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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禁止单飞

書城自編碼: 3794688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青春文學大陸原創
作者: 七寸汤包
國際書號(ISBN): 9787540265175
出版社: 北京燕山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2-11-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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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何子殊在医院睁开眼来,从18岁的酒吧驻唱歌手何子殊,一跃成为25岁顶级男团主唱何子殊。
谁知,身为男团全能ACE的他,实际上却是个队长不疼、队友不爱的小可怜。
何子殊觉得,还是收拾收拾去世得了。
何子殊:那个…这趟综艺,公司要我们俩上。
队长陆瑾沉:我不想跟你捆绑炒作。
后来,“陈述”热度屠榜,大旗屹立不倒。
何子殊:不是说……不炒作吗?
陆瑾沉:不炒作,只认真工作。
何子殊: ……
不单陆瑾沉,还有冷酷队友纪梵贴心等下班,小可爱谢沐然哭着求抱抱,三个队友的关爱如暴风骤雨般砸来。
何子殊:???
所以,他拿的是团宠剧本?
關於作者:
七寸汤包,晋江文学网签约作者,专栏名“胡说叭道”,文风轻松细腻,温暖治愈。
时间有点紧,总要用小故事和文字松一松日子。
代表作《说好的不炒CP呢!》《你想都不要想》等。
新浪微博:@七寸汤包
目錄
目录
第一章 醒来
第二章 被迫营业
第三章 小麻烦精
第四章 热搜预警
第五章 Blood
第六章 舞台首秀
第七章 宋希清
第八章 绝世甜心
第九章 小棉花糖
第十章 天尽头
內容試閱
第一章 醒来
何子殊醒来的时候,耳边不知名的仪器规矩地响着,滴、滴、滴,一声又一声。
酸胀感翻涌而上,贴着冰凉的肌肤,疼到骨子里。
何子殊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关节,睁开眼睛。
光柱刺目,搅着纷扬的尘粒,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何子殊闷哼着,紧皱了一下眉头,眼睛被晃得有些涩。
还没等他看清周遭的一切,耳边就传来一句:“子殊!”
那声音又喜又惊,把他所有的睡意搅碎,何子殊彻底醒过神来。
何子殊只觉得喉头发紧,还泛着干涩的灼烧的疼,隔了好半晌,他才开口:“阿……夏?”
明明是两个完全不生疏的字,却辗转了一圈才说出口。 
“不是说是皮肉伤吗?这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被称为“阿夏”的男子连忙起身倒了一杯水,半扶着何子殊直起身子来。
男子在何子殊身后塞了一个靠枕,又把蓝绿色的塑料吸管插到杯子里,递到何子殊嘴边,才继续说:“我说你也是,多大人了,就走个楼梯还能摔下来?而且还就那么几阶!
“你都不知道那些营销号写得多难听,什么深夜幽会、酗酒买醉,要不是被乐青压了下来,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
“过几天说不定还有个粉丝见面会,祖宗哎,你可别再出状况了……”
那人自顾自说着,何子殊一边听,一边安安静静嘬着吸管。
几口温水入喉,难耐感也消了大半,何子殊这才得空抬起头来。
他眨了眨眼睛,思绪仍旧有些混乱,以至于话只听了一半,堪堪抓住话的尾巴:“粉丝见面会?”何子殊皱眉,“你又从哪里骗了些女孩子来充人气了?”
被他称作“阿夏”的男子手上动作诡异地一滞,手中的水杯瞬间滑落,砸在厚实的白被上。
“这次又想在哪里办?天桥?还是隔壁的小吃街?”何子殊把吸管咬得扁平,又用牙磨了两下。
“天、桥……?”那人一把扯过吸管,尾音拖得很长。
何子殊被滋了一脸水。
“天桥?”何子殊抹了抹脸,顺手将被子上砸出的小圆坑抚平,“都长年躺在街道办阿姨的黑名单里了,刘叨叨你安分一点,别惹事。”
何子殊没太在意刘夏的神色,手上的输液管随着他的动作打在金属杆上,发出叮叮的响动。
何子殊伸手指了指,疑惑道:“我怎么了?”
“子、子殊,你别、别吓我。”刘夏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颤,“你在说什么啊!”
何子殊:“你在说什么啊?”
他四下扫了一圈,视线落在印着“高级”“私人”“疗养”等字样,甚至译有多国语言、承接业务范围庞大的医院宣传册上。
他没忍住,打开看了一眼,差点去掉半条命。
“刘叨叨,这、这住院费你替我付吗?”何子殊甚至不敢仔细看后面写了几个零。
刘夏怔愣了好久,才勉强调动面部肌肉,嗫喏道:“你、你再说一遍!”
还不等何子殊回答,一只冰凉的手已经贴上他的额头,刘夏反复探他的体温,嘴里振振有词。
何子殊很费劲地听,才拼凑出几个并不算友好的词。
不付就不付!怎么还骂上人了?
“子殊,你别吓我啊!”刘夏几乎要哭出声来,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何子殊见状慌了神,怎么还哭上了?!
他这一躺,起码躺掉半年的工资,他一个破驻唱歌手还没哭,小资本家先哭上了!
“不是,刘叨叨你别哭啊,”何子殊也顾不得手上正输着液,连忙转身抽纸巾,“我就随口一说,主要是手上也没这么多钱。那、那你看,我预支几个月工资,可以吗?”
刘夏哭得更大声了。
在何子殊懵懂的眼神中,刘夏已经把床头的呼叫铃拍得震天响。
刘夏声嘶力竭地吼:“医生,救救孩子吧!!!”
何子殊:“……”
 
医生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何子殊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除了软组织挫伤和轻微脑震荡之外,什么也没查出来。
何子殊也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被动地接受了一个事实。
何子殊还是何子殊,却不是18岁的酒吧驻唱歌手何子殊,而是乐青旗下顶级流量男团APEX的主唱何子殊。
七年,他只是在楼梯上踩空了一脚,却摔出了一个七年的窟窿。
何子殊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把骤燃沸腾之后,转瞬熄灭的火。
那些情绪太多,太杂,挤满一切,他反而没了脾气。
何子殊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闷。
他起身想将窗子开得大一些,可是还没走到窗边,就被刘夏一声凄厉又尖锐的“你要干什么”喝止。
那架势,好像何子殊不是想透个气,而是要当场破窗而出,自由飞翔。
“我没想跳楼。”
“你还想跳楼?!祖宗哎,别往那边站,底下的记者正端着各路家伙等着呢!几根眼睫毛都能拍得清清楚楚!对面那个山头可能还有粉丝守着。”
“我、我这么红的吗?”何子殊被烫着似的缩回手,颇有些无所适从,“不是一般有名的那种吗?”
刘夏摆弄手机的手指一僵,指着拥有七千万粉丝的某博账号对何子殊说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好。
“从此谦虚界又多了一个人。
“一般有名何子殊。”
何子殊:“……”
何子殊天生冷白皮,哪怕是在病房半明半晦的光线下,也白得过分。
从刘夏的角度看过去,他精致的五官几乎挑不出一个死角,饶是亲近的身边人,稍一愣神,都很难从他冲击性十足的模样里走出来。尤其眼角的红痣,撩得人心痒痒。
刘夏心想,也怨不得那七千万的粉丝,就这张脸,当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何子殊撕了针后贴,深紫的针孔周遭淤青一片,恍得人眼睛疼。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淤青,不一会儿,又添了几道红。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何子殊叹了一口气。
“累了?”刘夏问。
“嗯。”何子殊点点头。
简直就是人间疾苦。
年纪小一点的时候,何子殊也时常会想,等他长大了、等他能养活自己了、等他吃穿不愁了……
或者再猖狂、再肆无忌惮一点,等他名利双收了……
然后呢?那些“然后”都太遥远了。
可现在,摔了一跤,睡了一觉,醒来什么都有了,他却害怕了。
七年的窟窿,像是空空荡荡的骨架,他什么都没看见,可偏偏,那空当的骨架是开着花的。
它们一意孤行地生长着,有模有样,而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刘夏从盥洗室走出来,把沥干了水的毛巾递给何子殊。
刘夏有些心疼他,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半天才憋出一句:“其实没什么不一样。”
何子殊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半晌,开口道:“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刘夏在反复的自我催眠中,已经接受了眼前这个人狗血失忆的事实。
“原先你是我的老板,现在却在这里给我洗毛巾,你真的觉得一样吗?”何子殊擦了擦脸,毛巾盖住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透着无辜的眼睛。
刘夏:“……”
这说的是人话吗?!
刘夏忍了又忍,夺过毛巾,拉过被子,把人从头到脚盖了个严严实实。
动作一气呵成,不给那令人窒息的真相留一点缓冲的余地。
有句话说的好,只要动作够快,悲伤就追不上他。
“刘叨叨,我觉得……我可能不行。”何子殊挣扎良久,最终说了实话。
他做驻场歌手的时候,名义上的酒吧小东家刘夏为了给他充场子,经常要打出“酒吧!猫咖!子殊和猫轮流喵喵喵!”这样丧心病狂的宣传语才能吸引一些小姑娘。
他甚至不敢称那些小姑娘为粉丝。
而现在,看着那红底黄V,写着“何子殊”三个字的头像,以及底下的破七千万的粉丝数,他实在没法承认“此何子殊是彼何子殊”这个事实。
“不行也得行。”刘夏收起不正经的神情,正色道,“你必须行。”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事,队里又不止你一个人。”
“那我队友和……经纪人呢?”
刘夏填鸭式地跟他叨叨了一个小时,最先说的就是他所属的公司——乐青。
乐青和黎星、华夏并称业界三巨头,所有超一线、一线的艺人几乎都出自他们旗下,哪怕是之后自立门户,成立个人工作室的圈内大咖,也不会忘记老东家姓什么。
双向踏板,成就了乐青、黎星、华夏在业内不可撼动的地位。而乐青一手捧起来的顶级流量男团APEX,人如其名,嚣张至极。
出道后,APEX稳扎稳打地走上巅峰,人气居高不下,粉丝数不胜数。
刘夏不是何子殊的助理,也不是他的经纪人,他待在这里,除了死党的身份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何子殊是在他的酒吧摔下楼梯的。
作为当事人之一,他在经纪人安姐的远程遥控下,把何子殊送到了这家私人疗养院。
这摇钱树的金叶子都被打掉了,在医院里躺了半天,何子殊的队友和经纪人都没个人影不说,连个电话都没有,未免太反常了些。
“嗯?”何子殊戳了戳神游的刘夏。
刘夏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回答:“刚刚跟我说在路上了。”
不知怎的,何子殊觉得刘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轻,只虚晃一眼,便闪躲着避开。
“真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刘夏不死心,拉开抽屉,拿出几张专辑和海报铺在床上,“看看,一个都不认识了?”
微风过窗而入,像是一柄未开刃的短刀,钝滞地在何子殊身上划了两下便草草收手。
何子殊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大半视线都落在一个人身上。
他极轻极浅地舒了口气,指了指海报上的自己:“这个是认识的。”
还、还挺好看的。
刘夏:“……”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刘夏把海报小心翼翼地卷起来,上贡一样放回原处,“都是小护士送过来要你们签名的,别给弄坏了。”
“我也在上面,”何子殊指着海报上露出来的半只眼睛,“可以先签个名。”
“你会吗?”
“或许……我可以试试。”
“不,你不可以。”
万一字迹太丑,小护士一定会怀疑是他代笔。
刘夏半蹲着藏好海报,坐到床边的矮脚椅上,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何子殊,问:“在想陆队他们?”
“陆队?”
“嗯,APEX队长,陆瑾沉。”
“陆瑾沉?”
刘夏叹了一口长气,语气端得格外沧桑:“能忘掉的都是该忘掉的。”
何子殊:“……”
橘子吃到只剩下最后一瓣的时候,走廊间传来了隐约的走动的声响。
隔着门,听不清也辨不明。
“可能是陆队他们来了。”
何子殊看着原本耷拉着肩膀的刘夏,在说完这句话后开始变得拘谨,刘夏一步一步挪到窗边将帘子拢起来,何子殊心中疑惑更甚。
他从来没见过小霸王刘夏紧张成这副模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露着一个“怂”字。
不知怎的,何子殊觉得最后这瓣橘子,他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门锁开合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边。
何子殊抽了张纸巾,随意擦了擦手,循声望去。
打头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披散着长发,穿着复古红的西装和黑色尖头高跟鞋。
她的精明利落几乎是不加掩饰地淌在表面上,叫人生出“不想靠近也不敢靠近”的念头。
跟在她身后的三个人,进门的一瞬间,便摘了帽子和口罩。
这几个人似乎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只淡淡扫了何子殊一眼,然后极度默契地停在门口,没有再走近一步,甚至没有顾忌站在何子殊身侧的“外人”刘夏,将冷漠表现到了极致。
何子殊打记事起就寄人篱下,很多习惯是揉进骨子里的,识人眼色、小心行事……
只一眼,他就能感受到这些或讥讽、或轻视的恶意。
这几个刘夏口中的、所谓的他的“队友”,谈不上多厌恶自己,但那种漠然作不了假。
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而不是他们朝夕相处的“队友”。
尤其是最后一个进门的人,他离何子殊最远,靠墙而立。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身后是白到压抑的壁墙。他穿得随意,拉链虚合,笔直的长腿因为靠墙微微曲着。
明明是散漫到了骨子里的模样,却因为无可挑剔的五官和慑人的气势,这份散漫生生折扣了大半。
何子殊莫名有些紧张。
那人看见刘夏的时候,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连带着摘口罩的手都顿了一瞬,虽然只有极短的片刻,何子殊偏巧就看见了。
“安姐。”刘夏出声打破沉默,对着她身后的三人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
“夏哥也在啊,辛苦了。”出声的是一个头发染成奶金色的年轻人。
何子殊视线扫过去,那人正笑着和刘夏打招呼,精致亮眼的模样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他身旁站着的另外一个男人正低头刷手机,样貌、身材和他不相上下。
几个人一字排开,极具冲击力。
何子殊现在总算知道,粉丝口中的“完颜团”是什么意思了。
哪怕他的队友不屑理会他,他也不得不承认,就这模样,怪不得山头都能有粉丝。
刘夏给他做了功课,他认出来打头的女人是经纪人林佳安,那个奶金发色的男生叫谢沐然,自顾自刷手机的是纪梵。
至于穿着黑衣服的,就是APEX的队长,陆瑾沉。
不大的病房挤满了人,却没人说话,只有手机上传来的细微的欢呼声。
何子殊低头一看,那是刘夏挑挑拣拣,最后选出来帮他认人的视频,明显是粉丝剪辑的,带着浓重的主观色彩。
《APEX团魂炸裂的十大名场面》,光看名字就知道很狂野,很炸裂。
而现实中,团魂炸不炸裂何子殊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差不多快裂了,可以收拾收拾,安详地闭眼。
刘夏用手肘碰了碰何子殊,提醒他叫人。
何子殊反应过来,开口喊了句“安姐”。
经纪人没有应声,踩着高跟鞋走到何子殊面前,微微敛眉:“刘夏说出了些问题,是怎么回事?
“什么都不记得了?”
何子殊点了点头。
“只记得刘夏?”
不知怎的,她身后的三人听到这句话,竟都给了些反应,抬起头来。
谢沐然和纪梵还扭头看了陆瑾沉一眼。
“安姐,不是只记得我。”刘夏被几道死亡凝视盯着,慌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连忙出声纠正,“是子殊的记忆有些错乱,停留在……大概六七年前,那时候还没有APEX。”
什么只记得他!
这种毁人清白的事不能乱说!
“真失忆了?”谢沐然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其实真想单飞也没什么,不用……”
“小然。”林佳安截住他的话头,语气冷了几分,警告意味显而易见。
单飞?
何子殊心下一凛。
但林佳安没给他思考的余地,直接开口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何子殊还有些怔愣,由着“单飞”两个字在心间晃,他摇了摇头。
“头还疼吗?”不知道是不是何子殊眼里的茫然太甚,林佳安的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难受就要说,不要忍着。”
“没有。”
“那准备出院吧,走应急通道,我在那里安排了人,可以避开那些媒体。”
林佳安说着,揉了揉何子殊的头发,把一个帽子轻轻扣在他头上。
“安姐。”在她转身的瞬间,何子殊小心翼翼喊了一声,静默片刻后,他字斟句酌道,“能让刘夏陪我几天吗?”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贫瘠到近乎可怜的、仅存的一点安全感,都来自身旁的刘夏。
“几天就好,”何子殊努力稳住声线,“可以吗?”
刘夏登时酸了鼻子,没什么比崽崽需要他更重要了!
“安姐,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娱记那边我也会帮忙盯着。”
林佳安还没点头,门口传来“咔哒”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
“哥,你去哪里?”纪梵压着门柄问。
“抽根烟。”陆瑾沉答。
淡漠的声音渐渐飘远,被厚重的门板一遮,显得有些嘶哑。
何子殊觉得陆瑾沉可能心情不大好,更准确地说,自打进门起,那人的心情可能就没好过。
“吸烟区在三楼,哥!你别搞错了!听见了没啊!千万别被拍到了!”谢沐然把脑袋探出门外,手在纪梵身上胡乱拍了两下,急忙道,“不行不行,状态不对,你跟去看看,别出事了。”
林佳安不轻不重叹了口气,待纪梵跟出了门,才转过身来看着何子殊,她的目光很沉,叫何子殊无端生怯。
“子殊。”林佳安抬手替何子殊正了正帽檐,自进入这间屋子以来,第一次露出笑意。
“忘了就忘了吧,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拍了拍何子殊的肩膀,“让刘夏陪着说说话也好。”
“谢谢安姐。”何子殊低声应下。
林佳安去办理出院手续,谢沐然显然在这里待不住,寻了个蹩脚的理由也跟着出了门,房间里又只剩下何子殊和刘夏。
“你……惹着他了?”何子殊仰头看着刘夏。
他没指名道姓,可刘夏心里清楚。
刘夏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挤出干瘪的两个字:“没有。”
何子殊说:“可他……好像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刘夏斜了何子殊一眼:“想知道为什么吗?”
何子殊从刘夏的眼神里看出了点可怜他的意味,压不住好奇,点了点头。
“气屋及乌。”
“?”
“不是我惹他了,是你惹他了。”
“我又怎么惹着他了?!”
何子殊快崩溃了。他能感觉到,无论是林佳安还是刘夏,谈及“失忆”这个话题时态度都有些敷衍,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
“崽啊,有个问题我也已经想问你很久了。”
“那你为什么不问?!”
“没来得及,等准备好的时候,你已经躺在这里了。”
“……”
“可能是因为你翅膀硬了想单飞吧。”
“我跟你说过吗?单飞的事情?”
何子殊拇指抵在食指第一个指节处,直到那里泛起病态的白,才骤然松开。
那是何子殊惯有的小动作,刘夏心里很清楚,他精神极度紧绷的时候,下意识就会做这个动作。
“提过一嘴,我没当真。”刘夏递给何子殊一套装好的干净衣服,看着他,“因为你在和我提起单飞这件事之前,和陆队他们就不对付了。”
“换衣服去吧,安姐带来的。”刘夏把袋子往何子殊手上一塞,“我是有些怕陆队,但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你还是他一手带进乐青的呢。”
何子殊的手往下甸了一下,黑色的纸袋提绳拧成一股,从掌心滑至指缝。
何子殊慢慢抬起头来:“他带我进乐青的?”
“嗯。”刘夏点头,“那时候,你嘴边最常挂着的就是他了。”
或许是眼前的何子殊像极了还没成名的他,看得刘夏的心倏地软了。
这些年来,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何子殊身上的少年气愈渐黯敛,成了无数人心中的萤火星河。
可是,渐渐的,何子殊变得不怎么说话了。
以前的他、后来的他、现在的他,被分割得清清楚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刘夏很费劲地去想,也想了很多次,最终还是没想明白。
所以,那句“能忘掉的,都是该忘记的”,并不是敷衍的慰藉。
他是真的觉得,这样的何子殊很好。
“他带我进了乐青,我却想着要单飞?”何子殊轻声开口。
“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还乱猜什么?我说陆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刘夏拉起何子殊,把他往盥洗室推,话锋忽地一转,“但你更不是。”
“如果非要选一个,那我选你。”
何子殊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林佳安他们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看了一圈,没看见陆瑾沉,心底竟松了一口气,于是低头默不作声,亦步亦趋跟在林佳安身后往外走。
“陆哥他先开车回去了,晚上有个通告。”谢沐然不知何时走到何子殊身边,只草草说了这一句话,便停下步子等后头的纪梵。
何子殊微微一愣,没想到谢沐然会搭理他。
“谢谢。”何子殊朝着谢沐然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什么,莫名其妙!”谢沐然耳尖烧得几乎能坠下几分红来,看都不看何子殊,把手机屏幕敲得噼啪响,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
何子殊嘴角一扬,他的队友……好像也挺可爱的。
还不等他感受完队友爱的余韵,就听到纪梵沉闷地“哼”了一声,何子殊决定收回那句话。
谢沐然和纪梵自上车那一刻起,就窝到最后一排,戴着眼罩,一言不发。
林佳安手机消息不断,手机嗡嗡地振动着,神色不愉。
而刘夏陪了一宿的夜,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懈下来,也熬不住迟来的睡意,蜷成一团睡着了。
只剩下何子殊清醒着,也闲着。他伸手将车上的空调温度调高,又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披到刘夏身上。
林佳安正打算抬手揉揉酸胀的脖子,一个护颈枕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灰色的护枕,修长白皙的手指,她抬起头来,眼前是眉眼如画的少年。
淡淡的阳光透过玻璃窗,一下,两下,在他眉梢、嘴角闪过。
林佳安见过太多好看的皮囊,却仍旧没出息地恍了神。
“安姐,这个给你,我不用。”
何子殊怕惊扰到睡着的人,所以把声音压得很低。
林佳安接过护颈枕,看看刘夏身上那条白色的绒毯,再看看被调了个风向,又升了两度的空调。
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保姆车在山道上行驶了半个小时,直到司机小声提醒“到了”,何子殊才睁开眼睛。
车停在门口,没有开到车库去,何子殊下车就看见一幢别墅。
独门独户,入眼是低调却精致的木枯山水和鹅卵石底道,最右侧的角落里还长着些装饰用的竹枝。
“安姐,这……”刘夏揉了揉眼睛,睡意被眼前的建筑吓得消了大半。
“我知道,”林佳安径直往前走去,“就先住这里,现在他一个人住不合适。”
何子殊察觉到不对劲,扯了扯刘夏的袖子:“怎么了?”
“你以前住这儿,一年前搬出来了。”刘夏凑到何子殊耳边说,“这是陆队自己的房子,因为离公司近,所以拿来当宿舍。”
“这小区狗仔进不来,不是权贵就是富商。据说乐青和黎星的总裁都住在这一片,还有贺影帝。”
何子殊总算明白刘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陆瑾沉最不待见他,现在他却要住进陆瑾沉的房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哪天两人一齐上新闻,都可能都不是上的娱乐版块,而是社会版块。
内容都拟好了——“何某、陆某积怨已久,深夜大打出手,民警赶赴现场,两人仍揪住对方衣领不松手,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何子殊看着还窝在车内,慢腾腾起身的谢沐然和纪梵,差点忘了,可能还要加个谢某和纪某,互殴变成群殴,四人排队接受警察叔叔的教育。
“安姐!”何子殊连忙叫住林佳安,“我住这里会不会不合适?我怕……”
“没什么不合适的,这事听我的安排,没得商量。”林佳安头也不回,“房间很多,小夏你可以去挑间喜欢的。”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刘夏“诶”了一声,跑上前跟着林佳安进了门。
“记起什么来了?”谢沐然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何子殊摇了摇头,要是想起来就好了,他也不用在这里杵着。
“那有什么好怕的。”谢沐然头上还顶着眼罩,额前的碎发被卷上去,整个人满是少年气。
“不情愿住就不住,免得到时候再半夜一个人跑出去,我们还要到处去找。”纪梵将衣领拉长,半张脸埋在衣领里,左耳的耳机线被他一把扯下,虚虚地挂在脖子上,“我没这么闲。”
这是何子殊第一次听见纪梵说话。
他甚至分不清纪梵是在回答谢沐然,还是在讽刺自己。
只是其中的不满,分毫不差地打在他身上。
何子殊越发糊涂了。
谢沐然踹了纪梵一脚,皱了皱鼻子,示意他住嘴。
“你陪他在这里耗着吧,说不定还能等到陆哥。”纪梵语气微凉,将耳机重新戴好,双手插兜往前走。
何子殊听到“陆哥”两个字,皱了下眉。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纪梵话说得再重,也远不如“陆瑾沉”这三个字来得慑人。
何子殊扒着车门,有点想跑。
他就算冻死,从这里跳出去,死外边,也绝不踏进着屋子半步!
“他唬你的,陆哥晚上有通告,拍摄地离这里起码两个小时的路程,这个点不可能回来。”谢沐然摘下眼罩,在掌心揉成一团。
他走出去几步之后,没听见何子殊跟上的声音,又顿住,转过身说:“不过你要是再在门口站着,可能会碰见沈总。”
“沈总?”
“嗯,乐青总裁,沈誉。”谢沐然偏头,伸手一指,“就住在前面那栋。”
铁骨铮铮何子殊立刻跟上。
自进屋起,林佳安的手机铃声就没停过,何子殊连个说话的空当都没找到,更别说谈关于“搬家”的事。
回过神的时候,林佳安坐的保姆车已经开出了小区大门。
于是,偌大的别墅客厅里只剩下他和纪梵,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为什么,何子殊总有一种“纪梵在等他”的错觉。
何子殊:“你……”
“你”字刚出口,纪梵的视线便扫了过来。很轻,却成功地将何子殊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何子殊撇过头去看地板,一时之间想不起自己刚刚想说什么,没了下文。
可是纪梵一反常态,始终没移开视线,就好像在执拗地等着什么。
“小殊,你房间太久没人住,可能都落……灰了。”刘夏从楼梯上慢悠悠晃下来,隔着十几个台阶都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尴尬。
他抽了抽鼻子,停下了脚步。
何子殊起身要走,纪梵却忽然开了口:“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何子殊顿了顿,“一下子忘记了,等我下次想起来再跟你说。”
不出所料,一声熟悉的嗤笑在何子殊耳边响起。
“不必了,我也不想听。”纪梵掸了掸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起身揉了两下手腕,“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失忆’是什么意思,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想告诉你,别再找麻烦。”
“麻烦?我找了什么麻烦?”何子殊下意识反问,语气中甚至带了些诡异的兴奋。
说实话,他现在比谁都更迫切地想知道,自己以前究竟找了什么麻烦,那些麻烦又到底有多麻烦。
纪梵嘴角一抽,像是没料到何子殊会给出这种反应。
他深吸了两口气才稳住心态,转过身来看着何子殊,神情有些一言难尽,半晌,凉凉地道:“你很高兴?”
何子殊:“我没有,只是好奇。”
纪梵闻言,眉头一皱,语气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愠怒:“那你该去问问你的‘队友’。”
最后的“队友”两个字被咬得很重,很刻意,透着浓厚的讽刺。
“我问了,可是你好像并不想说。”
紧接着,他看到纪梵整个人僵住,过了好一会儿,那人紧绷的脊背才松了些。
纪梵没有回答何子殊,他侧过身去,看着停在不远处楼梯上的刘夏,神色凉薄,语带讥讽:“夏哥,这个问题是不是该问你?”
刘夏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先是一怔,随后讪笑一声,最后悻悻收回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
纪梵也不等何子殊给他什么答复,径直往门外走去。
“他什么意思?”何子殊在刘夏跟前站定,“要我去问谁?”
他现在能确定,纪梵口中的“队友”肯定不是他们自己。
那究竟是谁?APEX还有个预备役不成?
何子殊看向刘夏,眨了眨眼睛。
他看着刘夏脸红了白,白了又红,最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别问,问就是我。”
何子殊:“……”
刘夏显然顾忌着什么,没打算开口。
何子殊套了两三遍话都没成功,只好作罢。
谢沐然过两天要出一个通告,为了上镜好看些,正严格控制饮食,纪梵又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为了避免和纪梵在厨房碰头,何子殊草草解决了晚餐,便回了房间。
不过让他和刘夏都觉得诧异的是,那个据说已经空了一年的房间,不仅没落灰,而且干净得很,花瓶里甚至还有几支新鲜的花,就好像有人特意布置过一样,比起来,刘夏住的那间客房更像是闲置了些日子的。
何子殊觉得应该是林佳安提前安排的,也没多想,只是房间里多少有些闷,刘夏怕他再过敏,就让他在书房这边先待一会儿。
何子殊坐在沙发椅上,看APEX出道以来的视频集锦,关于谢沐然的、关于纪梵的、关于他的、关于陆瑾沉的,从回别墅到现在,没有间断地放了几个小时,直到眼睛泛酸,何子殊才放下手机。
手机是放下了,可看了小半天视频的后遗症也跟着冒了出来,何子殊只觉得脑海里满是陆瑾沉他们的声音,吵得他有些晕。
何子殊有些难耐地揉了揉额角,起身躲去阳台醒醒神,想等过一会儿再回去睡觉。
初秋深夜的风有点凉,从院落枝桠间一晃而过,何子殊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十几分钟后,当陆瑾沉循着光,推开半掩着的门进来的时候,何子殊正好从阳台回来。
各自毫无防备,就这样打了照面。
灯光微微闪动,等看清来人的脸,何子殊直接后退了一步。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为什么自己不早点上床睡觉?!
原来熬夜不仅会秃头,还会遇见陆瑾沉。
何子殊脑海里闪过谢沐然和纪梵对陆瑾沉的称呼,鬼使神差的,下意识喊了一声“哥”。
在反应过来以他和陆瑾沉的关系,这称呼过于亲密之后,何子殊咬了咬牙,又亡羊补牢似的喊了一声“陆队”。
陆瑾沉皱了皱眉,何子殊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这深更半夜的,无论是搬家还是进局子,都不大方便。
“怎么睡在这里?”
“安、安姐说我先在这里住着比较合适,陆队要是觉得……”
“我不是说这个。”
陆瑾沉皱着眉头打断他,何子殊要住在这里,林佳安自然跟他打过招呼。
如果他没有点头,哪怕林佳安有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何子殊也进不来。
只是何子殊原先的房间并不在这里,所以陆瑾沉隐隐约约看到灯光的时候,还以为是谢沐然又半夜躲着偷吃东西了。
陆瑾沉定了定神:“怎么不回自己房间?”
何子殊都想当场卷铺盖走人了,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回道:“想先给房间通通风。”
陆瑾沉显然没什么耐性,礼貌性地回了一句“嗯”。
何子殊更是无话可说,也礼貌性地应了一声“嗯”。
天聊到这份上,两人都没了往下接话的意思。
陆瑾沉微一垂眼,说了一句“早点睡”,紧接着他下意识抬手,想把门旁多余又刺眼的装饰灯关掉。
这灯亮得恍神,打在身上甚至隐隐发烫,可就在指尖触上开关的瞬间,陆瑾沉猛地听到一句急促的——“别关”!
何子殊声音微颤,卷着若隐若现的风,莫名有些凉。
陆瑾沉顿住,目光一沉,他放下手,回头。
何子殊站在开了一半的落地窗前,动作僵硬,胸膛快速起伏着。
这人……在害怕?
这个念头一下子砸在陆瑾沉心上。
他甚至不知道何子殊是怕他关灯,还是怕他这个人,或者两者都有。
“怕黑?”陆瑾沉转过身来,语气微凉,试探性开口。
可他想不明白,“怕黑”这毛病,何子殊是什么时候添上的?
何子殊有些惊惶地垂下头去,保持沉默。就好像刚刚连他自己都没准备好,只是凭着本能喊了停。
陆瑾沉不想为难他,就在他打算避开这个话题的时候,何子殊却闷声开口:“不是怕。
“只是不太喜欢。”
声音被压着,听着总感觉带了些软绵绵的哭腔。
不知怎的,陆瑾沉突然想起进门的时候,何子殊那一声“哥”。
也是因为那一声“哥”,他才停了下来。
医生说何子殊的记忆停留在七八年前,那时候还没有APEX,自然也没有他陆瑾沉。
可陆瑾沉记得,十八岁的何子殊跟在自己身后,当别人都在喊“陆队”的时候,独独他一个人,喊了很久的“哥”。
“只是不太喜欢”,这个借口过于蹩脚,一戳就破。
何子殊不想说,他也不想再问。
陆瑾沉忽然有点想抽烟,手贴在风衣口袋侧缝的瞬间,才想起来林佳安以“最近抽得太凶了”为理由没收了他的烟,全放在了助理那里。
陆瑾沉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看到何子殊抬头拘谨地看着自己,那股子烦躁没由来地越来越重。
这种不受控的情绪很糟,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人。
陆瑾沉转身,甚至连一句礼节用语都没说,就准备关门走人。
何子殊愣了好一会儿,才小跑着上前。看着陆瑾沉的背影,他极小声地说了一句:“陆队早点睡。”
根本不在乎陆瑾沉有没有听到。
门关上的一刹那,何子殊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床上,有些脱力地仰躺着。
他侧过脸去,看窗外忽隐忽现的星星,长叹了一口气,满脑子都是屋子的主人这么不待见他,他是不是该有“滚出去”的自知之明。
半睡半醒间,何子殊还在思考该找个怎样合情又合理的理由搬出去,甚至都忘了要回房间睡,就这么在书房睡了一晚。
他不知道,他口中不待见他的陆瑾沉,翻箱倒柜找了半小时,才翻出一包烟来,站在阳台上,抽了一晚上。
何子殊就这样在别墅待了好几天,林佳安每天安排给他的任务,就是认人。
厚厚的一沓资料,包含了上到乐青和黎星的高层、业界名导、一线演员,下到合作过的重要的服化道、场务等工作人员的信息。
资料按照必要程度,和一旦没认出来会引起的“麻烦”程度,分了好几类,为了不过分官方化,甚至还掺杂了很多绯闻八卦。
“穿这么点也不知道坐毯子上,刚从医院出来,别又进去了。”刘夏进门就看见何子殊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坐在地上,“看看这穿的都是什么,这儿一个窟窿,那儿一个窟窿的,能不能有点身为病人的自觉?”
“这衣服就这样,”何子殊戴着一副镜框,眨了眨眼睛,“你不懂。”
“赶紧给我换了。”刘夏递过药片,“今天又忘记吃药了!”
何子殊抬手接过,连水都没有拿,抵着掌心,从药板里挤出两片药,然后囫囵往嘴里一塞。
涩味从舌根漫上来,苦得何子殊整张脸皱成了包子,他忍不住开口:“怎么这么苦?”
“苦死你算了。”刘夏没好气地说。
过了很久,何子殊脸还皱着,一副苦出天际的模样。
刘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药板放到何子殊眼前,晃得哗哗响:“温水服下几个字看到没?!医嘱看到没?!药还会不会吃了?!”
“看到了看到了,”何子殊捂着耳朵,“刘妈妈!”
“我就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何子殊起身拿了条毯子披着,盘腿坐到床上:“安姐让我看的资料我都看完了,你让我看的视频我也都看完了。”
刘夏把毯子往里边拢了拢:“然后呢?”
何子殊问:“你说我进乐青还是陆队帮的忙?”
刘夏停下手上的动作,手指有意无意在床面上敲了两下,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严格来说,不是他帮了你,而是他选了你。”
刘夏和何子殊认识得很凑巧。
那年何子殊刚刚高考完,浑身都透着一股书卷气,一看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身上还穿着省重点的校服,书包规规矩矩地挂在肩上,出现在当地有名的“野区”——酒吧一条街。和来往的人比起来,他显得格外清瘦。
根苗正红的少年,手里却拿着十几张颜色各异、视觉冲击感很强的宣传单。
他眨巴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们招驻唱歌手是吗?我来应聘。”
丝毫不露怯。
当时刘夏正被老爸揪着耳朵从隔壁网吧拉出来,就这样,在街角和何子殊碰了个正着。
一个是勤工俭学的三好学生,一个是爬墙放炮的小霸王。
何子殊的到来打扮,在眼下的环境里,严重刺激了小霸王的自尊心。
刘夏他爸得知何子殊是省重点中学毕业的,为了让刘夏沾沾省重点的仙气,又怕这唇红齿白的少年被拒绝之后,转头去别的做夜场生意的酒吧应聘,还不如放自己眼皮子底下帮一把,于是把何子殊招进了自家的酒吧,暮色。
刘夏显然不这么想,他觉得敢跑到这里“混饭吃”的,指不定在哪儿野呢,也就骗骗他爸。
刘夏没好气地自报名号:“十四中,刘夏。”
而他爸眼中仙气飘飘的三好学生,眨了眨眼睛,满眼无辜地道:“咏春,叶问。”
从此,“梁子”就结下了。
原先,酒吧里所有人都知道,小东家很不喜欢那个小兼职。
后来,酒吧里所有人都知道,小东家很喜欢那个小兼职。
再后来,就连刘夏自己都快忘了怎么就和这人“好”了八年。
何子殊躲在刘夏家的小酒吧里,安安稳稳地唱了一年歌。
那时候何子殊还不叫何子殊。
他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口罩,外表很飒,骨子里又很乖,别人点什么他就唱什么。没有一点脾气,也不挑。
他还和酒吧常驻的几个歌手一起,组了一个临时小乐队,取了一个煞人、应景又中二的名字——Blood。
那时候的刘夏常常分不清何子殊究竟是为了唱歌来的,还是为了那几千块糊口的工资来的。
直到后来,何子殊遇到了陆瑾沉。
小小的指向标被名为“陆瑾沉”的这阵风一吹,吹偏了方向,一切都不一样了。
黎星作为最老牌的唱片公司,在最初的那个年代几乎无人能及,但后续力量不足,又因为一些重要合伙人撤资,风波缠身,导致运作链断裂,一步步衰落,成了圈子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存在。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黎星被顾氏收购后强势杀出,几乎要登顶业界。
为了不让黎星一家独大,乐青避其锋芒,从专注“个人歌手”转向打造“天团”,组建了“APEX”,且只组建了“APEX”这一支乐队。
野心不言而喻,乐青就是要拿它当最大的筹码,压一压黎星的势头,抢一杯羹。
陆瑾沉从一开始便是定好的队长。
而何子殊,是陆瑾沉从酒吧捡回来的。
刘夏还记得,陆瑾沉来的时候,何子殊正穿着大了一码的白色T恤衫,在酒吧昏黄的灯光下,坐在被涂鸦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高脚椅上,哼着一支乡野小调,连正式演出都称不上。
陆瑾沉坐在角落里,听完了全程。
谢幕的时候,在一层又一层交叠的彩灯下,在一圈又一圈女孩子嬉笑调侃的喊声中,陆瑾沉慢慢起身,朝着何子殊走来,站定。
刘夏不知道陆瑾沉跟何子殊说了什么,陆瑾沉只留下一句“老板,这人借我一下”,何子殊就再也没“回来”了。
他的小酒吧里,再也没有“Blood”。
而乐青的压箱王牌“APEX”,多了一个横空出世的主唱——何子殊。
何子殊安安静静听完了始末。
总的来说,陆瑾沉和他的关系就像是伯乐和千里马,他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可他就是想不明白,本该是俗套的励志故事,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走向?
何子殊拿出手机刷了刷微博。
他住院的消息的确被瞒了几天,可还是露了点苗头出来,林佳安索性让公司发了个声明,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酱肥牛】:能不用这种方式营业吗?我原地爆哭!
【泡面要加醋】:哥哥要快点好起来啊,否则我都没心思应付阶段考试了,我还不想被学校劝退啊!饭卡里还有好多钱呢!
【可乐鸡翅不要鸡翅】:小伤小伤,大家稳住!陆队在医院吸烟区黯然神伤默默抽烟那张图你们看到了吗?!陆队肯定是心疼了!
【别浪费空气】:何子殊是从酒吧摔下来的吧,据说他去酒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胖虎的刀】:乐青都已经辟谣了,别张嘴一个“据说”,闭嘴一个“据说”。
【账号已注销】:乐青炒作,鉴定完毕。
何子殊关上手机,有些头疼。
哪怕隔着屏幕,他都能看出来,那不是黯然神伤的陆瑾沉,是杀气满满的陆瑾沉。
“阿夏,陆队为什么会选我啊?”何子殊有些想不明白。
他和陆瑾沉,甚至和谢沐然、纪梵都不一样。
陆瑾沉的母亲宋希清是歌坛天后,在几十年前“诸神混战”的时代登顶,直到现今,地位都无人能撼动。
在“APEX”最初出道的时候,“天后之子”这个光环一直是宣传的重磅噱头。
不忌讳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直到现在,APEX开演唱会的时候,很多粉丝还会朝着陆瑾沉声嘶力竭地大喊:“唱你妈妈的歌!唱你妈妈的歌!”
饶是见多识广的控场保安,都经常分不清来看演唱会的究竟是真粉丝,还是隔壁黎星派来的卧底。
陆瑾沉的父亲,常年挂在富豪榜上,谢家、纪家也榜上有名,因此,乐青的首席男团“APEX”还有个众人皆知,专门拿来调侃的别称——太子团。
正是因为都清楚,所以何子殊不知道陆瑾沉当初为何选了他。
刘夏没心没肺地道:“为什么不选你?要声音有声音,要长相有长相,我是陆瑾沉我也选你。
“陆瑾沉既然能找到我那里来,说明他看见你了。”
何子殊反驳:“他能注意到,别人自然也能。”
刘夏又说:“只是早晚的问题,而陆瑾沉恰好是下手最快的那个。”
何子殊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
“子殊,其实你也不用太认真。”刘夏拍了拍何子殊的肩膀,“严格说起来,你们团只有最开始的三年,是以团为单位活动,后期基本都成立了个人工作室。”
何子殊闷闷地道:“我知道。”
“APEX”出道的目标就是成为“第一天团”,所以最初的三年,所有的活动、演出,他们几乎都是以组合为单位出现。
成为顶级流量后,为了利益最大化,公司才给他们成立各自的工作室,开始接个人通告。
在此之前,何子殊起码有三年的个人活动期。
今年再度合体,是因为乐青二十周年庆。
作为娱乐圈一大盛事,乐青今年打了一副情怀牌,作为乐青旗下第一天团,也是第一摇钱树的“APEX”,被迫又捆在了一起。
刘夏说“不用太认真”,是因为他觉得只是团队合作一年而已。既然造成如今局面的缘由无从找起,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别给自己心里找堵。
何子殊明白这个道理,他也想眼不见心不烦,可偏偏事与愿违。
同住一个屋檐下,他离陆瑾沉太近了,近到……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完全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还有得熬。
何子殊需要尽快适应镜头,林佳安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挑挑拣拣,最终拿了一个杂志封面的拍摄工作给他练手。
为此,还特地跟杂志方协调,将拍摄地点定在乐青。
为的就是把不可控因素降到最低,哪怕出了点意外,也能内部快速解决。
可陆瑾沉和谢沐然临时改了通告,打道回了乐青这事,林佳安是没算到的。
所以,何子殊在拍摄杂志封面的时候,陆瑾沉和谢沐然就在楼下的录音棚里。
虽然何子殊一点记忆都没留下,但或许是潜意识里习惯了镜头,杂志拍摄的任务还是中规中矩地完成了,除了最开始有些拘谨,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先不说别的,就说何子殊那张号称“一帧一海报”的脸,哪怕是面无表情,都能完美糊弄过去。
再加上近年来“高冷”人设的加持,直到收尾,工作人员都没发现何子殊换了个“芯子”。
拍摄结束已临近中午,所有人脚不沾地地忙了一上午,林佳安做事滴水不漏,自然不会放过这种人情场,早就以何子殊的名义买了午饭和茶点。
在一片喧闹声中,何子殊换下衣服,避开人群走到洗手间,他反手撑着洗手池,长舒了一口气。
他对着镜子扫了眼后脖颈,果不其然红了一片。
已经过了痒的阶段,后脖颈开始发烫,看着有些瘆人。
何子殊抿了抿嘴,只是戴了条项链而已,竟然也能过敏。
自己究竟是对项链材质过敏,还是对金钱过敏?否则怎么能把百万起步的奢侈品戴出地摊货的效果?
何子殊扯开领口,让过敏的地方见了见风。待红肿消下去了一点后,就用水胡乱冲了冲,用毛巾一盖,戴着口罩走了出来。
正值午休,来往的人并不少。
他低头走着,在推开摄影棚的门的瞬间,借着虚虚掩着、半合未合的门,看着一屋子有说有笑的人,不自觉停下了步子。
半晌,何子殊转身往角落里的器材室走去。
何子殊不太想打扰他们,里面氛围太融洽,融洽到他觉得自己的出现是不合时宜的。
他不是没察觉,只要自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所有人都下意识有些紧张。
再加上更不合时宜的过敏,可能情况会更混乱。
拍摄过程中出现这种情况,总有人要因为他挨骂的,还要麻烦一堆人跟着着急。
他是特殊过敏体质,从小就是,这种状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等便能消下去,顺便歇歇神。
器材室很窄,堆满了闲置的物件,显得格外逼仄,但因为和摄影棚共用一套供冷设备,四面通着凉风,所以并不闷热。
何子殊从犄角旮旯里捡了个小马扎,吹了吹灰,拎着,哒哒哒跑到风口,一个人坐着擦头发。
刘夏和他暗中“接头”的时候,就见何子殊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脖子上挂着一条半干未干的毛巾,发丝还沾着水,何子殊听到动静抬头的瞬间,刘夏总觉得那双眼睛里带着水汽。
和拍摄的时候气场全开的大明星比起来,简直软到没眼看。
“洗头了?”刘夏关门,开口。
“没,冲了一下。”何子殊低头,把通红的后脖颈给刘夏看了一眼,“红了。”
刘夏皱眉,伸手摸了摸,除了红着的地方微微发烫外,周遭皮肤一片冰凉。他顺着冷风袭来的方向,抬头往顶上的空调口看了一眼:“坐过来点儿!”
“洗了头也不知道吹干就搁这里坐着,也不怕着凉。”刘夏顺手接过何子殊手里的毛巾,“被头发扎的?”
刘夏觉着不对劲,又细看了一下:“不是又过敏了吧?”
“是过敏,”风有些凉,何子殊抽了抽鼻子,“那条项链,戴着有点痒。”
刘夏沉着的情绪一下子漂了上来,一字一顿地问:“是、过、敏?!”
在刘夏阴森森的眼神中,何子殊小心翼翼回答:“嗯,过敏……吧?”
刘夏本来都气上头了,可看着何子殊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之间又狠不下手,只好泄愤似的在他脸上掐了一把:“那怎么不说?”
何子殊没回答。
这项链据说是前不久新接的代言,别说轻微过敏了,就算是扎透了,也得把工作完成。
“也就一个上午的事。”何子殊伸手想碰过敏的地方,被刘夏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示意他不要乱动。
何子殊眼神越发无辜。
“就一个上午的事?”刘夏差点都要被气笑了。
“那现在拍摄结束了,不快点卸妆离开,躲在这里干什么?”
何子殊:“……”
“因为不想让她们发现,不想麻烦她们?甚至不想让安姐知道,所以红成这样都忍了?”
林佳安带着陆瑾沉和谢沐然,以及两个工作人员找过来的时候,正巧听到这句话。
闻言,齐齐顿住了脚步。
何子殊解释:“没那么夸张,就红了一点点。
“我心里有数。”
何子殊是真的觉得轻微过敏没什么大碍,而且他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网上的风波将将平息,再因为过敏进医院,不知道又要被编排成什么样,还要惹粉丝担心。
“你心里有数?你是靠脸吃饭的你知不知道啊?!”刘夏气得音量都拔高了好几分。
刘夏忽然意识到,现在的何子殊,骨子里真的只是七年前那个少年。
怕麻烦,更怕给别人惹麻烦。
“不想麻烦安姐她们,跟我说一句会死吗?”
刘夏拗不过他,这毛病改了这么多年,以为要好一点了,又摔一跤回到解放前。
他认命地起身,还不忘回头咬牙切齿地道:“在这里待着,我去买药。”
拉开门,却和林佳安碰了个正着。
林佳安穿着一身黑色正装,身边跟着明显有些惊愕的工作人员,以及谢沐然和陆瑾沉。
双方巨头在逼仄的器材室门口,亲切会晤。
刘夏:“……”
他安慰自己,小场面,不要慌。
但他的脚明显有自己的想法,一步一步挪到了何子殊身后。
刘夏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极小声地贴着何子殊耳侧说:“完了完了,当场抓获。”
在这窒息的场面中,唯独何子殊不动如山,甚至还不忘藏好跛了一只脚的小马扎,一边藏一边扭头看刘夏:“做什么了,就当场抓获。”
刘夏把何子殊的头扳正,让他直面对面的三巨头。
林佳安咳了一声。
何子殊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乖巧地喊:“姐。”
身边两个小姑娘看气氛不对,极度默契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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