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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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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火，成为孤儿的简森被伯父收养，冷漠的新家让她更加绝望，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偶遇温暖如光的少年饶空。若干年后，两人重逢，为了靠近饶空，简森与饶空的青梅竹马祝羽溪成为朋友，遭遇几次失败之后，简森决定暗藏心事。然而一场车祸，又让另一个孤独的富家少年出现在她的生活……每个人心底都藏着秘密，随着昔日那场大火的真相浮出水面，简森和饶空的人生也遭到了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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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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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第一章 新夏
第二章 隐歌
第三章 消弭
第四章 覆暖
第五章 冷焰
第六章 森绿
第七章 倾海
第八章 花结
第九章 惊雷
第十章 寒雾
第十一章 漫漫
第十二章 澄空
终章
后记：片刻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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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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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森挤在心情同样急迫的学生当中，努力仰着脖子，一行一行地寻找着姓氏上的竹字头。可越是想找到什么，那个东西就越不出现。第一遍没有收获，于是视线开始第二轮的搜索，这次却很快在文科二班的范围里发现了自己的名字。二班是重点班之一，忐忑了整个暑假，简森舒心地松了口气。
第一章
[新夏]
01
简森是无意间看见那个名字的。
文科和理科的名单相邻贴在走廊墙壁上，开学第一天，毓秀楼底层走廊成了人气最旺最热闹的地方。
简森挤在心情同样急迫的学生当中，努力仰着脖子，一行一行地寻找着姓氏上的竹字头。可越是想找到什么，那个东西就越不出现。第一遍没有收获，于是视线开始第二轮的搜索，这次却很快在文科二班的范围里发现了自己的名字。二班是重点班之一，忐忑了整个暑假，简森舒心地松了口气。
正打算从人群里脱离出来，随意扫过名单的视线突然定住，随之女生的身体也停止了动作，以至身后已经为她让开道的男生不爽地“啧”了一声。简森顾不上回头，深怕看错了般，不顾他人的不满用手指按着名单，慢慢朝与自己相隔着一小段距离的那个名字逐行移过去。
祝羽溪。
确认与脑海里所存入的记忆一致后，像是收到了一份附加的惊喜般，她的嘴角又往上扬了几分。
六班教室在顶楼，简森顺着人潮沿着楼梯往上走，难免会碰到不少昔日交情甚好的同学，眼下彼此不在同一个班里，对方纷纷过来依依不舍地挽起她的胳膊，简森有些招架不过来。
“好舍不得和你分开……”
“以后没人翘掉早读给我买早餐了。”
“没有你，我怎么完成那么多作业啊！”
“肯定也遇不到像你这样愿意帮我值日的好人了……”
被团团热情拥簇着，简森安慰他们：“以后也可以来找我啊，随时欢迎。”这才让她们松开怀抱着自己的手，安心去寻找各自的教室。
无论是曾经和简森同班过，或者认识，哪怕与她只有一点点交集的人，简森在他们眼中的印象，都是如出一辙的好。友善亲切，学习努力刻苦。寻求她的帮助，几乎不会被拒绝。对于班里的女生来说，简森简直可以位列“值得交的朋友TOP1”的绝对地位。因而面对文理分科之后的离别，比起分数，有那么一部分人更关心能否继续和简森坐在同一间教室里。
简森心里也是失落的。只不过这份失落和那些人不一样，不舍当然也会有，但她更可惜过去一年用心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在经过一番打乱筛选之后，如同雨后的蛛网支离破散。她像一只小鸟，在熟悉了一片森林后不得不迁徙到另一片森林。但是，这份不安的情绪也没有在她心间停留太久，毕竟与人和睦来往，怎么在对方心中竖立美好形象是她这几年最擅长的事。
无论是在森林还是荒漠。
在外地出差的孔叔叔打电话来时，简森刚走到教室门口附近。
“出门了吗？到学校了？”
“嗯嗯，到了。”
“早餐吃了吗？”
“吃了。”简森也关心地反问着，“叔叔你呢？”
“我还没，在去开会的路上，赶不及。”那边隐约漏进来喧嚣的车声。
“辛苦了。”简森接着问道，“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吧。怎么了？是不是孝君又和你闹脾气？”孔叔叔语气紧张。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注意力从电话上分散出去，正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随着几个女生走进六班的教室。
电话那头还在关心地问候着，当简森回过神，对方已经反复喊了好几遍她的名字。
“啊……我在。”
“嗯，刚才叔叔说的都记住了吗？分科了要更努力一点。”
通话以简森一连串的“好的”“我知道”结束后，女生收起手机，稍微打理了一下刘海和校服，也走进教室里。
刚进门，脚底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简森弯腰捡起来，不知是谁掉了的校牌，翻过来，上面印着的“祝羽溪”三个字让简森愣了一下，视线移去校牌左边的寸照，尽管是极其简单普通的红色背景，但女生光洁的额头和娇小的脸蛋在那么简陋的柔光下，反而越加显得清纯可爱。
简森抬头往周围看去，女生已经和旁桌的人打成一片，热热闹闹聊着天。虽然大家才刚认识，但坐在中间的她显然已经成为了话题中心，无论是神情和语气都令人没办法不多看几眼。
“你校牌掉了。”简森走过去，递在她面前。
女生先看一眼胸口，然后感激地接过来，“呀！谢谢你。”
简森浅浅笑笑，正想回身，对方叫住她，“你也是这班的？”
“嗯。”简森小声应着。
“这有糖，吃吗？”女生指指散落在桌面的零食包装袋。
简森还没来得及说自己不爱吃糖，女生已经捡起一颗塞给她，“给，特浓奶味的。”
简森抬眼迎上女生看过来的盈盈的目光。将那颗白色的糖握进了手里。
就是她。
02
再次遇见他，是在去年的冬天。
光吉是一座不大也不小的南方城市，一旦进入冬天，非但没有如同热带岛屿国家那样的舒适气候，温度还迫不及待地降至零度以下。加上每隔几天来一场绵绵细雨，刺骨的凉意便更加肆无忌惮地扩散在空气中。
实在太冷了，就连女生都不再顾及形象，御寒防暖才是重中之重。那天简森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自己裹起来，将羽绒服毛茸茸的帽子扣在头上，脸上蒙着口罩，冷倒是不冷了，但行动却有了不小的阻力。所以只是爬了两层楼梯，女生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正准备继续往上走，才想起答应了同学的早餐还没买，于是又不得不原路返回往食堂走。
教学楼离食堂有点远，早读课之前，路上熙熙攘攘都是人。天又下着小雨，五颜六色缓缓移动的伞面满满占据在视野里。距离上课没多少时间，简森只好加快步伐，而就在她快走到食堂门口时，有一张脸匆匆从眼前晃过去，虽然只有一瞬，简森也立刻认出了他。
再回头，男生已经不知被哪把雨伞遮蔽了。
当时简森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早餐也没买了，转个头穿行在人潮之中张望起来，可惜对方早就失去了踪迹。
既然在同一所学校，那么寻找起来就不是多难的事情。尽管如此，简森还是为此花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原本只是好奇，之后又考虑着找到以后跟他好好道个谢。但当简森再次在同栋教学楼的走廊碰见他，她不仅没勇气上前跟男生打招呼，甚至连脚步都没能往对方的方向前进，而是转身藏去了墙壁后面。
大概是男生的关系，和三年前相比，他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初稚嫩的脸有了利落英气的线条，眼睛也深邃了，头发剪短了些，五官依旧是好看的，而且多了大部分男生或缺的清爽气质。最明显的还是身高，伸手的话应该可以碰到门框上的教室门牌。在一群年纪相仿的高中生中，尤其显眼。
当躲在墙后的简森盘算着怎么自然地都上去跟他打招呼时，突然某间教室里走出一个女生，轻快地跑过去双手随意搭在他肩上。男生也不推开，微笑着倚着栏杆和她有说有笑。
那一刻，简森心中只有一种感觉——无论什么时候跟他照面都好，只有现在不行。
于是，她就在那个角落藏了十分钟，脚都冻麻了。直到教室里有人朝他面前那个女生喊：“祝羽溪，你还回不回来抄作业了？”
“抄抄抄。你小声点行不行啊？深怕老师听不见是不是？”
祝羽溪从昨晚电视剧讨论中抽出身，操起一本书拍在同桌男生的后背上。
这是过去一星期，高二二班早晨最常发生的场景。男生嗷嗷大叫鸣不平，祝羽溪充耳不闻，扯过他的练习薄飞快地往自己的作业上誊。
每当这时候，坐在前排的简森都会忍不住回头看几眼。有时候撞见祝羽溪正好也望过来，女生还会冲她眨眨眼。
新课表公布的那天，简森在讲台抄好后，回到座位，听见祝羽溪询问着身边人愿不愿意陪她去厕所，碰巧大家都在忙，吃了好几通闭门羹。祝羽溪嘟着嘴无力趴在桌上，简森放下书，小声问过去：“我陪你去吧。”
“好啊好啊！”祝羽溪顿时来了精神。
或许是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做任何事，所以为什么女生连上厕所这种事也喜欢找个伴，简森是不理解的。可能是因为对于大部分女生而言，倘若连一起上厕所这种事都做不到，又怎么能称之为朋友呢？是某种意义上定义友情的标准。
尽管她和祝羽溪还不是朋友。但她想。
简森从隔间出来，祝羽溪已经在洗手台洗手。她加快步子走过去，拧开了龙头，“久等。”哗哗的水流穿过手指，耳边传来的却不是祝羽溪的声音。
“那个……祝羽溪……”简森在水中搓掉手掌上不知何时沾上的黑色墨水，一边朝声源看过去。有个短发女生过来与祝羽溪说话。
“干嘛？”看祝羽溪的反应，两人似乎并不认识。
短发女生从口袋掏出一封信来，递过去：“我想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饶空可以吗？”语气明显在最关键的那个名字上绊了一下。
“可以呀！”简森还未从这个状况里回过神来，身边的女生已经将那封一眼就知道代表着什么的信接了过来，“举手之劳。”比起脸，祝羽溪的马尾离自己更近一些，简森看着它们像弹簧似得利落地甩了两下。
事情似乎比预想的顺利太多，短发女生激动地道过谢后，跑去与等候在一旁的同学汇合，隐约还能听见她们之间的一小段对话。
“哇没想到她这么好欸！”
“我还以为这种事情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被一堵墙阻隔后的声音就再听不见了，但顶替在其后面的，却是一阵如同玻璃碎裂般尖锐的，纸张被撕碎的声音。
“欸……”简森看着刚才那封信变成几张碎片被拽在祝羽溪手里，下意识地喊出一个单音节。
“不要这么惊讶好不好！”对方对她眨眨眼，将手里的碎片撕得更碎了些。
“可是……”明明答应了人家的不是吗？
“你不懂啦！那个家伙根本不必收到这种东西，我只是帮他处理掉而已。”随手将一巴掌的碎纸片丢进脚边的垃圾桶，祝羽溪朝简森望过来，像是要捍卫自己的形象般重复一遍，“总之，你不懂的啦！”
女生转过身后，脚步停在厕所门口，“哦对了，我叫祝羽溪，你呢？”
“……我叫简森。”跟上去。
“简森？哪个jian哪个sen啊？好男生的名字哦……”
直到回了教室，简森也没能从刚才那么突然的事件中回过神来。
03
第二个课间，祝羽溪便和简森附近的男生调换了座位。
“反正我周围都是男的，他们坐一块正好。”
但是隔天班主任利用早读课时间兴师动众地开始重新编排座位，虽然简森和祝羽溪的个头一般高，但班主任后来附加地问了一声：“谁的视力不太好的，可以往前面调。”简森抬起头，视线里讲台上班主任的脸有些模糊，但顾及到特意坐来自己隔壁的女生，将举手的冲动轻轻压了下去。
眯着眼睛注视了半天黑板的祝羽溪转过身来，“好像我们的座位是比较远了，我还行，小森，你看得清黑板吗？”
简森配合着看了眼黑板，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看不太清？”女生指着黑板上方的钟点，“看得见几点吗？”
简森只好放弃，摇了摇头。祝羽溪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遗憾，接着简森听见她举起手喊道：“老师，简森同学视力不好，坐这边看不清。”
本以为座位调整完毕的老师只好又折回来，将一个比较靠前视力没问题的男生调了过去。所以两人的座位依然被隔出了一段距离。
“中午一起吃饭？”简森收拾东西的时候，问祝羽溪。
女生“嗯”了一声，将头埋下去，两只手塞在桌肚里，大概在玩手机。简森回过身之前，脑海中还是闪过厕所的那一幕。
“反正你不懂啦。”
她不懂的似乎不止那件事，包括做那件事的人，她也完全看不透。
“哈？你就吃这个哦？”收银台前，祝羽溪看着简森手里的泡面，惊诧地问。
“嗯，没什么胃口，但又不想饿肚子。”“因为钱不够”这样的话，是怎么也讲不出口的。前面的人提着东西离开，简森将泡面递上去。身后的女生还维持着“不敢相信”的表情。
“滴”。扫码器发出声响，“两块三。”
简森正要掏钱，祝羽溪的声音越过她的肩对收银员说，“我一起付。”
“别……”
“又不多。”简森手里捏着温热的三颗硬币，祝羽溪已经将自己的食物与她的泡面推到了一起。
中午时分的学校清静了不少，三三两两的学生从食堂往宿舍走，清洁卫生的阿姨走廊拖到一半便开始和另一个值班的阿姨拉起家常。日光透过头顶交叠的枝叶，在凹凸不平的台阶上落下满地的光斑。
其中几片悄悄洒在了女生的发尾和肩膀。
从女生宿管阿姨那倒了点开水，需要等上三分钟面饼才会泡软，简森一边忍耐着手心的烫一边受不住专属于泡面的那种香气的诱惑咽了咽口水。为了转移注意力将视线挪去身边。
“你还说我，看看你吃的都是什么……饼干、芬达……还有话梅？”简森凑过去，“你才奇怪吧。”
“有吗？”随即往简森嘴里塞了一颗话梅，“不是很少女的午饭吗？你咧，泡面哦，活脱脱门口的值班大叔！”
两人一齐笑出声，面差不多泡好了，简森揭开盖，一股令人抗拒不了的香味朝鼻翼横冲直撞过来，惹得一旁的祝羽溪也跟着嚷起来：“好香啊……”
最后一桶泡面，两人分着吃，连一口汤也没有放过。
望着空了的面桶，简森忽然想起曾经和爸爸一起生活的日子，如果他下班晚了，就会在路口的便利店买两袋方便面，回到家，自己就赶紧送上刚煮沸的开水，可是爸爸说“要开火煮才好吃”，于是口水已经流了满嘴的简森只好巴巴地等在炉灶前。面好了，每次自己的碗里都会比较多，那时候也不懂那是父亲的心意，不顾烫埋着头大快朵颐，最后她不爱喝的汤总被父亲称为比面更棒“美味”一口饮尽。
“哇……爽！”祝羽溪将面桶从脸上移开。
“在家我妈都不让吃，所以忽然间闻到就受不了。”祝羽溪将堆在脚边的垃圾收进购物袋里，打个结搁在一边。
两个女生双手抱着膝盖，偶尔有路过的人朝她们看两眼。安静的时候，蝉鸣就占据了整个听觉。
简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真的没关系吗？”
“什么？”祝羽溪给手机插上耳机，分出一只塞进简森的耳朵。
“那封信，就那么处理了，真的没关系吗？”
“嗯，没事。”把音乐打开后，女生又递过来半截巧克力。“下午有体育课，补充能量！”
咬下一小块，简森才反应过来似得问道：“我记得刚才你没买巧克力啊……”想了想，“……难道是？”
祝羽溪“嘿嘿嘿”地笑起来，“那家伙不爱吃甜食，丢了太可惜。”
“所以你这也是在帮忙处理罢了？”
“聪明！”女生窃笑着，“所以你也脱不了干系！”
简森抿了抿嘴。“看起来你和那个男生关系不错嘛。”
“当然啦。”祝羽溪笑起来。随即脸上扬起炫耀般的得意，“我和他……从小就认识！”
女生踏上前面的台阶，再回神，日光从她的肩膀漫上来，和她好看的笑一起涌进简森的视野中。
“那他叫什么？”
“饶空。富饶的绕，天空的空。”扬起眉毛，“他有几根腿毛我都清楚哦！”
炫耀般的得意此刻变成得意般的炫耀，掺进少女清亮的嗓音里，简森的心跳也莫名其妙地在胸腔里落了好几拍。
饶空。
她当然知道。
只不过是想听你会用怎样的语气讲出来而已，然后从中探索你与他之间的细枝末节。
简森感觉自己像一个不入流又不正直的侦探，从一开始就怀着不单纯的目的接触祝羽溪。幻想着哪天借由她与三年前那个骑车送自己回家的男生重逢。
可是越简单的愿望似乎越难以实现。
04
这么多年来，梦见最多还是那场大火，通天的火光，映着所有人的脸，像是要将全世界都烧尽了般吞噬过来。
每次醒来脸上都淌着泪，眼前是一片深深浅浅的黑暗。以前在大伯家，房间没有窗户，光透不进来，她只能在漆黑的世界悄悄将眼泪流完，然后重新睡着。换了新家后，有了窗户，深夜的房间也有了隐隐的光亮，她便起来打开窗户坐在床头，夜晚的风很快将眼睛吹干。
累了就继续睡，直到第二天的日光将她照醒。
但像这样的梦境，还是第一次出现。
看不见尽头的环城公路像一条蜿蜒在黑夜里的蛇。寂寥的昏黄路灯照不进两侧杂草丛生的荒原，夏夜的风在嘴角留下淡淡的咸腥，蹲在地上的自己哭得歇斯底里。
眼泪落在唇间前先被衣襟擦走，湿哒哒的，紧紧贴在皮肤上。
没有半截停下的单车车轮。
没有逆光而站，望向自己的温暖少年。
05
有一束光不轻不重地落在眼皮上，像一片被某种滤镜模糊了的暗色羽毛。用手挡就消失，手拿开，它还在那。
简森望一眼窗外到了夏天而早早亮起来的天，翻个身，按掉枕头底下那只还有半小时才到设定时间的闹钟。
干脆起来去厕所刷牙，洗手台上摆放了三个水杯，其中一只浅绿色的插了三根牙刷，两大一小紧紧挨在一起，旁边的玻璃杯是用来接水的，简森记得是前不久刚换，干净透明。她抬手提过自己那只孤零零被放在最角落用了三年的塑料杯，发现杯底已经积起了不少绿黑色的水垢，仔细一看有点像青苔。放在水龙头下，把五根手指都伸进去清洗，那块顽固的颜色仿佛和杯子融为了一体，怎么都清理不掉，女生微微皱眉只好作罢。
嘴里的泡沫还没来得及冲干净，厕所门前走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简森扭过头，穿着海绵宝宝睡衣的男孩顶着微卷的头发，双眼惺忪着，似乎还没从睡眠中彻底清醒。
“上厕所吗？”简森问他，男孩的眼神涣散着，也没有应声。换做以前，简森一定不多说什么立刻从里面退出来，但这回她不想就这样妥协。
“如果是尿尿，你进来吧，我不偷看。”听到比自己年长六岁的女生这么说，男孩顿时瞪大了眼睛，半响回不了嘴。
简森弯弯嘴角，端着水杯从里面退出来，站在他身边，“跟你开玩笑的。”立刻又补上，“这是你家嘛。”
大概是真的尿急了，男孩瞪了简森一眼，钻进了卫生间，“嘭”的带上门。一瞬间，周身的光被削弱了大半，而小鬼像是要回击她刚才的“玩笑”似的久久不从里面出来。简森站在原地，无奈地望着杯底那块令人在意的色块，一不留神，不知是不是咽下了嘴里的泡沫，喉咙里泛起刺辣辣的冰凉。
06
“这又不是你家！”
自从简森搬来这个家，这是孔孝君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头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孔叔叔一边提着简森的行李一边转头告诉她“不要拘束把这儿当自己家”。但在门被打开的那瞬间，看见门内那个目光一触到她脸色就顿时变得不好看的孔叔叔的妻子，简森还是不由得缩起肩膀，往后退了两步。
“来了。”这是孔叔叔脸带笑意对妻子说的。扭头给简森介绍，“这是我爱人，你叫她夏阿姨就行。”
“当然叫阿姨，不然叫什么？”夏新萍锐利的眼睛扫过去，吓得简森“夏”还没说完声音就停住。“这么早接过来干嘛！往后时间还长，就这么急着想多养一个人，受累啊！”收到了孔白岩使来的眼色，对方才将路让开，简森立刻紧紧跟着孔叔叔进来，拔高了好几度的声音尾随着她，“还有一堆东西没收拾呢！今天弄不完就打地铺吧。”
将行李放进储物间，再出来，简森才注意到从进门就躲在卧室门后观察自己的男孩，六七岁的模样，穿着印有可爱卡通图案的短衣短裤，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看起来温温顺顺的，可是那双看过来的眼睛却透露出明显的恶意。
“哦，我还没跟你说……这是我的儿子，叫孝君，孔孝君。”孔白岩弯下腰朝他招招手，“孝君来，快跟简森姐姐打个招呼。”
“你好，孝君。”简森在脸上支起和善的笑容来。
谁知男孩努了努嘴，躲回了房间。这时从厨房出来的夏新萍走上来说：“有一个陌生人来家里住，而且是长住，那么小的人肯定不开心咯。”
孔白岩轻轻撞了下妻子的胳膊，“怎么啦？”做妻子的反倒更不乐意。孔白岩不作理会，他拍了拍简森的肩，“房间阿姨还没来得及收拾……你自己来可以吗？”
简森笑着点头，“可以的，你们忙。”
“那行，等会我喊你出来吃饭。”孔白岩话音刚落，夏新萍立刻插进来，“吃什么吃，今天我不舒服，没买菜也不想做饭。”
处在为难境地的孔白岩摆摆手，“不做就不做吧，等下我叫外卖。”一边暗示着简森赶紧逃开这个混乱的局面。
空气中飘满了灰尘，简森满头大汗地坐在地上，打量着收拾得差不多的陌生的房间，想到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还是觉得有点像做梦一样。
上周二放学回到家，书包还没放下，大伯就把简森叫到侧厅，伯母和堂哥都在，气氛看起来不是很轻松，简森知道他们要跟自己商量什么，但她还是很配合地坐下等待他们开口说领养的事情。
大概没料到她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本来一脸愁容的伯母总算露出满意的微笑，大伯和堂哥也都松了口气似的放缓了脸上的表情。
不知为何，当时简森也想和他们一样笑起来。
把思绪拉回来，感到特别口渴，正想起来出去喝水，却看见孔孝君站在门口盯着自己。
“嗯？有事？”简森问他。
孔孝君望了眼搁在脚边的纸箱，眼里的怒意更盛了些，“干嘛把这些丢在这里？”
简森起身往箱子里看了眼，里面塞着几只小黄鸭散架的变形金刚和五颜六色的积木，收纳着的应该都是他小时候的玩具。刚才打扫时为了方便于是就将它们摆在了门口，简森正想解释，男孩已经用还未从年幼阶段脱变出来的声音故作严肃地责问过来，“你凭什么搬进这里？凭什么把它们扔出来？”
“不是的，不是‘扔’……”
光线中的尘埃在他周身打着转，欲言又止的少年不顾简森的解释，继续将心里的话补充完整，“这又不是你家！”
往后像这样的情景还有很多。
就像孔孝君只对她习以为常的口头禅。和夏阿姨再直接不过的排斥如同一块块石砖，堆砌成一道道坚不可破的墙，阻隔在她与这个新家庭的中间。即便过去了三年，这样的状况虽然远没有最初的那般严重，但也没明显的改善。
“应该感到抱歉的人，是我。”在孔白岩三五次类似于“不要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或者“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就可以”的安慰之后，简森愧疚道。
“不用抱歉的呀，本来我就很想要一个女儿……所以，”眼角已经出现皱纹的孔叔叔又重复一遍，“我本来就想多一个女儿的。”
“那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呢？”这个问题简森没能问出口。但内心里的自卑感早已给出了可能的答案。但更多的还是感激，孔叔叔让她重新获得了类似于父爱的感觉，这么想着，停留在鼻尖的酸瞬间变成了某种动力，支撑她承受着夏阿姨的冷漠和孔孝君的敌视，一天一天在这个冰凉却又温暖的地方生活下去。
简森收拾好书包，夏新萍正好提着菜篮子开门进来。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便抬着嗓子喊：“孝君，牛奶喝了没？要不要妈妈再给你煎个鸡蛋？”
“不要了。”卧室里传来不耐烦的回应。
简森从房里出来，正想上前给夏阿姨搭把手，对方却没给她机会，眼睛扫过来，“早餐我就没买了，上星期孔叔叔出差前给你的钱还有吧？去楼下随便吃点什么吧。还有中午别回来，我带孝君去他外婆家。”
简森把手收回来，“好，中午我在学校吃。”然后她转头看向还在房间磨蹭着的男孩，“孝君，要不要等你一起走？”对方没吭声，夏新萍有些烦，“他不用你管，你快走吧。”
简森点点头，换鞋，开门，走进空无一人的楼道。
07
下午的体育课，男生一千米女生八百米，将所有人折腾得前翻后仰。女生部分结束后，简森先回了教室，趴在桌上睡了一会，醒过来发现已经下课了。原本应该闹哄哄的教室此刻安静得有些反常。朝四周看去，只有寥寥几个人趴着休息。正好这时进来一个男生，简森立刻问道：“其他人呢？”
“都去看热闹啦！”对方扬起手指向走廊。
“什么？”
“我们班的祝羽溪和别班的女生打起来了！你赶紧去！”男生话音刚落，简森快速跑出教室，到了走廊，便能听见某处传来不小的动静，她拔腿就往那边赶。
拨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简森看见三四个女生在厕所门口扭打在一起，一个扯着一个的头发，有人袖子都被扯开了口子。好一会，简森才从她们中分辨出哪个才是祝羽溪。她被三个女生围在中间，虽然看起来并不示弱，但一个人势单力薄是事实，双手被控制住，根本做不了任何动作。只听见她们一声比一声尖锐的喊叫。
“贱货！凭什么把我给饶空的巧克力吃掉！你嘴就那么馋吗？”
“送块巧克力就以为可以勾引到男生啊？少做梦了！”
“要不是有人看见你把人家的情书撕了，我还傻不拉几地感谢你！”
“啊……你再打我试试，你再打一下试试！”
捕捉到话里某几个关键词，简森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那块巧克力，自己也吃了，眼下肯定不可以袖手旁观。
“不要打了！”简森大声喊了一句。
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的祝羽溪像是听见了救援信号般，挣开一点空隙看向简森，“愣着干嘛？！过来帮我！”
关注的焦点转移到简森身上，女生看着眼前的局势光靠喊看来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她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冲了过去。
“多的我不想说了，叫家长来吧。”班主任一番训斥，最终还是搬出了这张屡试不爽的王牌。
两个全身湿透的女生并肩站在她面前，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因为简森的加入，一直被压制住的祝羽溪也似乎重新被激励了一般，反攻下三个盛气凌人的女生。后来对方阵营中的某个人脱离出去，从厕所接来一桶水，劈头从她们俩头上浇下去。幸好班主任正好路过，这场混战才得以平息，随后那三个女生也被老师领进了办公室。
请家长？怎么可能……简森顿时慌了，她侧头看向身边的祝羽溪，对方似乎也在为此苦恼，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传递一个“怎么办”的眼神。
“我的家长……”祝羽溪即使也不想被请家长，但实在不行她好歹也有名正言顺的父母前来收场，可自己要怎么跟孔叔叔说呢？更别提夏阿姨了。在心里考量了半天，腹稿也打了一堆，一出口却觉得哪里不对，简森立刻改口，“我爸爸他……出差了。”
“那就请母亲来。”班主任毫不讲情面。
“我妈……她……也不在家。”虽然知道这么说有些牵强，但此刻简森想不到任何更好的说辞。
班主任皱眉看过来，还未开口，祝羽溪也紧跟着说，“对对，我爸妈也都不在家，他们去乡下探望外婆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的，老师，我们下次不会啦，这次就放过我们嘛。”
祝羽溪撒娇的语气似乎有了效果，班主任的神色缓和了一点。简森不由得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祝羽溪一眼。
“那好吧。”目光从两个湿哒哒的女生身上游走一圈，“我也不是一定要这么严厉，就是让你们长记性。回去写一份一千字检讨给我，下不为例。快点回去换衣服吧。”
简森跟在祝羽溪身后走出办公室，一阵风打走廊那头吹过来，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谢谢你。”
祝羽溪转过身，不解：“干嘛跟我道谢？”
“……没什么。”解释起来就更奇怪，简森好奇地问，“你爸妈真的去乡下了？”
“当然没有。”女生立刻捂住嘴巴深怕班主任听见，压低声音，“但是必须这么说啊，要是我爸妈知道，非念叨个没完没了。”
等女生用“怎么了”的眼神看过来，简森把垂着的嘴角扬上去，笑笑摇了摇头。
“祝羽溪！”
走廊另一端传来男生清爽的声音，乘着穿堂而过的风，送到两个女生耳边。
简森和祝羽溪一齐转过身，几秒后，当身边的祝羽溪已经蹦着步子走过去时，简森还留在原地看着从远处快步跑过来的男生发愣，出神得忘记了做出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男生打量着祝羽溪全身，“湿成这样，和别人在河里打架？”
女生一拳敲在他肩膀，“什么呀！打不赢我们，来阴的泼水啊！刚从办公室出来，倒霉！回去绝对不能告诉我爸妈，听到没？说到底这还要怪你啊！”
一边听着女生蛮不讲理的解释，男生已经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我们？”男生捕捉到女生话里令人好奇的部分。
“是啊，啊对了……”祝羽溪赶紧回头朝简森招手，“简森，快过来。”
简森这才回过神，拖慢脚步走过去，可终究还是到了他们面前。
“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饶空。”转向男生，“这是我同学死党兼战友简森。”
简森在心里狠狠眨了眨眼睛，抬头迎上男生看过来的目光。有那么一瞬，即便只有那么一瞬，简森还是感觉到他们彼此的视线如同两束看不见的光，在空气中触到的地方都稍稍停了一下，然后才恢复原先的速度投射进对方的眼中。
他也想起来了吧？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想起来了吗？
“你好。”男生先打了招呼。随后，变回了初次照面的眼神。
“我和你见过面的。”已经在心里模拟好该用怎样的语调多大的音量配上如何的表情说出的这句话，也因此被简森从喉咙里咽了回去。换上与对方一样的“你好”。
“阿嚏！”祝羽溪打了个喷嚏，饶空立刻掏出纸巾递过去，“行了，我赶紧送你回家。”
“不练球吗今天？”
“今天先不去了。”
听男生这么说，祝羽溪脸上溢出娇羞甜蜜的笑。“那简森……我们先走咯。”
察觉自己成了电灯泡的简森忙不迭地点头，临走前，饶空不忘向她代自己的青梅竹马抱歉道：“今天的事真是抱歉了，下次再有你就别管她。”
简森看着做鬼脸的祝羽溪笑了笑，然后听见男生问：“你也赶紧回去吧，一个人能行吧？”
“可以的。”
在一边生出醋意的女生开始催促：“好啦，婆婆妈妈。”拉开男生的领口，“小森，走咯。”
08
在家楼下差不多等了半个钟，天空已经逐渐收起光线为夜色腾出空间，简森前后左右翻看自己的衣服，干得差不多了。这才安心走进楼道。
家在三楼，走到一楼与二楼的转角，听见头顶漏下几丝邻居主妇们的窃窃私语，简森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我听说啊，三楼的那个夏新萍还是不怎么喜欢新来的那个女孩欸……”
“谁知道呢！老公硬是要养一个跟自己没关系的女儿回来，还能怎么办……”
这些话语像被水浸湿了的海绵，落在心里，轻轻慢慢地压塌下去。女生站在楼道里静静等待它们结束。
“小森吗？”楼底下传来孔叔叔的声音。与此同时，头顶的声音也立刻戛然而止了。
“是，孔叔叔怎么今天就回来了？”简森把头探出去。
“事情忙完了，就提前回来了。”走到女生身边，“也才刚放学？”
“嗯。”
温厚巨大的手掌在头上揉了揉，带上笑意的声音，“呵呵，走，回家吃饭吧。”
黄昏时分温柔的光透过镂空的墙照进来，简森低头注视着脚下的影子，分辨不清哪里是哪里的被拉长的灰暗。
孔白岩走在前面掏出钥匙，咔嚓一声打开门。
“快进来。”
09
放学后的田径场成了男生的乐园，隔着很远的距离，似乎都能看见从他们额前洒出的汗水。蔓延了整个天际的橙红色云霞，以及成群从远方遥遥掠过去的白鸽，完美地衬出一副令人流连忘返的背景来。
简森走进田径场的铁门，看见祝羽溪从看台上站起来朝她挥舞着双手。确定简森看到后，马上又将视线投去球场上奔跑着的少年，为对方踢进一个球而手舞足蹈。
饶空甩甩头上的汗，和队友互相击掌。简森也忍不住停下来朝那边望过去。
巨大的失落感，是事后才像某种用特殊药水书写的，需要在火上来回熏上几遍才渐渐显影的字迹般一点点从心底漫溢出来的。
或许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三年时光，对于他来说，足够发生多少比那个夜晚更值得记住的事情。即便有着浅浅的印象，也因为时间的沉淀，凭借被夜色模糊掉细节的记忆早已无从辨认出她就是曾经在环城公路上遇见迷路的那个少女。或许正因事情有了连自己都信服得了的理由，失落感才会一发不可收拾地渐渐膨胀起来。
只是三年而已啊……为什么就忘记了呢？
但比这个更令简森无措的是，自从那次照面后，祝羽溪每天都拉着她出现在有饶空的场合。课间去借书要拉上她，小卖部买零食也要硬拖着她捎一份给男生，更多是如同今天这样，每天每天地来看男生踢球。有时候简森看得出被祝羽溪每天缠得几乎没有一点私人空间的饶空也多少表现出过一丝丝的不耐烦，但顶嘴也只是用开玩笑的口吻抗议着：“祝羽溪你就不能在自己世界呆一会吗？”眼神撞到自己，便会补上一句，“也让你朋友松一口气。”
但祝羽溪只当不需要理会的玩笑话，听不进去。
某天下课铃想之前，再次收到隔壁递过来的，写着“放学老地方见”的纸条时，简森觉得自己的确需要松一口气。于是回过去——
“今天我有点事，去不了了。抱歉。”
放学后祝羽溪过来询问她怎么了，简森敷衍着“身体不舒服”，对方也没有继续多问什么。等祝羽溪离开教室，几分钟后，她才起身往图书馆走去。
“欸？”
“欸——”
在书架前遇见本应该在球场练球的男生，简森不由得惊讶了一声，随后转过头来的男生也跟着拖出了一串长音。
“好巧。”
饶空将刚抽出来的书塞回原位。
00
“这么说，你是骗她的？”坐在借阅室靠窗的座位，简森压低声音问饶空。
“其实也说不上骗……”男生为自己辩解道，“如果你从六岁就被她每天这么缠着，你也一定不觉得这是‘骗’。”
简森其实是理解的。但更多的是羡慕，羡慕祝羽溪能每天都能光明正大地缠着这个男生，开心的时候有他分享，难过的时候有他分担。和人打架被泼了水有他将外套披到自己的肩上。即便惹他烦了，对方也只会撒个小谎躲一躲，第二天照样温柔地出现在她眼前。
“六岁开始就在一块？好长时间呀。”简森找着话题。
“是呀，估计这世界上也只有我能忍受她。冒冒失失的，和她做朋友，真难为你。”男生手里的书翻开又合上。
“祝羽溪蛮直率的。不过——”简森看着他，“每天那么对你，换做我，应该早受不了了。”
“习惯了，我们父母以前也是死党，家也住得近。”
简森给他们的关系下了定义，男生有些害羞，“是吧。”
对话到这里算是结束，好在这里是图书馆，不用依靠彼此的对话来相处，他们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书本上避免尴尬。
简森埋头看着书，上面的字一个都进不去眼。倒是旁边男生翻书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影响着胸腔里的心跳。
也不知道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多久，直到身边再次传来声音。
“那个——”
简森很快看过去，“嗯？”
“其实我见过你的。”男生的目光依旧停在书页上。
“啊？”
“那天晚上我问你我们有没有见过，你说没有。”额头稍微抬起了些。“后来我想起来，我是在报纸上看到过你。因为一场火灾。”
零星的光点从漫漫记忆中渐渐浮现。简森不由得放缓了呼吸。
余光里，饶空轻轻合上书。“你或许也知道小溪她的性子，加上你和她又是好朋友，之前在办公室外面，我怕麻烦，所以就没有问你。”
宛如列车驶进漆黑的隧道，经过持久的黑暗，乍现一缕微弱的光亮。
视界里，男生的脸一点点转过来，一点点清晰起来。
“那晚后来……怎么样了？那个打电话说要领养你的人，后来来了吗？”
第二章
[隐歌]
01
因为上次在走廊上发生的打架事件，学校里关于祝羽溪的传言如雨后春笋般在身边传开了。
“真是有够嚣张的！仗着和饶空关系好，就可以肆意妄为吗？”
“像她这种人心理肯定有问题！”
“践踏别人心意的人，被打是活该！”
甚至有些言论也将矛头指向了与事件有所关联的男生身上。
“依我看啊，饶空好像也没有因为这个生她的气，估计是默许的，这种男生也好差劲啊！”
“是啊，没错。”
“都很恶心！”
更有好事者过来劝服受到牵连的简森，“你干嘛和那种人交朋友啊？”
忙于记背单词的女生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是啊，为什么呢？
虽然自己是抱着刻意的心情接近祝羽溪，但之后祝羽溪特意坐来她隔壁，提醒老师帮自己争取到靠前的座位，午餐帮她付钱……
因为这些温暖的细枝末节，自己才和祝羽溪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虽然只是短短几星期，简森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将她们定义为朋友，但在外人看来，能为对方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和外班的女生打架，不是朋友又算什么呢？
如果时间只停在她和祝羽溪从办公室出来那一刻，或者再多几秒，两人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那里的话，没有后面那一声清亮的“祝羽溪”，没有饶空迎面朝她们走来，没有他脱下外衣披在祝羽溪身上，没有那句因为要顾及祝羽溪的感受而故意用陌生的语气对她说出的“你好”，假如这些统统都不曾发生的话。那么，对于这样的问题，说不定简森还会立刻站出来为祝羽溪反驳上几句。
可眼下，如同原本安置在岔道口的路标突然被风晃动起来，摇摇摆摆，指不出一个明确的方向来。
简森望了眼斜下方那个早上一直空着的座位，朝对方轻轻笑了笑：“其实……她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坏。”
上课铃在楼廊里响起来，教室门口依旧没出现祝羽溪的身影。简森将视线收回英语书后面的单词表。
02
“原来是这样，她还好吧？”两节课结束后，饶空过来找简森，女生才知道祝羽溪缺席是因为感冒了。
“不用担心，估计这会正躺在家里沙发上看电视呢。”接着表明自己的来意，“我是来替她向你借笔记的。”
“哦……”早该想到男生来肯定是和祝羽溪是有关系的。简森愣了一下，说“好，那你等一下。”
再次从教室出来的女生依旧两手空空，饶空一脸疑惑。简森解释道：“下午还有历史课，所以等到放学一起给你吧。”
“也行……”男生笑起来，“还是你想的比较周到，不然小溪肯定又要我再跑一趟。那放学后我在楼下等你。”
其实并不是想的周到，而是想多见你一面。你不愿意多跑一趟没关系，我愿意。简森点头：“好。”
饶空朝她挥挥手转身下了楼。
毓秀楼的构造有些特别。一楼中心位置隔着一间教室的距离各设有一条楼梯，两侧的教室以楼道为中心划分为理科班与文科班，而过道上方则是办公室。因而简森在原地等了好几分钟后，视线透过办公室的这扇门，几张宽大的办公桌，几个在休息的老师的肩膀，再从另一扇门出去才看见重新回到走廊上的男生，与三两个同学打了招呼，随即走进了教室。
放学后将笔记本交给饶空，男生塞进身后的书包后便说要赶去练球，跟简森挥挥手。等再也不能从人海中辨认出他的身影，简森才迈开步子往回走。当她跨上几级台阶，突然又停住脚步，掉个头，也往足球场的方向跑去。
天还是那片天，夏天黄昏独有的那种橙黄色调铺满整个天际。梧桐树叶洒满整条塑胶跑道，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绕着球场一圈圈地跑。风将清淡的青草香吹过来，仔细一闻却又什么都闻不到。视线始终聚焦在那个换上绿色球衣的男生身上，明明连黑板上的字都需要眯起眼睛才看得清的视力，眼下却能准确地将他的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个表情，巨细靡遗地捕捉下来。
想起那天图书馆的情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男生忽然提起了本以为他忘记了的三年前那个夜晚。当时他的神情映进眼睛，他的声音淌进耳朵，带着温度传达到心脏。
连同那一刻斜射进阅览室的夕阳，手边书本上那一页的字，漂浮在空气中时隐时现的尘埃，都被赋予了非同一般的意义。成为一枚金色的书签，嵌进黯淡的记忆里。
没有祝羽溪陪同的此刻，不，应该是不需要陪同祝羽溪而出现在这里的此刻，像是自己窃取来的一小段时光，兴奋又紧张。遥遥地注目着那个人，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柔光笼罩着般沉静下来。
在这片灌木丛后面已经半个多小时，才想起今天轮到自己值日。轻轻摆了摆僵硬的小腿，离开前望了眼教室的方向，只好明天再向同桌道歉。
“嘿，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按理说能够稳进的球却踢去了偏离球门太多的方向，教练都忍不住上来询问饶空。
男生收回望向田径场外的视线，“啊？”
果然是没有集中精神，教练用起严肃的口吻：“马上比赛了，不能分心啊！”
“嗯，知道了。”跑出球场将球捡回来，起身的时候又忍不住朝那片灌木丛望了几眼，女生的身影已经不见。
大概是看错了吧。
03
隔天一进教室，便听见昨日一人做完值日的同桌徐妍不满地抱怨。简森放低态度朝向方道歉：“是我不好，遇到点急事没赶回来，不过以后我帮你做两次值日，对不起啦。”
在座位上坐下，与徐妍窃窃私语的几个女生纷纷朝这边看了几眼，估计为了泄愤正在说着自己的坏话。
想到上楼的时候还是能听到有人在议论祝羽溪，扭头去看，她依旧没有来学校上课。整个上午都没心思听课。借出去的笔记本还没还回来，两堂课的笔记也没有抄。
下午的课间，忽然有两个男生凶神恶煞地冲进教室里来，张口就问：“哪个是祝羽溪的座位？”
前排胆小的女生为他指出来，男生便伸手一挥，两个人莽撞地走过去抓起桌椅就往外面拖，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简森已经冲过去拦在他们前面。
“你们是谁啊？干嘛搬走我们班的东西！”
领头的那个用眼睛不爽地扫了她一眼，“同学，别碍事！”撞开她，继续往外走。简森也不知哪来的胆量，再一次拦在他们前面。
“不准走！不然我就去喊老师了！”简森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去啊！”男生轻蔑地抬抬下巴，“谁叫祝羽溪那个贱货太嚣张！这是给她一个教训。”
原来还是因为上次的那件事。办公室离教室根本就不远，如果他们怕的话，也就不会这么嚣张了。还没等简森做出反应，两个人已经粗鲁地将祝羽溪的座椅拉出了教室，简森赶紧追出去，扯住对方的衣服不放，可男生也毫不留情地将她一把推到地上，简森感觉手心一阵火辣辣的痛，翻过来一看，一大片划破的皮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班里有几个男生站出来试图阻止，被对方一喝“你们还是少管闲事”，也就只好退了下来。眼看祝羽溪的桌椅要被那两人从楼道踢下去，从下方伸来的一双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桌角，与此同时，两本厚厚的笔记本啪的一声巨响砸在来人的脚边。
“你们干嘛？！”简森看见饶空两只眼睛冒着火般望着那连个生事的男生。
“干你什么事！”
“你现在要踢下去的这张桌子是我朋友的，你说关我什么事？”踏上最后两级台阶，视线与对方持平。
男生A恍然大悟地朝男生B对视一眼，再笑着转回来：“哦呵呵，你就是那个叫饶空的啊？挺有义气，难怪我妹喜欢你。”
“你放不放？”饶空似乎也被惹怒了，用力将桌子往自己这边拽了过来。
桌脚与地面摩擦出的刺耳的声响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那两人同时甩开手里的东西，男生B上来一把将饶空架在了墙上，男生A紧跟上来一拳抡在了他的脸上：“我X你XX！老子早就想揍你一顿了！”
简森看见饶空整个人栽倒在地的那瞬间，双手立刻捂住了嘴。同时，从人群最外围，老师喊着“嘿嘿嘿，是谁在这里闹事啊！”的声音终于传过来。
04
“你忍着点。”医务室内，简森捏着棉签轻轻点着男生嘴角的伤口。因为抽痛对方即便咬紧牙关，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倒吸口气。
简森的手也不禁颤抖了一下，连忙关心道：“……很痛吗？”
如果不是他们来的时间不太对，碰上医务室的老师正好有事，这种工作似乎也轮不到简森来做。所以女生怀着欣喜的心情用棉签蘸上酒精，但凑近男生的时候，才紧张得呼吸都停了。
“你尽管擦好了……”饶空皱紧眉头，这么交代道。
将创可贴稳妥地贴上男生的脸后，像受过酷刑一般的男生放松下来，简森也大大松了口气。医务室只有他们两个，周遭是心跳声仿佛都被放大了般的安静。
“还好你及时赶到了。”简森找着话题。
“哦说到这个……”男生侧身将身边那两本摔坏了好几处的笔记本递给女生，“我本来是来还你这个的，不好意思，弄成这样。”
“没关系的，当时那个状况……”
“呀！”男生忽然惊叫一声，没等女生将笔记本接稳，一把拉过她的手，翻过来，渗出来的血混着灰尘凝固在手心里，“怎么回事？那两个家伙弄的？”
女生支支吾吾紧张地半天说不出话，饶空有些不解地望着她，心想自己都已经伤成这样还一个劲帮别人上药，再看一眼女生的手心，不痛吗？轻声叮嘱道：“别动。”于是换他担任医生的角色，就连说的话也和刚才女生说的如出一辙，“会很痛，忍一下。”
好像又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会很痛，”“忍一下。”
察觉不出紧张的平稳声线，似乎多了些别的什么在里面。
下课后，简森忍着手心里刺辣的痛，慢慢往楼下走，一时分神没看清台阶，一只脚踏了空，还好及时扶住身边的护栏才没有摔倒，这时某位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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