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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Hi,我的名字叫镰

書城自編碼: 2667016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爱情/情感
作者: 镰足
國際書號(ISBN): 9787501250134
出版社: 世界知识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5-10-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47页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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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Hi,我的名字叫镰》原名《不幸之书》,在《少年绘.第七辑》开始连载,一经发表受到广大读者热捧!
本书在市面上的相似作品包括——东野圭吾《解忧杂货铺》、乙一《ZOO》、太宰治《人间失格》等日式作品。
非常适合热爱动漫、轻小说、青春文学、二次元幻想的读者和年轻御宅族。
知名插画家shel绘制封面、长阳绘制彩色插图,特种纸封面烫银工艺、全书圆角装帧,为读者倾力打造多元化的精良阅读体验。
赠品:主角涂色卡
內容簡介:
《Hi,我的名字叫镰》原名《不幸之书》,在《少年绘.第七辑》开始连载,一经发表受到广大读者热捧!
本书通过讲述一些年轻人的奇妙际遇,用充满奇异幻想力的故事去还原幸福的真谛。这些主题囊括植物、宇宙、手机、挣扎、孤独、自由、梦境、生命等。作者想要告诉读者——不要惧怕不幸,只有真正经历过不幸,才会学会珍惜每一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故事的表现形式不是一味的鸡汤励志路线。作者的文字具备一种与生俱来的莽撞与奇丽,跟这个喧闹浮夸的外界格格不入,自成系统和流派,以古朴且颗粒感的文字涵盖“生命、情感、失去”等主题,是一部罕有的治愈系幻想佳作。
關於作者:
镰足:青春情感、幻想类作家,短篇见各大杂志:《女报时尚》《读者》《青年文摘》《疯狂阅读.青春风》《新蕾》等,文字极具个人风格和鲜明烙印,拥有稳定读者群。出版长篇小说《绿物语》,短篇集《洋葱湿岛》。
目錄
序言 崩坏的世界
虹噬
熊尾
虚鲸
神隐
永魇
墟谎
黑屏
流放
泣海
鸦鸣
磁手
灯影
荒木
神通
亡绿
崩坏
內容試閱
鸦鸣

认识坪是在夏日午后的,一个半清醒的梦中。梦里面陌生的男孩对我说:“来琥村找我好吗?有些事我必须亲口告诉你。具体地址是,酋江路60 号,抵达第一个十字路口后往右走500 米,我会在那里等你。”
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在沙发里,我始终动弹不得,汗液被树叶形状的贝壳掬起。画面切换到一片深蓝的水域,男孩湿漉漉的头昂起来,甩起飞溅的水珠。那一刻,我目睹了一双墨色的眼睛,纯粹的黑试图将周围的一切都吸纳进去。
我问:“你是谁?”
他并没作声。也许是声音也被瞬间吸收的原因。
然后,力气慢慢恢复,画面开始瓦解。颗粒状的蓝与黑被墙壁的灰白替代。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思索了很久后,发现自己压根不认识那个人。为了压惊,我跑去二手小冰箱拿冰镇过的西瓜。那本是一个稚嫩的西瓜,我清晰地记得上午它孕育的籽还是白色的,现在却无端端地变成了墨色,如同少年眼珠一样深邃的颜色。
西瓜掉在了热烘烘的地板上,摔成鲜红的一片。
忙着打游戏的舍友们从电脑显示屏后探出脑袋,却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傍晚时分,我拎着一袋子的垃圾前往垃圾箱。灼热的太阳此刻已浓缩成一颗流油的蛋黄,有黑色的翅膀开始欢欣鼓舞地飞腾、降落。最后它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我手里的垃圾袋,开始啄食摔碎的西瓜瓤。
原来是一群饥肠辘辘的乌鸦。
短短一分钟后,聚集的上百只乌鸦再次轰然散开,消失在逐渐暗下去的夜空里。遭受污染的天空里没有星辰闪耀,飞机的航行灯显得异常孤单。
城市里的乌鸦越来越多了,起初它们只是聚集在荒郊野外的树林边,驻足观望稀少的行人。后来,它们像黑色病毒一样朝着城市的中心蔓延。它们的智商很高,可以看出哪些路人值得抢劫与攻击。肉类、蔬菜、瓜果、甜食……它们来者不拒。发展到最后,它们居然不惧怕任何弹弓、弩、气枪之类的武器,开始堂而皇之地哄抢一切人类的食物。
乌鸦,终究是不祥之兆。很久以前我们就被告知,看见乌鸦要扭头就走。不然听见了它们的叫声,就会遇上不好的事。
还有一种骇人听闻的说法是:乌鸦会袭击人,不仅仅是为了手中的食物,而是为了处心积虑收集人类的记忆和文明。这样,聪明的它们便会找到突破防守的方法。那么,人类的记忆都存储在哪里呢?
除去大脑,就是眼球。人类的虹膜上停留着深深浅浅的记忆。
所以它们会攻击行人,啄食眼球。血液的腥甜让它们兴奋,也让他们更加嚣张跋扈。
我是不太相信这种说法的,动物怎么可能会明白人类的复杂心理,它们只是出于一种恶作剧的心态,攻击、逃离、再次攻击,然后顺手牵羊地叼走香气四溢的食物。
说到底,这座城市,本就不单单属于我们人类,我们只是寄宿在这里,学习、娱乐、劳作、进食……当黑夜沉入地平线内的区域,我们便习惯于醉生梦死,以酒精和梦为媒介,开始一场短暂的旅行。在梦里,我们的双手能够抓住一切想要的物质、生命,时间得以停止……人类就是那么贪婪,他们试图将所有不听使唤的物种全部驱赶出去。
乌鸦,拥有漆黑的羽毛,多么不吉利,所以必须让它们滚出这个城市。
我曾目睹过调皮的小少年用弹弓射下年幼的乌鸦,然后兴高采烈地向身边的朋友炫耀。当他试图用洁白的手指抓起那奄奄一息的幼崽时,成年的乌鸦出现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它的眼睛里燃起复仇的火焰,它在酝酿一场战斗。
它是想试图啄瞎小少年的眼睛吗?
我想。
那种悲惨莫名的叫声,听起来就像是哀悼和一种咏叹调。

最近这两天,下课后我都必须送桃子回家。虽然我坚信乌鸦绝对不会攻击人类,就算会,也绝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桃子却对谣言深信不疑,她告诉我假期她在家里看了一些关于乌鸦的纪录片……现在,她被乌鸦的小聪明深深震撼,再也不敢傍晚时独自回家了。
她哀求道:“北鱼,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毕竟,桃子是个可爱的女孩。只要捏一捏她柔软的脸蛋,也许就会喷射出清甜的汁水。
我们一起走入地下乘坐40 分钟的地铁,出来后是片荒凉的郊区,路的一侧有片深不可测的树林,太阳就坠入了那片墨绿色,消失了。我能感受到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不能怪现在的女孩太胆小,就算是我,每天跑步10 圈都不喘一口气的我,半夜在自习教室睡着的我,此刻也能感受到胳膊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我问桃子:“去你家还要走多远?”
“25 分钟。”
“那么远啊。以前你都是一个人走的吗?”
“是啊……但是看完纪录片后的几个晚上,我又做了很可怕的梦,不敢再走了。”
“你把手里的食物扔给它们,乌鸦就不会伤害你了,毕竟你那么可爱。”
其实只要你愿意,男孩子总会轻易利用到对话,使在某一种渗入讨好的种子,顺其自然地发芽,然后便能看到女生涨红的脸,非常可爱。当你靠近她的嘴唇,还能看到姣好的皮肤上柔软的绒毛,完全和新鲜的水果一样。
桃子说:“现在我不怎么害怕了。”
突然,我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距离做那个梦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我说:“哎,桃子,你有没有做过那种半清醒的梦。就是……你明知道自己醒着,身体却不能动。”
桃子摇摇头。
我自言自语,到底要不要去那个鬼地方看一看呢?正思考着,身后突然响起扑啦啦的声音,是翅膀震动空气所发出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正是一只乌鸦,但它滴溜溜的眼珠只停留在我和桃子身上几秒,就又扭头张望别的地方了。令我感到吃惊的是,最后它像是做了个鬼脸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想必它并没有恶意。
我说:“桃子你看,乌鸦并不可怕。”
“那是因为你在……如果是我一个人,那就……”
“放心吧,我会一直送你回家的。”
让我略感奇怪的是,像桃子这样的大学女生,居然宁可每天赶那么多路回家也不愿在宿舍过夜。是因为独生子女备受宠爱呵护的原因,导致她一时无法融入集体生活吗?我揣测着,却不肯将疑惑抛出来,毕竟,想要住在哪里是桃子的自由。
每次送桃子到她所居住的小区门口,我都会目送她离开,直至拐进一条种满木槿花的小道,而她都会在拐弯前投递来一个不甚清晰的笑容,是那种水蜜桃一般甘美脆弱的笑意。接收到近似感谢的意图后,我才会转身离开。那时,光线已经暗下来,路灯悉数熄灭,天空中盘旋着黑色狭长的翅膀,愈发变得狰狞可怕。
“嘎”,我听到类似这样的叫声。
25分钟的路程,如果是用跑的,那么只需15 分钟。
本来,好奇心正如微弱的火焰般黯淡下去,直至熄灭。然而某一天,有只乌鸦突然停在我面前的木头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夏天的傍晚依然灼热干燥,我拿出背包里的矿泉水喝了几口,它却亲近地靠过来。是渴了吗?心里那么想着,我故意撒了一些水在路边的树叶上。乌鸦迫不及待地扑腾过去,几口便喝完。这时,有什么东西死灰复燃了,也许……是我们误会它们了。
百无聊赖之中,我拿出手机打开了电子地图,搜寻“琥村”,却没料到真的存在这样的地方,并且……它离这里似乎并不远,走过去也就20 分钟的距离。
我开始蠢蠢欲动了。
平静的路面突然刮起了风,风吹着树叶和小石子四处乱撞,裹挟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乌鸦的鸣叫声似有似无,平复着汗珠滚过手臂的路径。

那晚回到宿舍已是晚上8 点20分,舍友们都在看一档综艺节目,所有嘉宾都在讲自己被乌鸦袭击的经历,显然,他们添油加醋让观众相信,乌鸦是不祥之兆,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我只是默默地吃完打包的一碗凉面,就躺在床上对着墙壁发呆。
我需要时间来平复内心的不安。
今天晚上我所看到的一切,无论告诉谁大概都不会被相信。所以,我只能独自保守秘密,为自己的好奇心买单。
琥村,原来就是那个被遗弃的地方。
我听过的一个版本是这样的:在很多年前,那里是以种植水稻出名的村子,后来,海啸袭击了那里,很多人葬身大海,余下的村民全部迁徙去市中心。现在,那里荒无一人,大概成了野兽或是乌鸦的集聚地。唯一还存留着人类居住过的气息的,只有那座石桥。
不知为何,我的大脑一直清晰地记得男孩说给我听的地址:酋江路60号,抵达第一个十字路口后往右走500米。为了确保精准,我甚至还用了手机里的计步器,可是我走了500米后,却发现自己还站在桥上。
他的意思是,在这座桥上等我吗?
这是一座饱经风霜的石桥,断掉的石灯,被岁月模糊了面容的石狮子,都因为黑夜的缘故散发出恐怖的气息。不远处,就是一座废弃的木塔,塔内似乎有很多不怀好意的眼睛注视着我。
“是恶作剧吧。”我心想,然后准备离开,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这里。”
似乎,是从水里发出来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他又说。
这下,我看到了,就着手机微弱的灯光,有个少年赤身裸体地站在河边的浅水滩,正试图除去黏附在身上的水草叶子。
“你在这里游泳?”我问。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少年有一副健美修长的身体,手臂和小腿的线条昭示了他热爱游泳的事实。等穿上白色T 恤和牛仔短裤后,他朝我招手:“走吧,去我家。”我没有拒绝。我居然就那么心安理得地去了一个陌生人的家——也就是那座木塔。我倒是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开了门,我闻到一股腐朽的气味。等到灯光溢满整个空间后,我发现里面居然整理得很干净。狭窄的空间内,摆放着矮矮的餐桌、写字台和一张单人床。扫视完这些后,我才回头看到了坪的五官。他说他叫坪,没有姓氏。和那个梦中见到的男孩几乎一模一样,坪的五官精致,眼神却锐利,透出些许聪明和狡黠,他的皮肤有些黑,健康的棕色像巧克力。
后来他告诉我,那是因为他喜欢晒太阳。
木塔一共有好几层,他带我爬上旋转的楼梯,木头老旧,所以发出吱嘎声。第二层摆放了两个书架,里面全是年代久远的杂志和书籍。第三层则是厨房,厨房里有腌制好的咸鱼,以及容易存储的蔬果。厨房里的刀和剪子闪着寒冷的光。
“再上面就不能去了。”他说。
我问:“为什么?”
坪只是笑笑不说话。
“你为什么托梦给我,让我来这里?”
“其实也没什么,以后你就会明白。”
“你不是说有些话需要告诉我?”
他靠近我耳朵,以及其细微的声响回复我,这里并不方便说话。气流冲进耳朵,带来奇异的温暖和痒,我突然打了个战栗。
让我一直倍感压抑的是,空气里漂浮着那种腐朽的气味。那是一种危险的气息,仿佛随时会覆盖你的皮肤,然后悄无声息地潜入。我该站起来离开吗?因为这实在太荒唐了,我居然坐在陌生人的家里。而这个所谓的家远离城市,如果他想加害于我,那么我连呼救的意义都没有。
好在坪看出了我的不安,解释说:“我只是想认识你,仅此而已。真的,你要相信,坪是一个好人。”我被逗笑了。
然后他邀请我食用他亲自制作的水果色拉。
那种浓郁的酸甜味掩盖了腐朽与不安。
随后我离开那里,乘坐地铁回学校,手里还拎着一条怪怪的咸鱼。咸鱼让地铁里的乘客都纷纷侧目。在拥挤的车厢里,我一直在想,他是谁呢?他只是不断地、语调轻柔地告诉我,他叫坪,是个很好的人。

我和坪成为偶尔会见面的那种朋友。在没有桃子陪伴的双休日,我变得无所事事。
不爱玩网游的我始终是个异类,所以只能出门闲逛,打工,以打发漫长的下午。某一天,我的电话突然响了,我接起来,听到是坪的声音。我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他说:“那晚我用你的手机拨了自己的电话。”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款老旧而笨重的黑手机。
好吧,反正很无聊,我决定去坪的木塔探个究竟。只有在白天,我才会明白那里到底藏了些什么。我始终觉得那里住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居民。
坪照例在下午游泳,他的泳技很出色,甚至可以浮在水面阅读杂志。而我却是个完全不懂游泳的旱鸭子,只能蹲在河边干瞪眼。
“喂喂……你喊我过来就是让我看你游泳?”
“你不是看得津津有味吗?”
“……”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别那么严肃。”
等到坪终于游够了,总算爬到岸边开始穿衣,整理湿漉漉的头发,我发现了关于坪的一个小秘密,那就是他甩一甩头就能将头发上的水珠甩下来。你一定要说我是个神经病,谁都可以这么做不是吗?当然不是……你们见过有谁能将湿头发直接甩干的吗?
坪就是。
我目瞪口呆地看他穿上青蓝色的衬衫,然后将木纹扣子一个个地扣上去,仿佛做一件庄严肃穆的事。最后一粒扣子,坪没有扣上,所以我便能窥见那突兀的骨头,在脖颈与胸的连接处横亘着,散发出危险甜蜜的气息。
“走吧。”他说,这句话打断了我的思考。
那天,我在木塔二层的书架前停下脚步,因为那些古老的书吸引住我的目光。上一次经过这里时,我没能看清那究竟是些什么书。现在,我明白了书的主人大概是个热爱自然、崇尚自由的少年。你瞧,《飞禽走兽进化史》《植物之歌》《暗鸦》……并且,我居然看到一本名为《绿物语》的书,我认识写书的那个人,那人是我的学长,毕业三年后彻底销声匿迹。传闻他是个喜欢独处的、孤僻的人,在开了几间餐厅相继倒闭后,他选择离开。
最上面一排的书籍覆盖了薄薄的灰尘,想必很久没去翻阅。
我问坪:“你是学这个的?研究动植物。”
“我没有上过大学……所以只是单纯地喜欢。”
爬上木梯,我拿下其中的一本,拂去书皮上的尘埃,发现里面记录着很多关于鸟类的传闻,并且配上栩栩如生的插画。乌鸦的故事在书的最后一章,那是个残忍的故事。乌鸦收集了很多形状怪异的石子、漂亮的羽毛、植物的种子,想要做一个符合自己审美的巢穴,但是它总觉得还缺少些什么。后来,乌鸦发现人类的眼球有种奇怪的魔力,能让焦躁不安的它变得安静,也让巢穴变得舒坦。况且,眼球是如同水晶球般美丽的东西……鼓足勇气后,它飞向了水泥和钢铁铸造的城市森林,伺机行动……它袭击了一个小女孩。并且,它吃掉了小女孩手里的西瓜。它很爱那种干脆利落的甜味。
恐怖的气息再次环绕了我。
“这故事真有趣。”我抬头看了看坪,“小说作者的脑洞很大。”
“呵呵。”坪干笑了几声,然后回答,“你不会真相信了吧?”
“没有,我觉得乌鸦没那么邪恶。”
坪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乌鸦要比人类想象得聪明许多,并且,它们的脑袋里确实有很多邪恶的想法。北鱼,你千万不要大意……”我想反驳,难道你养过乌鸦吗?那么了解它们内心的想法。但是他锐利的目光将我嘴里的话生生地压了下去。
这时,隐隐约约的,我听到了从上面传来的骚动声。
我说,我要上去看看。
这一次,坪没有阻止。

木塔的上面,居然住着成百上千的乌鸦,数量之多出乎我的意料。四面的墙壁全部被黑色的翅膀占据。它们都是站在什么上面呢?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墙面是凹凸不平的,尖锐的钉子从墙壁中生长出来,乌鸦就是站在那样的钉子上,看得出那是人类特意为之的。
“我知道瞒不住你。”坪说。
“这些都是你的宠物?”我问。
“不是……我们只是共同居住在这里。树林里太危险了。”
突然间,原本平静的鸦群开始骚动起来,有只成年的乌鸦试图飞到我头顶处。坪吹了个口哨,然后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乌鸦们才再次恢复平静。
“等会儿它们就会出去觅食的。我们去下面吧。”坪轻描淡写地说,并没有解释他刚才到底做了什么。看得出,乌鸦和坪和平相处,关系良好。
在厨房内,我们玩了一个游戏。那是我第一次接受这种奇怪的挑战,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们玩过很多次。坪说,在木塔里居住久了,就会得到一种奇怪的能力——看透别人的思想。
我不信。坪说,他需要亲吻我的眼睛。因为,他的法术还不够精准,需要做一个仪式。我居然接受了。
他的嘴唇像森林里的花草露水一样沾染着睫毛,微微散开。那一刻我在想,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你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接受我的要求。”坪泰然自若地说。
真狡猾。
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坪准确无误地说出了我最近的生活和遇到的困难。有关于每一日我送桃子回家,有关于我常常被舍友们指责过于一本正经,也有关于……我对城市里乌鸦的看法。
他真是厉害。大概和书架上的那几本心理学书籍有关。
有时候我会开玩笑,问坪能不能透露下考试会考到的题目,他说:“不要紧,那些题目难不倒你的,因为连我都会做。”
在认识一年后,我们才成为要好的朋友。坪开始游说我学会游泳,可惜生性怕水的我一进入冰凉的河中就会产生极为恐怖的想法。结果他只能独自从石桥上跳下来,然后来回游几百米。而我,捧着那些从坪书架里拿来的小说阅读。有张夹在里面的照片不慎滑入水中。我注意到那是幼年的坪,那是他和一群乌鸦的合照。我抢救不及,只能看着它被水冲走,慢慢消失在视野外。
某一天,河边的我突然接到桃子的电话。
她说:“北鱼你不在宿舍吗?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撒了谎,说自己去很远的地方打工挣钱了。桃子的声音软软的,带着水果一样的清甜,但那天却是倔强的。挂掉电话后,我注视着手机里唯一一张桃子的照片,那是上大学的第一天,桃子上台作自我介绍,我偷偷拍下来的。她穿着粉色T 恤,柔软的黑发顺势披在胸前,格外美好。班里的男生们都纷纷表示,桃子是当之无愧的班花,甚至是系花的有力竞争者。
看了不知多久,我才注意到坪已经上岸,伸手在我面前划来划去。
“女朋友?”他笑嘻嘻地问。
“不是……”我红着脸回答,“可以先把裤子和衣服穿上吗?”
“哎哟,害羞个什么劲,这里都没人。一把年纪了,让我看看。”
我不情愿地将手机递过去,坪再一次表情严肃了,他说:“乌鸦最喜欢跟踪这些看起来可爱的女生了。你最好让她不要傍晚去偏僻的地方。”
我说:“嗯知道了,谢谢。”

发现坪的不对劲,是在某次例行公事一般的心理解读游戏后。那时坪开始逐渐对繁华城市的街道感兴趣,常常让我带他去一些人气餐厅,品尝一些看起来颇为奇怪的食物。吃完饭后,他甚至会偷偷跟踪我,前往我的宿舍。
他说:“可以在你宿舍将就一晚上吗?我现在很困了。”
喝了酒的坪变得很奇怪,话很多,还喜欢勾肩搭背,抚摸陌生人的头发和胡子。在看到我从图书馆借来的经济学的书籍后,他表示很有兴趣。
“我要拿回去研究几天。”他说。
“你自己也可以去借啊。”
“我没有学生证啊。”
“去书店买!”
“没钱……”他摊手。
好吧。
我压根不知道坪这几年是如何活过来的,据我所知,他没有父母,也没有任何亲戚,就那么孤零零地生活在那座早就废弃的塔里。春夏季节,坪在游泳的同时会捕捉河里的鱼虾。但冬天是难熬的,河面结冰,游泳是不可能的了……那么,不去打工的他用什么养活自己,以及那一大群乌鸦呢?我开始胡思乱想。
独自一人在宿舍时,我的脑袋里总会冒出不好的想法,坪接近我,是出于某种目的。于是我开始查找关于坪和我们的不同之处。但我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端倪……事实证明,坪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少年,只是,他比较聪明,能够猜透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并且,他还能和一群乌鸦和平相处。木塔里的乌鸦看起来和善友好,循规蹈矩,但坪却不止一次地告诫我,不要小看了乌鸦。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鸟也是需要防着点的。
某一天,我又接到了坪的电话,那时我正和桃子走在一起。
他的声音小小的:“你现在方便吗?”
“我送她回家呢。”
“那我等会儿打过来。”
“不用,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想……见你一面。”
不是三天前才见过吗,我心里那么想着,愈发觉得最近的坪变得越来越古怪。他开始注重自己的打扮,以及言行举止。每次来宿舍玩,他都会带上自制的鱼干和采集的野果。舍友们都很喜欢这个彬彬有礼的陌生男孩。
“等下我来你学校好吗?”
“不要……我去你那里。”我还没告诉过坪,桃子的家离他的木塔也就20 分钟步行的距离。我只是这么解释:“好久没去你家了,我想去看看。”
“那好吧。本来我还想吃那家很辣的烤鱼呢,吃完烤鱼还想吃个西瓜。”
“下次吧。”
“好。”
挂了电话,桃子好奇地看着我,我说,是个关系很铁的哥们儿,问我等下要不要去踢球。
桃子说:“那你现在就去吧,今天似乎挺安全的。”
我一看此刻路人还挺多的,空中也没虎视眈眈的乌鸦群,于是说了句“那你当心”后,就转身往坪的家跑去了。
我疏忽了桃子的好奇心,我并不知道桃子也跟着我来到了琥村。她站在桥边,看坪从河里爬上来,还没穿好衣服就跃跃欲试地搂住我肩膀,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这些,是后来桃子亲口告诉我的。她说她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那天,我在木塔最顶层的阁楼见识了奇怪的事。
因为坪的衣服不慎撕了个口子,所以他去储物柜里拿出新的衬衫来换。我心里满是疑惑,这件衬衫看起来价格不菲,是从哪里弄来的?惨白的灯光下坪瘦弱的肩膀、后背突然不怀好意地膨胀了一下,我看得出神。接着,一片黑色羽毛出现在坪的后背,随即脱落。我怀疑是幻象,于是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越来越多的黑色像浓墨一样聚集在坪的背上,它们组合成了翅膀。
就在我屏住呼吸伸手靠近时,它们突然又消失了。
我摸到了坪灼热的肌肤,那里光洁无比,闪耀着嶙峋的光。
“你干吗?”坪回头。
“没什么……”
连地板上的羽毛都消失了。
这是我第一次目睹这诡异的场景。
我们沿着陈旧的木质楼梯走下去,乌鸦在耳边嘀嘀咕咕,不出三分钟,它们全部扑啦啦飞出木塔,朝着人类居住的市中心赶去。这时,我便能看清那些鸟类是站在什么上的了。准确来说,是钉子和木头的组合。两头尖的钉子,一侧扎入墙壁,一侧用被木头保护着。这样,它们便能站在上面休憩。
坪看出了我的疑问,说:“很多都是之前就有的了……但我也制作了一些新的。因为乌鸦也会生崽。”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一些形状奇特的木棍,表面凹凸不平,还用油漆刷成浅绿、暗蓝色。
“但那些很快就会掉下来,得重新制作。”
“你这样善待它们,它们一定会报答你吧?”我说。
“才不会……”
“呵呵,还欺骗我,不然凭你一个人怎么收集那么多鱼和果实?另外,上千块的衬衫是怎么来的?不要告诉我是乌鸦袭击人类抢来的。这就是你养那些乌鸦的理由吧?”
“你脑洞真大。”坪敲敲我的头,示意我去厨房吃饭。坪的手艺不错,我也爱那些充满大自然风味的酸甜食物。他总是沉默地用食物堵住我的好奇心。
他是再好不过的朋友,总是捧着一颗诚恳的心,毫无保留地对待我。除了他从不肯说那个奇怪的梦,以及他的那群乌鸦,其他的,都没什么可诟病了。但人总归会有秘密,即便是面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不肯全部说出来。
所以我就释然了。
临走时,坪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最近要当心点,特别是一个人走夜路时。”
我说:“放心吧,没有女孩会袭击我。”
然后我们哈哈哈哈地笑了很久。

光滑的背部,突兀的蝴蝶骨,莫名出现的墨汁,蛇一般游动,组合成羽毛和翅膀,掉落,散发焦味。我最近总在重复着这个没头没脑的梦。梦里我是清醒的,后来鸦鸣声打破寂静,力气便能逐渐恢复。我起来去吃冻的西瓜,但是冰箱里空荡荡的。
仔细回想下,我已经在现实中见过三四次那样的场景。最后的那次,我终于忍不住问坪:“那是什么?”
“别想太多,是纹身。”
“纹身怎么会时有时无?”
“太劣质。”
“……”
“北鱼你的好奇心太重,这会害了你。”
他始终不肯告知我真相,我无言以对,但真相已从最初的模糊不清变得清晰,甚至有了质感和形状。我扪心自问,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乌鸦的事……那么,它们为什么要派一个能够读懂人性的少年来接近我?它们有什么企图?
不,坪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假扮成人类的乌鸦。我这样对自己说,一定要揭开他的真实面目。
秋天时,我终于能够明白坪为什么要我当心了,城市里的乌鸦越来越猖狂,当街抢走女生手里的包裹,甚至围攻手无寸铁的老人和孩童。起初我还不以为意,但后来,当我的胳膊被锋利的爪子抓破后,我才明白事态的严重。医生说,除了胳膊的伤口,你的眼皮也受到了轻微的伤害,在距离眼球只有两厘米的地方。
接着,电视里开始播报有乌鸦飞进高层叼走婴儿眼球的新闻,当这样骇人听闻的新闻越来越频繁后,学校决定放长假,让孩子们待在门窗紧锁的屋子里。就连大人都整日戴着头盔出行,城市里一片人心惶惶。
关于乌鸦的所有传闻,似乎都变成了现实。
事态凶险,桃子不得不委曲求全,不再回家过夜。我和她在学校食堂吃着难吃的晚饭,讨论最近发生的事情。她问:“你是不是最近认识了个奇怪的男生?”
我说没有。
“可我都看到了……他长得很好看。”桃子笑,“并且,他还抱了你。”
“不是你想象得那样。”
“哈哈。那是怎样?”
……
当晚,我打电话给坪,想知道来城市里捣乱的那群乌鸦是不是就是木塔里的那些。
以前我绝对会相信以他的善良和真诚,不会怂恿乌鸦来搞鬼。现在则不一样了……结果,电话却一直打不通。细细一想,我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那阵子,我常常失眠,因为半夜都能听到外面喧闹的鸦鸣声,还因为那个奇怪的半清醒的梦,依旧持续不断。
我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那里见坪了。
也许正如大人们所说,乌鸦是不祥之兆,当你看见它的第一眼时,不幸就已经开始降临了。现在,我的一只脚踩进那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再也无法收回了。

跟踪我,攻击我的乌鸦越来越多了,为了以防万一,我带上了棒球棍和弹弓。一般我是不会出学校的大门的,除了必须去超市买生活用品。我清晰地记得,那是个星期六的下午,下午四点半,我出事了。
我不清楚那天是怎么了,乌鸦群呈现癫痫状态地围绕着我转,也许是因为我穿了一件血红色的T 恤?但我从没听说过乌鸦会和公牛一样,看见红色的东西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我只是胡乱地挥舞着棒球棍,但还是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慌乱中,我听到有人喊:“把T 恤脱下来,抛出去!”
那个熟悉的声音……绝对是坪,不会有错。
“快来帮我!”我喊。
有只手迅速抓住了我的胳膊,熟悉的温度蔓延过来,接下来,我们开始疯狂地奔跑。
我的额头也被抓破了,血液流到了眉毛和睫毛上,所以完全看不清楚坪是往哪个方向跑。
突然我不慎踩到一颗石子,滑了一跤。身后是追过来的乌鸦群,叫声越来越响。我听到坪对我说:“不要害怕,并不会很疼。一团阴影开始靠近我的眼睛。”
我说:“你要干什么?住手!”
他的手指抚上了我的右眼。之后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的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压根儿没超过几秒。
等到我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铺上。医生、护士、舍友、桃子围着床站着,面面相觑地看着我。我问:“坪呢?坪没事吧?”
但除去桃子之外的人并不认识坪,只说有个男生将我抱到了这里,就离开了。那时的我,天真地认为伤口已经处理好,却不知道右眼已经失明的残忍真相。我只是在想,等到出院了一定要去坪的木塔看望他,是他救了我。
我不知道,是坪亲手夺走了我的眼球。
我也不知道,坪将奇怪的东西代替了进去。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坪。他的电话也始终打不通直到变成空号。那年冬天我都躲在宿舍里不去上课,愤怒和恐惧掩埋了我的理性。当头上的纱布被解下后,我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目睹真相的路人说,她看见我被背部长有翅膀的男生牵着走,当我摔倒后,他的手指变成锐利的爪子,迅速夺走了我的眼球。然后,身后的乌鸦群居然全部飞走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无法进食,也无法和别人聊天。失眠的夜晚,我会听到撕裂黑夜的鸦鸣声,如同雨水般铺天盖地地灌满耳朵。
桃子会带着亲自烤制的蛋糕和肉干来看望我。她说:“吃吃看这个肉片,你会喜欢的。”
我总是摇摇头。
然后她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我变成了活在回忆里的可怜虫,我想,坪一直在利用我,他亲吻我的眼睛,一定也是某种鬼把戏。我恨透了他,但我又能拿他怎么样呢?那座木塔里,早就没了聚集的乌鸦群,厨房里一片狼藉,书架上空空如也……那张简朴的木床,现在也变成了废墟。
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察觉到失去眼球的右眼眶内变得痒痒的。那里似乎冒出了什么新鲜的生命,我害怕又会发生什么奇怪的可怕事,于是打电话给桃子。桃子送我去了医院。
抵达医院时,右眼居然已经能够看到一些光了。医生说:“假体呢?被重新长出的眼球挤掉了吗?”
“什么?”
“你居然拥有了一颗新的眼球。这真奇怪!医学史上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如此幸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又在医院里度过了漫长的一周,视力一直在恢复,简直比以前的眼球还要好用。它是如此灵活,视野开阔,甚至能辨析出最细微的细节。
和桃子走出医院后,我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那座木塔吗?已经被拆掉了。不过你要是愿意去的话,那么去一趟也无妨。”
我们坐了地铁,然后步行,春天的风软软的,像是一只充满关怀的手。我说:“眼球,是不会重新长出来的吧?”
桃子说:“是。”
所以,坪根本没有夺走我的眼球吗?他只是假装伤害了它,并且骗过了聪明的乌鸦?
不,那绝对不可能。
这个城市的乌鸦群突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倒并不是说一只都没有……而是,那些聪明到可怕的群体不见了,只剩下傻傻啄食石子和果实的原始种。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既然木塔已经消失,我们只好往石桥和河边的方向走。坐在河岸边,我突然有些怀念水里冒出头的少年,他朝我大声喊:“喂,下来游泳啊旱鸭子!学一学就会了!”
突然,桃子在一颗鹅卵石下面发现了一封被水打湿的信。我们打开来看,居然是坪留给我的。坪不喜欢发短信和电邮,他告诉我这很麻烦,所以就留下这封信告诉我真相。
这个笨蛋,难道不怕信被别人捡走吗?
在不安中,我终于解读到了真相。
坪说:“没错,我是一只乌鸦。请北鱼你能够原谅我。”
坪从未想过要加害于我,他一直在保护我。他说,亲吻我的眼睛时,他会紧张,也觉得很奇怪,后来却变成了享受。这个举动使得他的气味残留在我的睫毛上,这样一来,想要夺走我眼球的乌鸦就会明白,会误以为我也是同盟军的一员。但是鬼把戏都会被识破。
最后,一切都不管用了,失控了。
乌鸦群为什么如此热衷于争夺我的眼球?坪说,大概,我的眼球里存有在它们看来很珍贵的记忆。
乌鸦和人类不一样,我们认为不值一提的记忆,在它们看来是稀世珍宝,要不顾一切地夺回来。
那么,坪现在在哪里?
他死了。
死于……规则。
人类世界有人类敲定的规则,乌鸦也一样。它们的法律更加严明,坪因为通风报信,因为私自抢走珍宝,被处于死刑。这些,都是我在最近的梦里才知道的。他说,它们在很久之前就开了一次会议,决定派他变身成人类少年来接近我,抓住时机袭击我,得到眼球后便离开这个城市。但是,他认为那是不妥的。“所以,原谅我私自闯进你梦里,北鱼。
我一直以为时间还够充足,我还想和你度过更加漫长的时间,可是……”
“——你的眼球深埋于河底,不会有人发现,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放心吧,有些不好的记忆,你想不起来最好。再见。”
从那个梦里醒来,窗外突然响起久违的鸦鸣声。不是黑夜里的那种恐怖叫声,而是,真诚的呼喊。那是多么孤独的叫声,像是在渴望着什么。
所以,现在我知道了,我眼眶里的眼球,想必是坪的吧。
它飞过很多美好的天空、大地,留下很多美好的记忆,你瞧——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像是溶解的紫色矿石,缓缓铺开;南非的生石花长得很好,可惜味道一般;南极的冰川轰然倒下的一瞬,真的很美很震撼……想必坪是一只有追求的、文艺的乌鸦,还是一只爱吃烤鱼和西瓜的善良的乌鸦。现在,那些记忆从眼球流经,最终抵达大脑,变成我恢宏厚重记忆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们的记忆,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一想到这些,我就会哭泣。
那么,从右眼里缓缓流下的,便是浅灰色的眼泪。

那之后,我以为我的生活会恢复平静,但我的奇特经历让很多人都不敢靠近我,乌鸦是不祥之兆,那么,被乌鸦保护过的人,拥有乌鸦眼珠的人……势必也会携带着这种基因。
我也有自知之明,和舍友们吃了散伙饭后,我住进一个旧小区的大楼。楼里面空空荡荡,阳光终日照射不进电梯和走廊,于是,危险的气味弥漫在墙角和天花板。
只有桃子依然敢接近我,她总是孜孜不倦地推销她的蛋糕和肉干。
我终于忍不住吃了一片肉。
嗯?是那种熟悉的、腐烂却甘甜的味道。
“是乌鸦肉……”桃子神秘兮兮地笑。
“你哪里搞来的?乌鸦肉可以食用吗?”
“你以为我接近你是为了什么?”
我简直不敢相信,看似娇弱的桃子同学居然是个悍女,她用自发研究的十字弓弩猎杀了成百上千的乌鸦,并且独自除去皮毛,洗净后烘烤,制成了她爱吃的肉干。
她说:“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成群结队的乌鸦总爱跟着你跑,现在也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
我是不会将真相告诉给如此可怕的女生的,幼年时,我那居住在山区的父母是猎鸟专业户,他们用各种山禽飞鸟换来钱,支撑着让我读完小学、中学,然后是大学。他们的智慧简直可以写成一本书。而目睹了这些的我,自然成为乌鸦们的众矢之的。它们想知道,鸟类是如何死在人类手中的,所以必须抢到拥有宝贵记忆的我的右眼球。好在那颗眼球此时已长眠于河底,被鱼类吞噬。希望鱼类不要进化成过于聪明的品种。
桃子说:“罢了,能够赶跑剩下的乌鸦也算是一件功德圆满的事。”
然而,我却始终无法原谅那个误解坪的自己。在深夜漆黑的回廊下,我呆站着,脑海里反复回旋着那幅画面:坪用小锤子将钉子一颗颗地敲入墙壁。那些钉子如今就扎在我的心中,只要一回想,便会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疼痛如同海洋淹埋了我……
为了得到宽恕,我只能一次次打开冰箱,取出西瓜压惊。
“喂,我要吃西瓜了。坪,你也吃一点吧,这是你最爱的无籽西瓜。”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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