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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浮云一别后

書城自編碼: 3024174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中国现当代随笔
作者: 米巫
國際書號(ISBN): 9787509012154
出版社: 当代世界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7-06-01
版次: 1 印次: 1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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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放下书,韦应物的诗便自然地浮现在脑海中,十年可长可短,荒芜的也从来不是时间,而是人心。每一段爱情在美好温柔的表象下,都有着各自的暗面,阴冷、潮湿、不可见光,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相思是*虐的美味,爱情是*毒的佳酿,他却甘之如饴。
故事中的每一段爱情都令人惋惜,每一个人都值得心疼。相差十岁的姐弟恋,富二代与钢琴师的同性恋,哪一条路更难走?爱情是否有对错,又是否分先后?已经走错的路还能否来得及修正?作者以温柔却不失冷静的笔调告诉我们,爱情的力量或许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伟大,却也绝不算渺小。
內容簡介:
在这等候的车河的*,他趴在方向盘上,狼狈地哭个不停。对于二十二岁的男孩子,除了愤怒、绝望和哭泣,又能以什么方式来哀悼已经死亡的爱情。这成为他所做的*后一件孩子气的事,哭泣,亦或爱。
相差十岁的爱情是对是错,相离十年的恋人能否再见?爱一个人*深莫过于把自己活成了他的样子,如十年前的冯慕云,亦如十年后的陆子浮。人生的颠倒戏剧,着实令人难以预测。十年或许是陆子浮生命中不可摆脱的劫,她走来时,他只道十年太短,像是轻易一步就可跨过的距离;她离开后,他才知十年竟如此长,漫长到她的背影已在他心里生了根。
十年前的他,为了逃离无味的订婚宴,躲到二楼的窗台边,却望见她从远处走来,自此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荒原......
關於作者:
米巫,本名罗康,本科就读于北大新闻传播学院,硕士毕业于北大教育系,获教育系硕士学位。现供职于某文化机构,兼做编剧。
目錄
目 录
序 章 001
第1章 初见 014
第2章 意外 025
第3章 着迷 034
第4章 错误 047
第5章 前夫 059
第6章 秘密 075
第7章 十一 089
第8章 悲怆 103
第9章 肖牧 114
第10章 三角 133
第11章 中毒 149
第12章 云南 175
第13章 背叛 216
第14章 玉碎 228
尾 声 离歌 240
內容試閱
序 章
因为明天还剩一寸记忆,泪水染红眼睛,所有的过往还灿烂无比,却不可及
杨乃文冷静的歌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
天黑了很久,窗外暮色深重。
写字楼二十四层唯一一间办公室里,那遗世而独立的女声,再次响起。
或许是房间太大了,他又关掉了所有的灯。当歌声响起时,歌者的每一个发音,钢琴段落每一个落下的音符,都听得如此分明,就好像唱歌的女人同在这个房间里,而此刻,是开给他一个人的演唱会。
没等看见年华流失散尽,就变灰烬。你问我发生了什么,无光的夜不动声色
他站到落地窗边。
距离他脚趾数百米远的地方,这个城市的夜晚,正如火如荼地盛放着。汽车簇拥着街道,里面载满了奔赴下一个欢腾据点的男男女女。摩天写字楼还有很多亮着灯的房间,对面的豪华酒店更是灯火通明,衣着华丽的客人如潮水一般,涌入金碧辉煌的大堂。
今天是周五晚上。他当然记得。
下午公司的例会上,时近六点,本来还想多说几句的,但看到年轻人脸上按捺不住的雀跃表情,他及时收回了想说的话。他知道,那些像鸟儿一样的年轻人,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待了整整五天的无聊格子间,飞到马路上、餐厅里、电影院里,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他羡慕那些年轻人。真的,他羡慕他们还拥有那些闪闪发光的,星期五的晚上。
他在黑暗中掐断了一支烟,摇了摇头,嘲笑自己刚才的想法。
为什么刻意将自己与那些年轻人切割?其实,他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已!
可事实是,任凭窗外的周末夜晚如何五光十色,那些喧嚣都入不了他的耳,更浸不透他的心。他的周五晚上,正如歌里所唱,无光无色。
这落地窗的隔音效果太好了!他能听到的,只有耳畔那孤独的女声:一霎风雨我爱过你,几度雨停我爱自己。如何结束一身冷清,梦,来了又去。
唱歌的女人明明克制了感情,歌词里却透着彻头彻尾的孤独。

他刚想点燃另一支烟,电话却响了。手机屏幕上闪动着熟悉的名字,他懒得接。电话响个不停,很显然,对方并不打算在这个周末夜晚放过他。他只好放下烟盒,再次拿起电话。一接通,他就后悔了。电话那头,音乐声震耳欲聋。
子浮,子浮!你听得到吗?
果然,是王东那家伙,对着话筒好一通狂喊。陆子浮根本没听清他在喊什么,果断挂了电话。不用听都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劝他出去玩玩、放松放松之类的屁话。这样的电话,这几年也不知道接了多少个。王东找他十次,他能去一次就不错了。他也知道,这些年,自己生活得太紧绷,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东子再清楚不过了。
花天酒地、纸醉金迷,那样的日子,他并非没有试过。没有用的,他试过,并不能如东子所说,真正令他放松下来。
电话还在响,这家伙,还较上劲儿了!他索性关机,把电话塞进包里。
走到电梯间之前,他回过头,顺手关掉天花板上亮着的最后一盏灯。
电梯里明亮如白昼。他调整了一下视觉,才适应了这里的光。轿厢侧面墙上的电视里,滚动播放着陆氏集团最新产品的广告。那支广告是上个月拍的,刚刚换了代言人,现在这位,是时下国内最红的女明星。
他瞥了一眼广告,女主角穿着夺目的红裙子,在镜头前又唱又跳。那广告他看过几遍,也见过女明星本人,可是很奇怪,他始终不太记得对方长得什么样子。记得第一次经由市场部和广告公司的人介绍,在办公室里见到她的时候,和很多初次见他的女人一样,她化了浓妆,表情很丰富,殷勤得过分,似乎很想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百分之九十的女人见到他都会这样,可她们不知道,结果适得其反:越是想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越是留不下任何印象。这不是那些女人的问题,而是他的问题。
他抬头看了一眼电梯轿厢的天花板,那是一面镜子,照出他的脸。他看到自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时电梯门开了。进来的一男一女本来拉着手,一见是他,女孩赶紧挣脱了手,却被他看在眼里。
陆总
那男孩看起来眼熟,陆子浮却想不起他是哪个部门的。
一起加班?看到那女孩紧张地抓着单肩皮包的带子,他想得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毕竟,公司并未禁止办公室恋情。
吃晚饭了吗?没等他们回答,他又接着问。
吃了盒饭,现在再去吃点消夜!男孩爽快地说,望着陆子浮,笑着。陆子浮看到,女孩用手戳了戳他的手,仿佛怪他多嘴。
电梯门再度打开,一楼到了。一男一女像是松了一口气,匆匆对他说再见,便走出电梯。
他站在电梯里,在门合上之前,目送这对情侣走向大门。他清楚地看到,走出电梯的下一秒,男孩的手重新拉起女孩的,而这一次,女孩并没有拒绝。女孩穿着粉色裙子,而男孩的衬衫是淡蓝的,他们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协调。
陆子浮觉得奇怪,只不过是电梯门关闭之前的几秒而已,他们衣服的颜色,以及手指的微小动作,在他把车子开出车库,于街头驰骋许久后,仍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这些年,眼前晃过那么多女孩和女人,他却从来记不清她们的脸是什么样子,以及她们穿了什么颜色的裙子。
他在车里叹了口气,觉得胃有点痛,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没吃晚饭呢。
车子爬过一道缓坡,D市的夜色在车窗外展开。一转弯,他看到自家的白色屋顶,刚想停车,却发现暮色中,大门外停着一台黑色汽车。
他心里咯噔一下,冲着大门,吹了一声口哨。没等多久,门开了,老李偷偷摸摸从里面钻出来,急匆匆地,朝他走过来。
是我妈?陆子浮探出头来。
是啊,老太太一直在等您!打您电话也关机!老李一脸焦急。
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其实不用问,他也心知肚明。
也没什么事情,就说是好多天没见到您了,要过来看看您。老李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着他。
她就是为了看我一眼才等到现在?他迅速打断了老李,快说,到底什么事情?
还有,还有老李支支吾吾的:说是有一个姑娘,要介绍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他朝老李挥了挥手,准备再次发动引擎。
您不进屋了?老李慌了。
你跟我妈说,公司有事情,我今天不回来了,叫她别等了,赶紧回去!驾车离开的时候,他从车窗里探出头,对着老李大喊。
他的车子很快消失在弯道尽头,只留下老李呆呆地立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有家也不能回,在城市的街巷里转了好几圈,无聊和寂寞如荒草般滋生。终于,还是给东子打了个电话。一听他要去,那家伙在电话那头,雀跃不止。
赶紧过来吧,今晚节目很丰富,你来就对了!他大笑,隔着电话,陆子浮仿佛都能闻到对方嘴里的酒味儿。
地址发给我。他冷冷地说。
好好好,马上就发。不过,这地儿不太好找,你慢慢找吧,我们这儿,好戏才开始呢!
短信很快就发过来了,陆子浮看了一眼,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不过就算这地儿真如东子所说,是城中最新最热门的所在,也肯定不在陆子浮的认知范围。
有多久没去过酒吧了?快两年了吧!
他有点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导航仪里的女声机械地提醒他下一个路口有拍照设备。他看了一眼窗外,高楼消失了,车子已经驶离市区,在这陌生的城市边缘,不再有璀璨的灯光,只有路边楼宇零星透出的光。
车子又开了一段,导航仪提示,他要找的那家名为Touch的酒吧就在这里。难以置信,他把车子靠边停下,车窗外,是一片看起来荒废已久的厂房。
他无奈地拿出手机。电话还没拨通,忽听得车窗轰隆作响,依稀晃动着人影。他只好放下手机,打开车窗。
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手里拎着一双高跟鞋。她把脸凑过来说话的时候,借着仪表盘的光,陆子浮看到,她光洁的脖子上,两块锁骨之间,有一颗剔透的水晶。那根串着水晶的带子极细,看起来,竟像是长在两块锁骨之间,有一种奇特的美感。
你是去Touch吗?
陆子浮的注意力全在女孩的脖子上,只恍惚听到她说了Touch。
见他没反应,女孩又凑近了一些,重复了刚才的问话。
哦,是的,你也去那里?知道怎么走吗?
女孩点点头,挥了挥手里的高跟鞋。
陆子浮这才发现,一只鞋的鞋跟断掉了。
我可以上车吗?她把手肘搁在车窗边缘,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跟他并非初见,已经认识很久的样子。
见他并未拒绝,她便一跳一跳地走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大大方方地坐了进去。他摇了摇头。而她已经弯下腰,开始揉脚了。
你第一次来?女孩先说话。
嗯。陆子浮觉察到她的脸望向自己,可他并未转过头迎接她的目光,你呢?经常来?
偶尔吧,今天是来找朋友的。她爽快地回答。
车子在这片气氛诡异的废弃厂房区穿行,要不是这个半路捎上的女孩,他恐怕很难找到酒吧所在的鬼地方!
酒吧在一座建筑里,外观与其他旧厂房无异。东子站在门口,冲陆子浮挥着手。他把车子靠边停下,从车里出来的时候,穿着黑裙子的女孩也一起钻了出来,手里还拎着那双鞋。
行啊你,交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东子的目光只从陆子浮脸上滑了一下,那女孩一出来,他的兴趣点很快就转移了。
别瞎说!陆子浮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谢谢你啊!女孩并不理会东子的玩笑,晃了晃手里的鞋子,歪着头,看着陆子浮。
什么情况啊,你们这是?东子越发有兴味了。
行了,进去吧。陆子浮把东子往里面推。
等等一下!女孩从后面追上他们,在背后大喊: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吗?
两人同时回头,陆子浮满脸惊讶。而她,依然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好像她的请求一点也不突兀,是顺理成章的,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请求,而是理所应当被满足的要求。
为什么?陆子浮张口就问。
话没说完,就被东子狠狠地撞了一下,尔后挤眉弄眼,一副对情况了然于胸又责怪陆子浮不解风情的样子。
欢迎欢迎!东子的脸已经拧成了一朵花。
你不是要找朋友的吗?陆子浮本能想要拒绝,就像他面对所有异性的主动进攻时的反应。
看到他的人,或是看到他开的车,便迫不及待要认识他,用尽一切手段想接近他这样的女孩,陆子浮见得实在太多了。何况,眼前这女孩还是大半夜一个人往夜店跑的那种。
我我突然改变主意了!她依旧说得理直气壮。
尽管这个理由很牵强,但不巧碰上了和稀泥的王东,最终她还是达到目的,尾随陆子浮,进到酒吧里面。
酒吧是旧厂房改建的,比一般的酒吧大很多,一楼是吧台和舞池,舞池里人声鼎沸,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临近午夜,在这个远离市区的地方,依然聚集着这么多欢闹的男男女女。他们仨经过的时候,舞池正中台子上穿得像玛丽莲梦露的女人刚好跑到钢管上方,风骚地撩了一下裙子,下面的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阵惊呼。
陆子浮摇了摇头。若非东子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他恨不得现在就打道回府。
太久没来夜店了,感觉不是新奇,而是生疏。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对这种年轻人扎堆的地方,已经产生了心理上的不适感?他回头看了一眼舞池里扭动身体的人群,下意识地用手掐了掐太阳穴。
你怎么啦?说话的是那女孩。
哦,没事。我们上去吧!他赶紧指了指楼上,三步并作两步,踏上那段刷得漆黑的楼梯。铁质楼梯被他踩得轰轰作响。
楼上是各色包间,如果说楼下的装修还算正常,这里就有点用力过度、奢华过度了,无论是暗金色墙纸,还是价值不菲的吊灯和沙发,房间内处处透着醉生梦死的金钱味道。桌子上散落着或空或满的酒瓶,沙发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女孩。陆子浮浏览了一遍,果然,她们千篇一律的脸和过短的裙子,都很符合东子的口味。
陆子浮的出现在女孩中引发了不小的轰动,有的人开始按捺不住,只是看到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女伴,才算有所收敛。
女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鞋子被扔在地板上,她自己踮着脚尖。陆子浮靠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越发觉得今天晚上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东子,这位帅哥是?给我们介绍一下啊!坐在东子旁边的女孩还是忍不住发问。
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东子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站到陆子浮旁边,按住他的肩膀,这位是我朋友,陆子浮,他是东子正要脱口而出,陆子浮猛地咳嗽了一下,他马上会意改口道:做生意的,嘿嘿,做生意的。
对面的女士们应声点头。
做生意的?没穿鞋的那个女孩突然一声大喊:你不是陆氏集团总裁陆子浮吗?
四下皆惊。
你你怎么知道的?
看着东子被吓到的样子,陆子浮忍不住想笑。
这里谁不知道啊?对不对?女孩站起来,拿起桌上一只红色的啤酒罐,脸上依旧是那副理直气壮的表情:这啤酒不就是你们家的吗?
她说得没错,那红色易拉罐里装的,正是集团前年夏天收购的一家啤酒厂的产品。
陆子浮未作声,他简直怀疑这女孩刚才和他是不是真的偶遇。其他人也没搭腔,房间里一阵尴尬的沉默。
好啦,来来来,陆总,来认识一下各位美女们吧!东子适时跳出来缓和气氛,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拍了拍坐得离陆子浮最近的女孩的肩膀。
那女孩脸很白,下巴很尖,鞋跟很高。
这位是Selina,演员,冉冉升起的新星。最近特火的那部电影,叫什么来着,票房特好的,她在里面演了个重要角色。
女演员在东子耳边嘀咕了一下,东子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烈战》,那电影叫《烈战》,讲金三角缉毒的,你们看过没有?
陆子浮一脸茫然。
女明星撇了撇嘴,脸上掩饰不住的尴尬。
啊!我想起来了!又是刚才冷不丁跳出来爆料的那位姑娘,她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那片子我看过!
听她这么一说,对面两人眼睛都亮了。
我记得你啊,你演的就是,就是她歪着脑袋,好像还在费劲想着,把那俩人急得不行。
就是毒枭的情妇啊。她终于想起来了,总共有三场戏吧,第一场和毒枭一起吃饭,第二场一起睡觉,第三场你为了保护他,被警察打死了。
她记得清楚,说得也爽快,只见Selina瞪大了眼睛,下巴左右移动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急得额头上都快冒汗了。
陆子浮突然很想笑,便拿起桌上一瓶未开的矿泉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房间里明明开着冷气,陆子浮却感觉憋闷,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
你不常来夜店吗?冒失姑娘已经把双腿曲着,蜷在沙发上。没等他回答,她又接着说: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走啊?
她说得对,陆子浮的确想撤,可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而且,在家里守着的那位苦主儿,还不知道这会儿撤了没有呢。
那你呢,你经常来这里?陆子浮转头看着她,随口问了一句。
天花板上的顶灯刚好照到她的脖子,锁骨之间的那粒水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听他这么问,她突然坐直了身子,两只手撑在膝盖上,一脸严肃。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那种天天泡夜店,等着找有钱人的女孩?言辞中,她竟有几分怒意,而那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样子,也透着一股子可爱劲儿。
陆子浮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女孩他遇过那么多,可这种单刀直入的,还是头一个。
他默不作声,又喝了一口水,靠在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她。这才发现,她不知在什么时候把头发扎了起来,马尾扎得高高的,露出光洁的脖子。
那你呢?你干吗跟着我?你不是要去找朋友的吗?陆子浮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一点也不含糊。
因为我看上你了啊!她压根没打算逃避他逼视的目光。
这算是表白吗?出自一个认识未超过一小时的女孩之口,听起来如此荒诞。而她却说得掷地有声,就好像真有其事。
看上我什么了?陆子浮倒想知道,是看上他的名字,还是他的车?
我那股理直气壮的劲头竟然瞬间从她身上消失了。她垂下头,欲言又止。
她这样子倒真叫陆子浮有些迷惑了。这从天而降的女孩到底想干吗?她要不就是太会演戏,要不就是太敢说真话,无论属于哪一类,对陆子浮而言,都是极少遇到的那一类。这些年里,他遇到最多的,是特别擅长半说真话半演戏的那种。
我说了你可能不太相信她支支吾吾的,一边说,一边紧张地拿手搓着沙发的皮面。
你说吧,我听着呢!陆子浮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嗯其实也很简单。她双手交叉,搁在膝盖上,就是刚才遇到你之前,我坐地铁来这里,本来是要找一个朋友的。就快走到酒吧了,突然鞋跟断了,这里来往的人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突然,看到你的车子停下了
她这架势,像是要讲一个很长的故事。
然后我去敲你的车窗,你就把窗子摇了下来。我看到你正准备打电话,看到我之后,你把电话放了下来
所以呢?陆子浮实在听不出这流水账一般的复述里有何特别之处。
呃她清了清喉咙,好像快要说到重点了,虽然这么说有点突兀,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我居然结巴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倒叫陆子浮摸不着头脑。
我想说,第一眼看到你,看到你坐在车里的样子,你放下手机,望着我,你的表情是那种,酷酷的,她一边说,一边模仿着陆子浮当时的样子,几乎可以说是没什么表情吧,但是,但是你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既好看,又很冷漠,好像跟人有一种,天生的距离感。我当时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心脏,就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她猛地锤了两下自己的左胸:真的,不骗你。你那个样子,就好像骑在马上的英俊的骑士,明明很耀眼,又好像很漫不经心、玩世不恭。当然,你是开车的,不是骑马的。
陆子浮觉得她越说越离谱,她当这是写言情小说吗?
她全然不顾陆子浮不可思议的表情,开始滔滔不绝:然后,我鼓起勇气问你是不是也去Touch,我在心里狂喊:一定要说是啊,一定要说是啊。结果,老天眷顾我,你真的是来这里的!
还有,我必须声明一点!她举起了一只胳膊,像是在课堂上回答问题的小学生,在你的朋友说出你的名字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你是陆子浮。
陆子浮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也许他的眼睛在说我可不相信你的鬼话,于是小姑娘诡辩得更欢了:是真的,一开始我不知道你是谁,后来你上楼的时候不是站在那里停了一下,当时我看你的侧脸,突然觉得有点面熟,进来之后你朋友说了你的名字,我才突然想起来。我肯定是在杂志或者电视上看过你的访问的啊!
说什么呢?你指我干吗?看到她在这头夸张的表情,东子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没什么。陆子浮一口气喝光了塑料瓶里剩下的水。
我对他说,我喜欢他啊!小姑娘往沙发上一靠,语气十分幽怨。
陆子浮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什么?这下东子来劲了,哎!我刚才就想问了,你这小姑娘,这么敢说话!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真的是他路上捡的?
对啊,是他路上捡的。她噘起嘴巴,对东子说:我鞋子坏了,他骑着马来救了我。现在我对他说喜欢他,他不但不相信我,还怀疑我,讨厌我!
好一通胡言乱语,把身经百战的东子也给搅糊涂了。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定了定神,看看陆子浮,又看看她。
行啦,你扯得我头都晕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几岁了?九零后吧?东子扭头看着小姑娘。
九零后怎么啦?我都二十二啦!她特意加重了二十二这三个字,好像极力要证明自己已经很成熟。
二十二?好啊,他,就他!东子指了指对面按兵不动的陆子浮,你别看他长得比我年轻,我告诉你,他跟我一样大,今年三十二了,比你大十岁。
大十岁怎么啦?
那两个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陆子浮在旁边不作声,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二十二和三十二,大十岁,这熟悉的年龄差,仿佛在瞬间,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部分。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你不要搞错了,东子越说越兴奋,重点是,他跟我口味不同。我嘛,喜欢年轻的、嫩的,他呀,就不一样了。
你什么意思?女孩疑惑地看着陆子浮,难道,他不喜欢女生?
陆子浮哭笑不得,东子赶紧救驾:不是啦,你想到哪里去了!
东子的脸红得跟猪肝似的,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又正讲到兴头上,便开始口无遮拦:我跟你说,他啊指着陆子浮,故作神秘地说,他才不喜欢年轻的,他喜欢
好啦,你喝多了!陆子浮终于坐不住了,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去外面透透气!他甩下一句话,径直走了出去。
他本来准备直接下楼、开车、离开,突然想抽烟,便走到过道尽头,推开那扇玻璃门。
外面的夜,黑得像一口深潭。虽然是初夏,这会儿温度也低了。他站在两截楼梯会合的地方,胳膊肘贴在冰凉的铁质栏杆上,熟练地点燃了烟,报复似的抽了几口,当尼古丁的灰色气体从鼻子里喷出,喷到空气中的时候,竟有一种恶意的解脱感。记不得是哪一年开始抽上烟的,肯定是在她从他生活里消失之后的某一年,也是在二十二岁那年。他并不知这鼻腔口中的氤氲之物,究竟是什么味道。
他听到身旁楼梯作响,借着昏暗的壁灯,那女孩像只小猫一样,一跳一跳地走到他身边。他并不惊讶,还有种预感,只要他没有离开此处,总会被她找到。这一次,她突然变得一言不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抽完两根烟。
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他想。此刻,无论她说什么,大概都不会恰逢其时,所以,她选择默默站在旁边,什么都不说。
可当他点燃第三支烟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
你二十二岁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她说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得他生气或难过。
其实他没有,生气或难过,这两种情绪,他都没有。事情都过去了你么多年,二十二岁那年发生的事情,留给他最深刻的影响,就是孤独。
他只是觉得孤独。
每一个下班的黄昏,每一次夜深时分,陪伴他的,好像只有孤独。
仅此而已。
他又点燃了一支烟,转头看着她。他看到她嘴巴动了动,好像知道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想赶紧换一个话题。
抢在她开口之前,他肯定地说:是的。
什么?她似乎没料到他会搭茬儿,脸上露出一丝惊愕。
我在二十二岁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也碰到一个比我大十岁的女人。心脏突然被击中的感觉,我也有过!他说着,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左胸。
本以为抛出这个重磅炸弹,她会马上做出某些夸张的反应,可她偏偏安之若素。过了好久,她终于说话了:那个女人,比你大十岁的女人,她她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犹豫什么。
嗯?他弹掉一截留了好长的烟灰。
她一定很美很美,是不是?她转过头,看着他,慢悠悠地说,能把你的心脏一下子击中的女人,那该有多美啊!说完,她又转过头,对着荒芜的夜空,吐了一口气。
他本来是要拿起烟蒂的,听到这话,手悬在半空中,又放了回去。烟蒂夹在手上,将要燃尽。
你怎么啦?你的手在发抖!她突然惊呼,快把烟灭掉,烧到手了!她迅速拍了拍他的手指,烟蒂掉落在地上。
灼痛感从指尖迅速传达到身体深处。
现在,他终于感觉到痛了,像是身体里烧了一场火,火势蔓延得太快,之前被孤独占据的领域,这一刻,都被真切的痛感席卷了。他死死抓住栏杆,手却还是抖得厉害。
陆子浮,你怎么啦?没事吧?她焦急地抓住他的手臂。
陆子浮没有说话。当他回过头来看着这个不知名的二十二岁女孩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这个三十二岁男人漂亮的眼睛里,有跟水晶一样发着光的东西。


他的手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在抽屉里胡乱摸了一气。烟盒是没有的,却摸到一张光盘。拿到灯光下一看,褪色牛皮纸封套上写着一行字:
陆子浮&余露,二〇〇五年三月十五日。
那个名字他已多年没有提及,这日期却再熟悉不过。三月十五号,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阳光充足的星期六。也是,他订婚的日子。
他想起来了,这张光盘来自东子,同在现场的他,用摄像机拍下了长达五十分钟的视频。但那个仪式上他唯一记得的女人,并不是他的未婚妻余露。
所谓订婚仪式,本该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场合之一,可是,他好像很快便忘了那天他在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而他的订婚对象又穿了什么颜色的裙子。或者说,他对订婚日的记忆完全是选择性的,只选择记住那些想记住的事情。
那天,台下宾客的相机快门一直响个不停。真是一对漂亮的人啊!他在台上也能听到他们的惊呼。他猜想,他们每个人一定都拍了至少数十张相片。结果第二天,他的邮箱果然被轰炸了。可他根本没兴趣下载那些传过来的相片。
东子塞给他的光盘,他也从未看过。他只相信和记得自己眼睛看到的那个人;他更知道,凭着东子的眼睛和镜头,无论如何也无法记录那天真正的精髓所在。于是,当他收到光盘的时候,就直接扔进了抽屉里。
今天,突然在无意间翻出这张光盘,像是命运某种特殊的安排。他下意识地从封套里拿出光盘,放进电脑。电脑开始读盘,一想到将要以影像的方式重回十年前那个重要现场,他竟有些紧张。
那日的画面很快便跃然眼前。
一开始,是在室内,是家里老房子的三楼。白色大门在镜头前打开,桌上、窗台上摆满鲜花,余露临窗伫立,见他们进来,她回过头来,望着他,笑着。原来那天她穿的是一条淡紫色丝绸连衣裙,庄重,又透着少女气息。
余露比陆子浮小两岁,和他订婚的时候,刚满二十岁。
镜头在她的脸上和脖子上停留了好几分钟。陆子浮不得不承认,镜头前的余露,其实很漂亮。白皙健康的皮肤,经得起最高像素的检验,顾盼生辉,那一番少女的可爱情态,令她脖子上熠熠发光的宝石项链都显得有点多余。
下一个镜头终于对准了走进房间的那个男人,或者说,男孩。
三十二岁的陆子浮,透过这段尘封的影像,突然看到十年前的自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个人早上起床和晚上睡觉时候的样子都会不一样,更何况,是隔了十年光阴。
二〇〇五年三月十五日那天下午的陆子浮,穿了一身只有订婚仪式上男主角才会穿的熨帖的白色西装。他高大的身形配合那身西装再合适不过,可头发却显得太短,只比板寸长一点,就好像还没等头发长好,就被拉来订婚似的。
东子的镜头,一会儿正儿八经地跟随当事人移动,一会儿又晃得厉害。透过那些摇曳零碎的镜头,他惊讶地发现,当时,就在那个房间,在看着自己未婚妻的时候,有那么一两秒,他的眼睛里竟然闪着特别的光。但那光芒很快便消失了。他从不认为自己对余露动过真心,所以,那镜头捕捉到的光,并不能说明什么。
毕竟,彼时那刻,他还没有遇到她。
还要等一会儿才会开始,镜头里,他转身对余露说,你要吃点东西吗?
不要了!我吃过了!她急切地摆了摆手。
陆子浮看了一眼旁边的餐车,每个盘子都在原位,好像从未被动过。他随手拿起一只白色盘子,盘子中心放着红绿两色的马卡龙。他将绿色的那块塞进嘴里。

陆子浮的手开始发抖,他迅速关掉了那段影像。
没想到,订婚那日,东子还拍了这么多不相关的细节,比如吃马卡龙这段。
而此刻,当他闭上眼睛,仿佛马卡龙的味觉在唇边复苏。
而关于那天的全部记忆,也从马卡龙的味道开始,一点一点地展开。
那储存在灵魂最深处的记忆,每一道光线,每一个细节,都比东子的镜头摄下的更清晰、更深刻。

那只绿色的马卡龙
它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圆饼,却出人意料的好吃!它没有一般的马卡龙那么甜,外酥里软,糖的淡甜和上好杏仁的浓香既混合在一起,又保留了各自的味觉,中间还夹杂着蔬菜的细腻气味。陆子浮想起此时已进入胃袋中的那块马卡龙柔和的绿色。他猜,那绿色并非来自色素,而是菠菜的天然色泽。
陆子浮对食物并非很挑剔,只是从小耳濡目染,也算略有些经验。
这马卡龙真好吃!哪里订的?他拿起剩下那块红的,递给余露。她仍旧朝他摆了摆手。
陆子浮迅速把那块红的也塞进嘴里,一样的好吃。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红色,来自胡萝卜。
他正准备把盘子放回餐车,挪动手指的时候,却发现之前被拇指盖住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logo。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隶书的云字。
陆子浮正对着那只盘子上谜一样的字正发着呆,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是余露,他的未婚妻。他抬起头,看到她站在窗边的落地镜前。
他朝她走了过去,什么事?
我想换一条项链,你帮我挑一条,好不好?她指了指旁边的首饰盒。
这条不是挺好的吗?她脖子上那条式样很简洁,有力地烘托了中间那颗漂亮的蓝色宝石,尽管那宝石并不大。
这条怎么样?她拿起盒子里面那条更繁复的,也是陆子浮送给她的,准确地说,是陆子浮母亲送给她的钻石项链。
陆子浮很想告诉她,其实她那条蓝宝石的更漂亮,她这么年轻,如花一般的年华,用不着珠宝的附丽。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来。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就好像他们还不够熟,至少,不像马上要订婚的人那么熟。他们只不过认识了两个月而已,一切都有点太匆忙了。
陆子浮猜想她是故意的,她的女伴明明就在旁边。可他什么都没说,走到余露身后,迅速帮她取下脖子上那条项链,换上了那条华美夺目的钻石项链。他的动作之快,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余露却很受用,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
好看吗?陆子浮正要转身走开,却被她拽住了手。
他停下来,认真地看了一眼她的脖子。余露羞涩又开心的表情却令他有些疑惑,他并没有马上答复她。于是,她很快噘起了嘴,这大概,也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常有的动作。
噘嘴也许并不代表不满,而是一种娇嗔,是希望引起对方注意的表演而已。余露还在那里等着他的回应,可他脑子里居然在想这个。
文不对题!他的脑子里冒出另一个词。的确,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只能用文不对题来形容。尽管她很漂亮,两人站在一起,也很般配。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却满心都是这种文不对题的感觉。
好啦好啦,你们不要打情骂俏了,结婚了有的是时间!东子凑过来,扳住陆子浮的肩膀。
尽管打情骂俏这个词令陆子浮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很感谢东子的救场。
这时候,门开了。小露,你过来一下。是陆子浮的母亲,余露未来的婆婆。
妈!余露笑得都快跳起来了,冲他挥了挥手,便走了出去。陆子浮叹了口气,拿起一杯水,走到窗边。
这扇窗正对着楼下的花园。当初父亲买下这幢房子,也是看中它四周气派的草坪和花园。经过多年经营,这里已经变成一个花木繁茂、错落有致的私人植物园。三月中,阳光正好,蜡梅刚开过,前几日的香气好像还留在空气中,热烈的樱花却已经迫不及待地簇拥在枝头。
园子里那四棵樱花树,是陆子浮小时候和父亲一起种下的,看着它们长成大树,年年开花,轻薄的花瓣,却挤挤挨挨的,形成浓密的重量,仿佛要将枝干给压弯了,风一吹,又各自散去。
每年春天的樱花季,陆子浮都要和父亲一起赏樱,今年春天,情况有了变化。家里忙着给他相亲,相完亲,又忙着订婚,连赏樱的时间也没有了,或者说,是根本没有了赏樱的兴致。
陆子浮的视线越过花园铁门边上那排低矮的山茶树,就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宽阔的步道两旁,依然盛开着樱花。那里的樱花更浓密,两边缀满花朵的树枝在步道上方交会,遮天蔽日,这浓烈又单纯的美,几乎可以叫人的心脏停止跳动。
陆子浮喝了一口水,觉得原本绷得太紧的神经,突然松弛了很多。
他刚想离开那扇窗户,却发现本来空无一人的步道上,突然,由远及近地,走过来一个人。来宾们都是驱车从大门进来的,仪式都快开始了,在这条平日少有人迹的路上走着的,会是谁呢?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人。从走路的姿势判断,那是一个女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待她从樱花树下走出的时候,他终于将她看清楚了。
陆子浮拿着杯子的手抓得更紧了,估计再用点力,玻璃杯就要被他捏碎了。
事后想起来,那天的一切,就是上天安排好的一出戏。不是吗?
冯慕云的车偏偏坏了,她偏偏又走错了路,走到那条樱花道上,而从樱花道到陆子浮家的花园,不过十来米,这一幕,偏偏又被站在窗边的陆子浮看到了。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概率有几何?陆子浮没有计算过。那时候,他只顾着震惊于她的美了。
事情过去之后很多年,当冯慕云已经从陆子浮的生活消失很久之后,他仍然清楚记得那天她的样子。从樱花树下走出来的她,在陆子浮眼里,是如此的特别。
那天,她穿了一条湖蓝色及膝旗袍,那蓝色,纯净得如同大海与深湖,中跟皮鞋是纯白的,手里拿着的皮包也是。而她露出来的皮肤,无论修长的脚踝和脖子,抑或纤细的手臂,都和树上的白樱一样,显着纯洁、健康的质感。她的头发严谨地盘了起来,脖子上没有落下一根多余的头发。没有项链,没有手镯,耳垂上有两只圆形耳钉,像两颗新鲜的樱桃。
有一片白色花瓣落在慕云的肩头,陆子浮看到了。她走得不慢,花瓣却并未从她肩上滑落。陆子浮突然想起,在一本记不得名字的小说中,男人第一次见到他爱的女人,也是站在二楼的窗台上,看她从远处走过来。那一刻,男人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荒原。以前他觉得这只是写作手法而已,此刻,当他也有了同样的感觉,才知作家此番描述并非虚言。仿佛周围的一切,樱花啊,树啊,房子啊,别的人啊,突然都变成了荒芜,只有眼中那个女人,是有色彩、有动作的。
他把水杯放在窗台上,一只手手死死按着木质窗框。
她已走到花园的铁门边。
糟糕!他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听母亲提过,让老王把花园的铁门锁上了。
她拉了一下铁门,果然。
他见她又拉了两下门,想确认是不是真的锁上了,然后便朝里面张望,像在看是不是有人。可花园里空无一人,大家都聚集在一楼的大厅里。
像是命运给了一个契机,他什么都没想,就把头伸出窗外,冲她挥着手。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好大喊:嗨!
她寻声抬起头,脖子和下巴呈现出独一无二的美妙弧度,而她美丽的眼睛里有询问的神色。
陆子浮见她愣了一秒。她的手本来是放在铁门上的,这会儿垂了下来,然后,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指了指那把锁,对着陆子浮,努了努嘴。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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