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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九月寓言(精)(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

書城自編碼: 3718981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中國當代小說
作者: 张炜
國際書號(ISBN): 9787020154791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9-09-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精装

售價:HK$ 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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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内容介绍:
小说虚构了一个从遥远的异地迁徙来的小村故事。这个小村的人多少年来一直保留着一些特殊的生活习俗和行为等征,因而被当地人嘲弄。然而,小村的生活却是那么宁静而热烈,村民们悲苦喜乐的情感命运交织出一幅自足的农业文明景观。不过,在现代工业文化的侵蚀下,那富有象征意味的小村,终于悲壮地沉落了。小说的深层意蕴,复杂而又和谐的艺术结构,都有其独特的魅力。
關於作者:
张炜,当代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1956年出生于山东省龙口市。1975年开始发表作品。
出版有《张炜文集》48卷,译为英、日、法、韩、德、塞、西、瑞典等多种文字。
著有长篇小说《古船》《九月寓言》《刺猬歌》《外省书》《你在高原》等19部。《古船》等入选新文学大系,作品获优秀长篇小说奖、“百年百种优秀中国文学图书”、“世界华语小说百年百强”、茅盾文学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特别奖、《亚洲周刊》全球十大华文小说之首、中国好书奖、全国畅销书奖等多个奖项。
目錄
目录
章夜色茫茫
第二章黑煎饼
第三章少白头
第四章忆苦
第五章心智
第六章首领之家
第七章恋村
內容試閱
章夜色茫茫


谁见过这样一片荒野?疯长的茅草葛藤绞扭在灌木棵上,风一吹,落地日头一烤,像燃起腾腾地火。满泊野物吱吱叫唤,青生生的浆果气味刺鼻。兔子、草獾、刺猬、鼹鼠……刷刷刷奔来奔去。她站在蓬蓬乱草间,满眼暮色。一地葎草织成了网,遮去了路,草梗上全是针芒;沼泽蕨和两栖蓼把她引向水洼,酸枣棵上的倒刺紧紧抓住衣襟不放。没爹没娘的孩儿啊,我往哪里走?
他上前挽住这个白胖得像水生植物似的姑娘,她却一下甩开了他。他恳求一声:“肥……”
肥一直往前,走进了没膝深的蒿丛。他望着她的背影,两手颤抖,刚要呼喊什么,又掩住了嘴巴——天哪,这是哪里?眼前是一条荒芜的小路——十多年前工区通向小村的惟一小路!小路尽头的村庄呢?
一切都消失殆尽,只有燃烧的荒草……
他久久未能合拢嘴巴。接着他发现了草藤之间倒塌的墙壁、破碎的砖石。毫无疑问,他们真的走向了当年那个缠绵的村庄……脚下有什么在响,原来到处是长长的、深不可测的地裂,不断有小土块掉进去。他还来不及去想这是怎么回事,马上浮到脑海的是肥可能遇到的危险。他跑起来。后来他发现肥安坐在一个废弃的碾盘上。一层冷汗从头上渗出,他双手抱住脑门蹲下了。
碾盘四周茂长出茅草,这形貌很容易使他想起秃脑的父亲—— 一位煤矿工程师。他常常担心那个亲爱的人遗传给他一个秃脑……时至今日,儿子也许要感激父亲:是他给予了这么好的机缘。当年的秃脑工程师因为艳事太多,带上全家逃到荒凉的小平原上来开拓新生活。于是这儿发现了一处煤田,他的儿子则发现了一个叫做“肥”的姑娘。
肥就住在离工区不远的那个小村里。当时的工区子弟寂寞无比,一天到晚往小村里跑。那里的姑娘不太多,况且正与本村小伙子热恋,所以来自工区的人在整整一年时间里无所作为。秃脑工程师空有满腹经纶,一天到晚借酒浇愁。妻子是一个四川人,娇小孱弱,随处都迁让着丈夫。她在儿子刚刚懂事时就告诉他:“你爸呀是个风流才子。”儿子多少有些恨父亲,他知道一个行为不端的人将给下一代增添无限烦恼。与父亲不同的是,他顽强而执拗,很早就懂得了钟情。那些日子里他寻找着肥,往小村里奔跑,远远看见袅袅上升的炊烟、矮小的屋顶,就清晰地看到了一辈子的希望。
父亲长了发红的胡子,还有极其古怪的脸色:总像擦了粉似的,有一层白霜。他不止一次表示了对这层白霜的厌恶,弄到后来连忍气吞声的母亲也要用巴掌揍他了。她说:“你知道个什么!你爸还就是这点儿好……”由于新煤田特殊的地质构造,煤的开采将使这一片平原蒙受巨大损失。地下响起隆隆炮声,接着矸石和煤块涌到地面上来。父亲有时也到地底下去。他觉得父亲在率先开路,频频拨动两只前爪,所经之处地面总要凹下一块。这就是平原上出现一片又一片洼地的缘故——整齐的麦畦和秀丽的瓜田沉陷下去,芦苇蒲草遍地滋蔓。
一群鼹鼠从他身旁游过。破碎的瓦片被弄得沙沙响,接着又是咔嘣一声。他疑心有什么随着一只鼹鼠掉进了地裂里。满地裂隙直通地底,连接着纵横交错的地下巷道,也连接着父亲那颗阴暗的心。一群鼹鼠又转回来,在暗影里摸索,咬折了身旁的草秆,发出啪啪的声响。父亲的人究竟用了多长时间才掏空了一座村庄的基底呢?他宁可相信那是一个缓慢的、坚忍不拔的过程。一个老男人的耐性和勇气令人钦佩,不过他因此而仇恨这个人了。他们捣毁了一座村庄,而这座村庄是他爱的摇篮。此刻,他望着在茫茫夜色中摇动的枯草、一片断墙瓦砾,明白他心爱的肥再也找不到家了。
那个缠绵的村庄啊,如今何在?

肥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瞧这儿一眨眼变没了一座村庄。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沉寂和悲凉。我那不为人知的故事啊,我那浸透了汗液的衬衫啊,我那个夜夜降临的梦啊,都被九月的晚风吹跑了。在这冰凉的秋夜里,万千野物一齐歌唱,连茅草也发出了和声。大碾盘在阵阵歌声中开始了悠悠转动,宛若一张黑色唱片。她是磁针,探寻着密纹间的坎坷。她听到了一部完整的乡村音乐:劳作、喘息、责骂、嬉笑和哭泣,后是雷鸣电闪、地底的轰响、房屋倒塌、人群奔跑……所有的声息被如数拾起,再也不会遗落田野。有什么东西跑到她的脚背上,拍打她的脚趾。鼹鼠们前来探望了。她禁不住伸手去抚摸它们的脊背。一种丝绒样的润滑。它们是一座村庄的小精灵、真正的土著——大约此刻是它们推动了碾盘旋转吧?
大碾盘太沉重了,它终究留在九月的荒芜里。它是个永存的标记、长久的依恋。那时,只要吃饭就得寻它,所有的瓜干、杂粮都靠它碾碎,好做糊糊喝。全村的体面孩子都要在正午的阳光下蹲到碾盘上撒尿,让母亲看着它濡湿青石。如果是粪便,就要给碾东西的人带来麻烦。肥不止一次看到“红小兵”骂着揩净碾盘,把口袋里的地瓜干倒上去,呼呼推动碾砣。他环绕碾盘健步如飞,完全不像个老人。他这外号是村头赖牙赐予的。人们每逢看到红小兵走上街头,就要想到赖牙,想他怎样把这么好的一个外号给了一位老人。不过也有人对此表示异议,他们说赖牙哪有这样的想象力?应归功于背后的人,即他老婆大脚肥肩——那个女人哪,哼哼,全村的人都闭嘴吧。
肥记得红小兵六十岁时,他女儿赶鹦正好十九。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肥都没有遇到比赶鹦更美的姑娘。正是这个小脸微黑、浑身喷吐热力的同伴,让她在夜色里迷失。肥至今也不知当年该背弃她还是亲近她,只知她和自己往昔的故事编织在一起,手扯手把自己领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领进了一个命里。赶鹦是怎样的一个姑娘啊,一双蹽动不停的圆腿;辫子粗粗,长可及臀……那时整个村庄都为外村人瞧不起,因为这些人都是从南山或更远的地方迁来的。他们说话的声调让当地人不能容忍,再加上一些异地习俗和其他行为特征,就成了当地人永久的嘲弄对象。人们给这个小村的人取了一个共同的外号:鲅一种剧毒海鱼。。只要“鲅”走出小村,就有人用指头弹击他们的脑壳,还以掌代刀,在后脖那儿狠狠一砍。连年老的人也得不到尊重,人家甚至嘲笑他们走路的姿势。而赶鹦的美丽超凡脱俗,当地人也不得不折服。但他们又认为任何奇迹总是一个例外,赶鹦与小村人不能同日而语。老年人见了赶鹦挎着篮子走出来,就张大缺少牙齿的嘴巴喘一口:“这个姑娘!”年轻人的眼睛只盯住她背上的辫子,很久才吐一声:“哎呀!”他们议论着,后都问一句:“谁能得她?”由于女儿的缘故,红小兵差不多成了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他在街上快手快脚地走,很快就踏上小路走向村外。他是当时一个能经常走到外村的人。
肥没法忘掉赶鹦,正像没法忘掉自己是个“鲅”、没法忘掉那些夜晚一样。那一夜一夜的游荡啊,究竟从哪一天开始?如果没有赶鹦,如果没有冬天里的一场病……那个冬天肥病得好重,母亲把屋檐下的草药取下来煎水给她喝。喝了三天没见好,只得求红小兵出村请来赤脚医生。医生手腕上戴了一块指针不动的表,一副只剩下框子的眼镜。他看了看肥,让她坐下,号号脉,说:“脱。”肥脱去了棉衣,只穿着厚棉裤子和土布小内衣。他把听诊器插到衣衫下边,按在隆起的乳房上,说:“糟。”肥的心怦怦乱跳,身子在寒气中抖个不停。医生采取了按摩的方法,到处按摩。这种按摩直进行到午夜,肥的周身火烧火燎,恨不能将年轻而老辣的医生撞死。医生指法越来越细腻,到后来又要打针。肥眼瞅着他把一根锈迹斑斑的长针套在一个擀面杖大小的玻璃管上,吓得喊叫了一声。医生正一正镜框看看她,说:“这也喊?”一边说一边将她的内裤脱下一截。肥忍受着,牙齿不停磕碰。医生手持长针,并不动作,仿佛存心冻她一会儿。他弯腰端量下针的位置,自语说:“我要把你介绍出去——找婆家。”肥一抖:“俺不去,俺妈让俺嫁当村。”医生拍了她一下:“鲅!”随着那一下拍打,酒精溶液哗哗流下,一支长针猛地插上去。肥嘶叫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去。针头在身上颤动,她怀着无限愤怒拔掉了它,掷到了黑夜的泥土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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