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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新课标课外阅读 名家代表作精选 红皮精装升级版(一)(伊索寓言+繁星春水+简爱+童年+呼兰河)

書城自編碼: 2687425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中小學教輔中小学阅读
作者: [古希腊]伊索 等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D23589392
出版社: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 2014-11-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1054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精装

售價:HK$ 3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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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索寓言》《简爱》《童年》《呼兰河传》
“新课标必读丛书”根据教育部推荐书目,精选新课标同步课外阅读书籍,是新学期老师必备的课外读本,*多家长**的同步阅读。学习国内外经典文学,做品学兼优、全面发展的好学生,认准新华先锋精装红皮系列丛书!热销黑皮系列升级版:更精美小巧,更明亮多彩!本套丛书不仅囊括了鲁迅《朝花夕拾》、林海音《城南旧事》、冰心《繁星春水》、老舍《骆驼祥子》萧红《呼兰河传》、沈从文《边城》等国内一批文坛经典之作,还翻译收录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简爱》《老人与海》《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等国外经典著作,涵盖了语文学科的散文、小说、诗歌、自传、寓言、科普等多种作文形式,语言考究,皆为名家范文,专为学生阅读精心挑选收录。
《繁星·春水》
《繁星·春水》是教育部推荐书目,又是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精品,作为名家经典作品,它对于提高孩子的写作能力,陶冶普通读者的道德情操,都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本书的筹备阶段,为了能够让读者读起来更明白更透彻,我们不仅选取了冰心女士的两部诗集,而且还将她的一些优美沉静的小小说收录进来。冰心女士一直致力于儿童文学的发展,但图书市场上的众多冰心文集收
內容簡介:
《伊索寓言》
《伊索寓言》篇幅短小,文字凝练,故事生动,想象丰富,形式不拘,浅显的小故事中常常闪耀着智慧的光芒,蕴涵着深刻的道理。有对富人贪婪自私的揭露,对恶人残忍本性的鞭挞,对劳动创造财富的肯定,对社会不平等的抨击,对懦弱、懒惰的讽刺,对勇敢斗争的赞美,还有许多故事教人如何处世,如何做人,怎样辨别是非好坏,怎样变得聪明、智慧。它是古希腊人生活和斗争的概括、提炼和总结,是古希腊人留给后人的一笔精神遗产。
《繁星·春水》
《繁星》、《春水》是冰心女士最得意的两部诗歌集,是人们公认的小诗最高成就,被矛盾称为“繁星格”,“春水体”。两部诗集虽然发表的时间不同,但主题都是:母爱,自然,童真。这样构筑了冰心的思想内核——“爱的哲学”。冰心女士认为“有了爱,便有了一切”。在《繁星》里,她不断唱出爱的赞歌,其中尤以母爱和手足之情居多。《春水》作为《繁星》的姊妹篇,仍旧在歌颂母爱,歌颂亲情,歌颂童心,歌颂大自然,冰心女士用微带着忧愁的温柔的笔调,述说着心中的感受,同时也在探索着生命的意义和表达着要认知世界本相的愿望。
《简爱》
小说塑造了一个不屈于世俗压力、独立自主、积极进取的女性形象。书中简爱对罗切斯特的爱情故事,生动地展现了的那火一样的热情和赤诚的心灵,强烈地透露出她的爱情观。她蔑视权贵的骄横,嘲笑他们的愚蠢,显示出自强自立的人格和美好的理想;她大胆地爱自己所爱,然而当她发现自己所爱之人还有妻子的时候,又毅然离开她所留恋的人和地方。
《童年》
《童年》是高尔基著名自传体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三部曲总体描写了“我”孤独而坚定的成长过程。小说中,“我”寄居在笼罩着浓厚小市民习气的外祖父家,这是一个充满仇恨的家庭,一个令人窒息的家庭。《童年》以一个孩子的独特视角来审视整个社会及人生。此外,小说也展现了当时整个社会的腐败、没落而趋向灭亡的过程。小说通过“我”幼年时代痛苦生活的叙述,实际反映了作家童年时代的艰难生活及对光明与真理的不懈追求。
《呼兰河传》
《呼兰河传》是萧红的自传体小说,全文以“我”的视角,描写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东北小城的风土人情,融合了作者无法磨灭的童年记忆,通过追忆家乡各色人物和生活画面,真实而生动地再现了当地百姓平凡、卑琐、愚昧的生活情状,揭露了旧中国扭曲人性和损害人格的社会现实。
關於作者:
《伊索寓言》
公元前6世纪的古希腊寓言家。据历史记载,他原是奴隶主雅德蒙的奴隶,曾被转卖多次,但因智慧出众、知识渊博而被赐为自由人。成为自由人后,他四处游历,为人们讲述寓言故事,深受古希腊人民的喜爱,被后世誉为“希腊寓言之父”、“西方寓言的开山鼻祖”。
《繁星·春水》
冰心(1900─1999),原名谢婉莹,福建福州人。现代著名诗人、作家、翻译家、儿童文学家。她崇尚“爱的哲学”,母爱、童真、自然,是她创作的主旋律,代表作有:诗歌集《繁星》、《春水》;散文集《小桔灯》、《寄小读者》、《再寄小读者》、《三寄小读者》、《樱花赞》、《拾穗小札》等;小说集《超人》、《去国》、《姑姑》等;另外,她还翻译了印度诗人泰戈尔的《吉檀迦利》、《园丁集》等作品。她的文学影响超越国界,作品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得到海内外读者的一致赞赏。因为成功翻译了黎巴嫩作家纪伯伦的《先知》、《沙与沫》,冰心在1995年获得了黎巴嫩共和国总统签署授予的国家级雪松勋章。
《简爱》
英国19世纪著名作家。是活跃在英国文坛上的“勃朗特三姐妹”之一。她早年开始文学创作,被马克思誉为“当代杰出的英国小说家”。
在英国文学史上,夏洛蒂是将女性要求独立自主的愿望作为小说主题的第一人,并且她笔下的人物和情节,都具有非常浓厚的抒情色彩。女性主题加上抒情笔调,这便是夏洛蒂勃朗特创作的基本特色,后世作家在处理女性主题的作品时,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她的影响,并把她的作品视为“现代女性小说”的楷模。
夏洛蒂勃朗特一生仅写了《教师》《简爱》《雪莉》和《维莱特》四部作品,其中《简爱》最先被出版,至今仍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
《童年》
高尔基(1868—1936年)伟大的无产阶级作家,苏联文学的创始人。原名阿列克赛?马克西莫维奇?彼什科夫,1868年出生于俄国伏尔加河畔的下诺夫戈罗德城(今高尔基城)。早年丧父后,寄居在经营小染坊的外祖父家。11岁开始独立谋生,其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旧社会的底层度过的。1892年,以马克西姆?高尔基(意为最大的痛苦)这个笔名,发表了处女作《马卡尔?楚德拉》,以此拉开了高尔基的文学生涯。后来的《海燕》、《母亲》、“自传体三部曲”都是其不朽的作品。1934年,在高尔基主持下召开了第一次全苏作家代表大会,高尔基当选为苏联作家协会主席。
《呼兰河传》
萧红(1911—1942),中国现代著名女作家。黑龙江省呼兰县人,原名张乃莹,是民国四大才女中命运最为悲情的女性,也是一位传奇性人物,作品受到鲁迅先生的高度肯定,有“30年代的文学洛神”之誉。主要作品:作品集《跋涉》(与萧军合著)、中篇小说《生死场》、《马伯乐》,短篇小说《手》、《小城三月》,散文《回忆鲁迅先生》。
目錄
《伊索寓言》
 驴子
 驴子和战马
 驴子、公鸡和狮子
 驴子与蚱蜢
 贪玩的驴子
 驮着雕像的驴子
 驴子、狐狸和狮子
 野驴和狮子
 披着狮子皮的驴子
 驴子和老牧人
 驴子和他的影子
 骡子
 驴子和赶驴人
 盐商和他的驴子
 骡子和强盗
《繁星·春水》
 上篇 千江有水千江月 繁星
 自序
 繁星
 春水
 自序
 春水
 迎神曲
 送神曲
 一朵白蔷薇
 冰神
 下 篇 岁深忽忆少年事
 姑姑
 骰子
 庄鸿的姊姊
 六一姊
《简爱》
 第一部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內容試閱
《伊索寓言》

驴子、公鸡和狮子
牲口棚里住着一头驴子和一只公鸡。一天,有一头饥肠辘辘的狮子悄悄地靠近这里,想把驴子吃掉。在这危急时刻,公鸡大声啼叫起来,狮子据说狮子非常害怕公鸡的啼鸣声顿时吓得趴在地上,随后拔腿就跑。驴子以为狮子是怕了自己才逃跑的,就毫不犹豫地追赶狮子。当他们跑了很远的时候,狮子转过身把自以为是的驴子吃掉了。
盲目自信通常会自取灭亡。
驴子与蚱蜢
一只蝉在唱歌,他那悦耳悠扬的声音令驴子非常着迷。于是,驴子就向蝉请教:你们究竟吃了什么,就能唱出如此动听的歌声? 蝉回答道:露水。从此之后,驴子就每天只喝露水,最终悲惨地饿死了。
如果我们执意追求非分之物,最终不仅两手空空,而且会招揽灾祸。
贪玩的驴子
一头驴子爬到屋顶上,活蹦乱跳,踏坏了很多砖瓦。愤怒的主人出来把驴子赶下来,用木棍狠狠地把他教训了一顿。驴子委屈地说:为什么昨天猴子在房顶上四处乱跑,你却开怀大笑,而今天却这样责打我呢?
谨慎选择自己学习的榜样.
驮着雕像的驴子
一头驴子驮着一尊木质的雕像走在大都市的街道上。这尊雕像将要被安放在寺庙中。路旁的行人看到雕像纷纷跪地膜拜。自以为是的驴子认为人们是在向自己表达敬意,就洋洋得意起来,不再往前走。气愤的赶驴人,一边拿着鞭子狠狠地抽打驴子,一边教训他:你这个傻瓜,难道真的认为人们会愚蠢到向一头驴子膜拜的地步吗?
依靠别人的功劳炫耀自己是不明智的举动
驴子、狐狸和狮子
为了各自的安全,驴子和狐狸决定和平相处。有一天,他们一起去森林里打猎,不料,还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头狮子。狐狸见情况危急,连忙跑到狮子面前表示只要狮子保证他的安全,他就设法诱骗驴子上当。狮子答应了。于是,狐狸把驴子骗入了陷阱。狮子见驴子已经无法逃脱,就立刻把狐狸吃了,然后再悠闲地享用驴子。
千万不要轻信你的敌人。
野驴和狮子
为了能够更轻易地获取食物,狮子和野驴结成同盟去打猎。狮子力气大,驴子速度快,他们相辅相成。当他们猎取到足够多的猎物后,狮子按需要把食物分成了三份。这第一份嘛,狮子说,理所当然归我所有,因为我是百兽之王;第二份也应该是我的,因为全靠了我才能得到这么多食物;至于第三份,如果你不尽快离开这里的话,相信我,你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披着狮子皮的驴子
一头驴子,偶然间找到一张狮子皮,就披上它在森林里四处闲逛,看到那些被他吓得惊慌逃窜的无知的小动物们,驴子就哈哈大笑起来。最后,他遇到了一只狐狸,也想吓唬他一下,但是狐狸一下子就听出了驴子的声音,就对他说:“请相信,如果我不是听出了你的声音,我真会被你吓坏的!”
……

《繁星·春水》

秋雨秋风愁煞人

秋风不住地飒飒地吹着,秋雨不住滴沥滴沥地下着,窗外的梧桐和芭蕉叶子一声声地响着,做出十分的秋意。墨绿色的窗帘,垂得低低的。灯光之下,我便坐在窗前书桌旁边,寂寂无声地看着书。桌上瓶子里几枝桂花,似乎太觉得幽寂不堪了,便不时地将清香送将过来。要我抬头看它。又似乎对我微笑说:“冰心呵!窗以外虽是‘秋雨秋风愁煞人’,窗以内却是温煦如春呵!”
我手里拿着的是一本《绝妙好词笺》,是今天收拾书橱,无意中捡了出来的,我同它已经阔别一年多了。今天晚上拿起来阅看,竟如同旧友重逢一般的喜悦。看到一首《木兰花慢》:“故人知健否,又过了一番秋……更何处相逢,残更听雁,落日呼鸥……”到这里一页完了,便翻到那篇去。忽然有一个信封,从书页里,落在桌上。翻过信面一看,上面写着“冰心亲启”四个字。我不觉呆了。莫非是眼花了吗?这却分明是许久不知信息的同学英云的笔迹啊!是什么时候夹在这本书里呢?满腹狐疑地拆开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了以后,神经忽然错乱起来。一年前一个悲剧的印象,又涌现到眼前来了。
英云是我在中学时候的一个同班友,年纪不过比我大两岁,要论到她的道德和学问,真是一个绝特的青年。性情更是十分的清高活泼,志向也极其远大。同学们都说英云长得极合美人的态度。以我看来,她的面貌身材,也没有什么特别美丽的地方。不过她天然的自有一种超群旷世的丰神,便显得和众人不同了。
她在同班之中,同我和淑平最合得来。淑平又比英云大一岁,性格非常的幽娴静默。资质上虽然远不及英云,却是极其用功。因此功课上也便和英云不相上下,别的才干却差得远了。
前年冬季大考的时候,淑平因为屡次的半夜里起来温课,受了寒,便咳嗽起来,得了咯血的病。她还是挣扎着日日上课,加以用功过度,脑力大伤,病势便一天一天的沉重。她的家又在保定,没有人朝夕地伺候着,师长和同学都替她担心。便赶紧地将她从宿舍里迁到医院。不到一个礼拜,便死了。
淑平死的那一天的光景,我每回一追想,就如同昨日事情一样的清楚。那天上午还出了一会子的太阳,午后便阴了天,下了几阵大雪。饭后我和英云从饭厅里出来,一面说着话便走到球场上。树枝上和地上都压满了雪,脚底下好像踏着雨后的青苔一般,英云一面走着,一面拾起一条断枝,便去敲那球场边的柳树。枝上的积雪,便纷纷地落下来,随风都吹在我脸上。我连忙回过头去说道:“英云!你不要淘气。”她笑了一笑,忽然问道:“你今天下午去看淑平吗?”我说:“还不定呢,要是她已经好一点,我就不必去了。”这时我们同时站住。英云说:“昨天雅琴回来,告诉我说淑平的病恐怕不好,连说话都不清楚了。她站在淑平床前,淑平拉着她的手,只哭着叫娘,你看……”我就呆了一呆便说:“哪里便至于……少年人的根基究竟坚固些,这不过是发烧热度太高了,信口胡言就是了。”英云摇头道:“大夫说她是脑膜炎。盼她好却未必是容易呢。”我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我们放了学再告假出去看看罢。”这时上堂铃已经响了,我们便一齐走上楼去。

四点钟以后,我和英云便去到校长室告假去看淑平。校长半天不言语。过了一会儿,便用很低的声音说:“你们不必去了,今天早晨七点钟,淑平已经去世了。”这句话好像平地一声雷,我和英云都呆了,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以后还是英云说道:“校长!能否许可我们去送她一送。”校长迟疑一会儿,便道:“听说已经装殓起来,大夫还说这病招人,还是不去为好,她们的家长也已经来到。今天晚车就要走了。”英云说:“既然已经装殓起来,况且一会儿便要走了,去看看料想不妨事,也不枉我们和她同学相好了一场。”说着便滚下泪来,我一阵心酸也不敢抬头。校长只得允许了,我们退了出来,便去到医院。
灵柩便停在病室的廊子上,我看见了,立刻心头冰冷,才信淑平真是死了。难道这一个长方形的匣子,便能够把这个不可多得的青年,关在里面,永远出不来了吗!这时反没有眼泪,只呆呆地看着这灵柩。一会子抬起头来,只见英云却拿着沉寂的目光,望着天空,一语不发。直等到淑平的家长出来答礼,我们才觉得一阵的难过,不禁流下泪来,送着灵柩,出了院门。便一同无精打采地回来。
我也没有用晚饭,独自拿了几本书,踏着雪回到宿舍。地下白灿灿的,好像月光一般。一面走着,听见琴室里,有人弹着钢琴,音调却十分的凄切。我想:“这不是英云吗?”慢慢地走到琴室门口听了一会儿,便轻轻地推门进去。灯光之下,她回头看我一眼,又回过头去。我将书放在琴台上,站了一会儿,便问道:“你弹的是什么谱?”英云仍旧弹着琴,一面答道:“这调叫做‘风雪英雄’,是一个撒克逊的骑将,雪夜里逃出敌堡,受伤很重,倒在林中雪地上,临死的时候作的。”说完了这话,我们又半天不言语。我便坐在琴椅的那边,一面翻着琴谱,一面叹口气说:“有志的青年,不应当死去。中国的有志青年,更不应当死。你看像淑平这样一个人物,将来还怕不是一个女界的有为者,却又死了,她的学问才干志向都灭没了,一向的预备磨砺,却得了这样的收场,真是叫人灰心。”英云慢慢地住了琴,抬起头来说:“你以为肉体死了,是一件悲惨的事情。却不知希望死了,更是悲惨的事情呵!”我点一点头,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英云又说道:“率性死了,一切苦痛,自己都不知道不觉得了。只可怜那肉体依旧是活着,希望却如同是关闭在坟墓里。那个才叫做……”这时她又低下头去,眼泪便滴在琴上。我十分的惊讶,因为她这些话,却不是感悼淑平,好像有什么别的感触,便勉强笑劝道:“你又来了,好好的又伤起心来,都是我这一席话招的。”英云无精打采地站起来,擦了眼泪说:“今夜晚上我也不知为何非常的烦恼焦躁,本来是要来弹琴散心,却不知不觉弹起这个凄惨的调来。”我便盖上琴盖,拿起书籍道:“我们走罢,不要太抱悲观了。”我们便一同步出琴室,从雪花隙里,各自回到宿舍。

春天又来了,大地上蓬蓬勃勃地充满了生意。我们对于淑平的悲感,也被春风扇得渐渐地淡下去了,依旧快快乐乐地过那学校的生活。
春季的大考过去了,只等甲班的毕业式行过,便要放暑假。
毕业式是那一天下午四点钟的。七点钟又有本堂师生的一个集会。也是话别,也是欢送毕业生。预备有游艺等等,总是终业娱乐的意思。那天晚上五点钟,同学们都在球场上随意地闲谈游玩。英云因为今晚要扮演游艺,她是剧中的一个希腊的女王,便将头发披散了,用纸条卷得鬈曲着。不敢出来,便躲在我的屋里倚在床上看书。我便坐在窗台上,用手摘着藤萝的叶子,和英云谈话。楼下的青草地上玫瑰花下,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坐着走着,黄金似的斜阳,笼住这一片花红柳绿的世界。中间却安放着一班快乐活泼的青年,这斜阳芳草是可以描画出来的,但是青年人快乐活泼的心胸,是不能描画的呵!
晚上的饯别会,我们都非常的快乐满意。剧内英云的女王,尤其精彩。同学们都异口同声地夸奖,说她有“婉若游龙、翩若惊鸿”的态度。随后有雅琴说了欢送词,毕业生代表的答词,就闭了会。那时约有九点多种,出得礼堂门来,只见月光如水,同学们便又在院子里游玩。我和英云一同坐在台阶上,说着闲话。
这时一阵一阵的凉风吹着,衣袂飘举。英云一面用手撩开额上的头发,一面笑着说着:“冰心!要晓得明年这时候,便是我们毕业了。”我不禁好笑,便道:“毕了业又算得了什么。”英云说:“不是说算得什么,不过离着服务社会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近了。要试试这健儿好身手了。”我便问道:“毕业以后,你还想入大学么?”英云点首道:“这个自然,现在中学的毕业生,车载斗量,不容易得社会的敬重。而且我年纪还小,阅历还浅,自然应当再往下研究高深的学问,为将来的服务上,岂不更有益处吗!”
我和英云一同站了起来,在廊子上来回地走着谈话。廊下的玫瑰花影,照在廊上不住地动摇。我们行走的时候,好像这廊子是活动的,不敢放心踏着,这月也正到了十分圆满的时节,清光激射,好像是特意照着我们。英云今晚十分的喜悦,时时的微笑,也问我道:“世界上的人,还有比我们更快乐的吗?”我也笑道:“似乎没有。”英云说:“最快乐的时代,便是希望的时代。希望愈大,快乐也愈大。”我点一点头,心中却想到:“希望愈大,要是遇见挫折的时候,苦痛也是愈大的。”
这时忽然又忆起淑平来,只是不敢说出,恐怕打消了英云的兴趣。唉!现在追想起来,也深以当时不说为然。因为那晚上英云意满志得的莞然微笑,在我目中便是末一次了。
暑假期内,没有得着英云的半封信,我十分的疑惑,又有一点怪她。
秋季上学的头一天,同学都来了,还有许多的新学生,礼堂里都坐满了。我走进礼堂,便四下里找英云,却没有找着。正要问雅琴,忽然英云从外面走了进来,容光非常的消瘦,我便站起来,要过去同她说话。这时有几个同学笑着叫她道:“何太太来了。”我吃了一惊。同时看见英云脸红了,眼圈也红了。雅琴连忙对那几个同学使个眼色,她们不知所以,便都止住不说。我慢慢地过去,英云看见我只惨笑着点一点头,颜色更见凄惶。我也不敢和她说话,回到自己座上,心中十分疑讶。行完了开学礼,我便拉着雅琴,细细地打听英云的事情。雅琴说:“我和她的家离得不远,所以知道一点。暑假以后,英云回到天津,不到一个礼拜,就出阁了,听说是聘给她的表兄,名叫士芝的,她的姨夫是个司令,家里极其阔绰。英云过去那边,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夸她好的。对于英云何以这般的颓丧,我却不知道,只晓得她很不愿意人提到这件事。”
从此英云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不但是不常笑,连话都不多说了。成天里沉沉静静地坐在自己座上,足迹永远不到球场,读书做事,都是孤孤零零的,也不愿意和别人在一处,功课也不见得十分好。同学们说:“英云出阁以后,老成得多了。”又有人说:“英云近来更苗条了。”我想英云哪里是老成,简直是“心死”。哪里是苗条,简直是形销骨立。我心中常常地替她难过,但是总不敢和她做长时的谈话。也不敢细问她的境况,恐怕要触动她的悲伤。因此外面便和她生分了许多,并且她的态度渐渐地趋到消极,我却仍旧是积极,无形中便更加疏远了。
一年的光阴又过去了。这一年中因为英云的态度大大地改变了,我也受了不少的损失,在功课一方面少得许多琢磨切磋的益处。并且别的同学,总不能像英云这样的知心,便又少了许多的乐趣。然而那一年我便要毕业,心中总是存着快乐和希望,眼光也便放到前途上去,目前一点的苦痛,也便不以为意了。

我们的毕业式却在上午十点钟举行,事毕已经十二点多钟。吃过了饭,就到雅琴屋里。还有许多的同学,也在那里,我们便都在一处说笑。三点钟的时候,天色忽然昏黑,一会儿电光四射,雷声便隆隆地震响起来,接着下了几阵大雨。水珠都跳进屋里来,我们便赶紧关了窗户,围坐在一处,谈起古事来。这雨下到五点钟,便渐渐地止住了。开起门来一看,球场旁边的雨水还没有退去,被微风吹着,好像一湖春水。树下的花和叶子,都被雨水洗得青翠爽肌,娇红欲滴。夕阳又出来了,晚霞烘彩,空气更是非常的清新。我们都喜欢道:“今天的饯别会,绝不至于减了兴趣了。”
开会的时候,同学都到齐了。毕业生里面,却没有英云。主席便要叫人去请,雅琴便站起来,替她向众人道歉,说她有一点不舒服,不能到会。众人也只得罢了。那晚上扮演的游艺,很有些意思。会中的秩序,也安排得很整齐,我们都极其快乐。满堂里都是欢笑的声音,只是我忽然觉得头目眩晕。我想是这堂里,人太多了,空气不好的缘故。便想下去换一换空气,就悄悄地对雅琴说:“我有一点头晕,要去疏散一会子,等到毕业生答词的时候,再去叫我罢。”她答应了。我便轻轻地走下楼去。
我站在廊子上,凉风吹着,便觉清醒了许多。这时月光又从云隙里转了出来。因为是雨后天气,月光便好似加倍的清冷。我就想起两句诗:“冷月破云来,白衣坐幽女。”不禁毛骨悚然。这时忽然听见廊子下有吁叹的声音,低头一看玫瑰花下草垫上,果然坐着一个白衣幽女。我吃了一惊,扶住栏杆再看时,月光之下,英云抬着头微笑着:“不要紧的,是我在这里坐着呢。”我定了神便走下台阶,一面悄悄地笑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雅琴说你病了,现在好了吗?”英云道:“我何尝是病着,只为一人向隅满座不乐,不愿意去搅乱大家的兴趣就是了。”我知道她又生了感触,便也不言语,拉过一个垫子来,坐在她旁边。住了一会儿,英云便叹一口气说:“月还是一样的月,风还是一样的风,为何去年今夜的月,便十分的皎洁,去年今夜的风,便吹面不寒,好像助我们的兴趣。今年今夜的月,却十分的暗淡,这风也一阵一阵的寒侵肌骨,好像助我们的凄感呢?”我说:“它们本来是无意识的,千万年中,偶然地和我们相遇。虽然有时好像和我们很有同情,其实都是我们自己的心理作用,它们却是绝对没有感情的。”英云点首道:“我也知道的,我想从今以后,我永远不能再遇见好风月了。”说话的声音,满含着凄惨。——我心中十分的感动,便恳切地对她说道:“英云——这一年之中,我总没有和你谈过心,你的事情,虽然我也知道一点,到底为何便使你颓丧到这个地步,我是始终不晓得的,你能否告诉我,或者我能以稍慰你的苦痛。”这时英云竟呜呜咽咽地哭将起来。我不禁又难受又后悔,只得慢慢地劝她。过了一会儿,她才渐渐地止住了,便说:“冰心!你和我疏远的原故,我也深晓得的,更是十分的感激。我的苦痛,是除你以外,也无处告诉了。去年回家以后,才知道我的父母,已经在半年前,将我许给我的表兄士芝。便是淑平死的那一天下的聘,婚期已定在一个礼拜后。我知道以后,所有的希望都绝了。因为我们本来是亲戚,姨母家里的光景,我都晓得,是完完全全的一个旧家庭。但是我的父母总是觉得很满意,以为姨母家里很从容,我将来的光景,是绝没有差错的,并且已经定聘,也没有反复的余地了。”这时英云暂时止住了,一阵风来,将玫瑰花叶上的残滴,都洒在我们身上。我觉得凉意侵人,便向英云说:“你觉得凉吗?我们进去好不好?”她摇一摇头,仍旧翻来覆去地弄那一块湿透的手巾,一面便又说:“姨母家里上上下下有五六十人,庶出的弟妹,也有十几个,都和士芝一块儿在家里念一点汉文,学作些诗词歌赋,新知识上是一窍不通。几乎连地图上的东西南北都不知道,别的更不必说了。并且纨绔公子的习气,沾染的十足。我就想到这并不是士芝的过错,以他们的这样家庭教育,自然会陶冶出这般高等游民的人材来。处在今日的世界和社会,是危险不过的,便极意地劝他出去求学。他却说:‘难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还用愁到衣食吗?’仍旧洋洋得意地过这养尊处优的日子。我知道他积锢太深,眼光太浅,不是一时便能以劝化过来的。我姨母更是一个顽固的妇女,家政的设施,都是可笑不过的。有一天我替她记账,月间的出款内,奢侈费,应酬费,和庙寺里的香火捐,几乎占了大半。家庭内所叫做娱乐的,便是宴会打牌听戏。除此之外便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乐境。姨母还叫我学习打牌饮酒,家里宴会的时候,方能做个主人。不但这个,连服饰上都有了限制,总是不愿意我打扮得太素淡,说我也不怕忌讳。必须浓装艳裹,抹粉涂脂,简直是一件玩具。而且连自己屋里的琐屑事情,都不叫我亲自去做,一概是婢媪代劳。‘戏罢曾无理曲时,妆成只是熏香坐’,便是替我写照了。有时我烦闷已极,想去和雅琴谈一谈话,但是我每一出门,便是车马呼拥,比美国总统夫人还要声势。这样的服装,这样的侍从,实在叫我羞见故人,也只得终日坐在家里。五月十五我的生日,还宴客唱戏,做得十分热闹。我的父母和姨母想,这样的待遇,总可以叫我称心满意的了。哪知我心里比囚徒还要难受,因为我所要做的事情,都要消极地摒绝,我所不要做的事情,都要积极地进行。像这样被动的生活,还有一毫人生的乐趣吗?”
……

《简爱》

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像是做过了一场可怕的恶梦,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出现在眼前的一片火红火红的光芒,期间还交叉着一根根黑色的粗线条。我仿佛还听到有人低低地说话,声音很空洞又很模糊,就好像被风的声音和流水的声音湮没了似的。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躁动和不安,还有一种恐惧感排山倒海般地向我袭来,使我变得不知所措。我感到似乎有人在扶我起来,搂着我坐好。以前从没有人似这般温柔地抱过我,搂过我。我自然而然地把脑袋靠在枕头上,要不就是哪个人的胳膊上,心里觉得舒服极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心里那团困扰着我的迷雾才逐渐散开。这时我才弄明白,我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刚才那片火红火红的光芒是婴儿室的炉火。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桌子上只点着一支小蜡烛。白茜端着脸盆站在我的床边,而一位先生则坐在床头旁的一把椅子上,正俯身望着我。
我终于看清楚,屋子里的这位先生不仅不是盖茨海德府的人,而且跟里德太太也没有任何关系,我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比起阿博特,我觉得白茜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但我现在还是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仔细打量起那位先生的样子。哦,其实我是认识他的,他就是药剂师劳埃德先生,有时候家里的仆人生了病,里德太太会把他请来。她自己或者她的孩子们生了病,她会请一位真正的大夫来。
“还认得我是谁吗?”他亲切地问道。
我点点头,小声地说出他的名字,还对着他把手伸过去,他微笑着握住了我的手,说:“别担心,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好了。”说完,他温柔地扶着我躺下,转过身叮嘱白茜要特别留心我,尤其是在晚上,不能让我受到过多的打扰。他还安慰我说明天还会来看我,然后就离开了。我觉得有点难过,因为刚才他在的时候让我有种安全感,我感觉自己好像又有了朋友。而当他走出房间关上门以后,光线好像都变暗了,一种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的悲伤压着我的心。
“小姐,你现在想睡吗?”白茜的口气听起来非常温和。我简直有点不敢回答她的问题,生怕她突然会变得暴怒、粗野起来。我小心翼翼地说:“是的,我试试看。”“你想在睡前喝点水或者吃点其他什么东西吗?”“不用了,谢谢你,白茜。”“那好吧,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我先去睡了。不过,要是你晚上需要什么可以随时叫我。”白茜的态度简直让我震惊,我鼓起勇气提了个问题。“白茜,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生病了吗?”“我觉得你可能是在红房子里哭的时间太长,所以才生病了。放心吧,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没事。”白茜回到我隔壁的女仆房去了,我听见她在抱怨:“萨拉,你跟我到婴儿室去睡吧。今天晚上我可不敢单独和那个可怜孩子待在一起,她说不定会死的。简直太奇怪了,她居然会昏倒在红房子里。不知道她看没看到什么东西……再说太太也有点太狠心了……”
萨拉跟着白茜一起回来了。我听到两个人都上了床,压低声音絮絮叨叨说了半个多小时才相继睡着。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她们谈话的一些零星片段,虽然不太完整,但已经不足够清楚地推断出她们所说的主要是什么内容了。
“像是有个什么东西从她身旁走过,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那条大黑狗就跟在她后面”……“声音很大,一共有连着传出了三声”……“他在教堂的坟墓上突然闪过一道亮光”等等。
说着说着,两个人都沉沉地睡着了,炉火和蜡烛也都渐渐熄灭了。但是我却异常的清醒,而此时此刻的清醒却是显得那么可怕,这种不眠之夜似乎比平常要显得更加漫长。莫名的恐惧致使我的耳朵、眼睛还有脑子都变得既紧张又敏感,我想这种感觉也只有未经事的孩子才能懂得并感觉到。
在红房子里发生的这件事,并没有让我患上什么可怕的、严重的、长期的疾病,只不过我的精神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一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害怕。是啊,里德太太,你让我体会到了精神遭受折磨和摧残的痛苦。但我其实应该原谅你,因为我相信你并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你在不断撕扯我的心弦的时候,也许还骄傲地以为是在纠正我的坏习惯呢。
第二天中午,我就差不多康复了,起床穿上衣服,裹着披肩,坐在婴儿室的壁炉旁边。我觉得身体还有有点虚弱,光这样坐着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最严重的病,在于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这种感觉让我的眼睛不断地涌出泪水,我刚刚擦掉脸颊上一滴咸咸的泪水,另一滴就跟着落了下来。不过,我想我应该高兴才对,因为在这间屋子里没有一个里德家的人。他们家的几个孩子都跟着里德太太坐马车出去玩了。女仆阿博特在另外一间屋里做着针线活儿。白茜则在屋里走来走去,收拾玩具,整理抽屉和小东西,时不时地还对我说上几句关心的话,这可是在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现在的这种生活情境,在我看来简直就像是天堂乐园的景象,那么宁静,那么祥和。在现实生活中,我好像已经习惯了被无休无止地谩骂,以及不停地干苦活儿却得不到任何感谢。我想我的神经已经受到了最大限度的摧残,什么样的宁静祥和似乎也不能让我得到安慰,什么样的喜悦也不能让我真正高兴起来。
白茜到楼下的厨房去了,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个色彩艳丽的瓷盘子,里面放着一个馅饼。漂亮的盘子上画着一只美丽的鸟儿,它栖息在用玫瑰花编成的花环中,我很喜欢这个图案,一见到它就会让我开心起来。以前我也曾经请求里德太太能够让我仔细看看这个好看的盘子,让我把它捧在手里好好地端详一下,但是都遭到了拒绝。因为她觉得我不配得到这个权利。现在,这个珍贵而又美丽的盘子就放在我的膝盖上,而白茜还热情地邀请我吃盘子里那个气味喷香的馅饼。但是,就像那些你一直想要却得不到的恩惠一样,这突然的好意来得太晚了!我现在一点也吃不下这个馅饼,就连盘子上那美丽鸟儿的羽毛和鲜艳的花儿,现在看来都好像有些褪色了。
白茜问我需不需要拿本书给我看看。一听她说“书”这个字眼,我就像是服下了一剂兴奋剂,我请她到书房把《格列佛游记》帮我拿来。这本书我以前曾经很仔细地看过好几遍,每一次我都觉得它能带给我新鲜的感觉,我始终认为里面讲的全都是真实的故事,我还在里面发现了一种比童话故事更有意思的趣味。就说那些招人喜欢的小精灵吧,我就曾经在毛地黄叶和金铃花之间,还有蘑菇下面,连钱草覆盖的残垣之下试图寻找过它们,但是结果都是一无所获,于是我伤心地以为,它们肯定已经离开了英国,跑到没有人烟的某个林木茂密的野蛮国度去了。我天真地认为,大人国和小人国都是地球上真实存在的一部分,对于这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也许有一天,我会跋山涉水,去亲眼看看那些地方的田地、房子、树木、小人、牛、羊还有鸟儿;也要去看一看高大如森林一般的麦田、凶猛无比的猎犬、像塔一样高的男人和女人。然而,当我拿到这本我最心爱的书时,当我翻动它的书页,试图从那些妙不可言的图画中找到一点永不会消逝的魅力时,却发现一切的设想都显得那么荒诞而无聊。大人都是瘦骨嶙峋的魔鬼,而小人都是既恶毒又可怕的小妖精,格列佛成了一个勇敢的流浪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到最凶险、最遥远的国度去漫游。我再也不敢仔细看下去,赶紧把书合上,把它放到那个还没有尝过的馅饼旁边。
这时白茜已经完成了屋子的打扫工作,她洗干净了手,打开了一个装满漂亮绸缎碎片的小抽屉,开始着手给乔治伊娜的布娃娃做一顶崭新的遮阳帽。她一边做,还一边唱起了歌:
很久很久以前,
我们曾经一起去流浪。
我以前经常能听到这首歌,每次听完心情都是非常轻松快乐的,这大概是因为白茜的嗓音特别甜美的缘故,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此刻,尽管她的嗓音还是那么美妙,我却从欢乐的曲调里听出了一种不可描绘的悲伤和哀痛。有时候,她做手头的活儿做得有些出神了,歌里的叠句就会唱得很低很低,而且还特别缓慢。尤其是“很久很久以前”这几个字,唱得就好像挽歌里最催人泪下的曲调一样。她唱完这首,又唱起了另一首歌谣,这次真的是一首悲哀的歌:
道路漫长野山荒凉,四肢疲惫双脚酸胀,
前路暗淡,黄昏将逝月无光。
青石遍野沼泽连绵,暮色笼罩在孤儿的旅途上。
为什么要把我逐出家园,
送我到荒野绵延的他乡。
人心狠毒,只有天使最慈善,
关注着可怜的孤儿。
柔和的晚风送来抚慰,
乌云散尽露星光,
仁慈的上帝播撒爱心显善良,
将安慰和希望赐予无助的孤儿。
断桥失足何惧险,
误入迷津陷泥潭,
上帝依然会赐予祝福与安慰,
将无助的孤儿搂入怀抱。
富于力量的信念植根在我心间,
尽管无亲难栖身,
然天堂是家,是我永远的归宿,
而天神是我的朋友。
“行啦,简小姐,你别再哭啦。”白茜唱完歌后无奈地说道。我觉得她还
不如对火说:“别烧啦!”她根本就不会理解我心灵上的伤痛和在这里忍受的折磨。上午的时候,劳埃德再次造访了盖茨海德府。“怎么,你已经起来了!完全好了吗?”他一走进婴儿室就亲切地说道,
“保姆,她怎么样?”白茜回答说我恢复得非常好。“要真是这样的话,她就该显得高兴些才对。来吧,到我这儿来,简小姐。
你的名字是叫简,对吧?”“是的,劳埃德先生,我叫简爱。”“啊,你刚刚哭过?简爱小姐,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哭吗?是身体还很不
舒服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不,我没有不舒服,先生。”
“哦!我敢说,她肯定是因为不能和小姐们一起坐马车出去玩才哭的。”白茜插嘴道。
“我不这样认为!她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怎么会为这点琐事伤心呢?”
劳埃德先生说得太对了,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我没有料到,白茜居然这样误会我,简直太无聊了,这严重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我连忙解释:“我一辈子也没为这种事情哭过。实际上,我非常讨厌坐马车出去。我哭是因为身世的不幸……”
“这可不能乱说呀,小姐!”白茜赶紧打断我。
仁慈的药剂师听到这里似乎感到有点迷惑不解。我当时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看。虽然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有点小,看起来不是很明亮,但是,我现在敢肯定地说,那双眼睛十分敏锐。他的面孔棱角分明,但却让人感觉很和蔼可亲。他安静地打量了我一会儿,考虑了一下说:“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会生病?”
“她自己跌了一跤。”白茜又插嘴说。
“跌跤?瞧瞧,你又把她说成了个婴儿!难道她这么大了自己还走不好路?我看她准有八九岁了吧?”
“我没有跌跤,我是给人打倒的,”白茜的谎话再次伤害了我的自尊心,而这种伤害所带来的疼痛迫使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直率地作出解释。“但是我不是因为这个才生的病。”我补充道。劳埃德先生一边听我解释一边从鼻烟盒里取了一撮鼻烟。而此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这是仆人们的开饭铃,劳埃德先生非常清楚这一点,于是他说道:“保姆,你该去吃饭了,我想留在这,和简小姐单独谈谈,也好开导开导她。”
但是白茜似乎还想待在这里,她好像并不急于去吃饭。但是在盖茨海德府,准时用餐是一条被严格执行的规定,所以她不得不赶紧离开这里去吃饭。
“按你的说法,你生病其实并不是因为跌了一跤?那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吗?”白茜走后,劳埃德先生马上问道。
“他们……我是说里德太太,把我关在了一间闹鬼的屋子里,一直关到天黑以后,我很害怕。”
劳埃德先生听完不禁微微一笑,但是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鬼?看来你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尽管看起来已经长大了。你很害怕鬼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怕里德先生的鬼魂。你知道吗,他就死在那间屋子里,还是在那儿入殓的,就是我被关起来的那间屋子。白茜她们从来不在晚上单独到那附近去。但是里德太太却把我孤零零地关在里面,连一支蜡烛也不让我点,真是残忍——太残忍了,我想这件事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别说傻话了!难道就因为这么一点事你就觉得自己很不幸?别再害怕了,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我现在不害怕,但是过不了多久,天就会黑了,到时候就会很吓人。不过,我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才不快乐的,还有其他的事。您知道吗?我不快活,非常非常不快活。”
“其他事情?能讲给我听一听吗?”
我多么希望能把心中的烦闷和苦恼都告诉他啊!可是,希望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想大人们是不会理解和体会孩子们的感觉的。然而,我又不想失去这第一个,也许会是唯一的一个诉苦机会。考虑了一会儿,我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起了我的遭遇。
……

《童年》

父亲四脚朝天地躺在地板上,房子窄小而昏暗。他穿着一身白衣,光着脚,手指僵硬地打着弯儿。他快乐的眼睛紧紧地闭上了,像是两个黑洞,脸色发黑,龇着牙咧着嘴,好像还在吓唬我。
母亲跪在父亲旁边,用那把我常常用来锯西瓜皮的小梳子,为父亲梳理着头发。母亲围着红色的围裙,粗里粗气地自言自语着,眼泪不停地从她红肿的眼睛里涌出。
外祖母紧紧拉着我的手,她也在哭,甚至浑身发抖,以至于我的手也开始抖起来。她极力把我推到父亲身边去,我不愿意去,我心里害怕!
我还从没见过这种阵势,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外祖母不停地唠叨着:“快,跟爸爸告别吧!孩子,他还不应该走呀,可是他死了,你再也别想见到他了,亲爱的……”
我一向信服我外祖母说的任何一句话。尽管她现在穿着一身黑衣服,并且脑袋和眼睛都显得出奇的大,挺奇怪,也有些滑稽。
小的时候,我曾得过一场大病,一开始是父亲看护我,后来,外祖母来了,她来照顾我了。
“你从哪儿来的呀?”我问她。
“涅日涅呀,是坐船来的,要知道,水面上是不能走的,小鬼!”她回答。
在水上不能走!要坐船!啊,太可笑了,太有意思了!
我家楼上住着几个大胡子波斯人,地下室住着贩卖羊皮的卡尔麦克老头儿,沿着楼梯,可以滑下去,要是摔倒了,就会头向下栽下去。
所有的这一切,我都非常熟悉,可我却从来没听说过从水上来的人。
“为什么叫我小鬼呢?”
“因为你多嘴多舌呀!”她笑嘻嘻地说。
从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了这个和气的老人,我希望她领着我立刻离开这儿。因为我在这儿实在是太难受了。
母亲的哭声吓得我心神不定,她可是从来也没有这么软弱过,她一向是态度严厉的。母亲人高马大,骨头坚硬,手劲儿特别大,她总是打扮得利利索索的。
可是如今不行了,衣服歪斜凌乱,乌七八糟的,以前的头发梳得光光的,贴在头上,像个亮亮的大帽子,现在都耷拉在赤裸的肩上。她跪在那儿,有些头发碰到了爸爸的脸。
我在屋子里站了好半天了,可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一个劲儿地为父亲梳着头,泪水哗哗地流。
门外叽叽喳喳地站着些人,有穿黑衣服的乡下人,也有警察。
“行啦,快点收拾吧!”警察不耐烦地吼叫着。
窗户用黑披肩遮着,来了一阵风,披肩被吹了起来,瑟瑟有声。这声音让我想起了那次父亲带我去划船的事。我们玩着玩着,突然天上一声雷响,吓得我大叫了一声。父亲哈哈哈地笑起来,用膝盖夹住我,大声说:“别怕,没事儿!”
想到这儿,我突然看见母亲费力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可没站稳,仰面倒了下去,头发散在了地板上。她双目紧闭,面孔铁青,也像父亲似的一咧嘴:“滚出去,阿列克塞!关上门。”
外祖母一把推开我,冲门外喊着:“你们别怕,朋友们,为了基督,请离开这儿吧!”
“这不是霍乱,这是生孩子,请原谅!”
我嗖地一下跑到了角落里的一只箱子后面,母亲在地上打着滚儿,痛苦地呻吟着,把牙咬得山响。外祖母跟着她在地上爬着,快乐地说:“噢,圣母保佑!以圣父圣子的名义,沃廖莎,挺住!”
太可怕了!
她们在父亲的身边滚来爬去,来回碰他,可他一动不动,好像还在笑!她们在地板上折腾了好半天,母亲有好几次站起来都又倒下了,外祖母则像一个奇怪的黑皮球,跟着母亲滚来滚去。
突然,在黑暗中,我听见一个孩子的哭声!
“噢,感谢我的主,是男孩!”
点着了蜡烛。
后来的事儿我记不清了,也许是我在角落里睡着了。
我记忆中可以接上去的另外的印象,是坟场上荒凉的一角。下着雨,我站在粘脚的小土丘上,看着他们把父亲的棺材放进了墓坑,坑里全是水,还有几只青蛙,有两只已经爬到了黄色的棺材盖上。站在坟旁的,有我、外祖母、警察和两个手拿铁锹、脸色阴沉的乡下人。雨点不停地打在大家的身上。
“埋吧,埋吧!”警察下着命令。外祖母又哭了起来,用一角头巾捂着脸。
乡下人立刻撅起屁股来,往坑里填土。土打在水里,哗哗直响,那两只青蛙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往坑壁上爬,可是土块很快就又把它们打了下去。
“走吧,阿列克塞!”外祖母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挣脱了,我不想走。
“唉,真是的,上帝!”
不知她是在埋怨我,还是在埋怨上帝。她默默地站在那儿,坟填平了,她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刮起风来,雨给刮走了。两个乡下人用铁锹平着地,啪叽啪叽地响。外祖母领着我,走在许多发黑的十字架之间,走向远远的教堂。
“你为什么不哭?应该大哭一场才对!”走出坟场的围墙时,她说。
“我不想哭。”
“噢,不想哭,那就算了,不哭也好!”
我很少哭,哭也是因为受了气,而不是因为疼什么的。我一哭,父亲就笑话我,而母亲则严厉地斥责我:“不许哭!”

《呼兰河传》


我玩的时候,除了在后花园里,有祖父陪着,其余的玩法,就只有我自己了。
我自己在房檐下搭了个小布棚,玩着玩着就睡在那布棚里了。
我家的窗子是可以摘下来的,摘下来直立着是立不住的,就靠着墙斜立着,正好立出一个小斜坡来,我称这小斜坡叫“小屋”,我也常常睡到这小屋里边去了。
我家满院子是蒿草,蒿草上飞着许多蜻蜓,那蜻蜓是为着红蓼花而来的。可是我偏偏喜欢捉它,捉累了就躺在蒿草里边睡着了。
蒿草里边长着一丛一丛的天星星,好像山葡萄似的,是很好吃的。
我在蒿草里边搜索着吃,吃困了,就睡在天星星秧子的旁边了。
蒿草是很厚的,我躺在上边好像是我的褥子,蒿草是很高的,它给我遮着荫凉。
有一天,我正在蒿草里边做着梦,那是下午晚饭之前,太阳偏西的时候。大概我睡得不太着实,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地方有不少的人讲着话,说说笑笑,似乎是很热闹。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听不清,只觉得在西南角上,或者是院里,或者是院外。到底是院里院外,那就不大清楚了。反正是有几个人在一起嚷嚷着。
我似睡非睡地听了一会就又听不见了。大概我已经睡着了。
等我睡醒了,回到屋里去,老厨子第一个就告诉我:
“老胡家的团圆媳妇来啦,你还不知道,快吃了饭去看吧!”
老厨子今天特别忙,手里端着一盘黄瓜菜往屋里走,因为跟我指手划脚地一讲话,差一点没把菜碟子掉在地上,只把黄瓜丝打翻了。
我一走进祖父的屋去,只有祖父一个人坐在饭桌前面,桌子上边的饭菜都摆好了,却没有人吃,母亲和父亲都没有来吃饭,有二伯也没有来吃饭。祖父一看见我,祖父就问我:
“那团圆媳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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