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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怨偶天成

書城自編碼: 2652913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大陸原創
作者: 夏慕凡
國際書號(ISBN): 9787554604809
出版社: 古吴轩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5-10-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304/239000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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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他说愿为她半生疾苦,半生戎马,换来她的一世荣华。
可是却在她*糟糕的时刻转身离去 毫不留情
满朝文武大声呐喊“傅九容,皇上喊你回家跪搓衣板呢??”
【桃之夭夭工作室】 精心烹制 超萌爱情反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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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深宫之皇上也要谈恋爱,谈到世界充满爱
傅九容斜倚龙榻:“哎呦,臣的清誉都被皇上您给毁了呢。”
小皇上挠墙跳脚:“你给我滚,圆润的滚——”
內容簡介:
小皇帝姜离因为父母双亡自幼女扮男装,与朝中一手遮天的“佞臣”傅九容关系微妙,可是后来却渐渐明白自己与傅九容两情相悦,王爷楚曦却趁机谋朝篡位。
此时,傅九容眼疾发作,为了在彻底失明前助姜离稳坐江山,傅九容故意请旨求姜离为他和孤女纯然赐婚。
到最后,姜离始知当初傅九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与楚曦同归于尽,彻底为她清除障碍
于是,亲自下金陵城,以江山为聘,寻回傅九容……
關於作者:
夏慕凡,90后爬格子党,喜欢看各种稀奇古怪的书。已出版简体《我的绝色男友》 、《我家帅弟初长成》 、《臣欢膝下》等。
目錄
楔子
【第一章】问君能有几多愁
【第二章】朕本红装
【第三章】一段相思,几处闲愁
【第四章】酒不醉人人自醉
【第五章】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第六章】傅九容,他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第七章】无罪之省
【第八章】君心似竹,而竹本无心
【第九章】黑衣人
【第十章】病来如山倒
【第十一章】你想干吗?
【第十三章】囚皇
【第十四章】追随
【第十五章】拱手河山讨你欢
【第十六章】当归
內容試閱
楔子



十一月,金陵城。

雨雪霏霏,街上行人寥寥,傅府门前,几个衣着华丽的男人正一边骂骂咧咧着什么,一边抬脚肆意踢打摔倒在雪地里的少年。满身伤痕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蜷曲着身子,任凭雨点般的拳头不断落下……

“你怎么都不还手啊!”

他抬起头,看到穿着一身雪白裘袄的姜离站在几步之外,手中撑着一柄微微发黄的油纸伞。盯着他的那双眼,黑白分明,干净得仿佛未曾看过人世间的任何肮脏事物。

“喏。”姜离伸手欲拉他一把。

他犹疑着,迟迟没有动。

不顾他的拒绝,姜离眼珠转了转,最后干脆就这样坐在雪地里,顾不得自己沾染了血的衣衫,轻轻地将他的手捧到嘴边,一点一点哈出热气来温暖他早已冻僵的手。末了,姜离嘿嘿笑道:“这样你会不会暖和一点?”

他呆了呆。

姜离大概这辈子都不明白,自己那时的笑容是什么样子。

那是人世间最毒噬人心的美。

“不如我告诉秦太傅,让他带你跟我走好不好?”姜离说完就一蹦一跳地跑向不远处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跑到一半突然又折身回来,不容分说地将油纸伞塞进他的手里,说:“不要走哦,我很快就回来。”

他没有动,仰首望着眼前的傅府大门,眸光缓缓落到方才那几人落下的火把上……

“着火了!快来人啊,府里起火了!”

“救命啊!”

冲天的火光很快吞噬了整个傅府,他转身离开,微微抬起的伞面露出他的下巴。

他微微一笑,残忍、魅惑。





【第一章】问君能有几多愁















(一)

元华六年,冬。

随着司礼监高喊“退朝”的声音落下,三三两两的朝臣结伴而行走出朝阳宫。金殿内,姜离捏着奏折,把里面的内容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希望能找出哪怕一丝一毫伪造的痕迹。

结果却让他很失望。

“晃儿啊,朕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他怎么好像看到傅家老狐狸要回朝的字眼了?

姜离的贴身内侍晃儿毫不留情地扼杀他心里的最后一丝希冀,颔首道:“皇上,那的确是九王爷将要回朝的喜报。”

姜离的脸瞬间变成了锅底色。

这哪里是喜报,分明是噩耗啊!

一想到傅家老狐狸要回朝了,他就觉得自己变成贴在透明玻璃上的苍蝇,看似前途光明,实则毫无出路啊!

真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姜离越想越觉得恐怖,他嫌恶地瞥了眼奏折,最后直接将其当作烫手山芋一般丢开。

眼不见为净!

晃儿瞅着掉在角落的奏折,忍不住出声:“皇上,九王爷他……”

“别再跟朕提起这个讨厌的名字!”姜离一记眼刀扔过去。

可是,九王爷今天一早就已经回府了。

看着姜离犀利的眼神,晃儿默默地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晃儿口中的九王爷,便是当朝的容安王——傅九容。

说起这个人物,他的大名即便是街头的黄口小儿都知道,他不只是先皇在世时所赐封的唯一一位异姓王,更是手握重兵的镇南大将军,帝都数万禁军都由他直接统领。因他名唤九容,故众人都称他为“九王爷”。

不过,姜离极其讨厌傅九容。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认识傅九容的,姜离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自从有记忆以来,傅九容就总是与他处处作对,偏偏朝中大臣都对傅九容极为信赖,姜离因此经常暗中腹诽他和众臣狼狈为奸,蛇鼠一窝,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其中最让姜离恨得牙痒痒的,便是发生在某日早朝上的事情。

那时刚刚下早朝,众臣聚在朝殿中还未散去,姜离抬头时忽然看见站在人群中央的傅九容冲他微微一笑,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这个笑容的含义,就听见傅九容指着新晋的翰林院侍郎,问:“皇上以为,苏侍郎的容貌如何?”

姜离当时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接口:“苏侍郎容貌俊美。”话音落下,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但……

几乎是在他说完那句话的同时,整个朝堂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满朝文武皆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那位被点到名字的新晋侍郎更是惊恐得仿佛看见了洪水猛兽……

于是,第二天宫中就流言蜚语满天飞:当今皇上不爱红装爱蓝颜!

自此以后,朝中的年轻官员处处都提防着姜离,为了解除自身“危机”,更是不择手段地往他的被窝里送美男。这让他日日忧心,夜夜不得安寝,就怕睁开眼睛就看见床上多了个美男……

从那之后,姜离每每见到傅九容对他露出笑容,就会心里直发毛,生怕一不小心又会被他“祸害”。

好在不久之后,傅九容因为边境屡屡被其他国家进犯而向他请命,长期驻守漠北,姜离自是求之不得。就在姜离几乎都要忘记他时,他却突然要回来了……

“他怎么就没死在外面,让朕得偿所愿呢?”姜离抬高下巴,满目忧伤。

晃儿在背后不厚道地嘀咕:“若是让九王爷听见这话,皇上你又该倒霉了!”

姜离决定将那奏折的事抛诸脑后,他顺手接过晃儿抱着的鹦鹉笼子,时不时逗弄两下鹦鹉,看它在笼中上蹿下跳,心情顿时变好了不少。

“晃儿,不如陪朕四处走走。”

“皇上想去哪里?”

“听说御花园的花都开了……”姜离兴冲冲地抱着鹦鹉笼子,结果刚刚奔出朝阳宫就撞上了他最不想看见的人之二,太傅何晟铭。

何太傅已年过七旬,是资历颇深的三朝元老,他生性刚正不阿,对君王忠心耿耿,是出了名的贤臣。不过,他实在是太尽职了,日日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念叨为君之道,让姜离对他很是忌惮。

何太傅扫一眼姜离,问道:“皇上,您这是准备去哪儿?”

姜离暗暗吞了口口水,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何太傅:“是太傅啊,朕都不知你何时进宫的。”

何太傅的目光转移到姜离手里的鹦鹉笼子,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微微眯起,抖动着花白的胡须,训斥道:“皇上你已年满十八岁了,不能整日惦记着玩乐……”



等到何太傅最终离去,姜离已经在御书房批阅了整整一天的奏折了,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头晕目眩。

外面早已夜幕低垂,姜离看着桌上的珍馐美味,实在提不起胃口。

“皇上,是否不合口味?”掌管姜离膳食的宫婢小心地问道。

姜离扬了扬手:“朕只是太累了。”说完便困乏地眯着眼睛,晃悠着脚步准备往寝殿内阁走去。

见他看也未看就要往龙榻里钻,晃儿忙出言提醒:“啊!皇上,那里不能去——”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惨绝人寰的惊叫声陡然响起,吓得停在窗棂上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齐齐飞走了。

“啊——”

姜离的脊背紧紧地靠着朱红色大柱,他颤抖着手指着面前的人,所有的睡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重重叠叠的鹅黄色薄纱帷幕后,一名穿着近乎透明薄纱的少年正跪坐在床头,清俊秀丽的容颜,细腻雪白的肌肤,墨黑的长发,配上他那楚楚可怜的茶色双瞳,所谓的秀色可餐也不过如此吧!

不……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重点是……

他的床上为什么会有个“衣衫不整”的美少年?!

忽然想起刚才晃儿几番欲言又止的古怪模样,姜离转头瞪向暖阁外,咬牙切齿地喊出他的名字:“晃儿!给朕进来!”

晃儿无辜地抬头做望天状,小声嘟囔:“奴才早就说了不能进去啊……”接下来的话在姜离怨念的眼神中渐渐消音。

姜离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他拧眉:“这又是哪位大臣给朕的‘惊喜’?”

自从宫中传出他不爱红装爱蓝颜的流言后,这几年来朝中的臣子就无所不用其极地给他送上各种“惊喜”,次次都惊得他几乎当场昏厥过去。

思及此,姜离只觉得心尖都开始泛着疼了。

“皇上……”

那厢,床上楚楚可怜的少年显然对眼前这一幕有些反应不及,可又不甘心自己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忽视了。他伸手攥住姜离的衣角,双眸里带着明显的邀宠的意味:“皇上可是不喜欢奴才?”

姜离浑身一僵。

这次,他不止心尖儿疼,连心窝窝都开始疼了。

姜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地拉回自己的衣袖,而是直接将那人交给晃儿:“晃儿,在朕沐浴完以前,你给朕打哪儿把他接来的,就送回哪儿去!”

“啊?”晃儿眨巴着眼睛,自己明明是无辜的。

走到一半,姜离扭身给晃儿一记极为灿烂的笑容:“乖,记得快去快回,没办好的话,朕就扣你半年俸银哟。”

哼哼!若是让他知道这人是谁送来的“惊喜”,他一定会好好“报答”那人一番的。



待到姜离沐浴更衣完回到自己的寝宫时,好不容易将那美少年送走的晃儿也刚刚回来,趴在大殿门口不断地喘着粗气。

“皇上……来……来了……”

姜离正想问他到底在说什么,话刚出口,眼角的余光就倏地瞥见了晃儿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口。

现在已是深冬,外面天寒地冻,许多人都裹着厚厚的冬装,那人却仅着了一袭单薄的白色长衫,长身玉立,白衣墨发,仿佛纸上缓缓氤氲开的一幅江南水墨画,仅仅是看着便觉摄人心魄。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天地都悄然静谧了下来。

看看完全呆住的姜离,再看看自己身边的人,晃儿冲着大殿内的宫婢使了个眼色,便领着众人躬身退下了。

大殿瞬间空了下来。

姜离呆愣地看着那人。

这事情太过突然,以致他所有的理智都在见到他时齐齐断了弦,无力思考。

这厢,站在门口的人侧身回望过来,对着姜离微微一笑:“臣——参见皇上。”

即便已经长达三年不曾见到,即便这再见来得太过突然,在他牵起嘴角微笑的时候,他的名字就那么自然地自姜离的唇齿间溢出:“傅九容!”

待察觉到那声音是出自自己之口时,姜离这才悠悠转醒,惊愕地瞪着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九容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缓步走近他,手指轻轻勾起姜离的长袖,送到鼻端闻了闻,双眼微微眯起,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嗯,你换了熏香?”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笑意,眉宇间洋溢着一股子风流。

“咳咳!”

姜离忙轻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失神。他状似不经意地拂了拂衣袖:“你几时回来的?”

傅九容似乎并未发现他的小动作,只是自顾自地在大殿中寻了个位子坐下,淡笑着说:“臣今日一早就回来了,早朝上应当有折子说了此事才是。”

姜离的脑海中闪过早朝后被他扔在角落里的奏折,暗暗吞了口口水,不自然地笑了笑:“呵呵呵——朕这记性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傅九容抬起眼帘,就这么直视着姜离。

被他看得心虚,姜离微微颤抖的手摩挲着摸到桌边,端起茶杯,低头浅浅啜饮了一口,努力佯装镇定。

就在姜离端着茶杯的手轻颤着几乎要端不稳时,傅九容却突然移开了视线,低低地笑了笑:“三年不见,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姜离暗暗地丢了个白眼过去,皮笑肉不笑:“这还全得仰仗王爷苦苦镇守漠北,朕才得以在帝都安枕无忧。”

傅九容眉梢一挑,冲他拱了拱手:“臣惶恐,为皇上分忧是臣的荣幸。”

被你这么“分忧”着,惶恐的是朕,是朕啊!姜离在心里暗暗嘀咕着。

就在姜离如坐针毡时,傅九容突然起身,冲着姜离颔首道:“此次臣回到龙城时,大宛国献了一份礼物给皇上。”

姜离微怔,大宛国献上的礼物?

不等姜离问到底是什么,就见傅九容冲他勾了勾嘴唇,嘴角那一抹浅笑让姜离浑身的寒毛都直直地竖了起来。

“来人,带上来。”

傅九容的声音刚刚落下,立即有几名侍卫出现在大殿门口。

姜离正手忙脚乱地喝茶压惊,听到动静便扭头望了过去,下一秒,他口中的茶直接被喷作了天女散花状。

“噗——”

被几名侍卫带上来的是个模样俊美的男子。

让姜离惊讶的是,那美男的眼睛竟然被布条给蒙住了,嘴里也被塞了布团,双手双脚都用绳子紧紧地捆绑着,完全是一副被绑架来的样子!

姜离目瞪口呆,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茶渍,艰难地转过头望着傅九容:“你说的礼物就是这个?”

傅九容淡淡地解释道:“这是大宛国国主特意献上的心意。”

砰的一声,姜离手里的茶杯……碎了。



(二)

经过傅九容的解释,姜离才勉强了解,眼前这个被“绑架”到他寝宫的美男原本是大宛国的三皇子,此次是作为质子被送到了大龙朝。话虽如此,但……

傅九容侧首看向姜离,嘴角勾起一丝暧昧的弧度,意味深长地说:“这是大宛国国主特意送来取悦皇上的,皇上……可别辜负了国主的一番美意啊。”

他特意加重最后几个字,微微上扬的尾音震得姜离说不出话来。他却毫不犹豫地转身告退,走到大殿门口时,“顺手”扯下了那个蒙住大宛国质子眼睛的布条……

姜离正琢磨着他刚才那番话中的深意,抬头却对上一双冷冽的眸子,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一双极为罕见的暗红色眸子,宛如血色的罂粟花,带着危险而妖冶的美。不过,这“罂粟花”的眼神……

满是寒光啊!

被他太过阴鸷森寒的眸光吓到,姜离不禁连连后退几步,同时在心底暗骂傅九容那老狐狸分明是在故意整他。

这是特意送来取悦他的?这根本就是送来取他性命的!

若眼神可以杀人,估计姜离早已死无全尸了!

那人拧眉瞪着姜离,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似有话要说。

姜离迟疑着替他拿下塞在嘴里的布条,还未来得及收回手,就见那人暴跳如雷地怒骂道:“傅九容你这个浑蛋,小爷我一定要宰了你!”

说完,那人转头狠狠地瞪向姜离,冷冷地喊道:“给我解开绳子!”

姜离没有动。

“喂——”

见姜离迟迟没有动作,那人不耐烦地拧眉,忽地,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冷笑道:“你放心,既然我是被我父王送到这里的,我死也不会逃跑。”

姜离皱了皱眉,沉默着走到他身后替他解开绳子。结果才刚解开绳头,那人就颇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地挣开了手腕上的绳子,然后俯身解开束在脚踝上的绳子。

“你就是这里的皇上?”

身前多了一道暗影时,姜离抬起头。

起初他只注意到这人长相不俗,此番细看,只见他一袭玄色锦袍,墨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有种锐利而妖冶的美,当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时,眼底竟似有波光流转,让人不敢直视!

可惜,那张好看的面孔上却找不到一丝温度。

姜离暗暗打了个哆嗦,思忖着这人该不会想当场捏死他以泄心头之愤吧?!

结果却出乎姜离的意料,那人只是不带感情地看了看他,轻哼一声:“我困了。”

说完,他不再看姜离,大步跨进永乐宫内阁的寝殿,目光自那张宽大的龙榻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屏风前的软榻上,整个人随意往上面一靠,就直接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整个过程宛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没有半分客气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姜离才慢慢记起来——这人似乎是被送来“取悦”他的,可现在他竟毫不客气地霸占了自己的地方,完全就是一副鹊巢鸠占、反客为主的嚣张姿态!

最让姜离愤怒憋闷的是,他不敢把这人丢出去啊!

大抵是察觉到姜离的长久注视,倚靠着软榻闭目休憩的人猛地睁开眼睛,红色的眸子吓得姜离生生地憋回了一口气。

“再看就把你眼睛挖了!”

扔下这句话,那人极为轻蔑地斜睨了姜离一眼,便再次闭上了眼睛。

姜离愤愤地瞪着斜倚软榻的人,大有“朕要用眼神杀死你”的气势。

瞪着他许久,直到眼睛开始发酸,姜离才冷哼着移开视线,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走到龙榻旁。

今日累了一天早已困倦得紧,此时姜离也顾不上寝宫里的“不速之客”了,睁眼看着头顶镂着错金花纹的横梁,忽然想起,他还不知道软榻上那人叫什么名字呢。



翌日,姜离早早地就被晃儿叫醒。他眯着眼睛坐在妆台前,任由宫婢替自己打理头发。

晃儿偏头看见姜离眼睛下方的黑色阴影,暧昧地冲他挤眉弄眼道:“皇上,昨夜是否没睡好?”

想到昨夜九王爷傅九容送入宫中的那个异域美男,再看看他家皇上这副单薄的小身板儿,晃儿就忍不住想要捂住双眼,浮想联翩。

姜离不用问也知道,此时晃儿脑子里想的绝对不是什么纯良的东西,他嘴角抽了抽,抬手赏他一记栗暴:“乱想什么呢!”

说起来,早上他醒来时那朵“罂粟花”也醒了,那人只留下一句“出去散步”就跑得无影无踪。姜离也不在意,反正有暗卫会看紧他,所以他并不担心那人会趁机跑掉。

揉着被敲的额头,晃儿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现在宫里都知道,昨夜九王爷给皇上送来了一个从大宛国带回来的美男……”

姜离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你……你说什么?”

“昨夜九王爷将那人带入宫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呀。”

姜离拧眉沉思,傅九容这样大摇大摆地将大宛国质子送入他的寝宫,闹得尽人皆知,他的目的何在?

这只老狐狸……难道是故意要把他的名声彻底搞臭?

果然是黄蜂尾后针,最毒佞臣心啊!



因着傅九容昨夜的举动,早朝时,姜离的身影一出现在朝阳宫里,就被文武百官行以“注目礼”,一个个颇含深意的眼神看得姜离心底拔凉拔凉的。

眸光自朝殿底下扫过,最先看到的是刚刚回朝的傅九容。他着了一袭暗紫色朝服,长身玉立站在众臣的最前头。明明他只是站在那里,偏生气势如虹,令人不得不为之注目。

正思忖间,眼角瞥见一人出列,姜离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启唇道:“陈爱卿是否有事要奏?”这人是军机处的三品大员陈士钦。

“皇上,臣有要事启奏。”

姜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我大龙朝南部边境近日屡遭南蛮进犯,此时若再不解决……”

“朕已看过爱卿前日的折子了。”姜离蹙眉。

这件事他昨日和朝中几位大员商议过,众人都主张以和为贵。若随意就大动干戈,很有可能会招致边境其他国家的联盟造反。

“那么这件事就派使臣前往南蛮国议和……”

话还未说完,就见傅九容忽地向前一步,颔首道:“臣以为,此事当战。”

姜离眉头一拧。

傅九容不疾不徐地继续道:“若此次议和,以后便会后患无穷,只有彻底让他们臣服于我大龙朝……才是明智之举。”

说完,他饶有深意地看了姜离一眼。

姜离眉头拧得更紧,佯装未看见他别有深意的眸光,面向底下的众臣:“众爱卿以为如何?”

姜离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昨日主张议和的几位大臣,正欲开口,就见那几人纷纷颔首低眉道:“九王爷所言极是。”

话音未遁,众臣纷纷附和,面朝傅九容颔首道:“九王爷所言极是!”

整整齐齐的声音在偌大的金殿中尤为响亮,姜离一口气生生噎在了喉咙口。

所以说,他才会这么讨厌傅九容!

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轻描淡写地开口,无论他说出的是馊主意还是良策,朝中这些大臣都必定唯他马首是瞻!

只手遮天,这四个字就是傅九容如今在朝中地位的最好形容词。

南蛮国之事最终还是采纳了傅九容的意见,姜离独坐在御座,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底下的傅九容。

他长身玉立于金殿中央,目光低垂,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单一的紫色朝服在他身上竟生生穿出了几分惊艳!

砰的一声,姜离一掌拍在了御座的扶手上。

“皇上……”司礼监担忧地看着姜离的手。

这时,站在人群中的傅九容倏地抬起头,远远凝望着独坐御座的姜离,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嘴角牵起浅浅的弧度,对他微微一笑……

“退朝!”姜离面色一冷,也不管晃儿在后面叫唤自己,起身便拂袖离去。

“皇上,你怎么每次看见九王爷都那么生气呀?”晃儿匆匆追上大步离开的姜离,不解地问。

“谁让他是朕的克星!”姜离没好气地冷哼。

他与傅九容认识似乎已有十年了,朝朝暮暮,十年光景,他终于悟出一个道理:傅九容生来就是跟他作对的!

姜离真正生气的是——众臣唯他马首是瞻的态度!

自他亲政后,傅九容就处处左右他的决定,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甚至甘愿亲自到漠北镇守三年,鞠躬尽瘁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可谓是贴切至极。但,也就因为他心思这样缜密,姜离才更觉得后怕。

若是有朝一日,傅九容就这样谋权篡位了,恐怕朝中的大臣们也只会认为是理所当然,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好几次姜离都想问他:“傅九容,你当真没有篡位的想法?”

想归想,但这句话姜离是打死也不会说出口的。

在傅九容面前,可以胡闹,可以任性,但该避讳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装糊涂,有时候也是一种聪明。



回到永乐宫时,让姜离意外的是,一大早就跑得没影的“罂粟花”居然安安分分地待在寝宫里。

探头看了一眼那人,晃儿与众多宫婢齐齐退下。

听到动静,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姜离,又迅速收回目光,呆呆地站在书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离正暗中腹诽傅九容,也没闲心管他,便随意从书桌上拿了本书,准备看看书消磨光阴,谁料脚下一个没注意踩着了自己的鞋跟,脚下一滑——

姜离甚至来不及低呼一声“救命”,就和书桌前的“罂粟花”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三)

彼时,守在永乐宫大殿外的侍卫宫婢们突然听到一声凄惨绝伦的哀号。伴随着桌椅板凳接连倒地的哗啦声,寝宫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

“好痛……”

“你……你快出去!”

“你别抓这么紧啊,朕的腰都快被你折断了!嗷——好痛!”

在场的宫婢侍卫们面面相觑,眼里同时冒出可疑的绿光,争先恐后地想要往门缝里瞄,恨不得立刻钻进去看个清楚。

“奴婢一直以为皇上是……原来……”其中一个宫婢盯着那两扇紧闭的朱红色宫门,满脸羞怯。

“可不是,没想到皇上居然把那个公子给……”

“噗——”

有人忍不住喷出了鼻血。

一想到他们家身板儿单薄的皇上,居然翻身将异域美男给压在了身下,晃儿就觉得鼻腔里有一股温热的液体蹿出……

姜离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一干人正浮想联翩,他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一脚踹开他的“罂粟花”。就在刚才……

在姜离把他压在身下的瞬间,那张俊脸突然变得惊恐万分,嘴里蹦出一阵凄惨绝伦的惨叫,吓得姜离以为天上突然掉了块陨石砸到了永乐宫的屋顶。

姜离低头,看着底下人那张红得过分的脸,有些措手不及。

不容他细想……

“该死的!你——”“罂粟花”愤怒地瞪着压在他身上的姜离,眸子里一片沁骨的森寒。

姜离还来不及开口,那人猛地一脚踹开他,同时仓皇地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姜离心底仅剩的愧疚也被他这一连串激烈的动作给搅得灰飞烟灭。他上前一步,面色不悦:“你干什么……”

“你别过来!”他猛地喝道。

“呃——”姜离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

“站住!”

不等姜离说完,那人就急急打断了他的话,又将他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番,暗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幽幽寒光,就好像要吞噬猎物的野兽,语气阴鸷:“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碰我一下,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话语阴森寒冽,偏偏他的脸上却布满了可疑的红晕。

姜离狐疑地盯着他。

姜离试探地向他靠近一步,那人脸上的红晕更盛,死死地瞪大双眼,指着姜离的手轻轻颤抖着:“我叫你……你别再过来!”

姜离诧异地瞅着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难道说,他……

沉默片刻,姜离忽然朝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缓步靠近他:“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你……”那人的身体轻颤着,满脸惊恐地盯着姜离。

姜离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正欲再靠近他一步,那人竟似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吓得连连后退,最后狼狈地摔倒在书桌前,连带着打翻了桌上的砚台,墨汁泼了一地。

这一幕看得姜离目瞪口呆。

姜离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结果没想到他反应居然这么激烈。

半晌,姜离才犹豫着开口:“你……难道是不能被人碰到身体?”

那人面色一僵。

不会吧,被人碰到身体就会变得满脸通红,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人啊!

那人突然一把抓住姜离的手,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绝对不能告诉别人,不然我杀了你!”

手腕处阵阵剧痛,姜离吃痛地闷哼一声,不禁气结:“放手!”

这才察觉到自己又碰到了姜离,那人脸上顿时一阵滚烫,慌忙甩开姜离:“你……你快滚开!”

姜离边揉着被抓痛的手腕,边俯身捡起倒在自己脚边的砚台,抬头时看到那人正一脸戒备地盯着他。姜离眼珠转了转:“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瞳孔猛地紧缩,满眼防备。

姜离的嘴角抽了抽。

半晌,那人才恶声恶气地扔过去一句:“卿不离!”

“啊?”姜离呆愣了下,这才幡然醒悟原来他说的是他的名字。

姜离顺手把乱成一团的书桌收了收,边整理倒在宣纸上的笔架,边揶揄道:“你为什么被人碰到就会脸上发红呢?难道说有什么人给你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一记充满杀气的眼刀扔了过来。

“……”

后来姜离才知道,原来他在被人碰到时不只会脸红发烫,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会冒出来,严重时甚至会当场晕过去。

不过,至于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卿不离这厮却死活也不肯告诉他。

那厢,卿不离低头看着自己鸡皮疙瘩齐齐冒出来的手臂,不解地喃喃自语:“以前明明只有在碰到女人时才会这样……”

姜离握着毛笔的手轻轻一颤。

下一瞬,笔尖在洁白的宣纸上唰地划拉出一道墨痕。

“怎么了?”卿不离疑惑地看了过来。

姜离的眼底有一抹暗涌转瞬即逝,不过一瞬,他便神色自若地将那张染了墨迹的白纸揉成团,扔掉,淡淡一笑:“没什么。”

卿不离只是因为不喜欢被人触碰,才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了解到这点后,姜离与他相处得倒是越发和谐了。

另一方面,大宛国送来的质子得到了皇上的“宠爱”,皇上果真不爱红装的流言也一度喧嚣尘上。每日姜离去上朝时,那些文武百官看他的眼神也越发诡异,满眼防备,看得姜离嘴角不断地抽搐。

每每此时,姜离就忍不住将“罪魁祸首”傅九容,在心中凌迟一遍又一遍。



因傅九容镇守漠北三年不曾回朝,如今终于归来,坊间和朝中都为此欣喜若狂,姜离就在宫中亲设宫宴为傅九容接风洗尘。

宴会还未开始,姜离领着晃儿前往举行宴会的明华宫,在途中正好遇到了刚刚进宫的傅九容。

两人四目相对,姜离眉头微蹙。

姜离侧首看了一眼晃儿,晃儿立即会意,和其他宫婢侍卫们齐齐退后,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他们后面。

姜离偏头瞥了一眼傅九容:“一起走?”

傅九容略略颔首:“自然。”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迂回的长廊间,傅九容和姜离谁都没有开口,周遭静得连落花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最后,还是姜离率先打破了沉默。

“几年未归,如今是否还习惯?”

“还好。”

“是吗?”

长廊两侧种满了梅花,此时正值花期,雪白的花瓣堆砌在枝头。姜离嗅着梅花浅浅的清香,忽然停住脚步:“三年前,你为何要去漠北?”

他始终想不透,傅九容当初为何要请命去漠北,且一去就是三年!

就当时的形势来说,漠北的确常年备受边境小国的滋扰,但傅九容身居高位,是朝中一品大员,就算他身负镇南大将军的名头,也根本不需要亲自率兵前往漠北那样闷乏的地方待那样久……

傅九容似乎未料到姜离会突然问起这件事,面色微有怔忪,转瞬间,又恢复如常。

“有战乱自然要去。”他淡淡地说。

伸手接住一片空中落下的梅花瓣,傅九容继续道:“况且,这不是你的意愿吗?”

姜离心头一震。

诚如他所说,当时傅九容是朝中名声颇高的容安王,且他又是手握重兵的镇南大将军,不管他对姜离是否忠心,作为一个帝王,他始终是容不下功高盖主的臣子的。

当时又正值漠北边境屡屡遭犯,姜离不止一次想要傅九容远离帝都,否则傅九容在朝中的地位恐怕会无人能及。只是,他想不到傅九容真的请命去了,而且一去就长达三年之久。

“只要是你想的,我都能如你所愿。哪怕……是我的命。”傅九容喃喃道。

他说这话时,眼睛并未看着姜离,而是专注地盯着手中的那片花瓣。姜离怔怔地凝视着他,略带清寒的风卷起他的衣袂,他着一身白衣立在廊下,手指微微张开,那片花瓣很快就被风带走。

他偏头看了一眼满面怔忪的姜离,笑了笑:“开玩笑的。”

姜离心中一动。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看透了一些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明华宫中灯火通明,大殿两侧的下方是次第而坐的文武百官,两边最前头坐的便是当朝太傅何晟铭,还有……傅九容。

姜离高坐在龙椅上,目光不自觉地就跑到傅九容身上去了,他正与邻座的朝臣说着什么。

其间,有大臣走到傅九容席前敬酒,姜离看到他抬手举杯将杯中酒仰首喝尽,末了,与邻座的人相视而笑。

姜离忽然觉得有些气闷。

他满心不痛快,傅九容这厮倒是在下面风流快活!

姜离啪的一声将酒盏拍在了桌上。

耍弄阴谋也就算了,还卖弄风骚!



(四)

宴会结束后,姜离没有立刻回寝宫,看外面花好月圆,便带上晃儿四处散步。

不时有身着粉色素裙的宫婢从姜离身边经过,他的目光在拖曳在地的裙摆上滑过,又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白色男装,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地僵了僵,在心底喟叹一声。

难道,这一辈子他都必须要这样?

女人他自是碰不得的,那么男人呢?

既然宫里宫外如今都在盛传他不爱红装,他要不要干脆来个实在的,以成全那些人的八卦欲?

这么想着,姜离的眼神便带了些许旖旎的色彩,他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保护他的禁卫军。他要找的人必须要对他绝对忠诚,这些禁卫营的人似乎都挺能保密,且绝对遵从他的命令……

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姜离眯着眼睛在那些人的身上来回打量。

嗯,这个太瘦,看着跟竹竿一样,风一吹就倒。

那边那个身材倒是不错,就是长满痘痘的脸让人望而却步。

站在他们最前面的人看起来倒是十分不错,不过他是禁卫营的副统领吧?

姜离顿住脚步,安静地打量着几步以外的禁卫营副统领司马正。别说,就这么仔细看,司马正双目坚毅,剑眉斜飞入鬓,一看就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加上他的身份,即便姜离开口恐怕他也不能拒绝。

姜离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司马正,一边手指来回摩挲着下巴,嘴里不时蹦出几声意味不明的怪笑,看得司马正心里直发毛。

“皇……皇上……”

“司马正,你多少岁了?”姜离开口打断他。

司马正背后一阵恶寒,倒也如实回答:“回皇上,臣二十又三了。”

二十三岁,就比他大五岁,应该没什么关系。

姜离没有多想,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刹那间,司马正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有如五雷轰顶。

司马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痛苦:“皇上,臣……臣不能,臣不行啊……臣尚有未过门的妻子……”

姜离一噎,他看了看跪倒在地抖动着肩膀的司马正,又看了看后面那群满脸惊恐的禁卫军,忽然觉得自己像在强抢良家妇女。

“起来吧!”姜离甚是无趣地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皇上,刚才你在做什么?”晃儿探过头来。

姜离没有错过他眼底转瞬即逝的八卦之色,拍开他的脑袋,轻斥道:“多嘴!”

晃儿不死心地跟上,围着姜离打转:“皇上不是已经有卿公子了吗,怎么……”还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后半句话晃儿没敢讲出来,只不过姜离显然没注意到他话中的深意,而是在仔细琢磨着他的前半句话。

“卿不离啊……”

说得也是,反正卿不离现在的身份就是男宠,姜离即便是要对他怎样应当也没什么吧?

“你叫我做什么?”姜离的耳边突然飘过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姜离吓了一跳,忙转头看看四周,却没看见人,最后才抬起头望向长廊外一棵粗壮的梅花树:“卿不离,你爬到树上做什么?”只见卿不离穿着一身玄色长衫,手里抱着一柄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长剑,正慵懒地靠着花枝。

卿不离一个纵身跳了下来,哼道:“散步。”

散步散到树上?姜离眸光一转,忽然想起刚才在脑子里打转的念头,不禁心虚,便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直视:“正好,我们一起回永乐宫。”

卿不离虽不解他为何回避,倒也未再多问,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到水榭的石阶时,那边灯光偏暗,姜离本着好心朝卿不离伸出手准备拉他一把:“卿不离,你小心点……”

谁料姜离的手刚碰到他,卿不离脸上就一红,登时如同一只斗气公鸡,啪地将姜离的手拍开,低吼道:“你想做什么?!”

水榭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后面的宫婢和禁卫军们,尤其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晃儿,双眼放光地紧盯着姜离,看得他心里拔凉拔凉的。

姜离讪讪地收回手:“朕只是想提醒你注意脚下的台阶。”

反应过来的卿不离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过激,脸唰地一片滚烫。他窘得不知该看向何处,只好低着头说:“抱……抱歉……”

“罢了。”姜离摆摆手。

气氛有些尴尬,好在姜离和卿不离都是很快就忘事的主,倒也并未将这个小小风波放在心上。其间,姜离让有身高优势的卿不离给他折一枝梅花,卿不离嗤笑:“幼稚!”

“朕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姜离说得理直气壮。

卿不离直接无视他。

虽然嘴上那般说,卿不离倒是没有拒绝姜离,伸手在水榭入口处折了一枝花枝扔了过去。姜离手忙脚乱地接过,对着卿不离笑笑:“谢谢。”

卿不离看得一愣。

平日里他并未仔细注意过姜离的长相,此刻才知这人眉眼生得极好,长长细细的眉,唇红齿白,肤色如雪,端的是眉目如画。

此刻,姜离拿着卿不离方才扔过来的花枝,毫无防备地展颜一笑……

卿不离脸上刚刚消退的红晕唰地重新染上,他立刻转头落跑,再不敢多看一眼!

“喂!卿不离……”姜离站在水榭口,满脸莫名,“你跑什么呀?”

晃儿在身后默默望天。

他家皇上,还真是毫无自觉啊。

晃儿正如此想着,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了台阶下的人,顿时眼神一亮:“九王爷!”

这一声惊醒了姜离,他凝眸瞧了过去,水榭入口的层层台阶下,站着的人一身白衣,衣袂曳地,尘埃也染上了雪白。傅九容抬头看见水榭里的姜离,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低低地唤道:“皇上。”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莫名的喑哑,姜离心中一跳,不禁红了脸。

傅九容拂了拂袖间的落花,拾级而上,姜离站在水榭入口处看着这一幕,不禁想起了十五岁生辰时的事情。

那晚,他在永乐宫外的水榭里遇上了前来请命的傅九容,他也是这样站在同样的位置,傅九容从台阶下一步步走上来,直到与他并肩同行……

对了,那时傅九容在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记忆有些模糊,姜离还来不及细想,傅九容就已经走到他身边了。

“你怎么来了?”他问。

姜离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抬头环顾四周,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凝华宫外的水榭,凝华宫是姜离安排今夜喝多了酒的傅九容歇息的宫殿。不知不觉中,他竟走到这里来了!

“朕四处走走而已。”姜离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说,含混地应道。

“是吗?”傅九容挑眉,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水榭间,周围静悄悄的,姜离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傅九容。

傅九容模样是生得极好看的,这点他从小就知道了。但让他觉得遗憾的是,好像次次看见傅九容他都是一副从容淡然的样子,从未见他有过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知该说他心性好,还是说他隐藏得太深。

如果能看到傅九容这老狐狸惊慌的一面,那就好了……

傅九容并不知道姜离在想些什么,他垂眸看到姜离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如水的眼波一动不动,大抵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的嘴角噙着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

刹那间,那张脸好似无瑕的白玉,朱唇含笑,长眉星眸,竟是别样妖娆。

傅九容摇摇头,叹息:“你长大了!”

这一声迂回的长叹姜离并未听清楚,待他想要问清楚时,傅九容只沉默着揉了揉他的长发,嘱咐道:“回去吧,夜里风大。”

“等……”

姜离还想再说点什么,傅九容却似浑然未觉,转身走下了台阶。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姜离怔了怔,刚刚模糊不清的记忆骤然间变得清晰起来。

三年前傅九容离开时说了什么?

他那夜就站在水榭间,对着十五岁的姜离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风声造就的错觉,在与他错身而过的瞬间,姜离恍恍惚惚听到了一句:“快些长大吧,阿离。”



卿不离一路横冲直撞。

看到前面正有数名侍卫往这边过来了,卿不离又猛地停住了脚步——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和其中两名侍卫撞在了一起,几人狼狈地摔成一团。

“哎哟!”被撞到的侍卫吃痛地闷哼一声,抬头看着来人,“卿公子,你慌什么?”

“抱歉。”卿不离皱眉,伸手将两人扶了起来。

两名侍卫摆摆手,也未在意,继续和其他人一同去宫中巡逻。

卿不离抬头看着几人离去,猛然想起了什么,忙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原本一片滚烫的脸颊已渐渐消退了热度,手上更是没有任何异常。

他确实只有触碰到了女子时才会有脸红发热,甚至晕厥的反应!

他带着这疑惑回到永乐宫。姜离早已回来了,此刻他正心情甚好地把玩着那枝梅花,并提笔在纸上画了出来。

卿不离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里面的姜离,眉头微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转头面向大殿门口的一名侍卫,状似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手臂。

“喂,你……”

那名侍卫疑惑地看着卿不离。

卿不离没搭理他,凝神盯着自己搭在那侍卫手臂上的手……

没有反应!

他不敢相信地走向另一名侍卫,当他触碰到那人的肩时仍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眼前不禁浮现出方才姜离在水榭间,接住他扔过去的花枝,微微偏头,颔首而笑的画面……

明眸皓齿,笑靥如花。

卿不离的眸底有沉沉的暗涌一闪即逝,但终是沉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走进永乐宫的大殿。此刻刚刚画好一枝梅花的姜离抬起头来,冲他招招手:“卿不离,你看,朕画的梅花如何?”

“你……”卿不离凝眸瞧着他。

察觉到他的异样,姜离多看了他两眼:“怎么了?”

卿不离皱皱眉,但又很快舒缓开,眼中带着试探,对着姜离说:“手给我。”

姜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闻言伸出未握笔的左手。

伸手握住那只白皙纤长的手,卿不离只觉脸上一阵发烫,登时满面绯红,忙像扔掉烫山芋一般甩开姜离的手。

“你在干什么?!”姜离皱眉。

卿不离却浑然未觉,呆愣地盯着姜离:“你……你……”

犹疑半晌,卿不离终于从唇齿间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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