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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篇未公开番外
从看到许宿野的第一眼,时绿就知道,这个清秀干净的少年,总有一天会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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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年少时,因为一场家庭剧变,许宿野住进了时家。
一个是心高气傲的大小姐,一个是斯文温和的落魄少年,怎么看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在一起过,而且分开的时候还闹得很不愉快。
多年后再重逢,时绿醉着问许宿野,是否在这四年里,心无旁骛地想着一个人。
许宿野矢口否认,冷静地送她回家。
时绿以为他们之间就这么结束了,直到很久以后,才得知他的真心话。
“不是四年,是十二年。”
他心无旁骛地想着一个人,何止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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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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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
水蜜桃味|著
第一章 故人
祁城。盛夏,烈日当空。
时绿拖着行李箱和大提琴刚走出机场没几步,天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附近空旷,没有躲雨的地方,时绿只能原路返回,站在C2出口门外,借着上方的玻璃雨篷躲雨,等待好友来接。
她穿了一条薄薄的黑色吊带裙,身形玲珑纤细,裸露在外的肌肤像雪一样白。还好没淋太多雨,衣服不至于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这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时绿随意地拨弄了两下被雨淋湿的黑色长卷发,按下接听键。电话那边传来云三冬活泼的声音:“帽帽,你先找个地方等我,我去车里拿伞,马上来接你。”
“帽帽”是她给时绿起的外号。
时绿发出一声懒洋洋的“嗯”。她脾气大,刚经历了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本就累得心烦,又突然淋了雨,现在一股火气团在心口。时绿有些烦躁,在原地踏了几下,细细的鞋跟不轻不重地敲在地砖上,声音清脆。
这样一个貌美的女人站在门口躲雨,还带着大提琴盒,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我来接你了,你在哪个出口?”云三冬终于拿到了伞。
时绿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标识,收回目光,正准备告诉电话那边的云三冬时,视线却忽然凝滞在侧前方一处,到嘴边的回答也跟着咽下。旁边的出口走出一个正在打电话的男人,身形高大,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成熟英俊。跟在他身边的应该是助理,助理推开玻璃门,站在雨篷下面准备撑伞。
在这短暂的空当里,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放下手,略微顿了两秒,缓缓地掀起眼皮,似有所感地看向这边。
明明是极短的时间,却无端让时绿觉得像是过了很久。
男人的皮肤冷白,身形利落,唇色很淡,天生一副斯文的好皮相,只是神情过分冷漠。
他隔着稀薄的雨幕跟她对望。他们两个都把手机放在了耳边,这让时绿有一种他在跟她通电话的错觉。对上他微凉的视线,时绿屏住呼吸,心脏猛地一跳,差点脱口喊出他的名字。
许宿野。
可很快,他就淡然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之后,助理撑开伞,和他一起走进雨中,逐渐消失不见。
时绿的眼睫轻颤,心跳渐渐平缓下来。
“帽帽?你在哪个出口?”一直没等到时绿回应的云三冬又问了一遍。
时绿终于回神,有些失焦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淅淅沥沥的雨声入耳。
“C3。”时绿下意识地说出了许宿野刚才站着的出口,回过神后补了一句,“说错了,C2。”
很快,云三冬就出现了。她穿着宽大的T恤,搭配牛仔短裤,扎着两个小辫子,热情地跑了过来。时绿一路有些心不在焉地跟着云三冬走到停车场。她把行李箱和大提琴放进后备厢,然后坐在副驾驶座。
云三冬叽叽喳喳地说了一路,都没见时绿有反应。她系上安全带,专注地启动车子,而后疑惑地问道:“帽帽,怎么了?”
时绿回想起刚才的偶遇,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从她二十岁那年跟许宿野分开,一晃他们已经四年没见了,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
时绿微微皱眉,逃避似的看向窗外:“没什么。”
“帽帽,你确定这次会留在祁城吧?”
时绿:“嗯。”
“棒哎!我们终于可以结束异地友情了。待会儿先去吃顿饭,我再送你回家。”
“好。”时绿说道。
“你什么时候去祁城大学报到?”
“下周一。”
时绿刚从国外进修回来,工作就已经提前定下了,是去祁城大学当大提琴老师。这是家里人的安排,她没什么意见。
“我以为你会进自家公司呢,没想到会选择当老师。”
时绿僵硬地撇了一下嘴角,含糊地带过:“嗯。”
“你打算住在家里,还是租房住啊?”
“租房住吧。”
“那我让我弟在祁大旁边帮你找房吧,他在那儿读研,对附近很熟。”
“麻烦你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呀。”云三冬笑着说。
车内短暂地安静下来,时绿望着窗外蒙蒙的雨气,回想起许宿野那个淡漠的眼神,忽然觉得心口泛酸。猝不及防地跟许宿野重逢后,她那些压抑了很多年的情绪破笼而出,迫切地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刚才看见我的前男友了。”时绿将额头轻轻地抵在车窗上,只觉得又凉又硬。
细细密密的雨丝敲着车窗,让她有种脸颊也被打湿的错觉。
云三冬静默了几秒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小心地问道:“你的初恋啊?”
时绿声音很轻地说:“嗯。”
“你不是说他是一个渣男吗?帽帽,你不会还想着他吧?”
云三冬是时绿在国外读大学期间认识的朋友,并不了解她跟许宿野的那些过往。
时绿轻轻呼出一口气,思绪纷乱如麻。时绿跟许宿野彻底分开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不舍。因为她从没有想过,许宿野真的舍得跟她分开。他一定会回来的,她当时笃定地觉得。时绿一直觉得,就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抛弃她,许宿野也一定是最后放手的那个。
那天在酒店,因为一些事情,他们的情绪都不好,话赶话,她口不择言地提了分手。说是口不择言,其实根本是有恃无恐——她从来没把分手当作一件大事,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许宿野,只把他当成自己无聊时的消遣。
她说完,许宿野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拳头紧握又松开,又紧握,最后答应了。那不是时绿第一次提出分手,但那是许宿野第一次答应分开。
时绿还没来得及生出后悔、不舍这些情绪,他们就突然散了。时绿一开始还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在某一次心情不好,习惯性地想找许宿野的时候,一回头才发现,他不见了。他就那么突然地、毫不留恋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被抛弃的感觉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时绿第一次体会到钻心的疼。那段时间,她每次半夜醒来,脸上都是冰凉咸湿的液体。
他那么狠心,说断就断。
时绿恨他的无情,又拉不下脸主动求和,后来跟云三冬谈起,她心里还窝着气,就说他是一个渣男,突然甩了她。但是时绿跟许宿野纠缠了那么多年,她心里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反倒是她伤害他更多。
“阿冬,其实……他不是渣男,当初是我提出的分手。”时绿想着过去了那么多年,不能总让许宿野背这个黑锅,她应该说清楚。
“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
“忘了。”时绿用手指快速地抹了一下眼角,转头看向窗外,不想让好友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过去那么多年,时绿本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过往的那些细节。可她没忘,每一幕她都记得很清楚。那些记忆化成锋利的碎玻璃,扎进她心里,还要不停地往更深处钻。
许宿野临走的时候,疲惫地站在她面前,眼眶泛红,声音嘶哑,他严肃地道:“时绿,这是最后一次。”
从初中认识许宿野起,他一直是所有人中最优秀的那个,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从容不迫,那是时绿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痛苦的表情。
时绿坐在落地窗前,平静地望着他,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随便你。”说完,她转头看向窗外繁华的都市夜景。
然后许宿野就走了,这一走就是好多年。再见到她的时候,他的眼神毫无波澜,仿佛从不认识她,也从没跟她纠缠过。
若说分开这四年,时绿有什么遗憾,就是那次许宿野走的时候,她没放在心上,也没看到他离开时的样子。
后来想看,却再也看不到了。
留学期间,时绿很少回国,也很少跟云三冬见面。不过她们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变得生疏。
吃完晚饭,云三冬送时绿回家。回家前,时绿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她脱下性感的吊带黑裙,换上了白色裙子,裙摆前短后长,优雅知性。
她这次回来没有提前打招呼,这个点,爸妈和哥哥都还在公司忙碌。公司事忙,她也不想影响爸妈的正事。时绿洗了澡,回到二楼的房间,本来只是想稍微眯一会儿,没想到这一觉睡到了半夜。估计家人都不想吵醒她,所以由着她睡。
她是被轰隆隆的雷声惊醒的。
窗帘没拉严,偶尔会有白得刺眼的闪电闪过,半睡半醒间,时绿整个人被回忆和梦魇缠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时绿第一次见到许宿野,是在自己家里。那天她放学回来,还来不及摘书包,就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少年。少年的皮肤很白,长相清秀,干净利落。
时绿心思多,第一反应以为他是爸爸流落在外面的儿子,她心里立刻生出敌意。
时文远对她说:“绿绿,这是爸爸朋友家的小孩,要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你不要欺负人家。”
那时候时绿刚上初一,骄傲,脾气又大,时文远担心她会欺负性格内向的许宿野也是理所当然的。
时绿把书包丢到一边,好奇地打量许宿野。知道他不是爸爸的儿子后,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少年站姿拘谨,紧张得不敢抬头。
时绿眨了眨眼睛,主动打招呼:“弟弟,你好。”
少年更加无措,耳朵微微泛红,道:“你好。”
其实时绿比许宿野小一岁,但大人忘了提醒,她就当了一段时间的姐姐。
许宿野的爸爸是警察,半年前以身殉职,母亲经不起打击病倒了,抚恤金不够支付高额的医药费,亲戚又袖手旁观,无奈之下,许母才拨通了时文远的电话。时文远帮许母付清了剩下的医药费,还主动把没人照顾的许宿野接到自己家里。
许宿野转去了时绿的学校,还跟她成了同桌。
在学校里,时绿懒得理他,把他当陌生人。只有在家的时候,她才会装作跟他关系很好的样子,在家人面前扮演一个“好姐姐”的角色。时绿私下里威胁许宿野,不准他把这些事告诉她爸妈。他很听话,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过,好像她对他真的很好一样。
有一天,许宿野去书房找时文远,时绿怕他告状,于是躲在书房外面偷听。身形单薄的少年站在书房里,脊背挺得笔直,真诚地道:“谢谢叔叔。这些钱都是我向您借的,以后我一定还您。”
时文远摆了摆手,说:“不用还。你也不用有压力,你爸爸以前帮过我大忙,我帮你们是应该的。”
“叔叔,我长大了一定还。”许宿野的态度很坚决。他正处在变声期,声音有些沙哑。
“那行,你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工作后再把钱还给叔叔。”时文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未将他的承诺当真。
突然背了几十万的债务,许宿野反倒松了一口气。
他从书房出来,看到在外面偷听的时绿。时绿悄悄地把他拉到自己的房间,抱臂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眨眨眼睛问:“你欠我家很多钱?”
他点头道:“嗯。”
时绿把自己穿过的小衣服丢到他面前,道:“那你帮我洗衣服,我就不用你还钱了。记得不准用洗衣机洗,也别让我爸妈看到。”
那时候他们刚上初一,想法很单纯,不掺杂任何杂念。许宿野乖乖地帮她洗干净衣服,晾在阳台上。他洗完,时绿瞥了一眼,道:“表现得不错,你不用还我家钱了。”
许宿野却很固执:“我欠你家很多钱,这一次只能抵扣十块,我还欠你家五十万五千八百……”
时绿听得头疼,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打断他:“麻烦死了,我不想听。你愿意洗,就干脆帮我洗一辈子衣服吧。”
他无比温顺地点头应下:“好,我帮你洗一辈子衣服。”
后来,许宿野真的帮她洗了很多年的衣服。
许宿野年轻有为,欠她家的那些钱早就还清了。现在,许宿野不欠她什么,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对她百依百顺,容忍她所有的坏脾气。
再次遇见,他只把她当陌路人。
其实时绿一直知道自己冷血,没有同理心,她一次次地伤害了许宿野,心里却一点愧疚都没有。直到那次被他抛下,体会到他经历过无数次的痛苦,她才终于知道疼。
时绿脑海中时而出现十几岁的许宿野,时而出现这天看到的长大后的他。一个青涩热切,一个成熟冷漠,不停地来回转变,撕扯得她头疼欲裂。
时绿被回忆折磨良久,终于再次睡去。
夜间,商务大楼的高层仍旧灯火通明。
“许总?许总?”助理发现老板又在出神,小声喊他。
许宿野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电子屏上的PPT(演示文稿),冷冷地道:“这个方案还需要改进,尽快改好,明天下班前拿给我。”
最近公司要发布新的产品,高管们忙得团团转,凌晨两点还在开会。许宿野说完,率先离开,就算是散会了。他走后,一个同事八卦道:“我怎么感觉许总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开会的时候,他走神了好几次。”
“老板哪天心情好过?”
“那倒是。”挑起话头的那个人笑了,“我要是像许总这样,有钱、有能力,还长得帅,估计每天做梦都要笑。不知道许总为什么总是冷着一张脸,说话也冷冰冰的,真怪啊。”
“说起来很奇怪,我就没见过许总这么不近女色的男人,我怀疑他没谈过恋爱。”
“你们不知道吗?许总其实就是我们公司研发出来的最像真人的AI(人工智能),也是我们公司最成功的产品。”
“看来AI的痛点就是产品没有丰富的感情、无情无欲、没有人情味。这些缺点都需要我们想办法改进。”
“聊着八卦呢,你们怎么又提起工作了?说吧,老板给你们开多少钱,让你们这么死心塌地?”
几个人笑作一团,聊了几句八卦后,头脑活跃了不少,他们都默契地停下闲聊,继续努力工作。在这里工作,项目收尾阶段总是比较累,但是忙完了会有一个不短的假期,而且奖金不菲,他们工作起来自然很卖力。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时绿房间的门被敲响,门外传来母亲徐双温柔的声音:“绿绿,睡醒了吗?”
时绿刚醒,还有些迷茫,忍着头痛坐起身,答道:“醒了。”
她下床打开衣柜,里面是徐双给她挑的衣服,都是品牌高定,风格温婉知性,她瞥了一眼,随便挑了一条裙子穿上。
时绿在家人面前也是冷冷的,不过只是冷傲,而非冷漠。
她打开门,跟徐双一起下楼,在餐桌前看到了爸爸和哥哥。他们两个在讨论公司的事情,看上去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看到时绿出现,父子俩默契地停下,然后开始聊家常。
“公司遇到麻烦了?”时绿随口一问。
“没有,你不用担心。”
“哦。”时绿扯了扯嘴角,有些嘲讽的意味。
时绿喜欢中式早餐,早上一般吃汤包和虾饺。
她刚吃了两个虾饺,就听徐双说:“绿绿,你还记得江承吗?以前你们在宴会上见过的,有一次你回国,他还去接过你。”
时绿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地应下:“嗯。”
“你什么时候有空,跟他约着见一面吧。他的长辈爸妈都认识,知根知底的。”
时绿眉头微皱,道:“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些。”
“你可以先跟江承接触一下试试,实在不喜欢的话,爸妈也不强求。”徐双说道。
时文远也跟着劝道:“你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我们怕你没经验,容易被人骗。江承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品、家世各方面我们都放心。”
“你还小,不懂门当户对的重要性,听爸妈的吧。”哥哥时青延说道。
时绿从没说过她和许宿野的事情,所以家人都不知道她谈过恋爱,还跟那人纠缠了许多年。
时绿看向他们。他们个个目光殷切,看似提建议,其实已经在心里替她做好了决定。如果她不答应,他们会一直劝说下去。时绿看着碗里的粥出神,而后轻轻用勺子搅动,说:“我有空了就联系他。”
“不用太有压力,先试着当朋友相处就好,处不来就算了。”
时绿点点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知道了。”
家里离祁城大学太远,每天来回实在麻烦,于是时绿只在家里住了两天就搬出去了。她暂时住在祁大附近的酒店,同时请云三冬的弟弟帮忙找合适的公寓。她爸妈说要帮忙找房子,她没让,说已经请朋友帮忙找了。她宁愿麻烦外人,也不想麻烦家人。
时绿开车从家里出来,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下意识地长舒了一口气。
跟云三冬见面前,她先去酒店换了身衣服,然后对着镜子,一点点用艳丽的红色唇彩涂满好看的唇。看着镜子里神情冰冷、没有半分生气的自己,时绿觉得顺眼多了。
她果然不适合笑。
见到云三冬,时绿摘下墨镜,把散落在肩头的卷发拨到身后,然后懒散地开口:“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
云三冬八卦地问道:“你要跟他见面吗?”
时绿的态度随意:“见面就算了,他应该也是被父母逼迫的,一起应付过去就是了。”
“他长得帅不帅?”
“帅是挺帅,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时绿勉强能想起江承的模样,是很典型的痞帅公子哥。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呀?”
时绿闻言,脑海中不禁浮现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清瘦身影。
她微眯着眼,像是看向很远的地方,慢悠悠地道:“清隽、斯文、寡言、高冷、优秀。”
“还有细心。”她又补充道。
当初她是怎么发现许宿野很细心的呢?有一次,他们两个因为一些小事冷战,或者说,是时绿单方面发起了冷战。
时绿身体不舒服,下午第二节课的课间就没有出去跑操,而是在教室里休息。许宿野突然回班里,把她吓了一跳。
“跑操人不齐,班主任让我来叫人。”许宿野说。
时绿神色恹恹,还不忘嗤笑一声,拆穿他的谎言:“班主任为什么不让体育委员来?”
许宿野是班长,跑操这事不归他管,除非他主动替体育委员过来。
许宿野没回答,只是用漆黑的眼看着她。时绿当他不存在,苍白着脸,继续趴在桌子上睡觉。
“时绿,你的身体不舒服吗?”少年的嗓音有些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十几岁时的许宿野,还不能完全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好。时绿闭着眼,不理他。
“你哪里不舒服?我背你去医务室。”
“你烦不烦?”时绿被吵得心烦,睁开眼,伸手把他往外推,却忘了他身后就是墙壁。
许宿野被迫抵着墙,窗台的边沿坚硬尖锐,背部被硌得生疼。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继续问:“时绿,你哪里不舒服?”
“不关你的事。”
许宿野的声音终于消失,时绿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桌子上多了一瓶温热的红枣牛奶,桌洞里则多了一包卫生巾——就躺在她快用完的那包卫生巾旁边,是她常用的牌子。之后的自习课上,许宿野被班主任点名批评了。他是好学生,老师的得意门生,头一次被当众批评。
“行啊许宿野,主动说来班里叫人,结果你自己逃了跑操。别的班都是班长和体育委员一起带队,就我们班左边少一个人,看起来多突兀你知不知道?”班主任对班级量化考核分数很在意,所以才会大发雷霆。
时绿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所有人眼里的好学生,为了给她买卫生巾和热牛奶,第一次逃了跑操。仔细一想,除了初中经常帮她买卫生巾的许宿野,别人也不会知道她喜欢用什么牌子的。时绿听着他被骂,心情莫名变得糟糕。她抬起头,蓦地对上了他漆黑的双眼。似乎是怕被老师发现,他很快移开了目光,但是时绿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
他们纠缠的那些年,许宿野好像永远在看她,用一种很沉重又很温柔的眼神望着她。那样深的目光,时绿形容不出来。只是分开以后,每次在梦里想到他的眼睛,第二天醒来,她都会满脸泪水。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些词像是在形容某个特定的人?”云三冬眨了眨眼。
时绿的回忆被迫中断,声音低下去:“没有,你感觉错了。”
云三冬怕她又想起初恋,赶紧转移话题:“待会儿我弟就下课了,我介绍你们见一面。他对祁大很了解的,你要是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随时可以问他。”
其实时绿对祁大很熟悉——许宿野就是在这里读的大学。他那样优秀的人,到哪里都是风云人物,他们曾并肩走过祁大的每一条街道,接受其他人羡慕或好奇的目光。
收回思绪,时绿问:“对了阿冬,你弟叫什么?”
“云六寒。”
时绿停下脚步,望着云三冬,挑了一下眉,疑惑道:“三冬、六寒?”
“我妈非要给我们取这两个名字,我爸是‘妻管严’,什么都听我妈的,所以就这么定下了。”
“挺好听的。”
她们去饭店订了一个包间,等着云六寒。
下午六点后,一个穿着白衬衣的青年推门走了进来,眉眼跟云三冬有七八分相似,俊朗阳光。看到时绿的一瞬间,他的脸庞蓦地泛起了红晕。云六寒不是没见过美人,但是头一次见到美得这么鲜艳夺目的女人。
时绿这天穿了一条纯黑的裙子,不对称的肩带设计衬得她露在外面的左肩精致白瘦,像是雪做的,一碰就会化。她生了双多情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却总是冷冰冰的,高高在上,宛如俯视。雪肤红唇,黑裙高跟,黑色长卷发半遮住锁骨。这是一个美丽又傲慢的女人,云六寒心想。
看到她的一瞬间,他脑海中忽然浮现“美人蛇”这样的称呼。冷血,却对男人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帽帽,这是我弟,六寒。”
“你好。”时绿微微弯了弯唇,笑容没有温度,礼貌又冷淡。
云六寒红着脸坐下。时绿跟云六寒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三个人边吃边聊。大部分时候是云家姐弟在说话,时绿沉默着,也不知听没听。
从饭店出来,时绿独自回酒店,准备进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房卡锁在房间里了,客房服务的号码她也不记得。无奈,她只能下楼去找前台帮忙。时绿站在电梯门口,嘴唇微抿,不是很有耐心。她看着电子屏上的数字不断变化,终于变成了“28”。电梯门向两边打开,时绿慵懒地抬眸,正准备走进去,待看到电梯里的情形,她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迈不出半步。她没想到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次遇到许宿野,而且是以这么猝不及防的方式遇见。
他站在电梯里,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变了变,但他很快就移开视线,表情淡漠,漆黑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波动。时绿的心像是被猛地刺了一下,疼而涩。时绿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或许在为他的忽视而愤怒,或许在为他们的重逢而庆幸,又或许两者都有。
等时绿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冲动地抓住了许宿野的手腕——在他走出电梯,跟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
手腕被人抓住,许宿野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跟着他上楼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紧张地盯着这边,生怕老板发飙。许宿野背对着时绿,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了他的声音。那声音比以前更低,多了些成熟的意味,是她从没听过的音色。
四年的光阴,到底让他们对彼此陌生了许多。
许宿野对另外两个人说:“你们先过去。”
那两人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八卦地对视一眼,就赶紧提着电脑拐过走廊,进了房间。寂静的候梯厅里,只剩下时绿和许宿野两个人。时绿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压着他冷白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对比十分鲜明。
“许宿野。”
时绿喊他。手下不自觉用力,紧紧握住他凸出的腕骨。
许宿野慢慢地转身。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稍作停顿,然后才逐渐上移,对上她的目光。时绿一直觉得他的眼睛太黑,尤其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眼眸更加沉邃深幽。她被许宿野的眼神刺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躲避,却极力忍住了。
“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时绿尽量平静地说完整句话,尾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她不甘示弱,微微抬起下巴,仿佛这样就能处于上风。
许宿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挣开她的束缚,只是默默地用一双漆黑沉静的眸子望着她。良久,他才出声:“时绿。”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他用这么轻的语气说出来,时绿的心尖像是被掐了一下,立刻就涌出酸涩。她听过许宿野用很多种语气喊她,爱慕的、虔诚的、无奈的、宠溺的,甚至是痛苦的,独独没听过他用这么轻的语气喊她,好似她在他心里没有丝毫分量。时绿的眼眶发热,强忍着才没露出狼狈的神情,握着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松开了。
许宿野面对她,冰凉的视线掠过她的眼睛、鼻子、嘴唇,最后落在她身后的墙上,没继续看她。
时隔四年,时绿终于有机会认真地看许宿野。他上身穿着纯黑色衬衫,没系领带,喉结凸起,领口微敞,露出半截锁骨,浑身上下除了一块腕表,再没有任何装饰。比起以前,他清瘦了些,却也更加成熟。
他的双眼皮不大明显,点漆般的眼睛,唇色偏淡,长相斯文清隽,英俊干净,给人一种温和、清冷的感觉。但是时绿知道,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样温和。
他和她其实是一类人,都是冷血的怪物。
以前,许宿野身上总是有好闻的香皂味,混合着晾晒后留下的阳光的气息,淡淡的,极好闻。时绿最喜欢埋在他的怀里,闻他身上的味道,然后看着他脸蛋泛红、紧张无措的样子。可现在,他身上的味道是她很陌生的男士香水味,后调是木质香和干燥的火石味,沉稳成熟。
他们沉默对峙的这段时间,电梯门又开了两次。不管是上楼的人还是下楼的人,路过时都会用好奇的视线打量他们,毕竟两个长相这么出色的人在一起,实在少见。后来,时绿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快速眨了几下眼,开口道:“我以后会一直留在祁城。”
她说得有点急,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失去勇气。
许宿野的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依然无波无澜。
时绿深呼吸几次,犹豫半天,终于决意暂时放下高傲和自尊,微低着头,主动求和:“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吧,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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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这句话,时绿才发现,原来主动低头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
她知道许宿野骨子里是很清高的人,可在她面前,他似乎从来没有脾气,甚至没有尊严,只为了留住她。她觉得无比艰难的事情,却是他那么多年里做惯了的。
时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许宿野的回答。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理她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嗓音沙哑:“时绿,我不会再被你骗了。”
“我这次没骗你,我是真的想跟你说说话……”时绿急切地说着,却对上他眼中的嘲弄,剩下的话瞬间被卡在了喉咙里。
不管时绿的话有多么诚恳,在许宿野眼里,都只是骗他上钩的诱饵罢了。只要他稍微心软,迎接他的就会是万劫不复。过去这么多年,他被骗得还不够吗?许宿野眼中的光亮逐渐暗下去,原本因为她主动拉住自己而生出的那点微弱的希望,也渐渐熄灭。他冷漠地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时绿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毫不留恋地消失在房间门口。她用力仰起头,没让泪水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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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句话重重地砸在时绿心上,带来近乎痉挛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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