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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童年》是高尔基自传三部曲之一。文中的我寄居外祖父家,在这个充满仇恨和浓厚的小市民习气的家庭中他感受了酸甜苦辣,作者通过他的视角展现了那个时代特定的历史风貌,反映了作家童年时代的艰难生活及对光明与真理的不懈追求,同时也展现了19世纪末俄国社会的广阔社会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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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高尔基,前苏联无产阶级作家,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导师,前苏联文学的创始人。马克西姆高尔基被列宁称为无产阶级艺术杰出的代表。他的代表作有:《海燕之歌》《母亲》《伊则吉尔老婆子》《鹰之歌》。
郑海凌,1949年出生,文学博士,现任北京师范大学外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比较文化与翻译研究所所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作有《文学翻译学》《译理浅说》;译著有亚格林的《踏浪女人》,尤里戈尔曼的《离散情侣》,高尔基的《童年》《母亲》,果戈理的《死魂灵》等。曾获得中国首届文学翻译彩虹奖和戈宝权文学翻译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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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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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房间里,光线很暗。父亲直挺挺地躺在窗下的地板上,蒙着白布,身子显得特别长。他的光脚露在外面,脚趾古怪地张开着;那双时常抚爱我的手一动不动地放在胸前,手指也是弯曲的;他那双时常乐呵呵的眼睛紧闭着,眼皮上盖着两枚圆圆的铜币;他那张和蔼的面孔变得乌黑,难看地龇着牙,看上去怪吓人的。
母亲半裸着身子,穿着一条红裙子,跪在父亲身旁,正在用那把小黑梳子给我父亲梳头,把父亲那长长的柔软的头发从前额梳到后脑勺。那把小黑梳子是我喜欢的东西,我常常用它锯西瓜皮。母亲给我父亲梳头的时候,嘴里不停地唠叨着,嗓音低沉、沙哑。她眼睛红肿,仿佛融化了似的,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流下来。
外婆拉着我的手。她长得胖乎乎的,大脑袋,大眼睛,鼻子上皮肉松弛,令人发笑。外婆身子软绵绵的,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这时她穿着一身黑衣裳,也在哭,但她的哭跟我母亲不同,她总是伴随着我母亲哭,像唱歌似的,哭得很老练。她全身颤抖,使劲拉着我,要把我推到父亲身边去。我向后扭着身子,躲在外婆身后,不肯朝前去。我心里害怕,同时又感到难为情。
我还从来没见过大人哭。外婆一再对我说的话,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快去跟你爹爹告别,往后你就见不到他了,他死了,乖孩子,他不该死啊,他还不到年龄?
我刚刚大病初愈,才能下床走路。我清楚地记得,在我生病期间,父亲照料着我,他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后来,他突然消失了,外婆接替父亲来照料我。我外婆是个很古怪的人。
你是从哪儿走来的?我问外婆。
外婆回答说:
从上头来,从下面来,我不是走来的,是搭船来的!在水上可不能走路,傻瓜!
她这话真可笑,简直让人莫名其妙。我家楼上住着一些留着大胡子并且染了头发的波斯人,楼下的地下室里住着一个黄脸皮的加尔梅克族老头,是个卖羊皮的小贩。在楼梯的栏杆上可以玩滑滑梯,要是不当心摔倒了,就翻着跟头滚下去,这一点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这里哪儿来的水呢?全是糊弄人,前言不搭后语的,真叫人好笑。
为什么说我是傻瓜?
因为你爱吵闹。外婆说,她脸上也带着笑。
外婆说话语气亲切、快活,富有乐感。自从我第一天见到她,我们俩就成了好朋友,此刻,我多么希望她快点带我离开这间小屋啊。
母亲使我感到压抑。她的泪水,她的号哭,都使我感到新奇,使我惊恐不安。我第一次看见她今天这个样子。母亲平日神色很严厉,很少说话。她个子很高,牛高马大的,总是打扮得干净利索。母亲的身体很结实,一双强壮的大手有劲极了。可是现在,她似乎全身肿胀起来,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看上去令人难受,仿佛她的一切都乱了套。往日头发整整齐齐地盘在头上,像戴了一顶油光锃亮的大帽子,现在却披散在赤裸的肩头,滑落到脸上。她有一半头发编成一条辫子,不时摆来摆去,轻触着父亲那张沉睡的脸。我在房间里站着,站了好长时间,但母亲没有理睬我,甚至没有抬眼望我一下。她一直在给父亲梳头,不停地号哭,哽咽着,泣不成声。
几个穿黑衣服的乡下人和一名巡警站在门口朝屋里望了望,那巡警气呼呼地喊道:
快点抬走!
窗户上挂着一条深色的大披巾,代替了窗帘。披巾被风吹得鼓起来,恰如一张船帆。有一回,父亲带我乘小帆船游玩,忽然,响起一声霹雷。父亲笑了。他用双膝紧紧地夹住我,喊道:
别怕,卢克,没事儿!
这时,母亲忽然吃力地从地板上站起来,但立刻就坐下了,仰面躺下,头发披散在地板上。她那张惨白的脸变得铁青,两眼紧闭着,像父亲那样龇着牙,用吓人的声音说:
快关上门?把阿列克赛抱出去!
外婆连忙把我推开,跑到门口,喊道:
亲爱的街坊们,不要害怕,不要多管闲事,看在基督分上,快走开吧!这不是霍乱症,是女人临产。老爷子们,行行好吧!
我躲在箱子后面黑暗的角落里,从这里看得见母亲躺在地板上,身子不停地弯曲着,哼哼呀呀地叫着,牙咬得吱吱响。外婆在她身边爬来爬去,不停地安慰她,那声音听起来既亲切又快活。
为了圣父圣子!忍着点儿,瓦留莎?圣母保佑?
我心里很害怕。母亲和外婆在地板上忙来忙去,就在父亲身边,有时碰着父亲的身子,又是呻吟,又是喊叫,可我父亲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说不定还在笑呢。外婆和母亲在地板上折腾了好久,母亲不止一次地站起身来,然后又躺下去,外婆像一只柔软的大黑皮球似的,有时跑到门外去,不一会儿又跑进来。后来,黑暗中忽然传来婴儿的哭声。
感谢上帝!外婆说,是个男孩!
接着,外婆点燃了蜡烛。
我可能是在屋角里睡着了,后来的事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留在我记忆中的第二个印象是,在一个阴雨天,荒凉的公墓的一个角落,我站在滑溜溜的黏土小丘上,望着墓穴。这时,父亲的棺材已经放进墓穴里,墓穴底部有积水,还有几只青蛙。有两只青蛙已爬到米黄色的棺材盖上。
在父亲墓前,除我以外,还有外婆以及浑身被雨淋湿的巡警和两个乡下人。那两个乡下人满脸怒气,手里拿着铁锹。暖融融的细雨像细小的珍珠似的洒落在大家身上。
开始封土吧。巡警朝一旁走开,说。
外婆用头巾下角捂着脸哭起来。那两个乡下人躬下身子,急急忙忙地给墓穴封土,墓穴里的积水给土块打得啪啪作响。爬在棺材盖上的青蛙急忙跳下来,刚要往穴壁上爬,马上就被土块打落到墓穴底部去了。
你离远一点儿,廖尼亚。外婆揪住我的肩膀,对我说。我挣脱了她的手,我不愿离开这里。
真是拿你没办法,上帝啊。不知外婆在埋怨我,还是埋怨上帝。她久久地站在那里,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墓穴填平了,她依旧站在那里。
那两个乡下人用铁锹重重地拍打着坟墓上的泥土。忽然起风了,细雨旋即随风而去。外婆拉着我的手,领我来到远处的一座教堂前,这里有许多深色的十字架。
你怎么不哭啊?她领我走出墓地的围墙,问道,你应该哭啊!
我哭不出来。我答道。
哼,哭不出来,这样可不好。外婆轻声对我说。
这种事说来令人奇怪,我很少哭,只有受了委屈我才哭,因为怕疼我是从来不哭的。我哭鼻子的时候,父亲总是嘲笑我,而我母亲却大喊:
不许哭!
后来,我们乘坐一辆轻便马车行驶在宽阔而泥泞的街道上,街道两旁的房屋是暗红色的。这时我问外婆:
那些青蛙能爬出来吗? .
不,爬不出来,外婆回答,愿上帝保佑它们!
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不曾像外婆这样言必称上帝,仿佛上帝是她的亲戚。
几天以后,我便同外婆和母亲一起,搭上了轮船。我们坐在狭小的船舱里,刚出生不久的弟弟马克西姆死了,躺在船舱一角的小桌上,身上裹着白布,外面扎着红带子。
我趴在包袱和箱子上,从轮船的小窗朝外望着,小窗圆圆鼓鼓的,活像是马的眼睛。湿漉漉的窗玻璃外面,浑浊的河水翻着泡沫,哗哗流去。有时河水翻起浪花,朝窗玻璃扑来。这时我不由自主地朝后躲,跳到地板上。
别怕!外婆对我说,她用柔和的双手轻轻举起我的身子,又把我放回到包袱上。
河面上升起潮湿的大雾,灰蒙蒙的。远方偶尔呈现出黑黝黝的土地,不一会儿又消失在浓雾和河水里了。四周的一切在颤动,唯有母亲纹丝不动。她把两手放在脑后,身子倚着舱壁,坚定地站着。她的脸色暗淡,呈铁青色,两眼紧闭着。她一直沉默不语,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陌生人。我觉得,连她身上的衣服都令人觉得眼生。
外婆多次轻声劝她:
瓦丽你吃点东西吧,多少吃点,好吗?
我母亲一声不吭,也没有动弹。
外婆跟我说话时像说悄悄话,同我母亲说话声音高一些,但总是赔着小心,怯生生的,而且话很少。我觉得,她是害怕我母亲。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对外婆更亲近了。
是萨拉托夫。我母亲突然气呼呼地高声说,那个水手哪儿去了?
瞧,她连说话也是古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萨拉托夫?水手?
一个体格宽大、头发花白的男人走进来,他穿一身蓝色衣服,手里拿着一只小木匣子。外婆接过木匣,把弟弟的尸体放进木匣里,放好之后,她便伸开双臂,托着小木匣,小心翼翼地朝舱门走去。但外婆身体太胖了,只有侧着身子才能通过狭小的舱门。她在舱门口踟蹰不前,样子十分可笑。
哎呀,妈妈!我母亲喊了一声,从外婆手里抢过木匣,接着她们俩都不见了。我只好留在船舱里,仔细端详眼前这位穿蓝衣服的人。
怎么,小弟弟死了?他朝我俯下身来,问道。
你是谁?
水手。
那萨拉托夫是谁?
萨拉托夫是城市的名字。你朝窗外瞧瞧,就是这个城市!
窗外的大地在浮动。地面上雾气腾腾,有一些悬崖峭壁,看上去黑乎乎的,活像一大块刚刚切下来的面包。
我外婆哪儿去了?
去安葬外孙了。
要把他埋在地下?
当然啦,埋在地下。
我对水手说,安葬我父亲的时候,有几只活青蛙给埋在墓穴里。水手把我抱起来,紧紧地把我搂在胸前,亲了亲我。
唉,老弟,你现在什么也不懂!水手说,青蛙没什么好可怜的,有上帝保佑它们呢!你该可怜母亲才是。你看她多痛苦啊,给折磨得不成样子啦!
汽笛在我们头顶上尖叫起来。我事先已经知道这是轮船,所以听见汽笛声并不害怕,但是那水手却急忙把我放在地板上,转身向外跑去,只说了一句:
得快点跑。
这时,我也想往外跑。我来到舱门外面。狭窄的过道里光线很暗,连个人影也没有。距离舱门不远的地方,镶在阶梯踏板上的铜片闪闪发光。我向上方望去,只见人们都背着行李,提着包楸。显而易见,乘客们正在下船。这么说,看来我也该下船啦。
然而,当我跟随一群男人走过去,来到船舷上的踏板跟前的时候,人们都冲我喊叫起来:
这是谁的孩子?你是谁的孩子?
我不知道。
这时,人们对我推推搡搡,拉拉扯扯,盘问了好长时间。最后,那位花白头发的水手终于来了,他把我抱起来,对大家解释说:
他是从阿斯特拉罕来的,他自己从船舱里跑出来的?
他飞快地把我送回船舱,让我坐在包袱上,临走时他伸出一个指头威吓我:
当心我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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