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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中国狼——申平动物小小说精选

書城自編碼: 2565318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作品集
作者: 申平
國際書號(ISBN): 9787540769833
出版社: 漓江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5-05-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144/12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4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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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中国狼——申平动物小小说精选》,全书收入30篇作品,这些动物小小说,全部围绕人与动物、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涉猎了环保、人性、社会等多方面的主题。在申平的作品中,动物或是叙事主人公,或是叙事道具,总之是以动物为载体,透视人类社会和动物王国的方方面面,歌颂真善美,鞭挞假丑恶。动物与人、动物与动物之间的故事构成了一个个奇妙非凡的世界,引人入胜,发人深省。
關於作者:
申平,属羊。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广东省文学院签约作家,《小说选刊》特约责任编辑,中国小小说名家沙龙副主席、惠州市文联副调研员、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小小说学会会长。坚持文学创作多年,发表各类文学作品300多万字,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和小小说作品集12部。作品数百次入选《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和《中国新文学大系》、《中国当代小小说大系》等各种权威选本,有的还被介绍到国外,被改编成电视剧,进入大中专教材。曾获小小说领域最高奖金麻雀奖、全国优秀小小说作品奖、佳作奖、蒲松龄微型文学奖、原创作品奖、年度评选一等奖;小小说作品集《母亲的守望》获第20届冰心儿童图书奖,《怪兽》、《头羊》、《申平动物小小说名篇赏析》获郑州市小小说学会第二、第三、第四届优秀文集奖。获评“小小说八大家”、“小小说金牌作家”、“小小说十大新闻人物”等称号。
目錄
序:/JwJ、说呼唤个性作家
头 羊
红鬃马
草 龙
战马火龙驹
绝壁上的青羊
中国狼
猎豹
兽兽镜
野兽列车
为一条狗手术
猫 王
骆驼追
兽戏.
通灵
猎神
怀念牛
杀 牛
杀 狗
围狼
狼涎
人威
猎兔
奇 猪
农场那头公猪
杀鸡给夫看
祭狼
黑龙与老杆儿
人与虎·结仇
人与虎·复仇
人与虎·寻亲
芒来的儿马子
附:申平小小说创作年表
內容試閱
银淀烽火第一章第一章
1
冀中水乡白洋淀像一颗明珠镶嵌在美丽富饶的华北平原上。淀水中筑起的高田上有一个渔村,它深深地掩映在绿苇丛中,显得格外幽静秀丽。村南村北是一块块鳞次栉比的苇田,像一座座碧玉似的小山向远方绵延。春天,苇笋新出,一层嫩叶宛如一波春水缓缓流淌,碧绿透亮;夏天,暴风偶至,修长的苇子涌起波涛,整个村子像大海中的航船时隐时现;秋天来了,苇子尖绣出了紫红色的苇缨,像在天空中铺上一块巨大的彩绸,映得蓝天绚丽多姿,映得大地五彩斑斓;到了冬天,芦苇摇摇,芦花飘飘,整个村子被雪白的芦花笼罩。然而,最让它靓起来的是村东和村西的两淀荷花塘。每当七月,万顷荷塘,碧叶连天,荷香荡漾,那盛开的荷花,如云如霞,整个村庄沉浸在荷香之中,沁人心脾,使人陶醉……
这个村确有来历,明朝崇祯年间孙少师承宗游历于此,曾写过《藕花四首》:
(一)
大渥孤城十里余幽人初辟藕花居
夜来风雨蛟龙斗自课儿童细读书
(二)
一笛楼头杨柳风寒吹孤鹜蓼花红
时人莫讶无车马不是寻常三径中
(三)
八月涛声夜吼鼍枕边杂听打鱼歌
等闲高楫云霞眼万顷芙蓉雨一蓑
(四)
门外风涛柳外舟针龙窟宅结平丘
寻常云雾浑成雨静洒纤尘不肯留
后来,清将多尔衮率清兵进攻中原,孙承宗率全家老小守城抗清,城破拒降,全家俱被清兵杀害。人们敬重他的气节,敬重他宁死报国,为纪念这位忠烈,这个村的先人们便给村子起名叫藕花村。
说来也奇,大概受这位兵部尚书文韬武略的滋润,后来藕花村竟出了两个进士、八个举人,至今这藕花村还有一个举人,他叫李元荣。
李元荣的宅院可说是藕花村一道引人入胜的风景。李家有东西两个宅院,一个在村东头,一个在村西头,一样的大四合院结构,一样的清水般高大瓦房,一样的高大院墙,一样的朱红大门,还有,各院紧傍水边都有一处平房大敞门的鱼行,从水中垒起的青石平台,平台外停泊着十只五舱渔驳船。
2
这是“民国”二十六年。阴历五月,白洋淀苇青水碧,风景宜人。
这天,是李元荣出门的日子,他将带着他的东西两院的船队下天津卫。李元荣满脸笑容从西院大门走出来,他今年六十七岁,中等身材,虎背熊腰,身体健壮,他打开折扇,漫步走向河边,风度翩翩。他的身后跟着船工高蓬,精明干练,手提箱子。李元荣上了一只驳子船,船工高蓬搀扶着李元荣坐在船头的桅墩上。
李元荣不时地向岸上望着——
高蓬说:“老爷,我刚从太太那来,太太一条一条嘱咐我,嘱咐得真周到。太太说她再想想,还有什么落下的东西,她马上就来。”
“太太是个细心的人,每次我出门,用不着我说,带什么东西早给我想到了。”李元荣站起身,望着远处说,“我出门担心的就是大少爷。”
“老爷说的是大东家?”高蓬问。
“五十的人了,总给我添乱子。”李元荣紧皱着眉头说。
“老爷,大少爷来啦!”高蓬指着远处。
远处,大少爷李天昊和管家梁谦跑了过来。“父亲父亲——我们紧赶——就怕你们开了船。”李天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
“又干什么去了?”李元荣疑惑地问。
梁谦喘着气说:“我们把孟老大抓到村公所去了。”
“孟老大怎么了?”`李元荣问。
“抗租。”李天昊干脆地说,“他欠咱家两年的地租不还。”
“那就把人抓到村公所?”
“不治治穷小子他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你这不是胡闹吗?欠咱家的租子怎么能惊动政府呢?”李元荣愤愤地说,“你赶快把人放了!”
李天昊看了一眼李元荣说:“我不放,我就不信谷糠里榨不出油来。”
“我的话你都不听,你不放我放!”李元荣气得用手捂着胸,“这个门我不出了,我去放人!”
“老爷,太太来了。”高蓬悄悄说。
“太太好!太太好!”船上的船工们齐声向岸上喊着。
太太萧艳红款款走到河边,她身后是儿子李天顺和用人张妈。(女儿李天淑正在保定读书)。她今年三十七岁,身材修长而丰满,醇厚的脸上带着仁慈和贤惠,她总像春风一样给人们带来温暖与和煦。
李天昊回头看了看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继母,虽说是一身素装,却是粉面桃腮,光彩照人。李天昊非常清楚这个小继母在李家大院的分量,她是船工们心中的“活菩萨”,她是他老爹李元荣的“财神爷”,她是李家大院的一轮明月。李天昊虽然内心深藏着嫉妒,却又不得不佩服萧艳红的为人和治家的能力。
梁谦赶紧走过去,机敏地问候:“太太好。”
“太太来了。”李天昊谦恭地说。
“大少爷早来了。”萧艳红微微欠身说。
高蓬早从船上跳下来,走到萧艳红面前说:“太太,还有事吗?”
“你把这件斗篷给老爷带上,早晚披披,船上有露气和野风。你是老爷身边的人,要不离老爷左右。”
高蓬点点头:“太太,我记住您的话了。”
“不去了!”李元荣说着跳下船上了岸,怒气不息地说,“我要亲自去放孟老大!”
萧艳红看了看不语的李天昊,又看了看满脸怒气的李元荣,微微一笑说:“这是怎么了?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爱发脾气。”
梁谦赶紧把刚才的事跟萧艳红说了一遍:“孟老大欠租,大东家把他抓到村公所,老东家生气了。”
萧艳红听了梁谦的话,微微点着头,心里有了底,她沉思了片刻,对李天昊说:“大少爷,我打听过孟老大家的事,去年他媳妇病了一年,病没治好,还拖下一大洼账;今年他媳妇死了,又拖下一屁股债,听说还把十岁的闺女童养出去,就是逼死他,他也还不清咱家两年的地租。你看这么办行不?”
李天昊看了看萧艳红,说:“太太有好办法?”
萧艳红说:“把孟老大安排在我这西院鱼店,装鱼、打包,我这儿缺这样的人。工钱该怎么开就怎么开,地租该怎么交就怎么交。他挣不了钱,你就是关他一年他也还不上租钱。”
“按说对这种人心疼不得。”李天昊狠狠地说。
李元荣狠狠地瞪了李天昊一眼。
李天昊翻眼看看怒气不息的父亲,说:“既然太太说了,就按太太的话办吧。”
船上的高蓬一听大少爷李天昊开了口,忙对李元荣说:“老爷,大少爷说了,按太太的话办。”
“开船!”李元荣兴奋地说,然后纵身跃上船。
“老爷,您慢点。”萧艳红关切地说。
“不要紧,我还壮实着呢。”李元荣跳上船,甩动着坚实的臂膀。
李天昊抻了梁谦一把,灰溜溜走了。
萧艳红嘱咐着:“老爷保重!”
“夫人保重!”
“爹,一路平安!”李天顺高声喊着。
“老爷保重!”张妈向李元荣躬身说。
李元荣扬起手向岸上的人们告别,最后他的目光深情地停在妻子萧艳红的身上,久久地望着,直到苇塘挡住了她的身影。
3
李元荣小时候家里很穷,穷得爹娘养不起,把他送上篓子船。在篓子船上,他吃尽了人间苦,受尽了人间罪,十岁的他,睡的是水泡着的船舱,吃的是虾吃的食料,他在风浪中颠簸,在主人的长篙下度日,他常常被打得遍体鳞伤,他发愤要摆脱苦难。每当立冬下了篓子船,他就躲在学馆偷听先生讲课,他的天资和谦逊感动了老师,先生收他做了义子,劳动之余给他补习功课。也是他被苦难激励,加上他聪慧过人,篓子船上的苦孩子居然中了秀才,接着中了举人,又到外地做官,直到民国成立,他带着全家,带着十年的积蓄回到了家乡——藕花村。李元荣50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在天津认识了女戏子萧艳红。
那是十七年前,李元荣去天津拜访他的同朝为官的挚友徐让才。
这天,两人来到天津南市剧院听萧艳红的河北梆子《梁红玉抗金兵》。
一阵紧锣密鼓,舞台上大幕拉开,随着马童翩翩入云的筋斗,萧艳红全身披挂,登台亮相,她一身英气,气贯长虹。她那俊美潇洒的身段、气魄大度的台风引得台下连连喝彩:“好!好!好!”
战鼓声声天地动,大旗猎猎鬼神惊。
三军健儿斗志勇,红玉豪情志满胸。
金角山下杀敌寇,黄天荡里灭贼兵。
华夏山河成一统,九州大地享太平。
萧艳红高亢、激昂的演唱,轻盈、潇洒的舞姿深深地感染着台下的观众,台下又响起连连喝彩声:“萧艳红,好样的!萧艳红!”
前排茶座上,李元荣和徐让才在看戏。徐让才看看李元荣,李元荣痴迷地看着台上的萧艳红。
“李兄,李兄!”徐让才叫着身边的李元荣。
李元荣一点没发觉,仍出神地看着台上的萧艳红,直到徐让才连喊几声,他才回应着:“噢噢,徐兄徐兄。”
“李兄,萧艳红的抗金兵怎么样?”
李元荣为萧艳红的艺术所陶醉,赞不绝口:“唱得好,演得好,扮相更好。”
“我这是第五场了。”徐让才说。
“这样的戏,十场八场也听不够。”
“是吗?哈哈哈哈——”徐让才笑着。
戏院里猛然响起口号声,愤怒的人们高挥着拳头:“抵制日货!打倒列强!”戏演完了,萧艳红行至台前,频频向观众致意。
李元荣问:“徐兄,萧艳红谢场,怎么还加上喊口号?”
徐让才说:“去年北京发生了五四运动,学生们走上街头游行示威,高喊打倒列强,反对日本霸占山东,还我青岛。运动很快传到天津,从去年到现在,天津的工人、学生、商人罢工罢课罢市,开展爱国运动。这场运动也波及到戏曲界,于是,萧艳红就排了这出《梁红玉抗金兵》。”
“嘿,好样的!”李元荣赞叹着,“一个唱戏的用唱戏来表达自己的爱国之心,实在令人敬佩。”
徐让才说:“很多商人听了萧艳红的戏立刻做出销毁日货之举,市民们听了自觉抵制日货,听说日本大阳洋行的日货都变成了垃圾,没人要了。”
李元荣赞美着:“萧艳红,真乃巾帼英雄也。”
“李兄,明天回白洋淀吗?”徐让才问。
“不回了。”李元荣果断地说。
“我留你没留住,是萧艳红把你留住了。”
“取笑了。”
第二天,李元荣和徐让才又去听萧艳红的抗金兵,早早到了戏院,等候入场。在南市剧院大门一侧,挂着广告牌,写着:萧艳红主演《梁红玉抗金兵》。两人站在广告牌下看牌子。
就在这时,气势汹汹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日本大阳洋行老板川村,他恶狠狠地叫着:“砸萧艳红的戏牌子!”后面几个日本人跟着大喊:“砸戏牌子!”上去就要砸戏牌子。
“住手!”李元荣大喝一声,箭步蹿到戏牌子前质问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砸戏牌子?”
“大日本大阳洋行。”川村摇晃着肥胖的身子。
“川村老版。”几个日本人横着膀子说。
“萧艳红的抗金兵煽动抗日,煽动抵制日货!”川村虎视眈眈地说。
李元荣用身体挡住戏牌子,说:“你们要砸萧艳红的牌子,先看看我这拳头答应不答应!”徐让才和李元荣站在一起,说:“看看这双拳头,这是武举的拳头。”
李元荣挥着拳头大声问:“你们日本人到中国干什么来了,你们侵占我们的国土,掠夺我国的财富,欺负我们的同胞,如今,你们连一个唱戏的也不放过,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戏院门口人越聚越多。
李元荣继续大声说:“同胞们,日本亡华,早有野心,明治维新,田中就上奏天皇,提出侵略中国的‘大陆政策’,接着制造事端,挑起中日甲午海战,夺我台湾、澎湖,出兵山东,如今又提出个‘二十一条’,日本是中国的死敌啊!”
“讲得好!”人群中郑东山大喊,和李元荣、徐让才站在一起。
“你们煽动反日!”川村气急败坏地说。
“打倒日本!”“打倒列强!”愤怒的人们冲着川村几个日本人猛挥拳头。川村一看势头,急忙向几个日本人使了眼色,在喊声中悄悄溜走了。
李元荣提高了嗓门:“萧艳红的抗金兵长了中国人的志气,我们就是爱看萧艳红的抗金兵!”
人群分开,几个女演员翩翩而至,为首的女演员走到李元荣面前深深地一拜说:“我就是萧艳红,谢谢义士。”
“不谢不谢。”李元荣连说。
萧艳红对大家深施一礼,说:“日本人恨我演抗金兵,怕我演抗金兵,我就是要演,演到日本人滚出中国。”
“说得好!”李元荣说。
人们齐声喊着:“日本人滚出中国去!”
就在那一刻,李元荣目睹了萧艳红的芳容,也深为她的大义所感动。他被她的美貌倾倒,他被她的气度震撼。
戏院对过有座海河酒楼,徐让才约了李元荣、郑东山到了酒楼,三人坐在临街的酒桌,说好了开戏再去听戏。
徐让才介绍说:“这位是郑东山。”
李元荣抱拳说:“久仰久仰。”
徐让才说:“芦各庄首富,四十八村首领。天津有两处商栈,原来都是经营日货,五四运动以来,他把日货全部销毁。”
郑东山说:“政府无能,小弟仅此而已。”
李元荣说:“郑兄大名如雷贯耳,敬佩之至,敬佩之至。”
“不敢当,不敢当。”郑东山说。
徐让才又介绍说:“这位是白洋淀藕花村李元荣。”
“久仰久仰。”郑东山抱拳说。
徐让才说:“晚清武举人,一身好武艺,更难得侠肝义胆,扶危救困,为朋友两肋插刀。”
郑东山说:“刚才为萧艳红之事,可谓丈夫一怒为红颜,真乃有情有义真君子也。”
李元荣说:“惭愧!我与萧艳红萍水相逢,素不相识,只是行同胞之举。”
徐让才叹口气:“说起萧艳红的身世也真是可怜,萧艳红是文安乡下人,十岁那年,大水涝了文安洼。常说‘涝了文安洼,十年不还家’,萧艳红跟着父母离乡背井逃荒到了天津卫。父亲给人家扛大包,母亲给人家做针线。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父亲从‘跳上’掉下来摔断了腿,更给她们的苦日子雪上加霜。为了给父亲治病,为了一家人生活,父母忍痛把她卖到戏班子。萧艳红十岁被卖进戏班,受尽了打骂,十五岁出科,今年二十岁的萧艳红成了南市戏院的台柱子。”
郑东山说:“萧艳红的身世实在可怜。”
李元荣感慨地说:“多好的一个人,哎,命运对她太不公了。只可惜,咱们跟她无亲无故,帮腔上不了台。”
徐让才看着沉思的李元荣说:“元荣老弟,对这个萧艳红是不是有怜悯之意,你丧偶三载,也该续一房妻室。我和戏院的老板有些交情,如果李兄有意,我可以从中帮忙。”
郑东山说:“是呀,李兄,何不让徐兄做个月下老。”
李元荣连说:“不不不,那要毁了她的前途。”
徐让才说:“一个戏子还谈什么前途,按说她应该到出头之日了,可她每天却是受着无尽的凌辱。戏刚演完,一下舞台,立刻有人像狼一样围住她,有钱的要她唱堂会,没钱的叫她打茶围,虽说是个唱戏的,一个戏子还不如一个妓女。”
李元荣叹息着:“可怜她妙龄青春,社会对她太不公平了。”
郑东山看了看戏院说:“咱们光顾了说话,连萧艳红的戏都耽误了。”
徐让才看着从戏院走出的人群说:“都散戏了。”
郑东山惋惜地说:“一场好戏没有看。”
徐让才问:“李兄,明天回白洋淀吗?”
李元荣说:“不回,看戏,我要把萧艳红的几场戏都看完。”
“醉翁之意不在酒。”徐让才笑笑说。
郑东山大笑:“李兄之意在红颜,哈哈哈……”
“快看!”李元荣手指戏院。
戏散了,戏园子里人走空了,戏院门前空无一人。一辆日本小轿车戛然而止,车上跳下几个彪形大汉直奔剧院,正碰上走出剧院的萧艳红。
一个大汉拦住萧艳红说:“萧姑娘,我们川村老板请你唱堂会。”
“敢问是日本大阳洋行的川村?”萧艳红说。
“正是川村君。”
萧艳红不屑一顾地说:“我是中国艺人,从不为外国人唱,更不为日本人唱堂会。”
“你去不去?”大汉威逼地说。
“不去!”萧艳红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就对不住了!”几个大汉架起萧艳红连推带搡塞进小车内。
“开车!”随着车内一声令下,汽油机的马达响了——
汽车纹丝不动,李元荣双手撑住车头,汽车轮子飞转,就是不向前进。“放人!放人!”李元荣大声怒吼。啪的一声,李元荣单手开山,“哗啦”一声,挡风玻璃打了个粉碎,只见李元荣一个顺手牵羊,把开车的川村拽出车外,与此同时,那几个彪形大汉跳下车来,摆出打架的架势。
“把人交出来!”李元荣怒不可遏。
“把人交出来!”徐让才和郑东山站在李元荣左右怒喊。
“你是谁?”川村满脸是血,指着李元荣问。
“坐不更名,立不改姓,李元荣!”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大日本大阳洋行川村。”
“我不管你是谁,你把人放了,咱们两来无事。”
“放人,你问问我这大日本武士道勇士们放不放!”说完川村用头直冲过来,像发出去的炮弹。李元荣看看突来的川村,矫捷地一跳,向后退了足有十步远。再看那川村一头正栽在李元荣眼前,李元荣一手掐住川村的脖子,一手掐住川村的右臂,喊了一声:“起!”那川村就在空中旋转起来,这时,有人动手,川村就成了李元荣手中的武器。
徐让才和郑东山也脱掉外衣准备上手,几个日本人不知所措。
“放人!快——快!”川村悬在空中直嚷。
看着萧艳红踉踉跄跄从车上下来,李元荣才罢手:“滚!”
川村带着人乘车逃窜。
萧艳红非常感谢这位身材魁伟的壮年汉子,说:“感谢先生出手相救,先生不畏强暴,不顾个人安危,实实让人敬佩。”
李元荣说:“姑娘爱国之心,众人敬仰,我行同胞之举,微不足道。”
徐让才说:“这位李先生举人出身,和我一起当过一县父母官,刚直不阿。”
萧艳红说:“先生侠肝义胆,更难得先生一片爱国之心,艳红十分敬佩。”
李元荣说:“惭愧惭愧,李某敬佩姑娘的才艺,更敬佩姑娘爱国,李某自愧不如。”
徐让才说:“萧姑娘行爱国之举,不畏强暴,李先生行爱国之举,虎口救人,今日救得姑娘一条命,实是有缘。”
郑东山说:“对,这是缘分。”
萧艳红在挣扎中,早已筋疲力尽,她一下扑到李元荣的身上,紧紧地倚靠在李元荣那宽实的胸膛上,像一只在风浪中颠簸的小船停泊在坚固的码头上。
那年李元荣五十岁,他的元配夫人已去世,经徐让才、郑东山从中撮合,成就了李元荣和萧艳红的姻缘。从那一年,萧艳红告别了舞台,随李元荣来到白洋淀藕花村,成了李元荣第二任妻子,第二年,萧艳红生下女儿李天淑,又一年生下儿子李天顺。
李元荣喜欢萧艳红还不仅因为她年轻貌美,更喜欢她有见地,有胆识。有一天萧艳红对李元荣说:“老爷,何为日进斗金?”李元荣说:“此乃康熙爷盛赞白洋淀之丰地,每天出水的鱼虾能值斗金。”萧艳红说:“我知道。”李元荣用手扒拉了一下萧艳红的脸蛋:“那你还问什么?”萧艳红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说怎么才让鱼虾变成金。”李元荣吃惊地望着萧艳红说:“那你说说看。”萧艳红侃侃而谈:“我来到白洋淀,看到水中生产的鱼虾光凭小商小贩肩挑叫卖,鱼虾没有大销路,换不来大把钱。我们何不建鱼行,造大船,把鱼货直接送到天津。”李元荣重复着:“建鱼行,造大船,送鱼货,通鱼路。”“我在天津唱戏时,白洋淀的鱼虾最受欢迎最值钱,我可以通过几个朋友和天津的渔行接上关系,打开天津到白洋淀的鱼货流通渠道。建鱼行,送鱼货都是赚钱的大买卖,咱们为什么不做呢?”李元荣一字一句地细听着,不时地点着头,连说“高见,高见”。就在萧艳红来李家的第三个年头,李元荣用全部积蓄建渔行,造大船,又和天津徐让才的白洋淀渔社建立了联系。买卖做起来了,而且越做越大,果然家业大振。
李元荣出神地想着,脸上露着甜甜的微笑。
4
李元荣带领的西院船队刚进东淀,就见东院的船队正急急驶来,不一会儿,两只船队便合为一处。
李元荣向两个船队摆摆手,船队立刻停了下来。李元荣走到船头,各船的船工们也都走到各自的船头,看看李元荣点上香,虔诚地跪在船头,也都跪拜下去。
李元荣高擎香炷,面向东方说道:“苍天保佑,保佑我李家买卖兴隆,家业昌盛,保佑我李家船队平安大吉,万事如意。”说完,深深地磕了三个头,礼毕吩咐一声:“点鞭!”
李元荣身边的高蓬向各条船高喊:“点鞭!”
几乎同时,各条船上“噼噼啪啪”燃起鞭炮,鞭炮在水面上炸响着,发出沉闷、深远的响声。
在鞭炮声中,李元荣慢慢地坐在船头的舱板上,嘴角上挂着微笑,看着那火光闪闪的鞭炮,听着那接连不断的鞭炮声。
“高蓬,吩咐开船!”李元荣说。
“开船了!”高蓬大声喊。
船队驶进大清河,大船起桅挂帆,借着徐徐吹起的东南风,二十只渔驳船鼓着白帆,响着潺潺水声,如载歌载舞般向前驶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清河两岸降下沉沉的夜幕。高蓬拿着斗篷披在李元荣的身上。
李元荣摸着斗篷说:“高蓬,你们太太想得多周到。”
高蓬说:“老爷说得是,人们想到的,太太想到了,人们没想到的,太太也想到了。”
李元荣知足地说:“我李家有太太管家,有你管船,是祖宗的阴德,是我的造化。”
高蓬说:“我为老爷忠心尽责是自己的本分,太太是女中豪杰。”
李元荣兴致勃勃地说:“高蓬,你知道我这次下卫为什么?”
高蓬说:“看望徐老板,你们是故交。”
“这只是其一。”李元荣笑着。
“那为什么?”高蓬不解地问。
李元荣说:“你知道,我李家的家业兴旺发达,太太功不可没。”
高蓬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
李元荣说:“我要在天津立一个白洋淀李家鱼社。”
高蓬说:“在天津建鱼社,好哇!老爷,咱们的鱼社不光在白洋淀,天津都有咱们的鱼社了。”
李元荣说:“这是你们太太的谋划,她说鱼社要发展,东到天津,西到保定,南到开封,北到北平,都有咱们的鱼社。”
高蓬欣喜地说:“到那时,咱们白洋淀生产的鱼虾就更多了,再把白洋淀的土产运到大城市,到那时候,白洋淀就不是日产斗金,还要日产石金。”
李元荣说:“对对对,你们太太就是这么思谋的。”
高蓬说:“太太的计谋比男人高,太太的眼光比男人远。”
李元荣大笑:“哈哈哈,高蓬,你也不简单,太太的心思你都猜得出来。”
高蓬谦逊地说:“老爷,我是瞎猜的。”
李元荣说:“高蓬,我喜欢你是个人才,我不管什么门当户对,等小姐在保定完成了学业,我就给你们——”
“老爷,到了新桥码头。”高蓬告诉李元荣。
李元荣说:“吩咐下去,夜宿新桥。”
晚上,二十只驳船停泊在新桥,李元荣吩咐各船做饭。
吃罢晚饭,各条船上的船工都集聚在李元荣身边,要听这位举人讲古词。
李元荣兴致高,连说:“好好好。”
高蓬说:“都坐好,听老爷讲。”
“在中国东边有一个岛国,叫日本,日本虽小,却早有侵占中国的野心,清光绪二十年九月,中日两国海军在黄海开战,话说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率中国海军行至黄海,只见前面出现一支插着美国国旗的舰队,丁汝昌正疑惑不解,前面舰队突然降下美国国旗,换上日本国旗。小日本,可恶!它为的是叫中国海军来不及防卫。”
李元荣口若悬河,把双方的战事讲得活灵活现,讲到济远号逃跑,李元荣连声唾骂,讲到邓世昌,李元荣赞不绝口:“只见致远号管带邓世昌怒目圆睁,决心同日本吉野舰同归于尽,邓世昌的致远舰像一条火龙向吉野舰冲去,敌人吓得纷纷落水,就在这时,一颗鱼雷击中了致远舰,邓世昌和250名官兵全部壮烈殉难,悲哉,壮哉,就在这一年,大清败于日本,台湾、澎湖、辽东都为日本所占。小日本,可恶!”
船上安静极了,人们怒目圆睁,紧握双拳。
忽然,船上有人惊讶地喊:“北边有火光。”
“轰隆,轰隆……”火光闪处传来沉闷的响声。
“老爷,北边有火光!”
“老爷,北边有响声!”
李元荣吃了一惊:“这是炮声,又打仗了,谁跟谁打起来了?”
这一夜,李元荣一会儿也没有睡着,北方的炮声直响了一夜。刚刚进入蒙眬梦中,突然又被炮声惊醒。他索性坐起来,烦躁地听着远处的炮声,身上的斗篷滑落下来,他都不知,高蓬悄悄把斗篷披在李元荣身上。早晨起来,一夜未睡的李元荣匆忙带着船队来到天津码头。
在白洋淀鱼社,老板徐让才向他说着发生的事:“七月七日,日本人在卢沟桥挑起战事。战火正在向北平天津燃烧,扬言三月占领中国。天津海光寺日本驻屯军猛增,川村的日本义勇队满城活动,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川村?”李元荣心里一惊。
“就是和你交过手的川村,他由一个洋行老板变成天津日本义勇队队长。”
正说话间,门外进来一人,叫声:“徐老板!”
徐让才赶忙搭话:“川村先生,有事吗?”
川村说:“大日本跟中国开战了,天皇的军队马上打到天津,从今以后这码头就归我川村辖管了。凡是抗日分子,一律格杀勿论。”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的正是川村,虽说李元荣十七年没有见过这位川村了,但仍依稀可辨。
突然,李元荣的目光和川村的目光碰在一起,川村吸了一口凉气,眼前这个人怎么这么熟悉,似乎在哪见过,却又模糊不清,于是问道:“你是哪的人?”
“白洋淀。”李元荣答。
“你姓李,你是那个李武举?来呀!”川村突然有所醒悟。
一群如狼似虎的日本兵围住李元荣,寒光闪闪的刺刀直逼李元荣的前胸。
“不!”高蓬挡住李元荣,面对胸前的刺刀,面无惧色,“我们老爷姓张,川村先生你认错人了。”
徐让才说:“川村先生,这是张老板,我引见一下,这位是川村队长。”
高蓬说:“我们老爷不是武举,是管船的,我们是他的船工。”
船工张喜、陈松说:“我们老爷是管船的,我们是他的船工。”
高蓬说:“你们要是乱抓人,就抓我好了!”
徐让才说:“川村先生,这都是我的老主顾,大清河上的常户,都是常跑江湖的人。”
川村看着眼前一个个虎视眈眈的人,都是健壮如牛的船工,一挥手,日本兵收回逼在高蓬胸前的刺刀。
“要是那个李举人来了,我要把他碎尸万段,姓李的就是个反日分子。徐老板你要好自为之!”川村愤愤地说,说完带着人离开白洋淀鱼社。
李元荣是个立不更名坐不改姓的硬汉子,哪受得了这个,只觉得热血冲头,心也像悬起来一样。“甲午海战、九一八事变,如今又要开战,小日本,我炎黄子孙与你不共戴天!”说完一阵头晕,身子摇晃了一下,高蓬急忙把他抱住。
“小日本,可恶!甲午战争,中国赔款割地,九一八,占我东三省,卢沟桥又战,小日本,中国的死敌啊!”李元荣上气不接下气,两眼发直,突然不省人事。
高蓬急着说:“老爷,你消消火,消消火,别气坏了。”
众人把李元荣小心地扶到床上,高蓬不停地给李元荣擦着头上的汗,徐让才请来了大夫,好一会儿,李元荣才渐渐清醒。
李元荣静静地靠在高蓬身上,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还是那么恶心,还是那么心慌,他似乎觉察到什么,长出了一口气,叫:“高蓬!”
“哎!”
李元荣挣扎着坐起来,十分吃力地说:“我可能大病初起,又时逢日本人挑起战端,和徐老板商议建李家鱼社的事也难成了,以后,你要和徐老板多多联系。”
“是。”高蓬一字一句地听着李元荣嘱咐。
李元荣又对徐让才说:“徐兄,时逢战乱,可我这船队不能断,以后我这李家船队还望徐兄多照看。”
“自然自然,你就安心养病吧。”徐让才赶忙说。
李元荣喘口气又嘱咐高蓬说:“渔行收支一并交给太太,从此以后,两支船队,你要精心管好带好,不负我望,不论东院西院,都是我的人马。”
“是,我一定带好。”高蓬含泪答应着。
5
李元荣的病就像黏在身上一样,丢不开,甩不掉,一点都不见轻。一闭上眼睛,一群脑门上刻着“日本”字样的妖魔鬼怪就在他眼前出现。所到之处,火光冲天,尸横遍野。几次昏睡中,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向他扑过来——
“打呀!打呀!打日本鬼子!”李元荣大叫着。
“老爷!”萧艳红擦着李元荣身上水洗般的冷汗说,“刚才贺大夫看过,他说你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不过你要静心疗养。老爷,你的心事太重。”
李元荣说:“夫人,这次去天津,我没有办起咱们的鱼社,白费了你的一片苦心,愧对夫人。”
萧艳红安慰说:“老爷,你不要自责。有句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适逢乱世这是天意,咱们扭转不了。可话又说回来了,乱世出英雄,说不定哪一天出了明主,打败了日本人,天下太平,何愁我们的鱼社?”
李元荣苦笑着说:“你是给我宽心,日本人来势凶猛,谁知道哪年哪月能打败日本人?”
萧艳红说:“小日本烧杀抢掠,人民不容,天地不容,他们长不了。”
李元荣点点头:“但愿如此。”
萧艳红擦着李元荣额上的冷汗,说:“老爷,你就安心养你的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是李家的擎天柱,没有你,我再好的谋划也没有用。”
“高蓬来了没有?”李元荣问。
“还没有。我算了算,今儿个该来了。”萧艳红掐着手指头算着。
“老爷太太,我回来了。”萧艳红话刚说完,船工高蓬就进了屋,他从天津送鱼货回来。
高蓬一进门就奔到李元荣面前:“老爷,你的病好些了吗?”
“高蓬,外面情况怎么样?”李元荣问。
高蓬看着萧艳红,欲言又止。
萧艳红说:“你说吧。”
“老爷,七七事变纯属日本人挑起战争。公历七月七日,日本军队借口丢了一个士兵要到中国部队防区搜寻,驻守在卢沟桥的中国军队坚决拒绝。”
“好好,好好,接着说。”
“于是,日本军队向中国军队开炮,中国军队二十九军一个团奋起抵抗,宁肯战死,死守卢沟桥。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削鬼子的脑袋就像切西瓜一样,日本军队一步也没能再往前进。”
“那日本人退了没有?”
高蓬摇摇头说:“没有。”
“那为什么,军队这么勇敢?”李天荣问。
高蓬说:“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反对抗战,国民党总裁蒋介石又希望和平外交解决卢沟桥事端。日本人假意停战,却暗里调兵遣将,援兵一到,又重新开战。如今,日本军队已经冲破中国军队的防线。日本扬言,不出一个月占领北平天津,不出三个月占领整个中国。”
“汪精卫误国!蒋介石误国!”李元荣只觉得一阵眩晕——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接踵而来:七月二十八日北平沦陷,七月三十日,日军又占领天津。
九月二十日这天,李元荣在萧艳红的搀扶下到大院散步。这几天,他的眼皮总是跳个不停,心里的郁悒憋闷得满胸胀痛,他总感到会有什么不测突然到来。
李元荣说:“夫人,这几天,我的眼皮总是跳个不停,不知道又有什么灾祸。”
萧艳红劝说着:“老爷,你静心修养,你想得太多了。”
街上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大门一声响,进来一个人,李元荣和萧艳红一下惊呆了。
“爹!妈!”来的人正是李天淑。
“谁?”李元荣问。
“妈的闺女!”萧艳红一眼认出自己的女儿。
“爹妈,我以为见不着你们了。”李天淑扑在萧艳红怀里哭着。
直到这时,李元荣才认出眼前这个泥头鬼脸的女儿,只见她头发散乱,衣服撕开一道道口子,一双赤裸的双脚带着血迹。
李元荣大惊:“天淑!快给爹说,你这是怎么了?”
“保定让日本人占了!”李天淑大哭着,渐渐抽泣声代替哭声——“日本军队打死了——好多好多人!”
“你都看见了。”李元荣说,“慢慢说。”
李天淑诉说着:“日本人占领北平天津后,又要占领保定。我们学生组成慰问团到阵地慰问中国军队。今天,日本军队打到了保定,中国军队和日本军队交了火。日本军队动用了机枪大炮,不管是军人、学生、老百姓,见人就杀,护城河都让死人填满了。一支日本军队追着我们慰问团打枪,我身边的几个学生都被打死了,我们几个没死的学生没命地跑,一头钻进了庄稼地——”
“后来呢?”
“一出庄稼地,前面黑压压一片人——”
“老天爷,是不是日本人又追上来了?”李元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只见村子里的老百姓拿着长枪大刀,人们大骂着:千刀万剐的日本鬼子!不得好死的日本鬼子!原来是村子里组织的自卫队。”
萧艳红长出了一口气:“不是鬼子。”
“日本鬼子罪孽深重,不得好死!”李元荣对天呼唤着。
“经村里人指点,我们才上了千里堤,找到了回家的路。”李天淑哭诉着。
“谢天谢地,我的女儿回来了。”李元荣谢着天地。
“府河里漂着好多尸体,水都成了红的了。日本鬼子占了保定,还要到县城,农村——”说着又哭了起来。
李元荣义愤填膺:“夫人,夫人,日本鬼子就要欺负到咱家门口了。”
银淀烽火第二章第二章
1
繁闹的天津码头,各种形状、各种大小的船只密密地排列着。有卸货的、有装货的,人们上上下下,来来往往,就像赶雁一样。船主催促着:“快点干哪,日本人来了就麻烦了。”
高蓬带领船上的人们,把一包一包的鱼虾搬到天津白洋淀鱼社。货卸完,招呼人们说:“大家各上各的船,我去算账。”高蓬从会计室里出来,他算完了账准备上船,等船一开,也就安定了。
“高蓬老弟。”鱼社的老板徐让才叫住了高蓬,把他带进了一间小屋。这时,往常嘻嘻哈哈的徐老板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徐让才说:“高老弟,自从你跟着老当家的下卫送货,咱们打交道有大几年了,我看你是个义气人,是个敢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今天我托付你件事。”
高蓬说:“徐老板,你说吧!”
徐让才说:“你得保证把事办好,不出卖朋友。”
高蓬说:“我保证,就是下油锅我也要把事办好,就是死一万次,决不出卖朋友。”
徐让才提出一个普通手提木箱,对高蓬说:“打开看看吧。”
高蓬打开箱子一看,里边是五把盒子手枪,五百发子弹。高蓬赶忙把箱子盖好,问:“东西交哪?”
“你到了新桥,有个挑着挑子的小炉匠上你的船。你就问‘会配钥匙吗?’,他说‘配钥匙是我的老本行’,这个人就是取货的人。”徐让才交代得明明白白。
“好,我记下了。”高蓬把每一个字都记得结结实实。
徐让才说:“高蓬老弟,这可是件有风险的事,我不难为你,你可想好了。”
“再会!”高蓬说了一声,提起木箱上了船。船队离开天津码头不大的工夫,码头上响起刺耳的警笛声。
新桥是大清河上的水陆码头,南靠千里堤,北临大清河。快到码头了,高蓬一边拉着纤,一边查看码头上的情况。远远望去,码头上,保安队正在一条船一条船地盘查。向四周看看,却看不到小炉匠的踪影。高蓬心想:眼看到码头了,千万不能让保安队把枪搜查出来。他吩咐船队停船,自己提着两瓶酒、两只烧鸡进了保安队长的办公室:“杜兄,你好。”这保安队长名叫杜七,因为高蓬常从这过,两人关系很好。
杜七一把握住高蓬的手:“嘿!高蓬老弟,看见你我就痛快半截子。这几天可把我忙坏了。”
“杜兄你就是个勤快人,让你闲着你还不乐意呢!”高蓬说着把烧鸡打开,立刻满屋子香喷喷的。
“忙跟忙不一样,从打归日本人管,每天盘查抗日分子,盘查禁运物资。”杜七扯了一块鸡腿。
高蓬说:“我装的是煤油洋火,日用百货,不知是不是犯禁。”
杜七小声贴着高蓬耳边说:“主要禁运枪支弹药。我还信不过你老弟呀,只要你说一声白洋淀藕花村的渔驳子,马上放行。”
高蓬给杜七斟上了一杯酒,说:“有你这个铁哥们是我高蓬的脸面,也是我高蓬的福气。”
杜七喝了两口酒,说:“这年头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不能为日本人得罪了相好的朋友。”
高蓬扯了一个鸡腿递给杜七说:“杜兄算看明白了,自打日本人占领了天津,占领了大清河,他们毁了多少船,杀了多少船工,日本鬼子是咱们中国人的仇人。杜兄,你千万给自己留条后路。”
杜七说:“老弟,这个不用你嘱咐,我给日本人干事也就是闹个眼面前,有日本人在真的假的嚷嚷唬唬,日本人不在,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蓬说:“杜兄真是个精明人。”
杜七放下酒杯,说:“愚兄也劝你几句,眼下日本人正在势头上,逮着抗日的就杀头,你可别跟抗日分子有牵连。比方说,抗日分子让你们驳子船运送枪支弹药。”
高蓬说:“杜兄,你把心搁在肚子里,兄弟决不给你添麻烦,要不让你的弟兄到我的船上检查检查?”
杜七把酒碗一撴:“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杜七赶忙接电话。
“是,是,是`,搜查,搜查!”杜七放下电话,一把拉住高蓬的手,“快走吧,日本人就要来了。”杜七走到码头边大喊:“白洋淀藕花村的渔驳子,放行!”
船过了新桥,走了二里多路,高蓬看见千里堤上走着一个挑着挑子的小炉匠,他赶忙把船靠岸。这时,小炉匠也停了下来,冲着高蓬喊:“管船的二哥,跟个脚。”高蓬忙乎着把小炉匠接上船。
高蓬仔细看看这个不起眼的小炉匠,个头不高,三十来岁,浑身黑得像块铁疙瘩。
小炉匠很和气,一边擦着汗一边问:“哪村的渔驳子?”
“藕花村的。”
“你贵姓?”
“免贵姓高。”
“你就是藕花村的高蓬。”小炉匠上下打量着。
高蓬突然紧张起来,问:“会配钥匙吗?”
小炉匠轻松地一笑说:“配钥匙是我的老本行。”
“你就是……”
小炉匠亲热地握着高蓬的手:“我叫何永,比你大,今年三十二岁。”
高蓬说:“原来是何大哥,你就是取货的人?”说完随手取过浇船勺,舀了一勺大清河水。
“太感谢了。”何永接过水喝了几口,“这个新桥太难过了,可我看着你和那个保安队长不一般哪!”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对!”
“何大哥,你是干什么的?”
“打日本!”
“打日本?”
“我是河北游击军,去年七七事变,日本鬼子在卢沟桥发动侵华战争,由于蒋介石采取不抵抗政策,日本很快占领了北京、天津和全国广大地区。中国共产党高举抗日旗帜,领导人民打鬼子保家乡,去年来了吕正操、孟庆山组建抗日武装,在各地建立了河北游击军,白洋淀周围就有第三路、第四路、第五路、第六路。白洋淀地形复杂,河湖港汊相连,芦苇绵延无边,我们要在白洋淀建立抗日根据地,建立抗日武装。”
“共产党领导抗日,还要在白洋淀建立抗日根据地,建立抗日武装?”
“是呀!”
“每当国难当头的时候,都是共产党领导人民同敌人斗争!”高蓬眼里闪着泪花。
“高蓬老弟,你说得对!”何永高兴地说,“工人阶级就是觉悟高。”
“同志!”高蓬再也控制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你是?”何永疑惑地问。
高蓬从船舱里取出一样东西,递到何永面前。
“团员证!”何永惊喜地握着高蓬的手,“哎呀,老革命了!”
“六年了,我每天都在想党。”高蓬也紧握着何永的手。
何永说:“分区正在芦各庄举办抗日培训班,那有分区的首长,我领你见首长。”
高蓬问:“就是前面的芦各庄?”
“对,芦各庄是我们的抗日根据地,这里抗日热情高,群众基础好。这芦各庄有一个爱国绅士叫郑东山,联合四十八村,接受共产党的抗日主张,拥护共产党的统一战线,建立抗日武装。如今芦各庄到处是抗日的红旗,到处是抗日的歌声,人人为抗日,人人为救亡。”
“我们老爷要是好好的,他早领着人们抗日了。我们老爷就是去年七七事变病倒的,到现在有一年了。”
“你们老爷叫什么?”
“我们老爷叫李元荣。一提李举人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看我们老爷是个大财主,人缘极好,他和太太最体谅下人,最关心穷苦百姓。”
“高蓬同志,既然你们东家是个开明爱国的绅士,你何不到芦各庄跟首长说明情况,在藕花村建立党组织,动员你们东家,效仿郑东山,举起抗日旗帜,建立抗日武装,参加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高蓬使劲点点头,说:“东家抗日了,藕花村抗日了,我们又多了一个抗日根据地。”
“对,你说得对!”
在芦各庄的一处民房里,分区陈部长、郑东山正在研究抗日工作。何永带着高蓬在门外停住脚。
“报告!”何永喊了一声。
“是何永回来了,快进来!”陈部长和郑东山急忙起身。
陈部长、郑东山和何永握手:“辛苦了!”
何永说:“陈部长,武器运回来了,很顺利。”
“这位是?”陈部长问。
“这是高蓬同志,是高蓬同志帮助把武器运回来的。”何永说。
“报告首长,这是我应该做的。”高蓬说。
陈部长上下打量着高蓬:“你是?”
高蓬把自己的“共青团员证”交给陈部长,说:“这是我的团员证。”
陈部长接过团员证,由惊讶变得欢喜:“一九三二年入团,老革命了。”陈部长欢喜地用双手抚摸着高蓬的双肩。
何永说:“首长,高蓬同志热情、机智,具有广泛的社会基础,很强的社交能力。”
高蓬恳切地说:“首长,给我工作吧。”
陈部长说:“高蓬同志,你已经参加了抗日工作。”
“什么?我——”
郑东山说:“你为抗日运输武器弹药,不就是抗日工作吗?”
“是呀!”何永也赞同地说。
陈部长说:“高蓬同志,船队是大清河的抗日运输线,武器、人员通过这条运输线运送到抗日根据地和党中央所在地——延安,你是在做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高蓬说:“首长,我请求党委把我的共青团员转为共产党员。”
陈部长点头说:“分区党委抓紧研究解决。”
高蓬说:“首长,什么时候在我们藕花村建立抗日根据地呀?我们藕花村在白洋淀中心,地理条件好,特别是我们老爷太太抗日热情很高。”
何永说:“他们老爷叫李元荣,是晚清的举人。”
郑东山立刻插话说:“夫人叫萧艳红。”
“对对,您认识我们老爷太太。”高蓬欢喜地说。
郑东山说:“岂止是认识,我们交往过密,已经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
“您是——”
“郑东山。”
何永说:“他是我们游击军总指挥。”
高蓬对郑东山说:“首长,从七七事变,我们老爷就忧虑成疾,一病不起,已经一年了。”
郑东山说:“你们老爷为抗日忧虑,是心病,我给他写封信。”说着开始写信,又把写好的信交给高蓬说:“我期盼着你们老爷快快好起来,参加共产党领导的抗日统一战线。”
高蓬说:“我一定把您的信亲手交给我们老爷,让我们老爷领旗抗日,让藕花村成为抗日村。”
高蓬兴冲冲地告别了陈部长、郑东山、何永,离开了芦各庄,奔大清河船队走去。
2
县城日本司令部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坐在太阳旗下气势汹汹满脸横肉的日军大佐山崎,一个是躬身站立的肥头大耳的钱有道。
“山崎太君,你看我这县长——”钱有道偷看了山崎一眼。
“哼,你还想做你的县长?熊桑已经荣任县长。”山崎白了钱有道一眼。
“什么?熊万林当了县长。”钱有道正想辩驳,立刻又软了下来,“那,我就当——当维持会长。”
“牛桑已经荣任会长。”
“当个宪兵队长也行。”
“韩桑已经是队长了。”
“山崎太君,我对皇军可是忠心耿耿啊!”钱有道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山崎。
“皇军进县城,你到哪里去了?”
“我到了北平、天津、保定,亲眼看到大日本皇军如日中天,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敢断定,大日本帝国必胜,中国必亡,我匆匆赶回县城,准备迎接皇军进城,谁知我来晚了,皇军已经占领了县城。”钱有道用心洗白着自己。
“你可知皇军进城,受到共产党领导的民众武装抵抗,大日本皇军损失惨重。”
“失职失职,我愿将功补过。”钱有道深鞠一躬。
山崎离开座位,走到钱有道面前,抚摸着他那肥肥的大耳,说:“皇军知道你的忠心,来来,坐坐。”说着拉钱有道坐下。
钱有道感激涕零,来了个九十度大猫腰,说:“钱有道誓死效忠大日本帝国,中国已经不是我的祖国,大日本帝国才是我的祖国。”
山崎说:“我委任你为大日本新民会长。”
“新民会长?”钱有道有些莫名其妙。
“你的明白?”
“新民——新民,噢,就是让中国人成为大日本帝国的新国民。”
“嗯,对。”山崎点点头,忽然翻脸,“不对,是把中国人驯服成愚笨的支那猪。”
“猪,支那猪?”
“支那猪,统统的支那猪。”
“我马上到各地去,建立新民会,吸收会员。”
“到白洋淀去。”山崎说,“共产党要在白洋淀建立根据地,你把新民会建起来,就像钉子钉在共产党的心脏,配合皇军,消灭白洋淀共产党的武装,破坏共产党的根据地,让白洋淀变成大东亚共荣圈。”
“我一定效力。”钱有道说,“白洋淀藕花村有个村长叫李天昊,是我的故交,这个人反对共产党,和共产党势不两立,我的反共基地就建在藕花村。我要像秋水一样扑灭白洋淀上的烈火。”
钱有道离开县城,到各地发展“新民会员”,谁知,到处轰轰烈烈闹抗日,建立抗日组织,建立抗日武装,除了旧政府的几个心腹,一无所获。这天,他来到河口镇,在河边徘徊,心想:共产党的抗日活动好厉害呀,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新民会”建不起来,我怎么向山崎交代?
一条大船自东向西姗姗而来。
钱有道问:“管船的,船去哪?”
“藕花村,我们刚从天津回来。”船上正是藕花村船工张喜。
“跟你打听一个人,李天昊。”
“你打听着了,那是我们东家,也是我们村的村长,你认识我们东家?”
“我和你们东家是八拜之交,我要去藕花村拜访。”
“先生贵姓?”
“姓钱?”
“听我们东家说,他和钱县长八拜之交。”
“我就是。”
“快上船。”张喜急忙把船靠了岸,把钱有道接上船。
在大船上,钱有道问东问西,开始,是问村里有多少人,多少地,多少船。张喜想,这个人是个什么人,怎么问这么多。
钱有道又问:“村子里有没有共产党?”
“共产党?”张喜说,“不知道,你问的这些我听不懂。”
“有没有抗日分子?有没有抗日活动?”钱有道问。
张喜摇着头说:“没有,没有。”张喜是个走南闯北的人,大的道理他讲不上来,共产党领导人民抗日他也有耳闻,钱有道越问,张喜心里越犯嘀咕:他问这个干什么,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怎么摆了这么一个人。到了家,赶快告诉高蓬。
3
带着憧憬,带着希望,高蓬一下船,兴冲冲来到李家西院李元荣的住所。
李元荣躺在病床上,满脸忧烦,身边是他的夫人萧艳红。
“老爷!”高蓬走近床前问候着。
“高蓬你回来了。”
“老爷,你的病好些了吗?”
“上次你带来徐老板的药,我吃了见轻,再加上太太细心伺候,好多了。”
“太太受累了。”
“高蓬,老爷的病一天天好转,多亏你操心费力。”萧艳红说。
“高蓬你快说,日本人都占了哪啦?”李元荣急着知道外面的形势,催促着。
“老爷,自从日本人占了北京、天津、保定,他们又占了县城,还常到农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难道中国非亡不可?”
“亡不了亡不了,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去年八路军在平型关打了大胜仗,打死一千多日本人。共产党提出全面抗战,在农村建立抗日根据地。在根据地,人人为抗日,人人为救亡,到处是红旗,到处是标语,到处是歌声,到处是打鬼子的部队,连老百姓都组织起来,练习武艺,准备打鬼子。”
李元荣越听越有兴趣,禁不住问:“这是哪?”
“老爷,这次我去了芦各庄,你可记得有个大财主?”
“郑东山,我们是故交。”
“如今,他联合了四十八村,建起了抗日武装,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共产党在芦各庄建立了抗日根据地,还在芦各庄建起了抗战学校,培养抗日干部,郑东山成了总指挥。他还亲自给你写了一封信。”
“快拿来我看。”李元荣让萧艳红扶他坐起来,高蓬赶忙把信递过去。李元荣展开信笺念道:藕花村元荣兄台鉴,得知你忧国忧民,身染重病,弟甚忧虑,谨问大安。日本帝国主义侵我中华,戮我同胞,淫我姊妹,辱我祖宗,罪孽深重,罄竹难书。我等岂能坐视亡国,束手待毙?共产党以民族利益为重,抗日救国,我等当唯其马首是瞻。我赞成共产党抗日主张,赞成共产党领导的民族统一战线,救国救亡,唯此路可行。愿与兄同勉,留丹心于汗青,誓与日寇血战到底。信后附岳飞《满江红》。
李元荣激动不已,举着信对高蓬说:“高蓬,谢谢你,你给我带来了仙丹妙药,我觉得身体好多了,从来都没这么清爽过。”
在一边的萧艳红和高蓬都开心地笑起来。
李元荣问:“你怎么到的芦各庄?”
高蓬看看屋里没有旁人,便把徐让才托他运送武器弹药,怎么见到的何永细说了一遍。
“好好,抗日抗日。”李元荣笑得合不上嘴。
萧艳红说:“中国有了共产党,亡不了。老爷,一年的积虑这下该消除了吧。”
李元荣对妻子萧艳红说:“咱们一家人开抗日会,效仿郑东山,抗日。”
张妈端着煎好的药进来,说:“老爷,药煎好了,趁热吃吧。”
李元荣说:“我好了,不吃药了。”
张妈疑惑地问:“好了?”
李元荣说:“我得的是抗日的病,吃的是抗日的药,好了。”
满屋子的人大笑起来。
4
高蓬从李家西院出来正碰上东院的船工张喜和陈松。
张喜跟高蓬同岁,今年二十三岁,直言快语,他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人。陈松,二十七八,干事稳当。
张喜问:“高蓬,你到哪去?”
高蓬说:“到东院找大东家,老爷叫他到西院去。”
陈松说:“大东家家里来了人,我们正想找你。”
高蓬问:“什么人?”
“钱县长。”
“钱县长?”高蓬心里顿时起了疑心。
张喜说:“嘿!阔气,两手的金戒指,指名道姓找藕花村村长李天昊。我跟他说,你算找对了,那是我们大东家,我就把他领到了大东家那儿。”
高蓬沉思着说:“钱县长?听说日本人一来,他就跑了,他找大东家干什么?”
张喜说:“他问我,咱们村有没有共产党,有没有闹抗日。”
“还问共产党,抗日?”高蓬警觉地问,“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说他问这个干什么?”
高蓬说:“我看这里头有事。”
陈松说:“对,里头有事。”
高蓬说:“走!看看他跟大东家说什么。”
三人悄悄来到李家东院,这李家东院住着李元荣的大儿子,也是藕花村一村之长李天昊。
李家东院有一个后花园,紧挨着水边,水边没有围墙,是一道密密的芦苇带,高蓬和张喜、陈松拨开芦苇,进了花园,绕过几个花池子,来到上房的后窗户,三人趴在地上静静地听着。
上房里只有三个人:李天昊、李家账房先生梁谦和钱有道。
梁谦问:“钱县长,你看这时局?”
李天昊说:“钱县长请讲。”
钱有道说:“七七事变后,我去了北平、天津、保定,转一转,看一看,我这一转一看,真是心明眼亮。”
李天昊说:“请明言。”
钱有道说:“日本人必胜,中国人必败。去年日本人占北平、占天津、占保定,如今日本人占了大半个中国,日本人所到之处,降者生,战者亡。”
李天昊说:“钱县长,依你看中国必亡,不知钱县长有何打算?”
钱有道说:“如今,中国人都在选择自己的路。”
“钱县长,请明示。”李天昊说。
钱有道说:“现在有三种人正在走三条道,一种人是抗战派,拼死抵抗,到头来,战死沙场,空落个忠贞爱国的名号;一种人是曲线救国派,脚蹬两只船,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到头来,不撞南墙不回头,只落得死的死,降的降;这第三种是识时务派,有奶便是娘,投靠日本人,共建日本亲善,共建大东亚共荣圈,落个大日本开建中华帝国的功臣。”
钱有道话音刚落,梁谦抢着说:“听钱县长的意思,还是识时务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钱有道说:“这次山崎司令专门召见了我,他叫我给朋友们带个信:做大日本顺民,皇军大大地保护,像天昊兄这样的人才,皇军还要大大重用,到那时,天昊兄不光是当村长,还要当乡长、区长、县长的干活。”
梁谦谄媚地说:“大东家,钱县长说得对,凭你的才华,当上县长,准能。”
李天昊斜了梁谦一眼,说:“那可就是汉奸了,千人指万人骂。”
钱有道嗔怪地说:“什么汉奸,梁管家说得对,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天昊说:“听说共产党正在发动民众抗日。”
钱有道说:“共产党打着抗日的旗帜,发动民众,建立抗日武装,旨在建立他们自己的政权。如果共产党成了气候,分咱们的田,分咱们的地,你我都没好日子过,所以,我们的敌人不是日本,而是共产党。宁让日本人烧杀抢,不能让给共产党。”
“对。”梁谦应和着,“宁让日本人烧杀抢,绝不让给共产党。”
李天昊点着头,思谋着说:“对,共产党代表的是穷人的利益,是咱们有钱人的死对头。”
钱有道说:“共产党要在白洋淀建立根据地,是日本人的心腹大患,也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我们要和日本人联手,一起对付共产党。”
李天昊问:“怎么对付共产党,我们该做什么?”
钱有道说:“共产党要在白洋淀建立根据地,我们在他们的根据地建立反共组织。这个组织就叫反共新民会,我就是会长,你们都是会里的骨干,我们还要在白洋淀发展会员,发展反共力量。”
李天昊、梁谦二人连连点着头。
钱有道说:“只要消灭了共产党,天下还是咱们的天下,这白洋淀、这藕花村还是你李先生的天下。”
李天昊深有感触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梁谦讨好地说:“我们都是草木人,听了钱县长一席话,这心一下开了窍。”
钱有道连声说:“同勉,同勉。”
三人大笑。
李天昊悄声说:“小心隔墙有耳。”
高蓬拉了张喜一下,对陈松使个眼色,三人悄悄地离开花园,钻出了芦苇墙,来到了陈松的大船上。张喜、陈松在东院的船队,高蓬在西院的船队,三个人虽说是在两个船队,李家船上的事三人常在一起商量。在大船的后舱窝里三人小声地谈论着。
高蓬说:“咱们都听见了,姓钱的当了汉奸。”
张喜问:“什么是汉奸?”
高蓬说:“中国人卖国投降就是汉奸,爱国不卖国才是中国人的本分。”
陈松说:“姓钱的说,宁让日本人烧杀抢,决不让给共产党,姓钱的投靠了日本人。”
张喜说:“我一听这话,恨不得隔着窗户把他揪出来。我也听出来了,姓钱的反对共产党。”
高蓬说:“共产党举的是爱国抗日的旗,汉奸干的是卖国投降的事。咱们仨是过心的人,我把今儿个的事说说,你们俩听听。今儿个,我到了芦各庄,跟咱们这简直是两个天下,那里是共产党领导,实行减租减息,抗日不分阶级,有钱出钱,有人出人,不分穷人富人都参加抗日,大财主郑东山当上了四十八村的抗日司令。”
张喜说:“光听说有共产党领导穷人闹革命,这回共产党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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