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研究需要字斟句酌。正如这本书的名字《学者的养成》一样,其蕴含了两个需要阐释的关键词:即养成(formation)和学者(scholars)。为什么要使用这两个词?这是因为这两个词概括了本书所研究内容的基本思想。先说学者一词,博士生教育让学者既领悟已知事物又探索未知事物,学者需要保存和传承最具有价值的知识,这些知识先前经过了他们批判性的验证。随着自身研究的深入,学者会对已有的知识形成新的认识,随着认识的深入,学者完整地、负责地、传承地运用知识和技能的责任感就越强。学者是思想者,是行动者,是知识探险者,是道德守护者。再说养成一词,养成的概念来源于宗教教育者,它是指一种能够达到思想与道德融合的教育。
当我刚开始接触教师教育时,业内人士劝诫我不要使用教师培训(teacher training)一词,因为培训意味着缺乏思想,既定的培训更适合于生产流水线,而不适合于教育,谈培训也强化了支配教师培养和教师评价的肆意行为。更合理的表述应该是教师教育(teacher education),教师教育与教学中的智力、策略和思想性更加贴切。我将这个建议铭记于心,当我1984年在美国教育研究协会发表就职演讲时,我引用了Shaw的一句话作结语会做的人,不一定会教,我将其改为会做的人,还要很好地理解才会教。教学是一种有意识的行为,需要教师善于理解,故而丰富的教育经历必不可少,然而仅仅善于理解也是不够的。
近年来,我与卡内基教学促进基金会(The Carnegie Found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Teaching)的同行携手开展比较教育研究,研究涉及法律、工程、宗教(牧师)、教育、机械和医学等专业领域。同时,我们对博士生教育进行研究,在本书中会有所介绍和分析。我们很早就意识到博士生教育会成为学者专业预备的一种途径,拥有博士学位的人既有探索未知的意识亦有积极行动的意愿,这些人不仅对本学科领域的内容理解深刻,而且在完善学科、让学科服务社会等方面有很强的责任感。我们发现养成一词在宗教教育和神职人员培养中常被使用,尤其是适用于描述培养智力和道德融合发展的兼具多重角色(发现、综合、教学、服务)的学者。因此,我们从使用培训转向使用教育再转向使用养成一词。
博士学位在学术界中享有王冠之誉,被学生视为最高成就。它意味着博士学位获得者已经准备好,已经有资格、有义务完成巨大的角色转变,即从学生到教师,从学徒到师傅,从新手、实习生到独立的学者和领导。博士学位标志着博士学位获得者成为一名专业学科和职业的守护人,我们并没有纠结于选择养成还是学科守护(stewardship)。博士学位意味着智力拥有和道德责任感的合一性。
因此,博士学位被理解为一个人在专业领域更加深入研究。学术等同于工程学、法学、医药学?不一定,我想起在母校毕业典礼安排上的惊奇。当在芝加哥大学完成研究生学习时,我目睹了在星期五举行的本科生毕业典礼,当时的安排是把临术医学博士(MD)和法学博士(JD)的学位同所有学士学位一起授予。授予硕士学位与博士学位的研究生毕业典礼则被安排在第二天。正当我对此安排表示疑惑时,别人告诉我医学博士和法学博士天生就与本科教育联系在一起。的确,我们通常将四年的医学院视为本科医学教育。在美国之外,最初的医学学位便是医学学士,直到近几年,法学学位才由最初的法学学士(LLB)设置到法学博士,在课程要求与标准上却没有任何的转变。这些学位并没有给予获得者知识与教学的生命。真正的研究生学位是独特的。
哲学博士学位神秘之感源于何处?这源于学术自身的再生产能力。用达尔文的话说就是,学术更多地注重再生产和可持续发展能力。获得博士学位、完成博士学位论文不仅仅意味着其本人取得了一项原创的超越前人的研究成果,也意味着其本人成为一名有成果的学者,而其他学者可以站在其肩膀上取得更进一步的个人成果。尽管博士生完成的学位论文内容中包含着他人的贡献、创新的依据,如脚注、参考文献、引用、文献目录、致谢、后记等,这些都承载了前辈学者的研究成果,但这也不能否定博士生的成果。参考文献和脚注也呈现了当前同一学科领域或相近领域的研究情况。学术是一项公共的社会性活动,因此,博士生非常认同学术共同体,并将学术共同体作为支持其开展研究的脚手架。学术共同体不仅出现在教师自身的研究项目中,也存在于潜移默化地一直困扰教师们发表出版的研究著述中。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本书中提出,没有什么比师生之间形成的学术共同体之于博士生教育更加重要。
我们在卡内基基金会投入五年时间研究博士生教育及其未来发展,是因为我们强烈地感到在每一个博士生教育项目的背景下,学术职业在过去与未来之间架起了桥梁。博士生教育具有稳定性和传承性特点,使学术成为超越代际、文化和背景的人类活动。博士生教育也是创新发动机和真理保卫者。博士生教育同时具有转化和阻碍的一面,它保留好的一面,也可能有固化效应阻碍多样性、固化无意义的旧习。最佳的博士生教育鼓励学生质疑、尊重前人研究、启发学生提出新观点并勇往直前,从而达到传承和变革的平衡点。Thomas Kuhn断言,学者会以现有的研究范式受到评价,更会因打破旧范式引领科学变革和创新思想而受到尊崇。
不同于多数已有的研究,仅仅关注某一领域的博士生教育,我们从整个大学的一般性活动视角关注博士生教育。任何学科领域的学术和教学活动都具有质疑、共同体的特性,并且具体到某一学科或交叉学科领域都沿用这一教学研究方式方法。因此,我们全身心关注跨学科领域以探究通用性的学术创新机制。
关注六大学科领域化学、教育学、英语、历史学、数学和神经科学需要一个多学科背景的团队的共同努力,这是一项综合性的复杂的劳动投入。因此,撰写此文,既是介绍本书,亦是对参与研究的同事和学者表示感谢,正是因为他们的卓越领导和付出才得以获此研究成果。
George Walker是研究团队的领头人。他是一名专注于教学和科研的理论物理学家,曾在印第安纳大学担任了多年的研究生院院长和科研副校长。George是一名充满活力的富有魅力的领导者。说服George离开明尼苏达州布卢明顿来到西部可不是件易事,幸运的是,George是一名旧金山巨人棒球队球迷,这给这件事带来了转机。
Chris Golde在斯坦福大学以一篇关于博士生教育复杂性的开创性的学位论文研究开启了其学术生涯,此后任教于威斯康星大学。她是卡内基博士生教育促进计划的研究负责人,全力组织了几次研究大会,并在多次召集跨学科领域研究者的会议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Laura Jones是一名人类学家和考古学家,加入CID研究中并召集开展了几个项目,增加了研究的力量。
Andrea Conklin Bueschel是一名高等教育研究学者,对高校学术共同体的特殊角色尤为感兴趣,是研究团队的一名关键人物。
Pat Hutchings是基金会副主任,在撰写这本书的关键环节发挥了很大作用,在他的领导下,我们得以从丰富而宽泛的研究视野中聚焦到本研究视角上,最后形成专著。
本研究大大得益于智慧有力的顾问委员会,顾问委员会主任是Donald Kennedy,斯坦福大学前校长和《科学》杂志主编。
我十分感谢过去五年来超过40家机构的上千名师生参与研究。他们是改革的动力,也是改革的试验者和被试者,倘若这项研究影响并推动了博士生教育的发展,那一定是得益于他们过去和未来的努力。
博士生教育是一种教师教学、学生教育和学者养成的综合活动,博士生教育是一项教师主导、影响学生一生的过程。博士生教育是未来高等教育发展的关键依存。我们希望这本书能够有效推动博士生教育改革,促进学者养成。
Lee S. Shulman
加利福尼亚 斯坦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