱中在绿林、赤眉两大集团横扫中原之时,昆阳之战决定新朝非正统地位的存亡,数位群雄竞争者之间,刘秀以其崭新的面貌中兴帝国,接续大汉帝国,开创东汉的新兴局势。光武中兴,紧接着明章之治,带动汉帝国第二次高峰时期。自和帝至桓帝,是外戚、宦官更迭擅权的时代。自桓帝至灵帝,是宦官横行的时代。桓帝、灵帝的两次党锢之祸,崇尚气节的士风几乎摧毁殆尽。其后黄巾之乱、群雄纷争时代,将巨大的帝国拱手让给了拥权自重的割据军阀曹操。东汉之后,魏、晋承接不断,哪容得下拥有最少土地的蜀汉自命为正统。魏灭以后蜀汉,大汉帝国正式走出历史舞台。
《历朝通俗演义(插图版)》内容简介:
1916年开始蔡东藩用十年时间完成了《历代通俗演义》,时间跨度自秦始皇到民国九年,凡二千一百六十六年。其内容跨越时间之长、人物之众、篇制之巨,堪称历史演义之最。被人誉为“一代史家,千秋神笔”。 这即是一部历史巨著,也是一部文学巨著,阅读《历代通俗演义》,既可以了解中国历史,又可以欣赏传奇故事,能够增强读者的阅读兴趣,亦能最大限度地做到普及历史常识,是一部具备再版价值的图书。本套数增加了插图,选配了符合历史事件的版画,可以将历史事件更直观、清晰的呈现给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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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蔡东藩(1877~1945年),浙江省山阴县临浦(今属浙江萧山)人,名郕,字椿寿,号东藩(有时写成东帆),民国著名演义小说作家、历史学家。14岁中秀才,后又进京朝考,名列优贡,分发福建候补知县,因不满官场恶习,数月即称病回乡,辛亥革命之后,曾先后在杭州及绍兴等地教书。1916年开始蔡东藩用十年时间完成了《中国历代通俗演义》,时间跨度自秦始皇到民国九年,凡二千一百六十六年。其内容跨越时间之长、人物之众、篇制之巨,堪称历史演义之最。被人誉为“一代史家,千秋神笔”。蔡东藩这套演义重史轻文,尽管略输文采,但却提供了一部浩瀚而通俗的中华通史,为普及中国历史知识做出了不可磨灭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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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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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假符命封及卖饼儿 惊连坐投落校书阁……………………… 1
第二回 毁故庙感伤故后 挑外衅激怒外夷…………………………… 8
第三回 盗贼如蝟聚众抗官 父子聚麀因奸谋逆……………………… 16
第四回 受胁迫廉丹战死 图光复刘氏起兵…………………………… 23
第五回 立汉裔淯水升坛 破莽将昆阳扫敌…………………………… 31
第六回 害刘纟寅群奸得计 诛王莽乱刃分尸…………………………… 38
第七回 杖策相从片言悟主 坚冰待涉一德格天……………………… 45
第八回 投真定得婚郭女 平邯郸受封萧王…………………………… 53
第九回 斩谢躬收取邺中 毙贾强扬威河右…………………………… 60
第十回 光武帝登坛即位 淮阳王奉玺乞降…………………………… 67
第十一回刘盆子乞怜让位 宋司空守义拒婚…………………………… 74
第十二回掘园陵淫寇逞凶 张挞伐降王服罪…………………………… 80
第十三回诛邓奉惩奸肃纪 戕刘永献首邀功…………………………… 88
第十四回愚彭宠卧榻丧生 智王霸举杯却敌…………………………… 94
第十五回奋英谋三战平齐地 困强虏两载下舒城…………………… 101
第十六回 诣东都马援识主 图西蜀冯异定谋……………………… 108
第十七回 抗朝命甘降公孙述 重士节亲访严子陵………………… 115
第十八回 借寇君颍上迎銮 收高峻陇西平乱……………………… 123
第十九回 猛汉将营中遇刺 伪蜀帝城下拚生……………………… 130
第二十回 废郭后移宠阴贵人 诛蛮妇荡平金溪穴………………… 137
第二十一回洛阳令撞柱明忠 日逐王献图通款……………………… 144
第二十二回马援病殁壶头山 单于徙居美稷县……………………… 152
第二十三回纳直言超迁张佚 信谶文怒斥桓谭……………………… 159
第二十四回幸津门哭兄全孝友 图云台为后避勋亲………………… 166
第二十五回抗北庭郑众折强威 赴西竺蔡愔求佛典………………… 174
第二十六回辨冤狱寒朗力谏 送友丧范式全交……………………… 180
第二十七回哀牢王举种投诚 匈奴兵望营中计……………………… 187
第二十八回使西域班超焚虏 御北寇耿恭拜泉……………………… 193
第二十九回拔重围迎还校尉 抑外戚曲诲嗣皇……………………… 201
第三十回 请济师司马献谋 巧架诬牝鸡逞毒……………………… 209
第三十一回诱叛王杯酒施巧计 弹权戚力疾草遗言………………… 216
第三十二回杀刘畅惧罪请师 系郅寿含冤毕命……………………… 223
第三十三回登燕然山夸功勒石 闹洛阳市渔色贪财………………… 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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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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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假符命封及卖饼儿
惊连坐投落校书阁
有汉一代,史家分作两撅,号为前后汉,亦称东西汉,这因为汉朝四百年来,中经王莽篡国,居然僭位一十八年,所以王莽以前,叫作前汉,王莽以后,叫作后汉。且前汉建都陕西,故亦云西汉,后汉建都洛阳,洛阳在关陕东面,故亦云东汉。《前汉演义》,由小子编成百回,自秦始皇起头,至王莽篡国为止,早已出版,想看官当可阅毕。此编从《前汉演义》接入,始自王莽,结局三国。曾记陈寿《三国志》,谓后汉至献帝而亡,当推曹魏为正统。司马温公沿袭寿说,也将正统予魏,独朱子纲目,黜魏尊蜀,仍使刘先主接入汉统,后人多推为正论。咳!正统不正统,也没有什么一定系绪,败为寇,成为王,古今来大概皆然,何庸聚讼?一部廿四史从何说起,便是此意。不过刘先主为汉景帝后裔,班班可考,虽与魏吴分足鼎峙,地方最小,只是就汉论汉,究竟是一脉相传,必欲拘拘然辨别正统,与其尊魏,毋宁尊蜀。罗贯中尝辑《三国演义》,名仍三国,实尊蜀汉,此书风行海内,几乎家喻户晓,大有掩盖陈寿《三国志》的势力。若论他内容事迹,半涉子虚,一般社会,能有几个读过正史?甚至正稗不分,误把罗氏《三国演义》,当作《三国志》相看,是何魔力,摄人耳目。小子不敢訾议前人,但既编《后汉演义》,应该将三国附入在内。《前汉演义》附秦朝,《后汉演义》附三国,首尾相对,却也是个无独有偶的创格。可谓戛戛独造。唯小子所编历史演义,恰是取材正史,未尝臆造附会;就使采及稗官,亦思折衷至当,看官幸勿诮我迂拘呢。
若要论及后汉的兴亡,比前汉还要复杂。王莽篡国,祸由元后,外戚为害,一至于此。光武中兴,惩前毖后,亲揽大权,力防外戚预政。明帝犹有父风,国势称盛。章帝继之,初政可观,史家比诸前汉文景,不意后来宠任后族,复蹈前辙。和帝以降,国事日非,外立五帝,安帝、懿帝、质帝、桓帝、灵帝。临朝六后章帝后窦氏,和帝后邓氏,安帝后阎氏,顺帝后梁氏,桓帝后窦氏,灵帝后何氏。妇人无识,贪揽国权,定策帷帟,委政父兄,嗣主积不能容,势且孤立,反因是倒行逆施,委心阉竖。于是宦官迭起,与外戚争持国柄。外戚骄横不慎,动辄为宦官所制,辗转消长,宦官势焰熏天,横行无忌,比外戚为尤甚,正人君子,被戮殆尽。天变起,人怨集,盗贼扰四方,不得已简选重臣,出为州牧,内轻外重,尾大不掉。势孤力弱的外戚,欲借外力为助,入清君侧,结果是外戚宦官,同归于尽,国家大权,归入州牧掌握。一州牧起,群州牧交逼而来,又酿成一番州牧纷争的局面,或胜或败,弱肉强食,董卓曹操,先后逞凶,天子且不知命在何时,还有什么汉家命令?当时中原一带,尽被曹氏并吞,唯东南有吴,西南有蜀,力保偏壤,相持有年,曹丕篡汉,仅存益州一脉,不绝如缕,又复出了一个庸弱无能的呆阿斗,终落得面缚出降,赤精衰歇,都随鼎去,岂不可悲?岂不可叹?慨乎言之。总计自光武至章帝,是君主专政的时代,自和帝至桓帝,是外戚宦官更迭擅权的时代,自桓帝至献帝,是宦官横行的时代。若献帝一朝,变端百出,初为乱党交讧时代,继为方镇纷争时代,终为三国角逐时代,追溯祸胎,实启宫闱。母后无权,外戚宦官,何得专横?外戚宦官无权,乱党方镇,何得骚扰?古人有言:“哲夫成城,哲妇倾城。”这是至理名言,万世不易呢。即如近数十年间之乱事,亦启自清慈禧后一人,可谓古今同慨。
大纲既布,须叙正文。且说王莽毒死汉平帝,又废孺子婴,把一座汉室江山,平白地占据了去,自称新朝,号为始建国元年,佯与孺子婴泣别,封他为定安公,改大鸿胪府为定安公第,设吏监守。所有乳母佣媪,不得与孺子婴通语,一经乳食,便把他锢置壁中。尊孝元皇后为新室文母,命孝平皇后为定安太后,一是姑母,一是女儿,所以仍得留居深宫。当下封拜功臣,先就金匮策书,按名授爵。这金匮是梓潼人哀章私造出来,持至高庙,欺弄王莽,见《前汉演义》末回。王莽视为受命的符瑞,就借此物欺弄吏民。计金匮中所列新朝辅佐,共十一人,首列王舜、平晏、刘歆、哀章,莽号为四辅,令舜为太师安新公,晏为太傅就新公,歆为国师嘉新公,章为国将美新公。四辅以后,就是甄邯、王寻、王邑,莽又号为三公,令邯为大司马承新公,寻为大司徒章新公,邑为大司空隆新公。尚有四人号为四将,甄丰为更始将军,孙建为立国将军,王兴为卫将军,王盛为前将军。这一道新朝诏旨颁将出来,哀章是喜得如愿,买得一套朝衣朝冠,昂然诣阙,三跪九叩,谢恩就封。余如王舜、平晏、刘歆、甄邯、王寻、王邑、甄丰、孙建等八人,本是王莽爪牙,即日奉命受职。只有王兴、王盛两姓名,乃是哀章随笔捏造,当然无人承认,好几日没有影响,哀章不敢直陈,只是背地窃笑。偏王莽遣人四访,无论贫富贵贱,但教与金匮中姓氏相符,便命诣阙授官。事有凑巧,访着一个城门令史,叫做王兴,还有一个卖饼儿,叫做王盛,当即召他入朝,赐给衣冠,拜为将军。这两个凭空贵显,还道身入梦境,仔细审视,确是无讹,无端富贵逼人来,也乐得拜爵登朝,享受荣华。天落馒头狗造化。
莽又因汉家制度,未免狭小,特欲格外铺张,自称为黄帝虞舜后裔,尊黄帝为初祖,虞舜为始祖,凡姚、妫、陈、田、王五姓,皆为同宗,追尊陈胡公为陈胡王,田敬仲为田敬王,齐王建孙济北王安,为济北愍王。其实齐王建本姓田氏,齐亡后尚沿称王家,因以为姓。莽借端附会,故由齐追及虞舜,由虞舜追及黄帝。硬要夸张。立祖庙五所,亲庙四所,称汉高祖庙为文祖庙,凡惠、景以下诸园寝,仍令荐祀。唯汉室诸侯王三十二人,贬爵为公,列侯一百八十一人,贬爵为子,所有刚卯金刀的旧例,不得再行。向来汉朝吏民,于每年正月卯日,制符为佩,或用玉,或用金,或用桃木,悬以革带,一面有文字镌着云:“正月刚卯。”谓可避一年疫气。金刀乃是钱名,形如小刀,通行民间,莽以刘字左偏,有卯有金,右偏从刀,故将刚卯金刀,一律禁止,另铸小钱通用,径只六分,重约一铢。又欲仿行井田遗制,称天下田曰王田,人民不得私相买卖。如一家不满八口,田过一井,应将余田分给九族乡党。且不准私鬻奴婢,违令重罚,投御魑魅。后从国师刘歆奏议,遵照周制,立五均司市泉府等官。此外所有官职,多半改名,大约是不古不今的称号,胡弄一番,换名不换人,有何益处?后世亦多蹈此辙。唯俸禄尚未酌定,往往有官无俸。后来又欲踵行封建,封了好几千诸侯,但用菁茅及四色土,作为班赏,并没有指定采邑,但给月钱数千,使居都中。看官试想!这种制度,果可行不可行呢?
正在喜事纷更的时候,忽由徐乡侯刘快,起兵讨莽,进攻即墨。莽方拟遣将往御,那即墨已传来捷报,刘快已经败死了。原来快系汉胶东恭王授次子,恭王授系景帝五世孙。有兄名殷,嗣爵胶东王,莽降殷为扶崇公,殷未敢叛莽,独快却志在讨逆,纠众数千人,从徐乡趋即墨城,意欲踞城西向。偏即墨城中的吏民,闭城拒守,快众多系乌合,不能久持,渐渐溃散。守吏趁势杀出,把快击走,快竟窜死长广间。殷闻弟快起兵,惶恐得很,紧阖城门,自系狱中,一面上书谢罪。莽既得捷报,只命快妻子连坐,赦殷勿问。越年为始建国二年,莽恐刘氏余波,仆而复起,索性将汉室诸侯王,一体削夺,废为庶人。只有前鲁王刘闵,中山王刘成都,广阳王刘嘉,曾颂莽功德,侈陈符命,故仍得受封列侯。无耻之徒。嗣复由立国将军孙建等,奏言:“汉氏宗庙,不当复在长安,应与汉室一同罢废。”莽欣然许可,唯言国师刘歆等三十二人,夙知天命,夹辅新朝,可存宗祀。歆女为皇子妃,使仍刘姓,余三十一人皆赐姓王氏,并改称定安太后为黄皇室主,示与汉绝婚。
定安太后虽是莽女,却与乃父性情不同,自从王莽篡位以后,镇日里闷坐深宫,愁眉不展,就是莽按时朝会,亦屡次托病,未尝一赴。莽还道她年方二九,不耐孀居,所以将她改号,好与择配,暗思朝中心腹,虽有多人,唯孙建最为效力,建有子豫,又是个翩翩少年,若与黄皇室主配做夫妻,恰是一对佳偶。当下召入孙建,与他密商,建欣然受命,归询子豫,也是喜出望外。得皇后为妻室,且是现成帝婿,有何不愿?于是想出一法,由豫盛饰衣冠,装束得与子都宋朝相似,带着医生,托词问疾,竟至黄皇室主宫中。宫中侍女,不敢拦阻,将他放入。豫得进谒黄皇室主,说是奉旨探视。黄皇室主大为惊异,又见他一双色眼,尽管向自己脸上瞟将过来,料知来意不佳,慌忙退入内室,传呼侍女,责她擅纳外人,亲加鞭扑。豫立在外面,听得内室有鞭扑声,当然扫兴而去,报知王莽。莽始知女儿志在守节,打消前议。
谁知此事一传,偏有一个纨绔郎君,艳羡黄皇室主,要想与她做个并头莲。这人为谁?乃是更始将军甄丰子甄寻。寻素来佻达,专喜渔色,前闻王莽要招孙豫为婿,不由的因羡生妒,背地含酸。后来豫事无成,寻私心窃幸,还道是大好姻缘,应该轮着自己身上,死在目前,还想快活。朝夜思想,定下一计,便悄悄的自去施行。从前寻父甄丰,与王舜、刘歆等,同佐王莽,不过依莽希荣,尚未欲导莽篡位,至符命诸说,纷然并起,丰等也不得不顺风敲锣,争言符瑞。莽既据国,尝遣五威将帅,分使五方,颁示符命四十二篇,笼络人心,因此符命诸说,充满天下。且内外官吏,一陈符命,往往封侯,有几个不愿捏造,辄互相嘲戏道:“汝奈何没有天帝除书?”统睦侯司命陈崇,司命官名,由莽创造。密白王莽道:“符命可暂用,不可久用,若长此过去,好人都好借此作福,反致生乱。”莽点首无言,俟崇退出,即颁出命令,谓非五威将帅所颁,尽属无稽,应下狱论罪。嗣是符命伪谈,渐渐绝口。甄丰本为大司空,资格名位,不亚王舜、刘歆,就是甄寻亦得受封茂德侯,官居侍中,兼京兆大尹。至莽封功臣,依照金匮符命,但拜丰为更始将军,使与卖饼儿王盛同列,不但与王舜、刘歆等人,相去太远,甚且也不及弟,连甄邯都出丰上,丰父子当然怏怏。实在由丰素性刚强,平时未免唐突莽前,所以莽有意贬抑,借着符命为名,把丰贬置下列。丰子寻垂涎莽女,错疑莽真信符命,遂从符命上做出文章,先借别事一试,只说新室应当分陕,设立二伯,甄丰可为右伯,太傅平晏可为左伯,得周公召公故事。这道符命呈将进去,竟得王莽批准,令甄丰为右伯,使他西出。丰尚未行,寻越觉符命有效,又是一篇进陈,内言:“故汉氏平帝后,应为甄寻妻。”满望王莽再行准议,好教黄皇室主下嫁过来,做个乘龙娇客。哪知宫中传出消息,很是不佳,据言:“王莽怒气勃勃,谓黄皇室主为天下母,怎得妻寻?”寻才知弄巧成拙,若再不走,必被逮捕,当下密取金银,一溜烟似的逃出家门。不到半日,果有许多吏卒,来围甄第,入捕甄寻。甄丰尚未知寻所犯何罪,及问明情由,也吓得魂飞天外,急忙自己寻觅,意欲绑子入朝,为自免计。偏偏四觅无着,又经朝使坐索,迫令交出,一时无法对付,只好拚着老命,服毒自尽。朝使见甄丰已死,又入室搜捕,终不得寻,乃回去复命。
莽闻寻出走,下令通缉,一面穷究党羽,查得国师刘歆子侍中刘棻,棻弟长水校尉刘泳,及歆门人骑都尉丁隆,与大司空王邑弟左关将军王奇等,统是甄寻好友,一古脑儿拿入狱中,逐加讯问。数人因甄寻在逃,无从对质,自然极口抵赖,不肯承认。案情悬宕多日,那在逃未获的甄寻,竟被获到。寻本跟着一个方士,逃入华山,蛰居多时,想到外面询探音信,适被侦吏遇着,便将他一把抓住,解入长安。他与刘棻等虽是友善,唯此番想娶故后,假托符命,全是他一人作主,未曾商诸别人,既经到案,却也自作自认,供称刘棻等不过相识,并未通谋。偏问官有心罗织,严刑逼供,没奈何将刘棻等牵扯在内。刘棻等已被扳入,百喙难辞,遂都连坐罔上不道的罪名,谳成死罪。倒是生死朋友,患难与共。还有刘棻的问业师,系是莽大夫扬雄,莽大夫三字头衔,乐得叙出。也做了此案的嫌疑犯,竟遭传讯。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素来口吃,却具才思,平时尝慕先达司马相如,每有著述,辄为摹仿。汉成帝时,由大司马王音举荐,待诏宫廷,献入《甘泉》《河东》二赋,得邀成帝特赏,授职为郎,嗣经哀、平两朝,未获超迁,平居抑郁无聊,但借笔墨消遣,著成《太玄经》及《法言》。《法言》是摹拟《论语》,文尚易解,《太玄经》摹拟《周易》,语多难明。独刘歆借阅一周,尝语扬雄道:“《太玄经》词意深奥,非后生小子所能知,将来恐不免复瓿呢。”瓿音部,是贮酱小瓮。话虽如此,意中却很重雄才,特令子棻拜雄为师,学习奇字。此时雄得为莽大夫,方在天禄阁校书,忽闻被刘棻案情牵连,要去听审。自思年过七十,何苦去受严刑,不如一死为愈,乃即咬定牙龈,竟从阁上跃下,跌了一个半死半活。我说他是条苦肉计。朝吏见他老年投阁,撞得头青面肿,很觉可怜,慌忙将他扶起,令人看守,自去返报王莽,具述惨状,且说他并未知情。莽才令免议,但命将甄寻刘棻等,一并诛死。
更有一种可笑的事情,莽欲仿行虞廷故事,流刘棻至幽州,放甄寻至三危,殛丁隆至羽山,三人已经就戮,却将他尸首载入驿车,辗转传致,号为三凶。此外牵连朝臣,也不下数百人。独扬雄九死一生,想去趋奉王莽,特著一篇《剧秦美新文》,谨敬呈入。时人因此作谣道:“唯寂寞,自投阁,爱清静,作符命。”为此一谣,文名鼎鼎的扬子云,遂致贻讥千古。雄至王莽天凤五年,方才病死。小子有诗咏扬雄道:
才高依马算文豪,一落尘污便失操。
赢得头衔三字在,千秋笔伐总难逃。
扬雄投阁以后,却有一位铁中铮铮的老成人,为汉殉节,亘古流芳,与扬雄大不相同。欲知此人为谁,待至下回说明。
本回除楔子外,叙入王莽封拜功臣,爰照金匮符命,分授四辅三公四将,连卖饼儿亦得厕入。夫以王莽之狡诈,宁不知金匮之为伪造?其所以依书封拜者,无非为欺人计耳。不知欺人实即欺己,以卖饼儿为将军,宁能胜任?多见其速亡而已,宁待法令纷更,激成众怒,而始决莽之必亡耶?莽女为汉守节,不类乃父,尚有可称,何物甄寻,欲妻故后,其致死也固宜。刘棻丁隆等人,不免枉死,史家因其同为逆党,死不足惜,故不为辨冤。扬雄甘为莽大夫,投阁不死,反为《美新》之文以谄媚之,老而不死是为贼,区区文名,何足道乎?揭而出之,亦维持廉耻之一端也。
第二回
毁故庙感伤故后
挑外衅激怒外夷
却说前汉哀帝时候,有个光禄大夫龚胜,年高德劭,经明行修,他因王莽擅权,上书乞休,退归楚地原籍,家食自甘,不问世事。及莽已篡位,意欲罗致老成,特遣五威将帅,赍着羊酒,问候胜家,嗣又召为讲学祭酒,胜一再托疾,不肯应命。莽立夫人王氏为皇后,即王盛女,见《前汉演义》。生有四男,长子宇为了卫姬一案,被莽逼死,卫姬系平帝生母,莽不令入宫,宇谋近卫姬,事泄被杀,亦见《前汉演义》。次子获无故杀奴,亦由莽迫使自杀;三子安向来放荡,为莽所嫉,因立四子临为太子。且为临招致师友各四人,一是故大司徒马宫,令为师疑;一是故少府宗伯凤,令为傅丞;一是博士袁圣,令为阿辅;一是故京兆尹王嘉,令为保拂,音弼。这便叫做四师。又用故尚书令唐林为胥附,博士李充为奔走,谏大夫赵襄为先后,中郎廉丹为御侮,这便叫做四友。胥附奔走先后御侮语,见《诗经》。莽假古立官,故有是名。四师四友以外,还欲添设师友祭酒,因再派吏至楚,使持玺书印绶,征胜入都。
吏奉莽命,到了楚地,料知胜不愿就征,预先邀同郡守县吏,及三老诸生,约千余人,齐集胜门,强为劝驾。胜自称病笃,奄卧床上,首向东方,朝服拖绅,方邀朝使入室。朝使入付玺书,并给印绶,胜当然辞谢,经朝使先劝后迫,定要胜应召入朝,胜喟然叹道:“胜素愚昧,更兼老病侵寻,朝不保暮,若迫令起行,必死途中,转负新朝养老盛意,如何是好?”朝使听了,倒也不敢硬逼,退居郡舍,每阅五日,必与郡守一问起居,且向胜子及胜徒高晖,屡言“朝廷厚意,将加侯封,就使病不能行,亦当出居传舍,示有行意,此事关系子孙,不可错过”等语。晖等颇为所动,入内白胜,胜作色道:“我受汉家厚恩,愧无以报,今年已老迈,旦暮入地,难道尚好出事二姓么?”说罢,即命二子预备后事,自己绝粒不食,饿至十有四日,气绝而亡,年终七十九岁。朝使闻得死耗,尚疑胜有诈谋,亲与郡守往吊,审视尸体,果已绝气,方才慨然辞去。胜家当即开丧,门徒毕集,代为料理。忽有一老翁策杖前来,径至灵帷前哭了一场,哭毕又叹惜道:“熏以香自烧,膏以明自销,呜呼龚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非吾徒也!”一面说,一面走,扬长自去。确是一奇。大众莫名其妙,也不知他何姓何名,后来到处查问,有人识他是个彭城隐士,年约百岁,姓名不传,但共号为彭城老父罢了。
朝使复报王莽,莽也为唏嘘。未必真情。转思唐林、唐尊、纪逡诸人,俱系一时名士,幸已罗置朝端。尚有齐人薛方著名已久,亦应遣使招徕。乃更命安车驷马,往迎薛方,方向来使拜谢道:“尧舜在上,且有巢由,今明主方著唐虞盛德,小臣愿守箕颍高风,请善为我辞。”措词甚妙。使人回复朝命,备述方言,莽听他称颂自己,很觉惬意,遂不复再征。南郡太守郭钦,兖州刺史蒋翊,常因廉直得名,当王莽居摄时,已皆托病辞职,终身不起。又有沛人陈咸,此非前汉时陈万年子。曾为哀帝时尚书,莽杀何武鲍宣,见《前汉演义》。咸即惊叹道:“易称见机而作,不俟终日,我亦好从此去了。”当下谢职归田。莽篡汉后,召为掌寇大夫,仍称病不就。咸有三子参、丰、钦,俱已出仕,由咸陆续召归,杜门不出。平时尚用汉家祖腊,或说他未合时宜,咸勃然道:“我先人怎知王氏腊呢?”遂家居以终。此外还有齐人栗融,北海人禽庆苏章,山阳人曹竟,并以儒生为吏,因莽辞官。这都是洁身自好的志士,可法可传,比诸莽大夫扬雄,原是清浊不同呢!历举志士,维持风节。唯孝元皇后死后谏文,还是莽大夫扬雄所作,语虽寥寥,尚将他列入汉家,不把那新室文母四字,提叙出来。曾记得诔语有云:
太阴之精,沙麓之灵,作合于汉,配元生成,著其协于元城。
相传孝元皇后王政君,初生时曾有奇异,母李氏梦月入怀,方孕政君,所以诔文中说为太阴之精。政君为元城人,元城郭东,有五鹿墟,就是春秋时代的沙麓地方,春秋鲁僖公十四年,沙麓崩,《春秋传》作沙鹿。晋史卜得爻辞,见有阴为阳雄,土火相乘二语,尝叹为六百四十五年后,宜有圣女兴起,大约应在齐国田氏。是一个亡国妇人,何有圣女?王氏为齐王建后裔。见前回。王贺徙居元城,正当沙麓西偏,孙女便是王政君,为元帝后,经元成哀三朝,尚然健在。哀帝时由政君摄政,正与鲁僖公十四年,相隔六百四十五载,所以诔文中说为沙麓之灵。扬雄援据故事,叙入诔文,原为颂扬元后起见。但汉无元后,或不致为王莽所篡,是元后实系亡汉罪魁,何足称道。不过她见莽篡位,也觉悔恨,且莽改称元后为新室文母,与汉绝体,越令元后不安。莽又毁坏刘氏宗庙,连元帝庙亦被拆去,独为新室文母预造生祠,就将元帝庙故殿基址,作为文母纂食堂。纂音撰,具也。建筑告成,号称长寿宫。特请元后过宴,元后至新祠中,见元帝庙废彻涂地,不禁惊泣道:“这是汉家宗庙,当有神灵,为何无端毁去,颓坏无余?若使鬼神无知,何必设庙?倘或有知,我乃汉家妃妾,怎得妄踞帝堂,自陈馈食呢?”王莽听了,毫不介意,仍请元后入席,元后不得已坐下,勉强饮了几杯,便即起身告归,私语左右道:“此人慢神太甚,怎能久叨天祐?我看他败亡不远哩!”语虽近是,但试问由何人纵成?
莽见元后怏怏回去,料她心怀怨恨,不得不格外巴结,卖弄殷勤,所有一切奉养,常亲往检视,不使少慢。那元后却愈加愁闷,镇日里不见笑颜,汉制令侍中诸官,俱着黑貂,莽独使改着黄貂,独元后宫中的侍御,仍着黑貂,且不从新莽正朔,每遇汉家腊日,自与左右相对,饮酒进食,总算度过残年。好容易过了五载,至王莽始建国五年二月,得病告终,享寿八十有四。若早死一二十年,当可少许免咎。莽为元后持三年服,奉柩出葬渭陵,虽与元帝合墓,中间却用沟夹开。所建新室文母庙中,岁时致祭,反令元帝配食,设座床下,这真叫做阴阳倒置,妇可乘夫了。想就是阴为阳雄之验。
唯元后在日,曾云王莽不得久安,莽总道是老妪恨语。哪知元后殁时,已经内外变起,岌岌不宁。先是莽遣五威将帅王骏,率同右帅陈饶等,北抚匈奴,使单于交出汉玺,改换新朝图印,镌文为新匈奴单于章。匈奴乌珠留若提单于,即囊知牙斯。问明情由,才知汉朝绝统,另易新皇,却也没甚话说,就将图印换讫。陈饶恐单于变计,再求故印,即将原印用斧劈毁。到了次日,果由单于遣人持印,出语王骏道:“我闻汉朝制度,凡诸侯王以下印绶,才称为章,我虽受汉册封,原是称玺,今易去玺字,又加新字,是与中国臣下,毫无分别了!我不愿受此新章,仍须还我旧印为是。”陈饶闻言,将原印取示,已经分作数片,且与语及新朝体制,与汉不同。番使返白单于,单于知已受欺,待至莽将南归,便即勒兵朔方,伺隙入寇。
警报到了长安,莽正欲耀武塞外,特改号匈奴单于为降奴服于。莽生平无甚奇巧,不过善改名目。简派立国将军孙建等,募兵三十万人,约期大举,进击匈奴。且分匈奴国土为十五部,饬立前单于呼韩邪子孙十五人,同为单于。呼韩邪子孙,散处朔漠,各有职使,哪个肯来应命?莽乃再遣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率兵万人,多赉金帛出塞,招诱呼韩邪诸子,前来听封。匈奴右犁汗王咸,居近中国,闻有金帛相赠,不免心动,因率子助、登二人,来会蔺苞、戴级,蔺戴即传述莽命,拜咸为孝单于,赐给黄金千斤,杂缯千匹,助为顺单于,赐给黄金五百斤。咸受金后,便欲挈子同归,不意蔺苞、戴级,将他二子截留,只准咸一人归庭,咸怏怏自去。蔺苞、戴级,遂把助登传送长安,王莽大喜,封苞为宣威公,拜虎牙将军;级为扬威公,拜虎贲将军。事为乌珠留单于所闻,顿时大怒道:“先单于受汉宣帝恩,原不可负,今天子非宣帝子孙,如何得立!我岂肯从他伪命么?”当下纵兵入塞,大杀吏民。莽得知消息,更选出十二部统将,令分率募兵三十万众,各赍三百日粮草,分道并出,为灭胡计。将军严尤,亦奉命与征,独上书谏莽道:
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如周秦汉征之,亦未闻有得上策者,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当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谓中策。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赍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罢音疲。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谓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虽完,中国内竭,卒丧社稷,是谓无策。今天下遭阳九之厄,比年饥馑,西北边尤甚,若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必东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后乃备,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敝,势不可用,此一难也。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计一人三百日食,须用粮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牛又当自赍食料,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辄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尽毙,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多风,多赍釜薪炭,重不可胜,兵士又不服水土,动有疾疫之忧,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势有不能,此四难也。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逃遁,势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且不测,此五难也。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窃忧之,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但期创艾胡虏足矣。若必穷兵累日,转饷经年,非臣之所敢闻也。严尤助逆,本不足取,但其言可采,故录之。
王莽得书,不肯听从,仍饬照前旨办理。看官试想,这三十万兵士,三百日粮草,岂是容易所能办到?百姓又最怕当兵,最怕输粮,地方官刑驱势迫,东敲西逼,招若干壮丁,备好若干刍粟,还要陆续转运出去,不是雇船,就是装车,舟子车夫,又没有多少工资,统皆畏缩不前,眼见得有年无月,不能成事。严尤所言,还多从塞外立说,其实内地已不堪征求,民皆疲命,始终总是一死,不如去做盗贼,还可劫掠为生。国家之乱,大率如此。莽待了数月,闻得兵粮尚未办齐,更遣中郎绣衣执法各官,四面督促勒定严限。一班似虎似狼的奸吏,乐得依势作威,压迫州郡,于是法令愈苛,地方愈乱。那匈奴却屡为边寇,外患日甚一日,莽所遣派各将帅,都因兵饷未集,不敢出击,一听胡骑纵横边境,饱掠而去。从前北方一带,自汉宣帝后,好几代不见兵革,户口浸繁,牛马满野。至莽与匈奴构衅,人畜不及迁避,多被掠夺,又害得尸骸盈路,朔漠一空。莽尚望孝单于咸,肯为效力,牵制匈奴,所以咸子助、登,入都以后,还是好生看待,优赐廪饩。助不幸病死,莽令登代为顺单于,哪知孝单于咸,前次出塞归廷,自恨为莽将所欺,便去告诉乌珠留单于,涕泣谢罪。乌珠留单于贬咸为于粟置支侯,且令他入寇中国,将功补过。咸乃令子角出没塞上,会同匈奴部众,骚扰不休。莽将陈钦王巡,出屯云中,分兵防堵,捕得匈奴游骑,讯知为咸子角部下,忙即报达王莽。莽当然发怒,立将顺单于登拿下,枭首市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夷钩町王弟承,起兵攻杀牂牁大尹周钦,扰乱西陲。钩町与牂牁相近,汉武帝时,征服西南,建置郡县,但蛮夷部酋,往往仍使王号。钩町王亡波,曾助汉兵平乱,得受册封,传至王莽时候,被莽派出五威将帅,传达朝命,硬要他贬王为侯。钩町王邯,系亡波支裔,自思未曾得罪,何故遭贬?免不得与五威将帅,略有违言。偏莽得了五威将帅报告,遽使牂牁大尹周钦,诱杀钩町王邯,全是鬼蜮手段。邯弟承为兄报仇,倾国大举,攻入牂牁,把钦击死。牂牁附近诸州郡,慌忙连合拒守,飞章上闻。莽正想专力灭胡,不防西夷也这般厉害,只好另简冯茂为平蛮将军,往讨钩町。茂方起行,又得益州警耗,乃是蛮夷部落,响应钩町,攻杀益州大尹程隆。莽闻蛮夷迭叛,恐冯茂兵少势孤,不足平蛮,乃令茂大发巴蜀犍为吏士,就地征饷,分讨蛮夷。这消息传到西域,各国亦皆有贰心。车师先叛,降入匈奴。戊己校尉刁护,戊己校尉,系汉时所置。遣吏属陈良终带,扼守要害,免得匈奴车师串同入寇。陈良终带潜怀反侧,竟将刁护刺死,胁掠吏士二千余人,也去投降匈奴。匈奴收纳良带,使为乌贲都尉。莽方想扫平匈奴,谁料到变端百出,连西域也是生乱,边吏胆敢刺死校尉,去做胡奴,那时无名火高起三丈,更派使至高句骊国,征发兵民,要他速渡辽河,夹攻匈奴。高句骊为汉武所灭,夷作郡县,虽遗种尚受侯封,却没有什么兵甲,急切如何成行?偏王莽一再催逼,恼动高句骊遗众,索性拒绝莽使,也为寇盗。
嗣是东西南北诸边疆,无一不乱,弄得王莽顾此失彼,跼蹐不安。未几焉耆国又叛,西域都护但钦被戕,越使王莽焦急,临朝时常带愁容。群臣见莽有忧色,还要当面献谀,只说是夷狄为乱,无伤圣德,不久便可荡平。莽亦意气方张,未肯悔过,但务剿袭古制,粉饰太平。自从小钱颁行,民感不便,莽更作金银龟贝钱布诸品,号为宝货,种类错杂,名目纷繁,民间愈觉烦扰,屏诸不用,但将汉朝遗留的五铢钱,卖买交易。莽乃将宝货停办,另铸五十大钱,使与一文小钱并行,所有汉朝的五诛钱,概令销毁,如百姓尚敢私藏,罪当投荒。官吏借端搜索,闹得鸡犬不宁,偶被搜出,即将全家充戍,如有私铸铜钱,责令五家连坐,一并充军。最可恶的是犯人夫妇充发出去,不准完聚,竟将妇女另行改配,或罚做军人奴婢,永不放还,这真是古今罕有的虐政。莽仿行周官王制,周官即《周礼》,王制即《礼记》。特置卒正连率,同帅。及大尹属令属长州牧,更分六乡六尉六队六服,合为万国,所有郡县名称,辄为变易,一郡易至五名,官吏都不能记忆。莽且自为得计,以为制度改定,天下自然平定。因此召集公卿,日夕会议,聚讼纷纭,甚至各处案件,申报上来,无暇批发出去,就是守令各官,也不遑考绩,听他作恶舞弊,贻害闾阎。每岁虽有绣衣执法,与十一公士,十一公,即前四辅三公四将等官,公之掾属称士。特节出巡,名为察吏善恶,稽民勤惰,实是纵他出刮地皮,到处索贿,死要铜钱。地方官怎肯破囊?无非是取诸民间,移作赆仪。有几处吏民抱屈,诣阙诉冤,亦被尚书搁置,连年守候,不得告归。至若拘系郡县,无故待质,也是沉滞得很,往往至莽下赦文,然后得出。这是乱时通病,不特新莽时为然。就是内外卫兵,本可一年交代,或且迟至三年,边兵陆续招赴,不下一二十万,都要仰食县官,县官无从取给,只好暴敛横征。五原代郡诸民,受祸最烈,为乱最早。莽不问民生疾苦,只知遣兵征剿,百姓外遭胡寇,内受兵灾,除死以外,几无他法。还亏匈奴乌珠留单于,一病遂死,右骨都侯须卜当,方执大权,素与于粟置支侯咸友善,把他拥立,劝咸与中国和亲,咸自称乌累若鞮单于,颇怨乌珠留将他贬号,也把乌珠留诸子降职,且尚未知子登死状,所以依看须卜当计议,遣使入塞,有意请和。莽查得须卜当妻,就是王昭君女须卜居次,因此封昭君兄子王歙为和亲侯,王飒为展德侯,使他赍着金币,往贺单于即位,伪言侍子登无恙,但教单于送出陈良终带诸人,便可将登遣归。单于贪得莽赂,又欲与登相见,遂捕交陈良终带,及手杀刁护贼芝音等人。王歙兄弟,将良带等押解长安,莽援《周易》“焚如死如”的遗训,放起一把大火,把良带等推入火中,烧成灰烬!良带等原是该杀,但必用火烧,亦是过虐。下令召还诸将,罢归屯兵,一番劳师动众的大祸,总算暂时打消。是年王莽改元号为天凤元年。小子有诗咏道:
未谙武略想平胡,功未成时万骨枯;
买得罪人付一炬,可怜民命已难苏。
莽与单于言和,单于遣使报谢,并迎侍子登归国。登已早死,如何遣还?欲知王莽对付情形,容待下回再表。
偏爱者不明,好诈者必败,是二语好为王氏姑侄,作一注脚。孝元皇后之宠莽,全为爱莽而起,莽以媚术博姑母之欢,使之堕入计中而不之觉。迨莽篡窃汉祚,始悔偏爱之失策,晚矣。夫帝可弑,国可盗,则汉室宗庙,何不可毁?孝元后之且惊且泣,料莽不永,纯是妇人咒詈口吻,岂真能预测先几?且黑貂汉腊,何益夫家,大事已去,小节无论已。莽挟诈以欺国人,而不足以欺外夷,匈奴发难,边警迭闻,尚不肯从严尤之请,竟欲大举平胡,北征之师未出,而东西南三面,变端迭起,莽已旰食之不遑,尤复师心稽古,一何可笑。孔子所谓“反古之道,灾必及身”,况如莽之身为乱贼,无在非诈乎?好诈必败,王莽其已事也。
第三回
盗贼如聚众抗官
父子聚麀因奸谋逆
却说乌累单于,遣使至长安报谢,拟即迎登回国,王莽如何交得出?只托言登方病死,当令人送丧出塞,一面厚赆胡使,遣令归报。乌累单于,又觉得为莽所欺,但因自己新立,威信未行,不能不暂时容忍,姑与言和。不过近塞戍兵,仍听劫掠,未尝禁止。莽闻边境未靖,还想讨伐匈奴,适值天变迭兴,彗星出现,乃不敢动兵。既而灾异不绝,日食无光,莽不知责己,但知责人。太师王舜,大司马甄邯,已经早死,莽独咎太傅平晏,免去尚书事省侍中兼职;又将继任大司马逯并,一并策免。哪知变异越多,时有所闻:当夏陨霜,草木枯死,盛暑时黄雾四塞,新秋后大风拔树,雨雹杀牛羊。至天凤二年仲春,日中现星,都下人民,讹言黄龙堕死黄山宫中,相率往观。莽自称黄德,不免寒心,令有司捕系百姓,问及讹言缘起,亦无从证实。适匈奴又遣使到来,求登尸骸,莽因复遣王歙等送登棺木,出至塞下,当由须卜当子大且渠奢,来迎登丧。歙等将棺木交讫,复传述莽命,另赠乌累单于金帛,叫他改号匈奴为恭奴,单于为善于。用了若干金帛,买出恭善两字,有何益处?并封须卜当为后安公,大且渠奢为后安侯,各给印绶,并赐多金。大且渠奢称谢而返,报知乌累单于。乌累单于利得金帛,就依了莽命,遇有使节往来,暂称恭奴善于。既得实惠,何惜虚名?莫谓胡儿不智!唯部兵入塞寇掠,仍然如故。
越年夏季,长平坂西岸堤崩,泾水不流,莽遣大司空王邑巡视。邑还朝奏状,偏有几个媚臣谐子,向莽上寿道:“‘河图’所谓‘以土填水’,应该匈奴灭亡,速讨勿迟!”如何附会上去?莽以匈奴虽然言和,尚是寇盗不息,非大加惩创,不足示威。凑巧群臣有这种计议,正好趁势发兵,乃遣并州牧宋弘,及游击都尉任明等,先出屯边,准备北讨。复令五威将帅王骏,西域都护李崇,率同戊己校尉郭钦等,往抚西域,也欲仿汉武遗计,截断匈奴右臂,免得相连。王骏等到了西域,诸国多出郊迎接,奉献方物。骏因焉耆国前杀但钦,意欲乘便袭击,为钦报仇,当下使戊己校尉郭钦,与偏将何封,另率精兵后进,自与李崇先行。焉耆国王,刁猾得很,佯遣人恭迓骏崇,谢罪乞降。骏以为乐得前进,好使焉耆无备,可以得志。哪知焉耆境内四布伏兵,一俟骏兵入境,突然杀出,把骏围住。李崇见不是路,拍马返奔,单剩骏陷入围中,冲突不出,竟致毙命。焉耆兵复追赶李崇,幸喜郭钦何封,率兵驰至,才得将崇救免,复麾众敌焉耆兵,焉耆兵也即退去,遗下老弱数百人,被郭钦等杀得精光,引兵归报。莽拜钦为填外将军,填同镇。封剼胡子;剼音芟,绝也。何封为集胡男;令李崇退镇龟兹,静待后命。
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那平蛮将军冯茂,往击钩町,差不多已两三年,兵马调动了好几万,赋敛民财,值十取五,弄得怨声载道,仍一些儿没有功劳,反报称部下士卒,多染疫病,十死六七。顿时触动莽怒,立将冯茂召还,下狱论死。别遣宁始将军廉丹,统兵往剿。大发天水陇西骑士,及巴蜀吏民十万人,浩荡前进,转输相望。初至时还算得手,斩馘数千;后来蛮夷据险死拒,丹军渐至疲困,疫气熏蒸,粮道不继,仍落得无功而还。越隽蛮酋任贵,见官军再举无成,也乘隙为乱,杀死太守枚根,自称邛谷王。莽再想发兵继进,哪知内地乱民,已经蜂起,骚扰的了不得,还有什么余力,与蛮夷角逐呢?这叫做剥皮及肤。
先是莽有事四夷,岁需浩大,特设出六筦名目,课税民间:一盐税,二酒税,三铁税,四名山大泽采办税,五赊贷税,六铜冶税。如有人违法不纳,即科重罪,贫民无自谋生,富民亦不能自保,当时草泽中间,已多伏莽,再加蠹胥猾吏,代为驱迫良民,叫他去投盗贼,于是愈聚愈众,到处揭竿。临淮人瓜田仪,依据会稽长州,首先发难。未几即有琅琊妇人吕母,也聚党数千人,入海为盗。吕母是一个老妪,为何胆敢作乱?她本来家况小康,未尝犯法,只因有子为海曲县吏,被县宰冤枉杀死,遂致吕母忿起,散财募士,招致少年百余人,攻入海曲,杀死县宰,取首祭子。自思祸已闯大,不能中止,索性逃入海中,明目张胆,去做强盗。就近的亡命无赖,陆续趋附,竟至一万多人。未几又有新市人王匡、王凤,也纠结徒众,出没江湖。原来荆州岁饥,人民无谷可食,都到野田间去采凫茈,即荸荠。烹食为生,你抢我夺,免不得有争斗情事。王匡、王凤,本是就地土豪,出与排解,处置公平,大众统皆悦服,愿受指挥。独地方官罔恤民艰,非但不知赈给,还要向他加征,饥民忿恨异常,遂推匡、凤两人为首领,反抗官吏,聚众起事。南阳人马武,颍川人王常、成丹,也是著名盗目,闻风趋集,一同入伙,就借洞庭湖北的绿林山,作为巢窟。绿林山势甚险峻,可居可守,党徒聚至七八千人,四出打劫搬回山中。官吏虽派兵往捕,终因山高势险,不敢深入。一班绿林豪客,竟得快活逍遥。后世称盗薮为绿林,便本此事。同时南郡人张霸,江夏人羊牧,亦分头为盗,党羽亦不下万人。王莽连闻盗警,没奈何遣使招抚,叫他急速解散,方可赦罪。群盗方兴高采烈,怎肯听命?使臣只好返报,莽问及盗贼情形,使臣禀白道:“百姓因法禁烦苛,不得安居,力作所得,又不敷租税,就使闭门自守,还要被铸钱挟铜的邻伍,牵连犯罪,大众无从求生,只得去做盗贼了。”莽见他出言不逊,立即撵逐出朝,革职为民,另遣他人查办。他人不敢实报,复称乱民狡黠,应该捕诛;或谓时运适然,不久必灭。莽很觉惬意,辄命超迁,自己亲往南郊,祷天禳灾,采办五彩药石,熔一铜斗,象北斗形,长二尺五寸,号为威斗,谓可厌胜众盗。斗既铸成,付司命官掌管,莽出巡时,令他背负前行,入令在旁相随,仿佛与儿戏一般。无非欺人。
好容易混过一两年,已是天凤五年了。前此诸盗,一处不得荡平,反增添了好几处警耗。琅琊人樊崇,勇猛绝伦,为群盗所敬惮,奉为盗魁,盘踞莒县,一岁间聚至万余人。又有樊崇同郡人逄安,及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亦皆起应樊崇,转掠青徐二州间。再加刁子都,《汉书》作力子都。横行东海,独张一帜,亦在徐兖二州,打家劫舍,出没无常。莽改抚为剿,屡遣兵吏防御。偏是这班兵吏,只能欺贫压懦,不能获丑歼渠,一遇盗贼,大都畏缩不前,反被盗贼击退,这真徒唤奈何了。
天凤六年春月,莽因盗贼四起,特令太史推算三万六千岁历纪,决定六岁一改元,下书布告天下,自言当如黄帝升天,意在诳耀百姓,销解盗贼。谁知百姓已瞧透机关,知莽专事欺人,无一尊信,反加诽笑,群盗更无所畏忌,越聚越多。会匈奴乌累单于病死,弟舆继立,号为呼都尸道皋若鞮单于。他因乌累单于在世时,常得中国厚赂,至此也想骗取金银,特令须卜当子大且渠奢,入报嗣位日期,并献各种方物。莽又想入非非,召入和亲侯王歙,阴嘱秘谋,使他照计行事。歙依了莽命,带着一队人马,托词送奢,偕行出塞,使奢往召须卜当,同来领赏。须卜当转告单于,单于眼巴巴的望得财帛,一闻赏赐颁来,当然心喜,便令须卜当父子,往会和亲侯王歙。不意王歙见了须卜当,说是朝廷有旨,要他入都觐见。须卜当不禁诧异,但手下没甚兵士,只有两子随来,长子大且渠奢,又被王歙管束,不得脱身,乃命次子回报单于,自与奢入都见莽。莽见须卜当父子入朝,格外优待,面拜须卜当为须卜善于,兼后安公。看官道莽怀何意?无非欲诱服匈奴,他想匈奴易主,未见得服从中国,只有须卜当为王昭君女夫,素主和亲,若将须卜当立为单于,自然感恩降服,又恐须卜当身在匈奴,不便应允,所以将他诱来,特赐尊号,并拟出兵护送,使他归国为王。实是呆想。哪知呼都尸道皋单于,接得须卜当次子归报,非但不得财帛,且将须卜当父子劫去,气得两目圆睁,立即调动兵马,入寇边疆。是时严尤为大司马,知莽失计,曾劝莽勿迎须卜当,莽不肯听尤。及闻匈奴侵入边界,欲遣尤与廉丹,共击匈奴,赐姓征氏,号为二征将军,且面加慰勉,大致说是诛舆立当,舆即单于,名见上文。可使匈奴久服,一劳永逸。严尤独面驳道:“陛下且先忧山东盗贼,匈奴事且置作后图。”莽闻言变色,竟将严尤免官,改擢降符伯董忠为大司马,广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充作锐卒,并税天下吏民家资,三十取一,厚兵聚饷,出讨匈奴,又征集天下奇能异士,为冲锋选。说也可笑,竟有数人应召前来,或言能渡水不用舟楫,只用马匹接连,足渡百万兵士;或言出兵不费斗粮,但教服食药物,便能永久不饥;或言插翅能飞,一日远翔千里,不难窥探敌情。首二说未便立试,只自言能飞的技士,叫他当场试演。那人取出两翼,乃是鸟羽编成,系诸身上,两翼中间,绾住机纽,用手一扳,果然徐徐飞起,约数十步,便即堕落,不能再飞。也是后世飞机的滥觞,不可蔑视。莽亦明知无用,但欲激励他人,夸示外国,不得不随便收纳,使为理军,赏给车马。忽有夙夜即东莱不夜城,莽时改为夙夜。连帅韩博,保荐一人,用着大车四马,装载入都。这人叫做巨毋霸,生长蓬莱海滨,身长一丈,腰大十围,卧尝枕鼓,箸尝用铁,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所以特用大车四马,载至阙下。王莽召见巨毋霸,果然是个硕大无朋的人物,却也暗暗称奇。待巨毋霸行过了礼,略问数语,便叫他充当卫士,随侍銮舆。巨毋霸谢恩退朝,那王莽忽然踌躇起来,暗思自己表字,叫做巨君,韩博应亦知悉,如何不令巨毋霸改名,公然敢触犯忌讳?并且毋霸两字,也觉可疑,莫非叫我毋行霸道,故意替他取这名字,侮弄朕躬?越想越恨,竟不管他是是非非,传旨召博入都,从重处罪。博还道荐贤有功,特蒙宠召,匆匆的赴都听命,不料一到阙下,便见卫士趋出,宣读莽诏,说他慢上不敬,绑出斩首。可怜博希旨求荣,反害得身首两分,不明不白。谁叫你去巴结逆莽。博既杀死,由莽命巨毋霸改名,号为巨母氏,取义在文母授玺,助己霸王的意思。巨字犯讳,何故不改?
越年本为天凤七年,莽依六岁改元的诏命,改号为地皇元年。春夏二季,只是筹备兵马,想击匈奴。适须卜当奇寓长安,不得回国,愁病而亡。莽令须卜当子大且渠奢,袭爵后安公,且将庶女陆逯任,嫁为奢妻,陆逯系莽女封邑,莽改称公主为任,故名陆逯任。奢得为莽婿,倒也安心住下。莽更加意抚慰,谓俟兵马调齐,总当送他回国,立为单于。无如莽有此想,天不相容,莽尝改称未央宫前殿,叫做王路堂,忽被一阵极大的秋风,吹倒许多墙壁。莽以为天变告儆,或由临为太子,安独向隅,舍长立幼,因致上干天怒。乃封安为新建王,临为统义阳王,撤销皇太子名称,聊自解嘲。
先是临母王氏,因二子宇、获被杀,时常悲悼,涕泣失明。宇子名宗,曾封功崇公,私服天子衣冠,擅刻玺章,又由莽查出情弊,迫令自尽。宗姊妨为卫将军王兴夫人,诅姑杀婢,莽使中常侍恽责妨,并及王兴,音带。兴夫妇又皆自杀。莽自娶王氏,又将孙女亦嫁王家,好古者奈何如是?莽后王氏,既哭二子,又哭孙儿孙女,遂致悲上加悲,激成疾病,奄卧不起,莽令临入侍母疾,日夕在侧。偏有一个黠婢原碧,生有三分姿色,楚楚动人,更兼口齿伶俐,眉目轻佻,王氏倚为心腹,宠爱逾恒。该女却不安本分,常向莽殷勤献媚,引得莽欲火上炎,往往瞒着王氏,与她演几出秘戏图。至临入宫奉母,时与原碧相见,原碧又卖弄风骚,勾动临心。临虽已娶刘歆女为妻,他觉得原碧姿容,比妻尤艳,况由她自来勾引,乐得移篙近舵,兜搭成欢。父子聚麀,倒是古训。俗语说得好:“月里嫦娥爱少年。”临年正少壮,与原碧谐欢鱼水,比乃父大不相同,原碧很是快意。不过原碧既为莽所幸,怎得再与临私通?倘或发觉,坐致送命,因此喜中带忧,有时与临欢卧,装出一种嗟叹声,说出几句蹊跷话。临不禁心疑,搂住细问,才知她怕着这老厌物,自己也不觉吃惊。原碧又故意撤手,欲与临中断情缘,此时临已为所迷,怎肯中止?辗转思想,只有弑父一法,尚可免患,当下告知原碧,正中原碧心坎,既得除去眼中钉,复好做个现成妃子,哪有不赞成之理?于是两人商定,待时下手。临妻刘愔,得父歆家传,能观星象,夜见金木二星,聚会一处,心知有异,趁着临回至东宫,即与临语道:“星象告变,恐宫中将有白衣会。”临听了“白衣会”三字,想是指着丧服,大约莽命该死,谋将有成,心下当然暗喜,却未便与妻说明,支吾一番,又跑入中宫,告知原碧。原碧得了此信,正拟安排毒药,俟莽入宫,加入茗中,把他毒死。偏莽颁下诏书,贬临为统义阳王,迁出宫外,临只好向母告辞,又与原碧流涕诀别,姑从缓图。莽因妻病未痊,虽将临迁出东宫,尚未遣令就国。临既不得见慈母,又不得会情女,满怀怅望,愁极无聊,乃寄书与母,略言父皇待遇子孙,很是严酷,前次兄侄等多壮年早死,臣儿年亦及壮,恐母后不测,儿亦不知命在何时。王氏见书,愈增伤感,就将临书掷置案上,可巧莽入宫问疾,览着临书,又起了一种疑心,意欲彻底查问,及见妻病垂危,不便发作,因将临书藏入袖中,忿然趋出。过了数日,莽妻竟死,由莽饬令左右收殓,不准临入宫会丧,待至丧葬已毕,就要将临事追究,仔细考察。得知临与原碧通奸,当下召入法吏,拿下原碧,把她刑讯起来。原碧是个柔弱女子,禁不起粗鞭大杖,一经敲扑,就一五一十,供出实情,通奸以外,还有逆谋。当由问官详报,莽立命捶死原碧,并嘱心腹人刺毙问官,把尸首并埋狱中,省得他传扬出丑。掩耳盗铃,徒滋人怨。一面赐临鸩毒,逼命饮下,临不肯取饮,宁可自刭,拔刀刺胸,须臾毕命,莽赐谥曰缪。又有诏书付与刘歆,谓临本不明星学,事由临妻刘愔妄言,致临犯罪云云。这数语明是归咎刘愔,叫歆转嘱女儿。歆自恐坐罪,慌忙将女儿召去,责备一番。愔无从诉冤,含泪回来,服药自尽,这是地皇二年正月间事。这一月内,莽子新建王安,及莽孙公明、公寿,统皆病死,匝月四丧,莽还不自恐惧,反毁坏汉武、汉昭两帝庙室,腾出空址,作为子孙葬地。看官试想王莽所为,恶不恶,凶不凶呢?小子有诗叹道:
亲生骨肉且寻仇,事到其间也可休。
祸变至斯犹未悟,恶人到底不回头。
莽既这般凶恶,报应不远,自然要东反西乱,来杀这逆莽了。欲知后来乱事,且看下回再详。
古人有言:“外宁必有内忧。”独王莽则先挑外衅,而内忧乃因之而起,此则莽自欲速祸,故有此变例耳。莽不欲用兵夷狄,则租税当不至过苛,租税不苛,则盗贼亦不至过繁,天下方受莽欺而不之察,若莽能噢咻示惠,逆取顺守,其或能保全身家,亦未可知。乃外夷未叛而莽独迫之,平民未乱而莽又殴之,何其悖谬若此!意者其天夺之魄而益其疾欤?况内有逆子,又有淫婢,暗设机谋,欲行大事,祸机伏于肘腋,莽之不死亦仅矣。然天不欲莽之死于儿女子手,姑使之自翦子孙,然后孤危莫救,供人脔割,足快众心。恶愈稔者报愈酷,非药死所足蔽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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