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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他用一道光在我的疆域里灼烧出天堂的势焰,而我只是凌日过程中暂停于他衣襟上的斑点。
没有人能够翻译我们之间属于不同象限的语言,我一直追逐的,不过是他焚林而猎的浪漫。
如果心是一直迁徙于千百座城池间的蝴蝶,那么梦就是被蝴蝶当做引弓之剑的翅膀;如果蝴蝶的翅膀可以扫尽千百条街巷无人问津的寂寞与荒凉,那么它必将覆盖我所有处子般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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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一个个故事叙述的记忆,一段段光影串联的成长,青涩、破茧、离别与自省都是疼痛的,疼痛之后我们并未被打压的沮丧与憔悴,而是更加向上的野蛮生长,每一段文字都是一颗冲破屏障的钉子,硬挺挺的钉在每一位读者的心坎里;每一个经历都是散发光环的年轮,流淌着从酸到甜……明白作者的深意,让读者有了生活的共鸣,时光的蒙太奇以及值得分享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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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胡刚刚,测试架构师,宾夕法尼亚大学计算机硕士。生于北京,现居美国。北美中文作协会员。《留学生》杂志专栏作家。获杜伊诺城堡国际诗歌大赛诗人奖、香港青年文学奖、梁实秋文学奖、台中文学奖、北美汉新文学奖、广东花地文学奖等。绘画作品多次入选国际画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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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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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CONTENTS
章边界/001
边界/002
时差/016
孩童游戏/022
肖像/031
失调/040
惰性/051
隐者/064
第二章偏航/081
偏航/082
拟态/089
逃逸/096
成长碎片/101
微观告白/107
第三章无色系/119
密码/120
雪之痕/125
无色系/129
紫/134
第四章某日/139
认知发展释例/140
微型战争/147
未成年剖辨/155
樱花祭/164
与梦重逢/171
威威与我/178
某日/191
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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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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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磁场
“你想要什么样的友谊?”不经意地,他问我。刚刚闯进三月的风适度降调了刺目与嚣
张,吻来几声令人意外的暖色。他抬起双手轻轻分开我额前的碎发,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有一
支引弦定位的弓箭,正瞄准我刻意伪装的镇静。
同事三年,隔排而坐,默契止步于工作。他是软件架构师,我是测试工程师,职位注定
我俩是短兵相接的共生体——孑孓凭借消化液抗体的保护悠然寄居在苹果猪笼草体内,奈何
猪笼草只能感谢这品尝不到的囊中美味为自己提供了可利用的氮元素。对边界条件极为敏感
的我擅长捕捉一切从致命到微小的系统设计漏洞,我公布的测试缺陷报告,起初他是不屑的,
举止间的彬彬有礼难掩骨子里的恃才傲物。他的敷衍压制了我对他资质的好奇,同时启动了
我的防御模式:对我假笑的人,我笑里藏刀;给我零度的人,我还以零度,哪怕对方是
镜中的自己。我们的关系像图钉,一交锋便合体的对峙无缝连接了隐藏指间的盾与剑,不能
推进,也不能抽离。平衡受力看似完满,背后却是锥心之痛,痛点源于我必须用许多种强硬
来掩盖一个柔软的理由——洞悉他写满谜语的磁场。记得中学物理课上学过,交流电通过导
体时,流动电荷会逐渐靠近导体边缘,使边缘电流密度远大于中心地带。每一天,处于
他磁场边缘的我都经受着电频峰值的挑战,他来自异域壑谷深处的音调,专注到近乎冥想的
容态,北极冰面下汪洋恣肆的思略,构成了我难以操纵的头脑风暴,赤心在倾心与戒心间进
退两难,矛盾的性格,是潜伏在我血管壁的静电。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阅读报告的时间越来越长,目光中的惊异和恍悟越来越多,这
令我多少有些报复成功的得意。随着产品质量持续受到客户的好评,我们团队获得了明星团
队嘉奖。“杀手”,他开始这样称呼我,以平淡得有些严肃的口吻,我分辨不出褒贬。他注
视我的神情大致可归为温和,但深褐色眼睛里锋利的反光多少给我敬畏的错觉,导致了我不
由自主的谨慎。不记得他开过什么玩笑,只记得他送过我一面铡刀造型的梳妆镜作为圣诞礼
物。我收到礼物后的心跳是混乱的,随即,感性的揣摩被理智的分析矫正:这不过是他对我
的揶揄罢了——杀手不配拥有温柔。我笃定他是讨厌我的,如果不与我合作项目的话,他会
感到解脱。
忙碌的工作时常吞掉我的瞬时记忆。一天下班后,我发现车打不着火,想起来是因为早
上忘关顶灯耗尽了电瓶。徒劳转动几次钥匙未果,我不知所措地回到办公室,空荡荡的昏暗
中,只有他还在加班,一个我不愿求助的人。我犹豫了很久,直到他看到我,问:“怎么
这么晚还不走?”我硬着头皮告之困境,他一听居然笑了,弯起的眼角里闪出阳光:“我车
里正好有应急电源。”说着站起身跟我到停车场,把他的车挪到我的车对面熄火,掀开两车
引擎盖,连上电缆正负极,再发动他的车。过了一会儿示意我着车,看我发动好后他取下应
急电源,让我记下他的手机号,叮嘱我途中别停车,到家给他报个平安。
一路上,我回想他有条不紊地操作,像外科医生熟练挥舞手指在开膛的两车间架起急救
通道,将清醒的电流注入昏迷的心脏。一小时路程眨眼而过,
“我到家了,谢谢你。”给他发去信息。几秒后,他回了一个笑脸。
他笑起来的样子,像个孩子。
几个月前他另谋高就。对人事关系迟钝的我是后知道的,发给他一封冠冕堂皇的告别
邮件,我有一种朝生暮死的感觉。职场缘分多半寡淡,靠利益强行捆绑,像叶子,日日交相
辉映,一旦脱离树干便四散纷飞,从此相忘于江湖。
“你想要什么样的友谊?”他重复了提问。他的再度联系让我始料未及,掐痛了潜意识
中残存的幻想,也激活了本能中休眠的抵触:低配置单机负担不起高配置游戏。他在我眼中
是优秀的,优秀意味着诱惑、潜力与利用价值,不幸的是,异性间的友谊若无法靠工作关系
维持,则必须转化为其他形式。我猜他想要什么,我的回答也将决定他在我人脉数据库中的
去留——立即删除,或以后删除。我不想立即删除他,又不想让以后拖得太久,因为厌烦夜
长梦多的纠缠。“你有过什么样的朋友?”我反问。他回答:“普通朋友,和比普通朋友更
近的朋友。”我的注意力被他拖长的重音牵引,引到含义叵测的后者。
友人与恋人的过渡带,如同在没挂窗帘的空屋中裸体行走,徘徊于渴望被窥视与畏惧被
侵略的边界。小时候喜欢观察刚刚关闭的喷头下悬挂的水滴。一粒含满彩虹魅力的玻璃珠,
被弹力网兜般的膜紧绷着,受水分子吸引力桎梏的野心不露声色地膨胀,直到冲破表面张力
成功逃逸,甩掉身后懒惰的同类。
我避开他的眼神,一个不敢脱口的回答,如鲠在喉。
“你不用马上回复我,我愿意花更多时间了解你,我的杀手。”分别前他留下一句话。
稀薄的阳光给他的倒三角身材镀了一层金,他长腿笔直,在青灰色石板路上印下条顿武士剑
般的影子。我望着他渐渐远去,路旁不知名的树上结出柠檬橡皮糖一样的果实,像极了,我
屈伸无常的自尊。
高厦
1996年,我十二岁,被青春期叩门问早的身体迎来剧变:粉刺如雨后春笋般霸占了双颊,
身高窜到一米六八,XL号校服也遮不住胸前酝酿的革命,尽管被医生和母亲告知实属正常,
我还是难以摆脱身患怪病的执念,蝌蚪群里早长出后腿的异类,无论到哪里都显得突兀。
孩子拥有区别成人的审美,并且从不避讳直言见解,若尺度把握不好,诚实与恶毒不过
一线间。偏偏我脸皮脆过姜米纸,轻易就溶解于言语中,哪怕是无意掺入的毒素。体检时,
我躲到队伍后也没逃过医生的吆喝:“快脱,磨蹭什么?”女生们在我褪下上衣后交头接
耳,手虽掩住了口,却掩不住上下打量我的神色里夸张的惊悚和诡异的笑容。班里淘气的
男生偷看了老师的登记表后,跑到拥满同学的楼道里扯着嗓子宣布我九十四斤鳌头独占的体
重,记忆中,比哄笑声更加排山倒海压向我的,是恐惧。
课间操站在排,没有其他同学掩护,我暴露于三位体育老师眼皮之下,一只混在麻
雀里的几维鸟,双翅失效不敌猛禽,滥竽充数都是奢望。广播操伴奏太快,动作又太多,我
奋力跟上节拍也伸不直的腿脚与台上领操同学标准优雅的舒展形成鲜明对比,我成了体育老
师唾手可得的挖苦对象。即使老师不训斥我,我也无时不感到后排同学阴阳怪气的嘲笑,越
这样想,动作就越不协调。我经常猛掐大腿,把胳膊咬出血印子,恨不得锯短四肢割掉赘肉,
每晚躺在床上都祈祷自己生病,这样第二天就不用出席课间操。我羡慕班花,那个声音轻柔、
身段羸弱的女孩子,薄得像片斑斓的蝴蝶,猫一样的尖脸配上自来卷长发扎起的高马尾,闪
进百褶裙跳起民族舞,轻轻转个圈就掠走了我心上人的心。再看看自己,变声期嘶哑的嗓音,
高大得有些笨拙的体型,有意为之的含胸驼背,圆鼓鼓的脸把三角眼挤压到老气横秋的金边
眼镜后面,再顶个刺猬头,我有什么资本被幸运之神中意!
可是,大扫除的时候,难度系数的擦吊灯灯管任务每每都中意我。踮脚站在摇摇晃
晃摞起来的椅子上,我的腿抖得几乎失控,却必须蹙眉咬牙举起鸡毛掸子够向灯管,像被押
上绞架窘态尽出的死囚。看客是班长和卫生委员,动作慢了嫌我墨迹,时间短了说我糊弄。
我隐忍着莫大的心慌和晕眩只求换来一声谢谢,可惜有些事,做得好了没人夸,做得不好却
有人骂。不讨喜的人再怎么费力讨好,也无非是自讨没趣。“快,揍瘪那个瞎大个死胖子!”
熟悉的开场白盖过令人毛骨悚然的下课铃声,把我变成被鬣狗群攻的幼象。通常一个男生从
身后扼住我手腕,另外几个冲上来一通猛踢,我必须保持呆滞才能让他们尽快失去兴趣,否
则丝毫反抗都会激励他们越战越勇,以至于上课成了中场休息,下个课间接着来。美术课代
表放在三角柜顶层的颜料盒失踪后,我理所当然成为嫌疑人,身高是我抹杀不去的证据。
寡不敌众的我,辩解被说成睁眼撒谎,不辩解被笑是理屈词穷,直到哭出来,才被当作低头
认罪。“丑人多作怪”——纷纷议论声中,一个“丑”字,足以刻骨铭心。
长跑冲刺时五官不扭曲,踢毽子不张牙舞爪,东西掉在地上不弯腰捡而要蹲下再捡,咀
嚼食物不张嘴,不叉开腿走路……我处心积虑规范仪态举止,哪怕是东施效颦,也要挽救外
表的缺陷。父亲指出我笑的时候眼睛下面的肉会挤出难看的凹坑,我便格外注意控制嘴角运
动幅度。母亲整理旧照片时无心一句“你小时候挺漂亮的呀”,我立刻意会,从此尽量回避
镜头。常常在课本边角勾画卡通美少女,然后幻想手中的铅笔化作马良的神笔,这样我就可
以复活童话里的袖珍国公主,锁骨深陷,细腰纤纤,四肢如竹节,用来盛放我拒绝长大的灵
魂。
计算机课让大家头疼,布尔代数,Pascal,逻辑电路图上回绕着是非难料的边界。多亏
徐老师的耐心讲解,才消除了我们的疑虑和不安。女生们喜欢偷偷讨论徐老师的美须豪眉,
风度翩翩,以及他对女生们如父如兄到暧昧的体贴。妍妍红着脸向我炫耀徐老师这周又花了
足足半小时指导她上机,“他贴在我身后,弯下腰凑在我耳边说话,右手指着屏幕,左手放
在我肩膀上,就这样。”她边说边靠近我做示范,“都把我压疼了。”温热的娇喘吹得我耳
朵痒,头皮麻,紧接着就是一阵反胃,我把妒羡、不齿和愤懑生生咽下去,冲她挤出一个哂
笑。谁让妍妍拥有可以坦然索取眷顾的孩子的外表呢,孩子凭天真作掩护能够实现一切不洁
企图并且不会被怀疑。可惜被童年提早抛弃的我,已是两眼怨气,一脸老成,只能靠挑灯夜
战换来拔尖的成绩获得徐老师的关注。其实,我可以明知故问引来他的单独指导,但在智者
面前虚构愚蠢的行为,与虚构聪颖一样令我不能容忍。相貌上的弱势已不允许我拥有其他任
何方面的平庸。我明白,可爱的女孩子示弱会惹人生怜,丑陋的女孩子示弱只会惹人生厌。
期末考试,我如愿拿到全班分,九十九分,比令我丢掉后一分更遗憾的是,徐老
师仍旧没记住我,或者也许他知道我是谁,但是没达到我希望他记住我的程度。因为他从没
主动同我说过话,就算在教学楼里偶遇,我鼓起勇气问候他一句私下练习过一百遍的“老师
好”,他给我的至多是官方微笑。何苦呢,我费尽心思的伎俩,终不过徒劳。的收获
大概是那些夜以继日的付出为我后来超群的编程能力打下了基础,很难说某段经历的副产品
铺垫了人生的何种运数,但若非如此,我是否可以毅然决然孤身远走异国,立足于一个男性
主宰的武林里并被称作“杀手”?
用冷暴力还击语言暴力,安静成为我自卫的武器。寒井吞咽急剧凋谢的声波,一口接着
一口,孕育出一座繁茂的厌氧菌花园。年级举办合唱比赛,我是班里被自动除名的同学,
因为没人相信我会唱歌。自习课上,所有同学在讲台上热火朝天地排练,我在座位上一边冷
笑,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恐怖小说,有一则故事讲的是遭陷害的主人公必须沿高楼外墙窄边
行走一圈才有复仇机会。我脑海中构建起MV情节:摩天大楼顶层,整屋人都在狂欢,
我定格心跳,爬出窗子,站在高墙外缘朝天空歌唱,落梅风暂停酿制蜜饯,凤凰驻足棉
花糖云端看我。脚下的深渊会摧毁身体,背后的口舌会击溃精神。只有我勉强立足的半尺边
界,是平和,是逍遥,是无与伦比的安全地带。
精心布置好警戒线,身体攻入成熟,心里死守稚嫩,我横跨黑白两界,不知何时脱险,
或者,遇难。
木兰
他开始频繁联系我,我与他的交锋从工作领域转移到私人话题。“杀手,我经常在办公
楼附近的冰激凌店里看到你,一个人。”“我午休喜欢去那儿。”“有一次我坐在你后面,
你背对着我好久,始终没回头……你为什么不愿和人交往?”“我内向,喜欢独处。”“你
在用回避他人的方式掩饰恐惧。你怕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我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反驳。
我确实被自己吓到过,或者说经常被吓到,似乎稍有疏忽,附着于五条衣下貌合神离的影子
便会冲出禅房,潜入花圃播种罂粟。潦草绵长的午夜沉香弥漫,细茎挑起阵风独舞。四瓣胭
脂红从双花萼中心辐射,旋转着托起圆柱形蒴果,子房绽裂,乳胶呼出吗啡气味,试图麻醉
一连串被教条幽禁的梦境。待蛰伏的眼睛们再度睁开,白昼已物非人也非。
成年后,我习惯以过激的装束向外界掠夺曾经缺失的关注。螺旋钢骨环绕钢板固定金属
排扣,纵贯脊椎的黑丝带如犬齿交错,每次拉紧,呼吸都暂停一次,宫廷束腰是我的第二副
骨架,也是我收割同性敌意和异性心意的利器。传统法式束衣撑骨上通常刻有闺中密文,我
将内衣外穿,招摇过市,透过沉寂满怀鄙夷地挑衅众多扩张的瞳孔。曾被视为畸形的躯体令
人趋之若鹜,戏剧性的反转颇具讽刺效果。暗色系蕾丝裙上绣满枯萎的水仙、孔雀的碎翅和
残缺的头颅,我的哥特风格涂有幻灭色彩。维多利亚时期结束后,鱼骨逐渐从刑具转变为旨
在营造雕塑美感的模具,婚纱是鸟笼裙的遗产,被鱼骨装饰的婚纱如同缭绕仙山琼阁的云歌,
轻盈磅礴,烘托出新娘圣洁无瑕的美。在我眼里,圣洁,意味着某种程度的自虐。一部浸泡
在福尔马林里的编年体,靠牺牲创造力换取神祇冠名“护佑”的奴役,散发出钝态的不容触
及的哑光。当上帝将欲望作为惩罚而非奖赏赋予违背己愿的亚当、夏娃的时候,是否怀揣着
些许弗兰肯斯坦式的顾虑?欲望——掺了毒品的甜品,占据天堂到地狱的寰界,尽管被普世
主义常年囚禁在伊甸园空虚的满足里,我仍梦想自己的婚纱是黑色的。
成熟是将恶语包装成善言的化妆术,巧妙地遮盖了脏器的腐朽。随我一起成熟的世界终
于开始赠予我赞美。迟来的赞美像过期的樱桃蛋糕,奶油风韵犹存,果肉已被白絮菌丝体瓦
解。暗藏杀机的绚丽摆置眼前,秀色,不可餐。偏偏我嗜糖成瘾,饿久的神经丧失了饱腹感,
需要源源不断的多巴胺刺激。只不过,任何有关外貌的褒奖都会引起我条件反射式的厌恶。
为了避免这种反感,我不遗余力地展现智慧。然而在智慧获得认可后,我又有些失落,似乎
自己在别人眼里除此之外别无特质。令人费解的抵牾心理,致使我在许多诱导性极强的机会
前不由自主地陷入怀疑、踌躇、否决、撤退,甚至反攻的定式。失望越多,就越缺乏安全感,
容忍度也就越低。伤痕让我变得冷血,一次琐碎的遗忘可以摧毁整程心动的回忆,一片残叶
也可以屏蔽来自天堂的阳光。浑身暗箭,蓄势待发,即使少许界限模糊的损失,我也要追回
明确的补偿,哪怕铤而走险索取违法息金。
日落的湖畔,我们用碎片式的交谈串联完整的沉默。“杀手,记不记得那次,你发现系
统动态链接库边界值报错后,及时阻止了软件发行的事?”“不记得。”“我俩为这吵过一
架。”“咱俩什么时候不吵架?”“对不起,我同意发行日期前应该仔细看你的测试报
告。”“你早该向我道歉。”“我现在多说几遍对不起还可以补救吗?”“不用了,翻
篇。”“……对了,你喜欢哪部小说?”“《一个陌生女子的来信》。”“茨威
格?”“嗯。”“你读英译本还是中译本?”“都读过,而且誊写过英文版。”“真的?我
应该重读一遍。”他边说边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后递给我。“谢谢,我喜
欢的牌子。”“我知道。”“你怎么知道?我从来都把水倒进杯子里。”“但你有时会把空
瓶子扔到办公桌下面的垃圾桶里。……哦,对不起。”忍住探索他表情的冲动,我接过来喝
了一口,熟悉柔软的液体偷来他掌心的温度,小心翼翼地滑进咽喉。鸥影朦胧的天际,晚霞
正盛放着濒死的灿烂,我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凝望着,猜想着,是谁架空了本属于土壤的浪
漫?
那晚,他发给我一段文章,介绍了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的个体心理学。
阿德勒认为自卑是个体的根本驱力。因为自卑,个体会以超越他人的方式来寻求补偿,这种
超越即高程度自尊,或者说自负。“若人在童年被忽视过或感受到过外界的敌意,则会产生
回避型人格。”他在这句话上,标了粗体。
不化妆,不做头发,不涂指甲油,不戴首饰,不抹香水,我身上没有宣召性别的标记,
这令他诧异:“戒指也不戴吗?如果有一天你结婚的话。”“戒指?那上面的钻石是热恋的
高温烧出来的,等冷静下来会发现不过是块贬值的碳。”“好吧……我知道你的文化里没有
戴戒指的传统,因为你们不愿承诺。”“我们不轻易承诺,但我们一诺千金,不像你们有些
人戴着戒指却背叛承诺,假借信仰的名义忏悔,之后重蹈覆辙。”他停了几秒,说:“你是
黑马。一匹,套着缰绳的黑马。”
他给我讲他的故事,直击事物核心的陈述浓缩了沧海,洞察力似霜戈雪刃,后面埋伏着
一颗多情的火种。我的倒影浮现在他思维扩展的波澜里,与他乌托邦中的自画像保持着出乎
意料的对称。不知不觉,好奇心一圈圈松绑,为了省略流于肤浅的主观回馈,我化身被切除
了声带的宠物,以默许纵容陈述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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