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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青春暖伤的唯美故事,zui美的时光zui执着的暗恋。
亲情、友情、爱情的三重纠葛,孤寂、隐忍、怦然心动。
作者用精致细腻的笔触,写下匆匆年华里zui不可说的秘密心事。
听说知更鸟会来,我从暗夜等到花开
他说不开心的时候,看看天空会快乐一些
可是他不知道,他就是我的整个天空
何冠树,因为你,我终于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星光闪耀音乐家 命途多舛女主播
这卑微到尘埃里的故事终成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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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你听说过知更鸟吗?
它们在寒冬后筑巢,在春天前歌唱,在漫天皑皑的风雪里朝天空飞翔。
就像历经苦难却仍对生命和自由怀抱热望的你一样。
平凡孤寂的女生季淼,在家庭阴影中长大,心中深藏着一首无人可诉的悲歌。
她被孤立排挤、遭遇不公、受尽诋毁、还有来自完美公主颜默诗的友情背叛
直到遇见了他何冠树,海归才子音乐家,那个曾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逆光而来的人。
从此白昼与黑夜泾渭分明,他成为她灰暗岁月里zui明媚的心事。
十年的时光,山与海的距离,一步一倾心,一步一靠近。
她始终坚定如初,他开始心意萌动
因为他,她敢于将遮遮掩掩的过往真实示人,敢于直面这世界的美好与残缺,敢于原谅,敢于言爱。而这也许正是喜欢上他最温暖的意义所在。
何冠树,谢谢你,因为你,我终于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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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苏沐梓,90后上海姑娘。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曾获第二届新课堂创新作文大赛全国一等奖。对生活怀抱热望,对写作一往情深。
已出版:《海豚湾深深深恋》《一晴方觉夏已深》《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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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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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没有报站的捷运,柔软从窗外向你生长
第二章 你向我走来,世界就在我面前盛开
第三章 夏日暴雨击打窗,知更在躲雨它有点慌
第四章 我甘愿以虔诚之名向你知更,为你跋山涉水穿越春林与茂盛
第五章 我希望我们能不要再蹲着哭或踟蹰,而是可以站起来亲密接触
第六章 你像危险一样温柔,但若重新来活我也一样愿意危险
第七章 你是太阳照亮我方向,你让地球旋转月亮发光让我长出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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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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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响雷震耳,暴雨叩窗,重重的拖鞋声自远而近,在季淼门外停下。
女生的心脏一瞬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眼神死死盯着门缝处明灭不定的光线她怕他进来。
门把手动了动,季淼身体也跟着抖了抖。门被她提前反锁了,门外的人沉默地压抑着怒气,脚步声隔了会儿才响起,渐行渐远,而后传来用力的一声砰!
季淼迅速瘫软了下来。
门缝边缘的唯一光亮也被切断,整栋房子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寂静,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长。确认季之显已经熟睡后,季淼才蹑手蹑脚拉开房门,当她赤脚迈下di一级台阶,冷不防耳边再度响起了那道声音这是什么?客厅里,季之显拿着从谷惠包里翻出来的几张白纸,满面阴霾等着解释。从季淼的角度看去,能见到谷惠眼睛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惧意。
不肯说是吗?季之显一张张翻动白纸,纸张发出唰唰声,像在控诉他的暴力。
谷惠脸色倏然一白,她三两步走过去试图从他手里抢回:你干什么!还给我!
被季之显一把猛力推开,谷惠重重跌倒在地。
妈妈!季淼吓得一惊,连忙跑过来扶住她,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季之显双目瞪圆,火气直涨,声音都提了几个八度:签合同?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就在家里待着哪儿也别去!我养不起你吗?非要一天到晚跑出去找工作,面试?我让你上班!伴随着他的咒骂,他唰唰将合同撕了个粉碎!
季之显你疯了!谷惠急红了眼,那可是她筹备了数月之久,好不容易趁着季之显出差才谈下来的工作。原本打算挑个季之显心情好的时候跟他解释保证绝不耽误家庭,也许会获得他的支持,谁想到弄成了现在这样。谷惠压抑了多年的心病终于爆发,季之显,你什么时候能为我想一想?你什么时候能不要那么高高在上!我天天闷在家里问你拿钱看你脸色,我受够了!
那你滚啊!季之显指着大门的方向,走啊!出了这个大门就别再回来了!
谷惠的肩膀颤了颤,她笑出声:季之显,你不要后悔。
轰隆隆!
窗外是依旧汹涌的雷鸣风雨,让黑夜显得又残忍又悲壮。
季淼努力压抑身体的颤意,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就在她现在俯视的地方。她眼见谷惠缓慢地走过去,蹲下身捡起一张张零落的白纸,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依次收进包里,季淼忽然就哇一声哭出来,她跑过去抱住谷惠的背:妈妈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季淼你回房间去,我和你妈有话要谈。
爸爸,求你了,不要让妈妈走,外面还在下大雨。
让你回房间去你没听到?季之显的怒火瞬间烧到了季淼这儿。
谷惠回身护住女儿:季之显你有火冲我发,关淼淼什么事!她擦擦季淼脸上的眼泪,轻声安慰,淼淼乖,先回房间睡觉。妈妈没事,爸爸不会把妈妈怎么样的。
妈妈不要走季淼拼命摇头。
谷惠摸摸她的头发,挤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听话,妈妈不走。
她答应了的,她不会走的。
季淼身体里忽然涌出一股无望的情绪,踩下台阶的脚都仿佛无法着力。方才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迫离开他们的争吵地。而她前脚刚走,季之显就将谷惠的手臂猛地一扯,一个重重的巴掌就挥了过来,谷惠吃不消,如落地的茶碗般砸了下去,她忍住痛,回头怨恨地瞪向季之显。
你不是要走吗?走啊!
声音过大,震得房顶都颤了一颤,季淼就躲在楼梯的转角处,她坐在地板上抱住双膝,死命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厨房里的温热气息还在,好好的一顿晚饭却演变成了散场宴席。自季淼记事以来,这样的争吵便是家常便饭,妈妈身上隔三岔五便添了几道新的伤痕。可她总是那样坚强,在自己面前像一棵茂盛的大树般,护住来自爸爸的各种伤害。妈妈几乎成了季淼坚持活下去的唯一意义,如果她离开了季淼连想都不敢想。
后来,楼下安静了。
季淼听见大门拉开的声音,听见暴雨和雷声的肆虐,听见谷惠的哭声,而zui后这一切,都被隔绝在了那扇紧闭的大门外。
然后是季之显的洗漱声、上楼声、停在她门口的重重呼吸声季淼蜷缩着身子躲在床的zui边缘,寒气从半开的窗户那儿长驱直入侵袭她的整个身体。她现在有多冷多无助,被关在门外的妈妈就比她要冷上十倍,无助十倍。逝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度日如年,终于挨到现在,她站在了黑压压的大门前。
她在颤抖中,轻轻拉开了一条缝。
寒风细雨顷刻涌了进来。
她看见谷惠正抱着双膝缩在门边瑟瑟发抖,宛如一只受了伤无家可归也无处可去的母兽,季淼鼻子一酸,眼泪瞬间落下。
妈妈季淼将毛毯覆上了她的肩背,小小的手捂住谷惠冻得发红的双手,季淼不住为妈妈呼着热气,竭力想要为她送上一丝温暖。
谷惠心酸至极,忍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个乖巧的女儿吗?一时间多年委屈浮上心头,如崩塌的堤坝,所有的负面情绪在今夜达到巅峰。谷惠紧紧搂住女儿,哭得肩际乱战:淼淼,不要怪妈妈,妈妈爱你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季淼的脸颊、肩颈,那种凉意和痛感透过肌肤不断往内延伸,仿佛要一直延伸到季淼的心脏深处。
这种感受,即便过去再多年,也始终清晰如昨。
di一章 没有报站的捷运,柔软从窗外向你生长
『壹』
七月的太阳既艳且炙。
明明白天还是阳光万里,到了晚上,竟然下起了雷阵雨。一道道闪电在窗外划过,像是要割裂夜空。
季淼给自己冲了一杯热红茶,甩甩头继续开始赶台里的栏目策划案。
她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却总是走神,很难不去注意窗外的情况。要不要给从葶打个电话?
季淼掏出手机,转念一想从葶前几日才告诉自己zui近在赶一个珠宝设计方案,还是算了吧,要是打断了她的思路,从葶搞不好要跳起来杀了自己。季淼深吸一口气,心想尽快写完稿子然后叫辆车回家就好了。
吱吱吱
她的注意力逐渐被头顶的吊灯吸引,一闪一闪的,季淼的心霎时凉了半截,不是要坏吧?她赶紧保存了自己的稿子,还没等她起身去检查线路,四周便被黑暗吞噬。
轰隆隆!
季淼吓得惊叫一声,脚被椅子绊住,她摔倒在地,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难以挥去的阴影此时如潮水般汹涌地朝她袭来,她跪坐在地上,抬手摸桌上的手机,手电筒的光昏昏暗暗,并未给她带来多少安慰,反而让她身体的惧意更甚。季淼半张着嘴,觉得自己像是缺氧的鱼,黏腻的汗意从T恤衫里不断往外渗出,逼仄感让她就快要不能呼吸。
电话打进来时,从葶正一心扑在桌子前画稿子,一头短发还被束成奇怪的形状,那一抹玫红色的挑染隐在黑发间,被台灯折射出神秘又炫丽的色彩。她戴着一副大框木质眼镜,手拿铅笔在画纸上来回描摹。
喂?从葶看也没看来电提醒就接通电话,噼里啪啦就冲对方一阵乱骂,心想谁啊这么不识抬举,偏要在自己灵感奔腾不息的时候横插一脚。可她的一顿吐槽如同砸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毫无作用,听筒里除了粗喘的呼吸声,没有其他。
从葶觉得奇怪,这才看一眼来电者的姓名,她摘了眼镜放下铅笔,连忙问道:淼淼,出什么事了?
从葶,我害怕
从葶看一眼窗外,心里霎时浮起不好的预感:你在哪儿?
单位。
周身一片黑暗,光源体是她耳朵边的手机,对面的落地玻璃窗上映出她影影绰绰的影子,在一片黑暗中更添了几分诡异,她下意识又往桌下里侧躲了躲。
我马上过来!
从葶拎起椅背上的外套、伞、包和车钥匙,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啥?杨一正在家里打游戏,一听从葶说完他险些砸了游戏手柄,公司好好的怎么会停电呢?
我快到你楼下了,你别废话了,拿上卡陪我去电视台接她。
杨一三下五除二开始穿裤子,手机夹在肩头,猛然动作一停:我知道了!是颜默诗搞的鬼,单位里只有她知道季淼害怕雷雨夜!
从葶刚喝的一口水险些喷了出来:颜默诗?
杨一忙不迭叫道:是的呀,那个阴魂不散的主儿今天也跑到电视台来报到了,还死巧不巧跟季淼分在了一个办公室。
『贰』
今天是一年一度电视台进新人的日子,台里上下都在纷传进来了一个超级大美女,又温柔又漂亮,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的。季淼原本也要去迎接新人的,谁知她前脚刚出门就被主任一个电话叫去了办公室,给她分配了紧急任务。所以她一上午都忙着开会、跑剪辑室、录音室,等她回到办公室,一时间还真有些怔忡。
季淼回来了。
办公室门口围着好些看热闹的人,多数是男生,眼看她回来,脸上都隐隐藏着一副看戏的神情。他们纷纷让开一条通道,季淼转动着眼珠上下打量他们,笑道:发生什么好事了?
有人接口:季淼妹妹,能不能看在师兄对你这么好的分上,跟师兄换个办公室?
好好的换办公室干吗?话音初落,季淼脸上的笑容就冻住了,因为她看见了正站在办公室中央,靠在她座位旁边的颜默诗。
她想过一万种再度相遇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这一种。
依旧是柔软搭在肩上的中分棕蜜色头发,发梢弯曲,慵懒又不失优雅。鹅蛋形的脸庞上五官精致,她的眼睛很大,美瞳的颜色也挑得刚刚好,很衬她的气质。全都是与记忆里如出一辙的模样。
季淼!颜默诗率先打破沉默,如雀鸟一般朝季淼飞了过来,一把抱住季淼,右脚还微微往后跷起,恰到好处的俏皮,一如她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我想死你啦!
哇哦,真是羡慕死季淼了!众人圈里霎时响起一阵轻叹声。
话题中心的女生却是不露痕迹地朝后仰了仰,一手拿着文件,一手轻轻推开颜默诗,她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些许的疏离和清冷:欢迎你。说完就要回自己的座位,可还没等她走近就皱了眉,颜默诗跟了上来,解释道:是这样的,办公室里就剩一个正对门的座位了,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很怕冷,而你的座位不在风口,所以我就擅自跟你换了。季淼,以我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颜默诗扶住季淼的胳膊站在季淼面前,她歪了歪头,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她,一席话说得不痛不痒,偏偏音节若有若无地落在那个好字上,季淼皱眉。她想挥开颜默诗的手,颜默诗神色立刻冷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仿佛在说:你考虑清楚了。
季淼一瞬间有些恍惚,颜默诗的面容被她微僵的背影挡住,外围的男生们自然都看不到,反而还讪讪笑着帮腔:颜默诗你放心,季淼人很好的,更何况你们还是那么多年的好闺蜜,她一定会照顾你的。
季淼失笑,这才多长时间?颜默诗的好友论已经深入人心了。她再看一眼颜默诗,对方脸上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无辜表情。
也对,像颜默诗那样漂亮温柔的女生,谁会忍心把她往坏的一方面去想呢?
季淼拉开和颜默诗的距离,凉凉扫一眼围观的群众,咳了咳:既然大家都想让我跟默诗换她低头叹一口气,看了一眼满桌子满柜子的资料。
办公室里较年长一些的师姐宋一燕察觉到二人间的剑拔弩张,觉得颜默诗未免有些不懂事,便开了口:这么多资料,还是别换了吧。让前辈坐在门口,也不合规矩。
颜默诗侧身,看一眼不合时宜的女生,圆脸、大框眼镜、皮肤泛黄。她笑一笑,但宋师姐却被她这笑容弄得浑身一凉,明明还想说些什么,zui终却闭了嘴。
颜默诗又嘟嘴看向季淼:你不介意的吧?
我介意。
冰冰凉凉的三个字,带着不容回绝的坚决。
季淼将颜默诗的私人物品往zui角落里一移,拉开椅子坐下来,像是在宣示主权一样,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文案。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不过众人也说不了什么,这座位原本就是季淼的,她本就没什么一定要让给颜默诗的道理。众人帮颜默诗,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想讨得她的欢心罢了。可是好笑的是,凭什么要以牺牲她季淼的利益来换得颜默诗的欢心?没错,季淼是没颜默诗漂亮、没她有手段,也不会对她构成威胁。可她真搞不明白这么多年了为何颜默诗偏偏就是不肯放过她?季淼越想越气,手下敲击键盘的声音也越发响了,她大口喝一口水,将水杯重重放在桌上。
散了散了啊!杨一来得正是时候,他如猴子一般上蹿下跳,没几步就跳到了季淼的桌子前。
季淼冲他:一边去,我现在没心情。
杨一也不恼,笑嘻嘻递上一包薯片:听说主任刚刚给你布置了个紧急的活?是不是忙不过来了,要不要我这个生活委员提供帮助啊?说完杨一就挺直了背,仰起下巴不断朝她挤眉弄眼。
季淼忍不住扑哧笑了,她扔给他一沓文件:你别在这儿给我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生、活、委、员!
众人一听季淼有活在身,也都慢慢散开了。
颜默诗一个人站在旁边,杨一仿佛这才看到她一样,他斜一斜眼:哟!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颜默诗嘛,怎么没去当明星跑来电视台了呀?还真是季淼在的地方就有你啊!
颜默诗不怒反笑,朝他伸出手:你好啊,杨一。
杨一撇撇嘴,右手朝她手掌心擦了过去,算是握了手。
季淼催促了他一声。
杨一喊道:晓得了晓得了,我这就离开你们制片部,回我的采编部去。
他吊儿郎当走过颜默诗身侧时,停下来靠近她,以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颜默诗你zui好小心点,别再像读书时候做出那些事,我会看紧了你。
颜默诗并不看他,语调轻缓,她微扬起下巴的侧脸完美,笑容也完美:谢谢生活委员提醒。
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丫头搞的鬼!从葶听完杨一的絮絮叨叨,恨得牙痒痒。
杨一一拍大腿:可不就是嘛!谁知道颜默诗这心肠比以前还要狠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从葶横一眼他:我还没说你呢,你干吗不陪季淼加班,明知道颜默诗对她不怀好意。
这可冤枉我了。杨一立刻坐直了身体,朝从葶举手发誓,你还不了解季淼,她嫌我会影响她干活就把我赶走了。
谁让你这么聒噪。
哎你
两人一前一后找到季淼办公室,杨一被从葶赶去了电闸间修电路,从葶则打着手电筒朝季淼的办公桌找去,将季淼从桌底下救出来的时候,她浑身冰冰凉凉,已经没有多少清醒的意识。从葶将外套披在她身上,季淼感受到温暖,还有四周逐渐恢复的明亮,她抿了抿苍白的唇,冲从葶勉力笑笑:谢谢。
我送你回家。
不不想回家。她一把抓住从葶的手腕。
从葶看她低头的瑟缩模样,叹一口气:回我那儿,我给你爸打个电话说一声。
季淼没有反抗,沉默了会儿才点点头:谢谢你。
『叁』
身子越来越轻,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虚晃的光亮,身侧的风景像翻画页一般被风呼呼吹动,一直吹回到了那一年的夏天。
天空蓝得刺眼,云朵如棉花糖般大行其上,无孔不入的汗意几乎填满了季淼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她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头顶高挂着的大太阳让她觉得自己快被烤干了。手表的秒针一下一下划过,她咬紧了唇。
迟到了。
知晓已经是不可逆转的既定事实,心情反倒慢慢静了下来,在去实习工作室乘坐的公交车一连开走了三辆后,季淼才终于接受今天真的是错过他们了。
季淼想要找一份练习英语口语的实习工作,zui主要的原因是一个月前在电视里看到何冠树参加的英语演讲比赛。白衬衫、黑色长裤、手指修长、面上万年没有表情起伏以上都是校园里对冠树学长的描述。原本他已经是传奇一样的存在了,没想到出现在电视里的面容竟比真实的他还要帅气几分。换上西装打起领带的男生仿佛褪去了学生的青涩,举手投足间都是胜券在握的霸气。他的英语很流畅,还对英美的俚语风俗或文学典故都很熟稔,常惹得台下外籍评审官会心一笑。一整场比赛下来,季淼看得移不开眼。
更让季淼惊喜的是在她确认了每周六去实习后,八点半的公交车站,她总能偶遇一蓝一白两辆越野自行车何冠树与邵青延常常一前一后,单脚撑地等着红灯转绿,继而再嗖嗖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骑出。
太帅的风景,常常让路人都忍不住驻足。
从没有意外的偶遇,时间精确到像是根深蒂固的习惯。女生在路边的公交车站,男生在她面前的非机动车道上骑车经过,带来一阵风,会吹起她的头发与裙摆。然而今天,错过了。
下一辆公交车进站,季淼站起,朝车门低头走去。
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危险,也可以说是因为恍神的缘故,季淼只觉得心窝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应声倒地,直到被一同等车的路人扶起时才缓过神来。撞到她的似乎是个女生,骑着一辆生了锈的自行车,连停都没有停下来,撞到她后就继续骑远了。
季淼盯着那个女生远去的背影,还有她一头利落的短发飞扬在风中,季淼皱了皱眉。
你没事吧?
听到路人的关切询问,她才低头看了看小腿,约莫两厘米的一道伤口,鲜血正从里面冒出。
没事。淡得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季淼上了车。
这样的伤口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
一连几天,季淼一直心不在焉。校园里有莫名的热闹气氛在流转,她也不甚关心。
季淼闲闲踢着路边的石子,低着头。
啊!突然传来一阵惨叫。
因为没有看清楚路况,一不小心就撞上了柔软的身体,紧跟着就听到乒零乓啷东西落地的声音,再抬起头,对面的女生们白色的连衣裙上已经满是污渍,地上的可乐液体还在扑哧冒着泡儿,吸管排成滑稽的形状。
对不起,对不起!季淼忙掏出纸巾给她们。
女生们却不肯罢休,一边抱怨自己的衣服,一边扯着她要她赔可乐钱:这都是给棒球赛那边送过去的!
争执不休间,有人轻轻开口替季淼解了围:算了吧,她又不是故意的,你们快去换衣服,待会儿我重新买了可乐给学长们送过去。
默诗,你太好说话了。
快去洗啦。女生微微笑催促她们。
直到围观的人都散去,整个场地只剩下她们两人,季淼才抬起头对上颜默诗的眼睛。盛夏的光线都比不过她明亮的双眸,季淼被她瞧得久了,不由得移开目光。见她提步想走,颜默诗喊住她:老朋友相见,都不肯打个招呼吗?
季淼叹了口气:你zui近好吗?
颜默诗双手背在身后,歪了歪头耸耸肩:就那样吧。
语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有尴尬的气流在彼此身边蹿动,颜默诗开口:我走了。
等等。季淼对着她的背影声音微颤,今天,还是要谢谢你。 不管我们以前发生过什么。
颜默诗侧过脸,被长发遮住的半张脸上还能看见微微弯曲的睫毛、漂亮的大眼睛和笔挺的鼻梁,她笑道:不介意的话就陪我一起去买可乐吧,今天的棒球赛场上可热闹了。
好。
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走向了棒球场。
颜默诗和季淼各捧着五六瓶可乐,美女效应果然强大,那些学长和同级的男生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表现机会,唰地全冲上来帮忙接过颜默诗手中的可乐:学妹这么客气啊。
应该做的,今天的比赛,学长要加油喔!
颜默诗一边笑着一边接过季淼手中的可乐继续递过去,季淼有那么一瞬间又像回到以前,习惯了。
咦,默诗,你身边这位小姑娘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她是新闻系大二的季淼。
你们关系很好吗?
嗯,高中同学。
颜默诗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群男孩子中间,场边几乎已座无虚席,季淼好不容易寻了个位置坐下。要不是默诗引她过来,她根本不知道今天学校里有一场这么热闹的棒球赛。
快看快看,校花在那儿。
在哪儿,在哪儿?杨一听到所有跟花有关的字眼,都会眼睛发亮。
季淼顺着同学手指的方向望向对面,一眼就看到了夏芷澜。校团委书记,温婉的淑女名媛,老师和家长眼中的乖乖女,成绩又好,简直是完美得如同女神的存在。身后的讨论声依旧不绝于耳:听说今天的棒球比赛是宫御风提出来的,他为了追夏芷澜,特地来向我们冠树学长下战书的!
季淼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脑袋忽然嗡的一声。
冠树学长和芷澜学姐是男女朋友?
现在还不是啦,但是学校里一直传言说他们的关系很暧昧,他们可是从高中到大学一直都在一个学校啊,说不定她和冠树学长一直都是地下恋情嘿嘿!
女生们三三两两笑出声来,季淼一时难以消化这个消息,觉得全身都难受。闷骚的杨一偏偏还在此时凑上前来,摇着她的肩膀:淼淼同学,你就看在生活委员以前多多照顾你的分上,能不能帮我牵个线搭个桥,把我引荐给刚刚和你一起过来的那个美女颜默诗啊?
对啊季淼,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你认识颜默诗,她也很有名气。
杨一听到有人附和自己,更像打了鸡血一般。
我们,不是很熟。胸闷的感受似乎更浓烈了,季淼想了想补充道,默诗以前就一直很有名,我太平凡了,我也没想到她会知道我的名字。
噢,原来是这样,不过想想也是,都大一一年过去了,如果你们真的很熟的话,怎么从来没有一起走过?
季淼喝了一口水,用微笑掩饰尴尬:是啊。
宫御风来了!有人一声高喊,整个看台的人都朝入口望去。
无可否认的,宫御风确实有傲视群雄的资本,他很帅很有型,超过一米八的身高,zui让人尖叫的应该是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坏坏的气质。他的目光穿过众人,幽幽落在对面夏芷澜的身上,女生冷淡地转过脸。
直角扇形的场地中,宫御风和他的队员们在场上做着预热,投手、击球员和跑垒员都已经就了位,人群中的骚动随着时间越接近比赛也越难以控制。
冠树学长为什么还迟迟不肯现身,他真的完全不在意夏芷澜?
我可不愿意我们的芷澜学姐花落宫御风啊,他看上去就是玩女生的那种人,虽然真的很帅。
季淼也陷入了这样拉扯的状态中,不希望何冠树真的如传言般和夏芷澜有什么关系,但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过于狭隘了裁判一声令下,宣布比赛开始。
何冠树没有如约到场,季淼不知该喜或忧。
前几局的气氛一直很不融洽,何冠树队是守方,气势从一开始就有些弱。投手投出的每一个球都能被宫御风的攻方击球手击中,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击球手每一次击中后都立刻开始跑垒,而守方要么就没接住球,好不容易接住了球但也没能成功截杀跑垒员,让攻方每一次都能成功跑过一、二、三垒顺利回到本垒。
女生们开始交头接耳:再这样下去,攻守是不可能互换了,冠树学长这队要被宫御风虐杀了。
宫御风队的进攻着实太猛,招招狠厉,一连几个回合,何冠树队的投球手心态都濒临崩溃,连举球的手都开始发抖。
宫御风脱了上衣,将矿泉水朝着头发淋了下来,模样很帅,他绕场跑到夏芷澜的座位不远处朝她吹了声口哨,痞痞地勾了勾下巴:你输定了!
紧跟着
我看还未必吧。
夏芷澜和季淼同时站起身来。
更多的女生男生都站起身来。
这个男生果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季淼的视线被挡住又被拨开,杨一在一侧愤愤不满:天哪!怎么可以这么帅?
可不是,何冠树只是气定神闲无比低调地往那儿一站,双手抱胸靠在入场通道的门边,却能带出这样一股无与伦比的疯狂。他零星落在额前的头发被风吹起,闪着暮阳的光泽,微微勾起的唇角像是满含嘲讽,偏偏又帅得勾人。
看台上的夏芷澜直直望着他,胸口剧烈起伏。
何冠树似乎是侧目给了她一个眼神,夏芷澜终于微笑。
都让开。开口的是另一个男生,音调冰冷。
在何冠树前方给他开路的男生同他一样高,皮肤黝黑,五官立体,季淼认出他是冠树学长的好友邵青延,也是传奇一样的存在。
宫御风朝何冠树比了中指,目光挑衅。
邵青延不动声色地站到何冠树身侧,看向宫御风的眼神带上了明显的敌意。
何冠树眼角微挑,附头在邵青延耳侧说了句话,青延点头。
喂,磨蹭什么呢?还比不比啦?宫御风在另一侧大叫。
何冠树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时间拖得太久了,我只同你打一局,你敢不敢?
在棒球比赛中,一旦攻方接连有三人被守方杀出局时,双方即可互换攻守。一般攻守互换一次为一局,九局为一整场。显然何冠树是想要速战速决,宫御风被他莫名而来的自信心弄得发笑:行啊,那就一局定胜负。不过何冠树,就现在这局面你以为你有赢的把握?等会儿可不要输得直哭啊。
宫御风话语刚停,他的队员们也都跟着笑出声来。
何冠树见宫御风答应便走到投手位,他拍了拍已经紧张到出冷汗的队员的肩膀:你去休息吧。而后回头见邵青延也站好位置后,他点了点头说道,行了,不用热身了。
攻方的击球员稳了稳马步,戴着手套握棒的手不由得更紧了紧。
何冠树容色淡淡,他持球的右臂举起,在身体前侧向前上方开始摆臂,慢慢地,他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以肩为轴,忽而他绕臂一圈,经体侧将球猛然投出!
哇噻,那是绕环式投球!超难的动作哎!有看得懂的女生已经开始小鹿乱撞喊出声来。
可不是,此时的何冠树整个人往前倾,后脚离地腾空,宛如张开双臂的鹰。他的一袭白色球服在此刻看来是那样耀眼夺目,他投出的球又狠又疾又准攻方击球员显然慌了手脚,棒在空中挥出一阵风,可惜没中!
Woo!全场的气氛宛如被浇了一盆滚烫的热水,热烈到爆棚。
何冠树和邵青延的回归让队伍雄风大振,青延和冠树配合默契,随后对方的击球员虽勉强能击中几个冠树投出的球,但好景不长,邵青延狠狠截杀了他想要跑垒的步伐!
一连三个好球,在宫御风的骂声中,跑垒员被三振出局了。
何冠树与邵青延轻松击了击掌,季淼的目光自始至终追随着他,见他又在邵青延耳侧低声说了几句话,邵青延依旧点点头。
方才一进场何冠树说的是:那个跑垒员跑得也够久了,先灭了他。
而现在他说的是:不用留面子,给我狠狠撞。
如他所料,宫御风亲上击球位,双方气氛剑拔弩张。何冠树随意投掷,似是故意让他能接住球,只是宫御风还来不及得意太久,每一次跑垒都被邵青延撞得够惨。终于他在第三次被邵青延撞击腰腹倒地,爬起来便被裁判宣布三振出局时,宫御风一甩杆,怒气冲冲就跑去作势要扯何冠树的衣领,被邵青延挡住。
女生们又开始纷纷星星眼:青延学长是跆拳道黑带九段哎,好想看他教训那个宫大少!
宫御风讨不到好处,只能连连大爆粗口。他下场后没有多久,攻队第三个队员也被杀出局。按照宫御风与何冠树的约定,何冠树赢了。
场上霎时响起一片起哄声,宫御风终于哼了一声,丢下一句:何冠树你给我等着!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夏芷澜离开座位从看台上跑下来,一路朝着何冠树奔去,她漂亮的红色长裙像是夏日校园里盛开的凤凰花。场上的队员和啦啦队员们将何冠树与夏芷澜围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阻隔掉季淼的视线,眼睛找不到焦点耳朵便分外灵敏,她听见了人群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叫亲了亲了,啊啊啊!
季淼怔住,四周全是越演越烈的起哄声
芷澜学姐踮起脚尖主动吻了冠树学长!
冠树学长回应了吗?
当然回应了,他们在一起了,啊啊好激动!
女生被抽空般地瘫坐回椅子上,隔着熙攘的人群,他俊逸无双的侧脸漂亮得让她想哭。
季淼抬头,无意间撞上一抹视线。
颜默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肆』
季淼?从葶不断拍打着季淼的脸,季淼醒不过来。她的脸烧得通红,身体不断颤抖,频繁摇头,似乎正受困于一段梦魇。
迷迷糊糊地,她喊出一些胡话,从葶听不清楚,只能不断打湿毛巾,替她擦汗。从葶一边擦一边低声咒骂:该死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要交稿的时候来这么一出!
季淼似乎是感应到她的不满,状态更不好了。
从葶又立刻哄她:小乖乖,我可不是说你啊,你知道我说的是那个讨厌鬼颜默诗的对不对?话锋一转,她又恨铁不成钢地指指季淼的额头道,不过你说说你,怎么运气就这么背,走哪儿都逃不开她的魔爪呢!
丁零零
从葶接起手机,走远了几步才轻声道:喂?
邵青延皱了皱眉,心想从葶什么时候转性子了:你发烧了?
你才发烧!
听到这句话邵青延才确认她没事,他咳了咳,依旧是一贯沙哑的声音:我还以为你在办公室,既然都回家了,看来稿子是画好了,怎么我的邮箱里没收到?
我说你不催我会死啊!被季淼这一出闹了下,她的灵感已经离家出走了。一想到这儿,从葶就觉得心脏正汩汩往外吐着苦水,好苦啊从葶长长叹出一口气,单手展开伸了个懒腰,重重砸向了沙发。
好吧,不催你了。
谢谢老板。
邵青延的嘴角抽了抽,她不叫他邵黑炭的时候,他竟然都有些不习惯了。默了会儿,邵青延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声音忽然变得严肃:对了,公司签了一个新模特,以后的珠宝策划得按照符合她气质的方向走。
邵黑炭你脑子烧坏了?什么时候要珠宝去配合模特了?不是应该由公司来挑选出能展现出珠宝气质的模特吗?
从葶。他很少直呼她的名字,两人自认识以来一直是相互斗嘴的模式,被邵青延以这样严肃的声调喊了一声,从葶迅速安静了下来。
邵青延说道:这个模特是公司高层定下来的,已经没有更改的可能了。
从葶耸耸肩:那我能知道这么大牌的模特是谁吗?
夏芷澜。
从葶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还没等到她骂出口,邵青延已经抢先挂断了电话。
从葶觉得真是好笑,怎么季淼那边刚来一个颜默诗,她这里就要跑去伺候夏芷澜了?莫不是这两位姑娘说好了一起出现想整死她们闺蜜俩的吧?可更让她生气的是,这邵黑炭怎么脑子也烧坏了,放着那么多出色的模特不签,偏偏去签这么个新人夏芷澜!
从葶望一眼床的方向,季淼依旧皱眉闭着眼,嘴唇微张。而屋外的雨,又开始稀里哗啦下了起来。
曼维尔庄园是笛城数一数二的高档连体别墅社区,单个平方米都是天价,平常人是没有办法接近这个小区的,听闻它周围方圆百里都装满了各式探头,安全系数很高。而为了维护小区的宁静和高雅,每一辆进出小区的车都要经过精确到秒钟的计时和GPS的定位。如果是非车一族,想远远看一眼这个花园深处的小区,可能性比判断出薛定谔的猫究竟是死是活这样的概率还要低。
而现在,雨帘中,一前一后两辆跑车正朝着庄园深处开去。
倒车、熄火、关门、上锁,两个男人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同朝独栋别墅走去。
细雨星星点点落在两人的西装上,走在稍前方的何冠树语调淡淡:喝点东西再走?
你真打算签下夏芷澜?你明明知道她对你的心思。
何冠树停下脚步,侧身看他一眼。
邵青延站在下一级台阶,耸肩:我又没说错。
何冠树头也不回:饮料,还是酒?
邵青延的声音沙沙的:从葶反应不小。
说到从葶,何冠树挑挑眉: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邵青延翻看了手中的三张音乐会门票,再抬头看向他的目光都打上了疑问号。
何冠树淡淡地笑:明晚给我接风,先谢了啊。说罢单手插兜,大步朝屋内走去。
邵青延叹一口气,拿他无法,跟在何冠树身后也进了屋,还顺手带上了门。
『伍』
季淼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天放了晴。
从葶开车送季淼回家:你确定晚上还要去?
季淼毫不犹疑地点头。
邵青延早上送来了两张音乐会门票,季淼一看就双目发光,仿佛昨晚发了一晚上低烧说了一晚上胡话的那个人不是她。
她的冠树学长一回国就要在笛城大剧院举办一场钢琴会演,宴请的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部分亲友。
三年没见到他了,平时关于他的消息只能从电视里、网络上、杂志上搜集,季淼苦心积虑一毕业就要进电视台工作,完全不顾季之显想让她接班好好修读音乐的意愿。那段时间父女俩几乎一见面就吵架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如今他终于要回来了,邵青延口中的这场接风宴,季淼自然是非去不可的。
可是你病成这样
从葶。坐在副驾驶座的季淼忽然正色转向她,不要告诉他们我生病的事情。
从葶叹一口气:可是你爸那儿,他要是知道你生病了,肯定让你在家休息,不可能同意你出去的。
这也是季淼头疼的地方,但她顾不了了:我会想办法的。
随便你吧。
从葶转了下方向盘,车朝左驶去。
临近下车,从葶喊住季淼,她回头,不解地看向从葶。
和你爸好好说话,别起了冲突。
季淼心里一暖,捏了捏从葶的手:放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从葶点点头:那我晚上来接你。
季淼应了一声,关上车门。
大红色跑车一溜烟开远了,没入了金色的日光之中,那么耀眼的颜色,就像从葶给人的感觉一样,潇洒、自由、不羁,让人觉得刺激和危险,却也是那样的热烈夺目。
『陆』
我回来了。
季淼喊了一声,在玄关处放好鞋子,准备朝房间走。
累了吧?季之显戴着老花镜,听到声音,忙从书房里走出来。
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他的面容比从前苍老了一些,也柔和了一些。但有些伤害曾经真实存在过,便永远像一道沟渠隔在彼此之间,让她不愿走近,也让她一再抵抗着他偶尔的示好。
季淼背对着他给自己倒一杯水,一边喝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昨天加了会儿班,有点累,等会儿晚上还要出去,我先回房睡会儿。
昨晚又在单位通宵了?
没呢。
季之显不信,碰巧看到季淼转过身,惨白的脸一下让他确信无疑:你还骗我,你看看你这脸色,肯定又通宵了。年纪轻轻就把身体透支了以后怎么办,想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进那什么电视台,我跟你说了那么多次别熬夜别拼命你总不听。今晚上你还要去哪儿?就留在家里好好休息。
爸,我没事的。季淼摆了摆手,不想多说,头疼。
季之显站在楼梯口,抬头朝上望去,确定她进了房间后,这才慢悠悠低下头,一边走一边叹气。
回了房间的季淼没有休息,虽然头还疼着,但她因为兴奋睡不着。
季淼站在衣柜前翻来覆去试了无数套衣服,三年没见了,她希望再次出现在冠树学长面前的时候,她是自信的、漂亮的,而不是以前那个连话都不敢同他说几句的小丫头了。
淼淼?季之显敲了敲她的门,她连忙将衣服一股脑儿全塞回衣柜里,自己佯装刚刚睡醒,打了个哈欠隔着门问道:怎么了?
我给你熬了汤,要不要喝一碗?
等会儿我起来喝,谢谢。
没等到季淼开门,季之显默了会儿,离开了。她背靠着门听到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底忽然生出一股畅快感。
又过了会儿。
淼淼!
又怎么了?季淼被他叫得头痛,她拉开房门,也不知道自己真要是睡了现在会不会气得跳起来。
季之显却是不管这些的,家里好不容易重新有了几丝人气,他到底是想要见见她的,于是又提高了音量催促道:快下来帮爸爸搭把手!
季淼皱着眉,慢吞吞移到楼梯边,而后人字拖刻意在地板上踢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在宣泄某种压抑已久的不满。
年过半百的父亲见到女儿下来,很高兴地挥挥手:快来快来,帮我把抹布递过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
父亲站在桌子上,伸手够着灯罩里的灯泡:灯泡坏了,我换一个。没想到灯罩里面这么脏,就喊你帮下忙。
父亲笑笑,季淼却是憋了一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睡觉。从前我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每次我在楼上复习功课到一半的时候就喜欢打断我,或是看到新闻中某某名牌大学又新出了什么招生政策非得要我站在旁边顶礼膜拜般一字不漏全部看完。到后来工作了我都不敢在家里熬夜加班,基本上每隔十分钟就会喊我一次,要我帮你忙或是捶捶背,或是拖拖地,再或者是现在这样。
翻来覆去的都是过去这么多年里层出不穷、让人厌烦的把戏。
季淼跑进洗手间,发泄般地扯下抹布,水龙头开得极大,哗啦啦拧干抹布,指甲都恨不得掐出了几道印子,然后对着镜子深呼吸一口气,笑一笑,重新走向客厅。
喏,给你。
站在桌上的爸爸不是没看到她眉间隐匿的不快,只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对她的关心,于是只能用略显笨拙的方式很想知道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工作还好吧?和同事关系处得还好吧?没有碰到烦心事吧?只是想这样而已。
昨天在单位里受委屈了?
伴随着擦拭灯罩的唰唰声,爸爸终于忍不住问出正题。
季淼有些吃惊,但很快她便掩去了眉目间的讶异:怎么会这么问?
要不然你怎么自己不跟我打电话,让从葶来告诉我你不想回来。
那时候我手机没电了。轻描淡写的解释。
季之显不作声了,他又往左拧了拧灯泡,想将它旋得紧一些。犹豫了半晌,他终究是没问出zui想问的那一句话昨晚上那么大的雨声雷声,你没出什么事吧?
拧完了灯泡,也擦干净了,也没有话题再延续了,季之显叹一口气:淼淼啊,在单位里要好好的。
我会的。见她没有想多聊的意思,季之显爬下桌子,拿着抹布去洗手间清洗。季淼收拾搭在桌子上的旧报纸,报纸下露出一个金边典雅的信封,她低眉看。
上面写着五个大字笛城大剧院。
爸。
季之显应了一声。
信封里是什么演出的邀请函?
哦,一场钢琴演出。
那你要去参加吗?
不去了。现在的年轻人都太浮躁了后面的话季淼压根没听进去,知道季之显不会去参加之后,她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蓝黑色的夜晚很快来临。
见季淼穿得这般隆重,季之显下意识就皱了眉:要去哪儿?
陪从葶参加一个盛典。
不许去!季之显的目光审视般地盯着她。
为什么?
穿成这样走出去像什么样子,你身体不好,给我回楼上睡觉去。
季淼停下穿鞋的动作,站起身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冷:爸,我已经成年了也工作了,我有自己的社交圈,我也会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你能不能少管我一些?无可否认的,即便答应了从葶不与他起冲突,即便偶尔会想与他和平共处,但彼此之间性格还是差太远了,太容易被他的一句话激得气急攻心。实在是不想再继续跟父亲有过多的争执,季淼像一阵风般跑出家门。
而身后的父亲没料到季淼是这样的反应,他重重将茶杯搁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
『柒』
笛城大剧院,人山人海。
知道何冠树是音乐界zui年轻的风向标,却不知他的魅力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一辆接一辆低调的车驶入停车场,层层叠叠的人海之中,每一个人看上去都身价不菲。
从葶停好车,拖着季淼往会场正门走的时候,季淼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拉住从葶:从葶,我的衣服会不会太隆重了?
从葶掀起眼皮:特别纯,特别美。
你不是敷衍我?
我发誓没有。
季淼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哎等等。见从葶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看向自己,她指了指头发,我发型乱了吗?
从葶摇摇头,扯出一丝笑:堪称完美,特别衬你的脸形。
季淼点点头,又抬起眼睛:那我的妆会不会太浓了?
从葶彻底崩溃地大叫:我说季淼,你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走完这一百米?
季淼立刻噘起了嘴,满眼委屈。从葶zui吃不消她这一招,这么多年来百试不爽,在她不想回家的时候、在她觉得难过的时候,如果从葶忙着设计或者要去秀场,只要季淼放出这一招,从葶都会立刻缴械投降。
得得得,我怕了你了。她双手放在季淼的肩膀上,认真说道,季淼,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有这么多担心。在我的眼里,你是真的很漂亮,在我di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独特。
季淼自然也想起了那一年下着大雨的放学后。
可是那个时候我是特别傻气的齐刘海啊。她又转念一想,从葶你诓我呢!我们di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是个小丫头,你哪一只眼睛看出我独特了你倒是说啊!
从葶撇撇嘴,背过去小声说道:现在这样才像你。
两人比肩迈上台阶,季淼抬头看一眼高高挂着的巨幅海报,她的脚便像涂了胶水紧紧粘在地上,无法再走近一步。
还是那样好看的他,还是那样熠熠夺目的他,海报里的何冠树静静坐在钢琴前,明明穿着极简单的白衬衫,却让他穿出了澄澈若清溪的感觉。季淼只是望着他,心便安静了下来。
来了?
两人检了票一进大厅就见到正等着她们的邵青延。
行啊,邵黑炭,没想到穿上西装的你还挺人模人样的嘛。
从葶一见到邵青延,便自动开启了互损模式,不过今日邵青延只是淡淡低头看她一眼,并不打算争辩。他的目光穿过从葶,落在了半步之外的季淼身上。她今日穿了一件黑色露单肩礼服,剪裁和设计感都不错,低调却极显气质,蝴蝶结系在身后,衬出她纤细的腰际。她双手垂在身体前侧,拎着晚宴包轻轻晃出微微弧度,一双淡金色高跟鞋衬得脚踝纤细又光洁。
看什么啦!从葶拍他一下。
邵青延笑了笑: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啦?
从葶依旧逼问着邵青延不肯罢休,季淼的脸忽然微微泛红,低了头。
邵青延按住正在自己跟前乱晃的从葶,面上露出颇无奈的神色:冠树这么久才回来一次,你等会儿见到他还是给我留几分面子吧,总这么闹腾我快头疼死了。
嘁!从葶站远了些,我要是不闹你,何冠树还指不定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呢。
因她这一番话,邵青延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他摆摆手,承认自己说不过她:进去了。
要进去了。
季淼捏着包链的双手不由得攥得更紧了些,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偌大的会场。
整个会场里都是他的气息,如此久违,又如此动人心弦。
季淼侧目,所有的位子几乎都坐满了,这样多的人悉数奔赴而来,都是为了他。她的冠树学长那样才华夺目,自己能够曾经那样近距离地站在他身侧过,已经足够幸运。
但是,现在他回来了。
她能不能奢求让自己更幸运一些?
灯光忽暗。
全黑的舞台上,帘幕渐渐向两侧分拂而开,主持人的声音响彻了全场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他的介绍,舞台上亮起一束光,干干净净射向一个角落。
何冠树出场了。
光束追逐着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男人,他一路走到舞台中央,微笑着将左手移到胸前,右手背到身后,移了移脚,朝观众鞠了个大大的躬,全场响起一阵掌声。季淼稍稍挺直了背,她目光盈盈地看着舞台上的他,一瞬不瞬。
是啊,他总是具有这样的魔力,好像只要他微微一笑,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了。
嗨。何冠树朝台下招了招手。不过三年光景,他身上的青涩气息几乎全部褪去,那身剪裁得体的墨蓝色西装穿在他身上,得体又帅气。
他在掌声暂息后继续说道:我从很小就开始练习钢琴,它和我之间经历过陌生、亲近,也经历过争吵甚至我想过要放弃它,可以说,钢琴几乎与我的整个成长绑在一起。
台下很安静,他的声音像是温柔的清流。
何冠树笑一笑,停顿过后的声音仿佛添了几分力量:我很庆幸我始终坚持着热爱它,遇见它让我觉得我们每一个人这渺小微茫的一生,一定都会有一些东西是不可替代的。这几年我在国外游历学习,对音乐有了更多的想法,回到笛城也是希望能在沉淀后重新出发,将更好的作品呈现给大家。所以祝愿在座的每一位都能拥有一个完美的夜晚,谢谢大家。
语调不徐不疾,像是远渡重洋而来,比她曾经任何一次的想象都来得真实。季淼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周遭很安静,唯有她一声高过一声怦怦跳动着的心跳就快要吞没她整个人。
何冠树很快落座。
十指一落入琴键之上,便立刻送来一阵清脆动人的音符,如他所言,这三年间的细微变化几乎全都融入了这越发娴熟的指尖之下。
一曲接着一曲,从起初的致敬前辈贝多芬、阿里瓦迪、小泽征尔等,再到随后万众期待的演绎自己的曲目,所有的钢琴曲几乎都被何冠树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演绎了出来,全部转述为他指尖zui温柔如蜜炼一般流淌的泉水叮咚。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溜走,后来弹到激情处,冠树点头的频率都可以让季淼看到他头发甩动的弧度。一曲间隙,伴奏乐器声渐起,大提琴、笛子、军鼓各式各样的乐器形式都添了进去,交杂共织,一瞬让音乐立体丰富起来,有如山河海啸之势。何冠树已至兴头,他忽然站起身张开双臂,仿佛这不是一场他的独奏会,而是一场他的指挥表演。他整个人宛如彻底与这节奏融为一体,充沛的情感自体内源源不断迸发而出,一旋一旋往上冲,让人热血沸腾。
乐曲走向zui强音,何冠树干脆解扣脱下了西装,露出里面干净清爽的洁白衬衫。他右手将脱下的西装举高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儿,往后一扔,正巧扔到了黑色钢琴顶端。而后他大步迈回钢琴侧,再度落座,十指落于黑白琴键之间,找准节奏进入,一瞬与所有的伴奏完美融合,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声。
季淼听得热泪盈眶,她身体里那根关乎音乐的弦在今晚又一次被他狠狠拨动。是的,她懂他的音乐,她懂他所有的热爱与疯狂。音乐从来就不仅仅只是音符单纯的拼凑,它们有情感、有生命,它们能在她情绪崩溃的黑夜之中为她送来企盼的微光。
手包中忽然传来的振动声瞬间拉回了她的神思,她只消看了一眼,寒意瞬间席卷了五脏六腑。
是季之显的电话。
她立刻将屏幕反了过来,只余下一丝淡淡的荧光从边角渗出,从葶投过来关切的眼神,季淼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我没事。她勉强笑笑,冠树学长弹得太好了。
邵青延和从葶相视一笑,台下已经开始鼓掌,何冠树已经在谢幕了。季淼也跟着众人起身鼓掌,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走神而没注意到手机,让它落了地。从葶移过眼,这才看见季淼屏幕上正一闪一闪的那个称呼,她连忙停下动作捅了捅季淼:你爸的电话,你还不赶紧出去接?
季淼慌慌张张捡起手机,季之显的连环call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打算,季淼只觉手机在此时烫得厉害,都烫得她手发痛了。
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狼狈地穿过其他人的座位跑出去的,一路上季淼都压低了头,生怕自己不合时宜的动作引得太多人的注目。但是,舞台上正手捧鲜花不断致谢的那个他,却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的背影。
一抹纤细黑色,身边有淡淡的荧光环绕周身,她奋力地朝大门处跑去,黑色裙摆摇摆如绽放的花苞。
很美,却也很仓皇。
『捌』
这个时间点,洗手间里空无一人。
季淼躲在zui里面,一接通电话,那端立刻响起季之显震怒的责问声:死哪儿去了!这么久不接电话耳朵聋了吗?
我在陪从葶参加盛典啊,不方便接电话。季淼心跳得飞快,紧张到浑身发虚,连手机也快握不住了。好巧不巧,此刻整个剧院忽然响起了音乐会结束的报幕声和音乐,每一个声音都通过电波传到了听筒的那一端。季淼闭上了眼睛,谎言被戳穿的无力感霎时侵袭了她整个身体。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隔了好久季之显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就寥寥数字,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命令:立刻回家。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季淼虚弱无力地靠在了墙沿,手机从手中滑脱,滚到了地上。
她还是怕他的。这么多年了,只要他一露出这样的神态、声音和气场,她便会全身僵硬浑身颤抖,一如现在这样。
可是,从葶早上说,今晚演出结束了,要和邵青延一起去给何冠树办个庆功宴的,她期待了这么久,她怎么舍得放弃?何冠树对她的意义那样重要,为什么每一次好不容易可以离他稍近一些,就会横生变故,难道她真的一辈子也无法摆脱这样的生活了吗?
一想到回家可能面临的风暴,季淼就觉得无助又害怕,她将头埋在了双膝间,低声哭了出来,但她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唯有拼命地咬住双唇,将哭声吞了下去。
洗手间的人来了又走,不时有人在她所在的隔间门口推门,末了再嘟囔几句:谁啊,在里面这么久了也不出来。
而季淼不知道的是,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空了依旧找不到季淼的从葶简直快急疯了,她怎么知道原本设想的好好的接风宴会演变成这样。
后台里,何冠树正在收拾东西,依次放进一个个的纸箱子里。他已经早早给所有助手和工作人员都放了假,现在也没人能帮他们找季淼。三个人将剧院上下跑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邵青延试图宽慰从葶:你别担心,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再给她打个电话吧?
电话要是能打通她也不至于这么着急了。从葶摆摆手,跟他们根本不知怎么开口说季淼爸爸的事情,她看一眼他们,他们并不知道她真正的担心。从葶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不会真的是被他给带走了吧?
何冠树手头的动作骤停:被谁带走?
从葶没回他,烦躁地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还有哪里没找过,还有哪里呢?说完猛然步伐一停,她眼睛都亮了起来,我知道了!而后立刻冲出门去。
何冠树与邵青延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追了出去。
从葶是一脚踹开洗手间的门的。
看见季淼瑟缩成一团躲在里面,从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她蹲下身,捡起手机,将手放在了季淼的手上,放轻了声音:他说什么了?
哭久了的季淼一开口,声音都艰涩得让人跟着酸楚:让我赶紧回家。
从葶了然地抱了抱她,扶着她站了起来。
洗手间外的两个男人不断伸头往里望,接到何冠树的眼色暗示,邵青延不由得扯着嗓子问了句:从葶你到底找到了没有啊?
找到了找到了,马上就出来。
季淼旋开了水龙头,冲了把脸。从葶递过纸巾,她擦了擦,而后将手机放进了包里,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决定,她开口道:走吧。
她是跟在从葶身后出来的。
从葶摆出一副拒绝回答问题的神态,季淼抬头,对上何冠树直直看过来的目光。
烧人的,璀璨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的,专属于他的目光。
这目光隔着三年的岁月,隔着几万公里的距离,如此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明明不想错过,她却只能用无尽遗憾的声音拒绝道:冠树学长、青延学长对不起,我家里出了急事,今晚上不能参加你们的接风宴了,请你们尽兴。
季淼低头一口气说完了这句话,她怕一旦有稍微的停顿,就再也无法说完整。
邵青延明显皱了皱眉,但看到季淼惨白的脸色和已经模糊掉的妆容,他便也没再多说话,回头看一眼何冠树。
何冠树站在稍远一些的光影下,容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但他的目光晕出一个圆圈,圆心是她。
隔了一会儿,何冠树缓缓开口道:接风宴什么时候都可以办,家里有事的话还是赶紧回去吧。
从葶立刻点头:冠树学长就是善解人意心肠太好了!
邵青延这眉峰是皱得更紧了些,从葶视而不见,拉着季淼就准备走:她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我先送她走了。
等等。
见从葶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己,何冠树唇角稍扬,语调依旧没什么起伏:我送她吧,青延今晚没开车,你送他回家。
季淼和从葶同时抬头,眼神讶异极了。
没给从葶和邵青延拒绝的机会,何冠树大步迈开,拉起季淼的手就往外走。
隔了好久,从葶才反应过来,冲着邵青延大叫起来:你没开车他何冠树也可以送你啊!干吗要我送你?
邵青延原本也对此事颇为不解,他并不明白为何何冠树会突然丢下自己选择送季淼回家,难不成是愧疚自己的演出耽误了季淼的家事想要弥补?但问题是他何冠树从来就不懂弥补二字怎么写啊,更何况,何冠树的东西都还没带走,看样子他是想让自己给他当搬夫。
这个何冠树
真是过分!正帮忙搬了一个箱子的从葶果然对何冠树敌意更甚了,好在邵青延早就想通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后车厢前,邵青延接过她手中的箱子,放了进去。
从葶正准备要走,邵青延伸开手:钥匙。
干吗?从葶本能地往后躲。
我来开吧。
从葶依旧愣着,邵青延掰开她的手心,拿起钥匙后便朝驾驶座走去,留下从葶站在原地,手心还余留着他触碰过的温暖。刚刚那一瞬间,她宛如被一股莫名的电流击中。
见她呆怔着,邵青延微诧:还不走?
从葶应了一声,脸颊忽然发烫。
『玖』
盛夏的夜晚应当吹吹晚风,但何冠树慢慢摇起了车窗。
季淼乖巧地坐在副驾驶座,空气里弥漫着的全是冠树的气息,与他只相隔了几十厘米的距离,在这个车厢里没有第三个人来打扰他和她,就像是上天赐予了她一场一个人的狂欢。
很久没见,很久没说过话,很久没奢望过能与他比肩相处,所以,现在要说些什么?要道歉吗?还是夸他刚刚的演出很棒?
地址。
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要去的地方告诉我。
何冠树笑了,他指了指导航仪。季淼赧然,立刻报出街道名和门牌号码。何冠树侧了身子开始在导航仪里输入,他又靠近了一些,从季淼现在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侧颜和浓密的黑发。她忽然挺得笔直,心跳得更快了,她的双手紧紧攥着包链放在裙子上。何冠树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她毫无血色的唇和双手,想起方才拉起她的手时传来的冰凉触感。
所以,是很严重的事?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与车载音乐有相和的动听感。
季淼的脸色好像立刻又绷紧了,她张了张口,但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那些事情,她是决计不想让他知道的。
恰在此时,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季淼吓得不轻,她连忙按低了音量,一接起就说:我快到了。她试图堵住季之显的责骂,幸好爸爸只是噢了一声,说了一句:赶快滚回来,别逼急了让我出来找你。而后便立刻挂了电话。
一瞬间,季淼又有些想哭。
何冠树隐隐听见了一些,是个男声,很凶的男声。他问她:和男朋友吵架了?
什么?季淼以为自己听错了,男朋友?学长你听谁说的,我没有男朋友啊。
见她连连摆手试图辩解的样子,整个人恢复了一点生气,何冠树笑了笑,没再问了。
何冠树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似乎是收到短信了。
他瞥一眼,唇角稍稍提了提。
没过几分钟,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应该是同一个人。
季淼一瞬不瞬地收集了他所有的微小表情,心里忽然浮起酸涩的感受,她开了口:对不起,冠树学长。我总是在给你添麻烦,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今天晚上应该会有个很开心很难忘的夜晚的,你的朋友肯定都在等你,却因为我让这一切都泡了汤。其实我没事的,要不你就在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来就可以了。
没关系。
淡淡的三个字,季淼没太明白。何冠树看了她一眼,目光似添了一丝暖意:我说送你回家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我。
季淼低低噢了一声,不再说话,她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明明是希望听到他说没关系这样的答案的,可似乎重点更在于那个给他发短信的人是谁。是女生吗?女朋友?明明她刚刚在说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但显然,何冠树没有同她解释的打算。
见她不再说话,何冠树余光看了她一眼,见到她的脸色比方才还要苍白了些,他皱了皱眉,下意识便将车开得更快了些。
季淼看着一路疾驰的景色,看样子他真的在赶时间,于是心下更添了几分失落,她的肩膀开始微微抽动。何冠树这一瞥却是看见了她裸露的左肩,于是开始朝右打方向盘,没等季淼反应过来,他已将车停在了路边。
没等季淼发问,何冠树便解开安全带,起身从后座拿起了自己的西装,唰一下扔到了季淼身上。
季淼不懂:学长?
你不是冷吗?
我
盖上。
不等她拒绝,说完他干脆自己替她遮了个严实:下次不要再穿这件衣服了。他看着她被遮住的肩膀,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原本还有一丝丝感动的季淼,这一刻心情再度跌落谷底。
妆花了不算,气色不好也不算,自己和爸爸争吵的事情虽然极力隐瞒,但负能量肯定已被他悉数感知到了。现在就连自己精心挑选的衣服他也不喜欢,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这么不顺利呢?季淼疲倦地闭上了眼。
车缓缓停了下来,季淼看着外面熟悉到深刻的街景,收拢了情绪,下车。同何冠树道了别,她将西装递回给了他。
何冠树点点头,摇起的车窗缓慢遮住了他好看的侧颜。
季淼深吸一口气,转身。
屋子里黑压压的,有烟草的气味,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她打开灯,看见季之显沉默地坐在沙发上,面色阴翳,季淼吓得没拿稳包,包掉到了地上。
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才回到家,年纪大了,胆子也大了不少是吧?
季之显站起身,朝她的方向走来。季淼看见他狠狠咬牙切齿的表情,本能地就往后缩,她是真的害怕:爸
出门之前不是还威风凛凛跟我顶嘴?
我
还问我去不去音乐会,是怕我去了给你丢面子?
季淼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大学毕业我让你去考音乐学院读硕,你偏要进电视台,你不是说这一辈子都不想跟音乐沾上边吗?你不是清高得一点都不认同我的职业吗?那你现在又跑去听什么狗屁音乐会!在我面前一套在外面一套,这种样子是跟谁学的,跟你妈吗?说!这些年你有没有背着我偷偷跑到她那边去!你跟我说今晚是跟从葶在一起,可到底是不是和你妈一起去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女俩一天到晚都在合计,想算计我,都在盼着我死!
季之显越说越气,脸色都变得通红,他的双脚不断走动,显然已经压制不住体内的怒火,拿起准备好的棍子就朝她打了下去。
季淼吃痛,跌倒在地,背部的痛感席卷全身,她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妈妈在那个夜晚过后,连只字片语都没有留下就离家出走了,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走,仿佛想要切断和这里的一切联系。这是季淼心中的痛,自然也是季之显的痛,但这么多年了,季之显每次试图舒缓自己这种情绪的途径便是找季淼撒气,每一次季淼只要惹他不顺心了,家里便会上演这么一出。
我并没有啊,爸爸
季淼抬起哭红了的双眼,千般委屈万般无助,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好像藏了长久悲伤到令人心颤的情绪,季之显被她看得一愣,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你
妈妈在哪儿,我根本不知道啊。我能去哪里见妈妈?又怎么可能和她一起去听音乐会?爸爸你心里很清楚的不是吗,妈妈她早就走了,她不会回来了。季淼低着头缩在门边,声音平缓没有波动,却像是涌动着多年的苦涩和悲伤。这种情绪扑到了季之显这里,瞬间就拍散了他所有的火气,让他心底di一次生出一种对自己怀疑的情绪,他现在在干什么?他是想证明什么,还是在期待着什么却不敢面对和承认?
季之显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面上依旧维持着强硬的气势,他将棍子收好,背过身冷着脸呵责道:快滚回房间去睡觉。
『拾』
睡不着的黑夜,女生沉默地看着时钟划过凌晨一点、两点。
周边太静,她甚至能听到隔壁房间里父亲的鼾声。
他开着房门,是怕她逃走。
以前小的时候,也有过被关在房间里的经历,因为在妈妈刚离开的时候,一到晚上她就会拼了命地往外逃。有一次在知道妈妈的行程后,季淼在夜里不停鼓捣窗框,在手指尖全都起泡流血之后,她终于用细钢丝钩开了阳台的窗户,然后她轻手轻脚翻出去逃到楼下,虽然险些从二楼摔了下来,但zui后总算是赶到了机场找妈妈。
季淼大声地哭泣求妈妈带自己走,zui后却被寻来的暴躁父亲拎了回去,任凭她再怎么挣扎,都只是迎来路人短暂的注视。
再后来,每一次把她关在房间里,季之显都会开着房门睡觉,像是另一种监视。
季淼沉默地对着镜子给自己上药,她看了看身上早就淡得看不出来的那些过往的伤痕,心底的记忆却仍旧像锋刃一般,在这个夜里来回切割她的知觉。
她撑起疲惫的身子爬上窗台,蜷缩在上面看向外面的夜空,小的时候,妈妈就常常指着蓝蓝的头顶告诉她,那儿就是天空。
她也总会要伸手去抓,可即便她跳得再高,依旧是够不到。
那么、那么遥远的天空。
黑暗像密不透风的羊绒毯一样劈天而下,将痛苦不堪的季淼冰封在zui深的海底。迷蒙中,她好像能看到一抹微弱的光的通路,她不想放弃,只能拼命地往上游,数百英尺、数十英尺、数英尺
她并不知道真的游上水面后,迎接她的究竟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 你向我走来,世界就在我面前盛开
『壹』
风声阒静,万物迎来短暂休憩。
一直睡不着的季淼开始翻箱倒柜,她的身侧堆满了刚刚从书橱里搬出来的从小到大的日记本。其中一本摊开,上面写着她曾经很喜欢的一句话我的生命已经结束,我终于自由了。
然而,她年少时以为的这种自由自从看过让保罗萨特的存在主义之后便被推翻,书里面说没有一种处境会比另一种处境更加自由,也即是说,倘若季淼真有一天走出父亲动辄圈禁的封地,其实也只是迈向了另一个未必更自由的樊笼。
都是一样的,困囿于低矮天空之下的,樊笼。
手机开始振动。
季淼以为是从葶打来的,因为她刚刚给从葶回了个信息。季淼很快接起:从葶,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刻意给我回电话。
没事了为什么还不关灯睡觉?
季淼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拿开手机看一眼,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的是何冠树三个字。
季淼太过激动险些从床上掉了下来,这一动作幅度不免牵扯到背部的疼痛,她不禁轻轻痛呼了一声。
怎么了?何冠树微微蹙眉。
冠树学长,我我不知道是你打来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季淼转念一想,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还没睡觉?
灯还亮着。
灯?
季淼瞪大眼睛,下一秒反应过来,她飞快跑到窗边,推开窗楼下院子门外的不远处,何冠树正斜斜倚靠着车身,朝她挥了挥手。
刹那间,季淼觉得有股热意涌上了自己的眼眶,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清晰、再模糊。
听着她起伏不平的呼吸声,知道她大抵是受了一些委屈,但具体什么委屈他知道她是不肯说的,她的内心好像藏着很多很多的故事,全都一个人努力扛着。她这样的性子好像从读书期间一直保存到了现在,柔弱的,却也是倔强的。
方才同她告别后,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家的踟蹰背影,他甚至能感受到来自于她的一丝丝颤意。她到底在害怕什么?从葶究竟帮她保守了什么样的秘密?
何冠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好像就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这车已经开出一半便又折返了回来。
在国外的这些年,他收获了很多当然也吃了很多苦,意外的是吃苦的时候,他总是会莫名想起她。但凡心情不畅快,他zui喜欢做的就是去高处喝酒吹晚风,法国的埃菲尔铁塔他去过,伦敦的碎片大厦顶端他去过,纽约的帝国大厦露天台他也待过,他一直喜欢离天空近一些,再近一些,天空是他创作的灵感,也是能抚慰他情绪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每去到那些地方合眼冥想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她踮着脚想要伸手去够天空的模样。
好像,她可以读懂他,但每一次他试图去证明这一点,她便会仓皇逃开。
学长在想什么?
她拉回了他的记忆,何冠树笑一笑:我想起一件事,刚刚在车里本来想同你讲的,后来忘记了。
所以你现在特地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默了默,何冠树也没反驳:这样理解也可以。
什么事呢?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大学里di一次见你的样子。
季淼却低了头: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不好了。
何冠树轻轻笑了:为什么?
因为话语忽然停滞,季淼想起了一些事,眼神开始闪烁,好在他并没有打算深究。
季淼。他叫她。
我在。
季淼将听筒举近了一些,淡淡的烫意从手机蔓延到她的耳郭,顺着神经末梢一直蔓延至心底,她静静听着他的呼吸声,眼睛扬起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何冠树开了口:没什么,只是我现在抬着头可以看见很美的天空,我希望你也能看一看。在不开心的时候,看看天空,人就会快乐一些。
他的嗓音淡淡的,带着夜色的温柔,安静流转中仿佛带来一股暖意、一丝甜意,就像在沙漠中饥渴难耐的旅人忽然被注入了一股清泉,如此温热而柔软。
季淼抬起头,广袤无垠的夜空中沉如丝绸,星星点缀其中,璀璨夺目,像是一盏盏明灯。
她觉得眼眶有些热:我看见了,谢谢你,冠树学长。
何冠树笑了:早点睡吧,周末休息好了才能更好地面对周一。
季淼点头:晚安。
晚安。
一直目送到他的车渐行渐远,zui后远成黑夜里的一个小黑点,季淼才合上了窗。
从前对笛城夏天的感受就是黏热和经常性的雷雨天,但仿似今夜的晚风吹入心间,送来的只有清凉,还有久违的安宁。
『贰』
眼见着身侧的邵青延每逢红灯就拿起手机噼里啪啦编辑短信,半点儿搭理自己的迹象也没有,更显得刚才她絮絮叨叨了一路这事儿有点没面子,而从葶生平zui不能容忍的就是老娘将你视作朋友你却半点反馈都不给我,于是从葶吼了他一声:我说邵黑炭!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眼见她恶狠狠地就要爬过来抢手机,邵青延眼疾手快赶紧收了起来:我一直在听好不好。
那你倒是说说我都说了些什么。
你说颜默诗也进了季淼的单位,你说季淼昨晚上雷雨夜受了惊吓,一整晚没休息好所以今天不在状态让我们别介意,你说季淼有心事,你说你担心她,我这开了一路你也说了一路季淼了。请问从大设计师,我有遗漏掉什么重点吗?
从葶扁扁嘴,靠回椅背挥挥手:绿灯了绿灯了,快开车快开车。
邵青延无奈笑笑,手机屏幕亮了,刚刚发送给何冠树的短信显示对方已经阅读。
季淼害怕雷雨夜?
何冠树又看了一遍刚刚在送她回家路上青延发来的几条短信,青延提到的颜默诗,他隐约有几分印象,大学里似乎也小有名气,临毕业的时候却忽然申请休学一年,原因不知。现在她也进了季淼所在的电视台,何冠树猜测,颜默诗若非和季淼关系特别要好,那就是特别不好。
他挑挑眉,好像和她有关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是他并不知晓的。
『叁』
与每一个青春期里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季淼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冠树学长。
盛夏。
教室里弥漫着密不透风的紧张感、窒息感以及逼仄且无所遁形的压力感,这些全部来自于距她一堵墙之隔、只存在于女生们星星眼与梦里的冠树学长,现在他正容色淡淡地从教室窗外的长廊上走过。
季淼演算的动作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
哎哟!女生轻声痛呼,目光转回眼前的人身上,有些委屈,你干吗敲我?
不敲醒你,这些题目你今天要做到什么时候?身为你的辅导老师,我可是对你接下来的统考成绩负有很大责任!刚刚敲完季淼一记栗子的男孩子一脸正色地解释着,顺带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是辅导老师,其实也只不过是学生会的一个小跟班,唯一的优点是成绩好。
易维亚高中zui近兴起了一股潮流,为了确保在一个月后的市统考中取得比圣蒂亚高中更加优异的成绩,学生会主席开了口学生会里所有成绩优秀的学生每天都要留下来帮低年级的学生们进行功课辅导,务必全线提高学生成绩。
如果单纯是补课,也没有多少人会报名。毕竟这个年纪的女生们放学后都喜欢相约去逛街喝奶茶,男生们都喜欢踢球打电玩。可当di一周留下来补课的学生中慢慢传出天哪,冠树学长每天都会来视察哎他走路的样子太酷太有型了青延学长也超帅的诸如此类的版本,一时间报名补课的女生人数大增。
季淼!见女生再次神游,眼镜男真的有些生气,嗓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我都跟你讲过无数遍了,金刚石是原子晶体,就用碳单质的符号C表示就可以了,你写成C30这就成了分子晶体,分子晶体的硬度完全被原子晶体秒杀,你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啊!
显然是装了不能让你知道的东西。
这么笨的鸟要学会先飞才是,比人家笨还不好好学习,没事就知道看小说,你到底还要不要升学了?
喜欢看小说是因为很喜欢里面的男主角,可是越看越觉得,那些男主角统统都比不上他。
这个周末你要把这些、这些、还有这些习题全部都刷掉,下周一早上我来给你批改。我走了。
眼镜男说完就拎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盛夏的光线逐渐模糊,在眼前勾画出一片柔软的光亮,让心潮也跟着环境莫名地高涨层叠,女生终于忍不住枕着手臂趴在桌上偷偷笑出声来。
每刷一页的题海都会想起下午放学时冠树学长从自己窗边走过的那个场景。
桌角灯光氤氲,女生奋笔疾书在稿纸上唰唰演算着,整齐写下一排排的化学方程式。
她的表情很自信,准确又快速地给需要配平的方程式前都添以合适的系数。很快横扫完了眼镜男布置的习题之后,女生又回过头检查,她用橡皮擦擦掉了一些正确答案,那些裸露而空白的地方都被她慢慢、慢慢填上了错误到离谱的数字。
是。她是故意的。
故意写错一些很基本的东西,故意装成怎么学也学不会,故意拉长补课的时间,只有这样才能每天都恰好见到身影在暮色光斑下被拉得很长的冠树学长,哪怕绝大多数情况下,何冠树的眼神从不会瞥向她。
这样,算是一种很卑微的喜欢吧。
所以,早在何冠树以为的di一次与季淼相识之前,季淼就认识了他、记住了他,并喜欢上了他。
她想,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di一次见到他,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
『肆』
很快就到了周一。
吃早饭的时候,季之显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季淼乖巧地收妥了一切后才出门。她今日穿得格外素雅,季之显沉默地看她一眼,面色依旧是沉沉的。
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有事?季淼一边踩着高跟鞋一路小跑一边气喘吁吁接着从葶的电话。
我都快头痛死了,你说我想跟邵青延请假该怎么开口?
请假?季淼惊讶得连脚步都停了下来,从葶对设计的热爱是至死方休的,让她通宵达旦没问题,让她请假那可跟要了她的命一样。
季淼问她:你脑子坏掉了?还是周六晚上和青延学长又吵架了今天不想见到他?
不提还好,一提起邵青延,从葶只觉浑身不适。那天晚上其实也没发生什么越矩的事情,不过就是他开车送她回家,但为什么就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那么奇怪呢?他看过来的眼神为什么会让自己有点想要躲闪呢?
从葶揉了揉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将它们揉得更乱了一些,那抹玫红色的挑染挡在自己眼睛前,她开始死命朝那缕头发吹气,企图将它吹到一侧。她想了一晚上,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邵黑炭的这种反常:他一定是希望自己能好好伺候夏芷澜,肯定是这样!但是一想到从今天起,她所有设计的珠宝都要被夏芷澜展示,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碎成一块一块的声音了。
淼淼啊,我真的好头痛啊!我不想去上班,我不想见到夏还没说完,从葶立刻打了个激灵住了嘴,现在绝不是在季淼面前提起夏芷澜的好时机,幸好季淼并没放在心上。
从葶你等我一下,我在买咖啡呢。说完,季淼稍稍拿下了手机,对正询问她买什么饮料的星巴克小哥道,老样子,四杯卡布奇诺。
季淼的各种安慰对从葶都没起什么作用,zui后季淼懒得睬她,丢下一句:我要干活了。然后掐了电话,留下从葶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整个人往床上一趴,大叫道:没良心啊!
喝咖啡啦!同每一个星期一一样,季淼的办公室里有个传统,办公室里四个人轮流为大家买咖啡,偶尔杨一也会参与进来。但今天她分咖啡的时候,猛然记起,现在办公室里是五个人了。
颜默诗正坐在座位上,今天的她将头发高高盘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化着淡淡精致的妆容。听见季淼的声音,她双手合十,将下巴垫在上面,眨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季淼。
季淼将咖啡依次放在了前辈们的桌子上,zui后收起了袋子,解释道:我记得默诗你从来都不喝咖啡的,说是咖啡喝多了对女孩子不好,所以我没给你买。
颜默诗回头,依旧是那双漂亮无辜的大眼睛,她扁扁嘴好不委屈:可是现在我开始喝咖啡了,季淼你不知道吗?你是不是还在为那天我要和你换座位的事情生我气啊?不好意思啦。而且现在整个办公室大家都喝咖啡,我当然也要融入大家啦。
办公室里的人齐刷刷全朝颜默诗和季淼看过来,满含打量的目光,唯有上次被颜默诗眼神羞辱过的宋一燕依旧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只是嘴角扬起了微微讽刺的弧度。
季淼稍顿,看向颜默诗,她从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戏谑,还有嫉恨。季淼忽然就想起周五晚上的恶作剧,耸耸肩往椅子上靠了靠,状若无意地一边喝咖啡一边和大家聊天:周五晚上我们这层楼竟然停电了你们相信吗?
宋师姐放下资料,终于侧目:停电?
坐在后排的前辈站起身:领导不是说到夏天了会担心用电超过负荷,前不久还特地请了施工队来对电路进行检修过,不可能停电啊!
一群人跟着附和。
季淼悠悠地将眼神投向了颜默诗,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是啊,后来来检修的师傅说是有人故意拉掉电闸的。
什么?还有这种事?太恶劣了。
是谁干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宋师姐也顺着季淼的目光一同朝颜默诗望去,只是这次的目光里添了一丝不可置信,以及厌恶。
颜默诗脸上的完美笑意已经渐渐僵掉,季淼却没有停下的打算,她继续说道:过去这一年我们晚上加班都好好的,怎么这么巧,就在上周五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好我稿子保存了,不然今天都不晓得怎么跟领导去交代?她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然后不再看颜默诗,对着电脑开始工作。但盘旋在她头顶的那道灼灼目光隔了很久才终于抽开。
照惯例,又到了杨一来串门的时间,他一进来看见四个人桌上的咖啡,而颜默诗桌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顿时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心想这丫头终于开窍了。可他挑眉挤眼的表情还没传达到季淼那儿,就被颜默诗凉凉冲了句:我们这位生活委员还真是来得勤快呢。
杨一乐呵呵地回道:我刚刚看到茶水间还有速溶咖啡、奶精和糖,不如让我这个生活委员来给我们美丽的颜小姐倒一杯?
颜默诗依旧挂着那副完美的笑容,目光却是凉如箭,她回绝道:不麻烦生活委员了,我自己来。说完端着瓷杯越过他朝门外走去,留下一串清脆有力的高跟鞋声。
杨一冲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被季淼扔过来一本书,埋怨道:就你不嫌事多。
杨一立刻凑到她跟前,忙问道:回去后没事吧?周末休息得怎么样?
托您的福,我休息得很好。季淼想起何冠树的那个电话,唇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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