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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著名作家蔡骏悬疑推理现实主义长篇。
★“本格”“硬汉”“社会派”三大流派融会贯通,雷蒙德·钱德勒“硬汉派”人设。
★小说情感极其动人。亲情,友情,爱情,三种情感兼备。尤其亲情:主角与“杀人犯爸爸”纠结的父子情;女主与“杀父仇人”令人落泪的父女情;女主的“妈宝男”未婚夫与妈妈扭曲的母子情……一切故事的发生与转折,都基于以上人物情感,彼此深刻的救赎,长达十五年矛盾心结的化解,具有强大的情感共鸣与审美感染力。
★结局接连三次重大反转,一波三折,一唱三叹,真凶竟是谁都不曾料想之人,令人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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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一千万人的密室》 著名作家蔡骏悬疑推理现实主义长篇。
《一千万人的密室》一座千万人口的城市,一起迷雾重重的密室谋杀案。要从一千万人的密室里找到凶手,只有一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小说既有凶手设置的精妙诡计,亦有主角超乎常人的推理能力,以及刑警强大的破案意志。父子情、母子情、父女情……彼此深刻的救赎,长达十五年矛盾心结的化解。
《一千万人的密室》经典悬疑推理结构,连续三桩杀人案,环环相扣,层层剥茧。每个人都可能是罪恶的帮凶,每个人也都有机会偿还正义……
《一千万人的密室》“调查员”雷雨,有公安大学刑侦专业高材生的背景,与警方存在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关系。作为“杀人犯的儿子”,内心充满矛盾。雷雨是条硬汉,玩世不恭,毒舌,实则内心柔软,嫉恶如仇,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既有菩萨心肠,也有雷霆手段。可以帮助好人,也足以震慑恶人。实为当今中国本土悬疑作品中罕见的人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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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蔡骏,作家、编剧。已出版《春夜》《无尽之夏》《镇墓兽》《谋杀似水年华》《最漫长的那一夜》《天机》等三十余部作品,累计发行1400万册。
作品发表于《收获》《人民文学》《当代》《上海文学》《十月》《江南》《中国作家》《山花》《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曾获茅盾新人奖、梁羽生文学奖杰出贡献奖、郁达夫小说奖提名奖、《上海文学》奖、百花文学奖、《小说选刊》短篇小说奖、《人民文学》青年作家年度表现奖。
作品被翻译为英、法、俄、德、日、韩、泰、越等十余个语种。数部作品被改编为电影、电视剧、舞台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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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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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001第二章 006 第三章 014 第四章 022 第五章 026 第六章 031 第七章 036 第八章 042 第九章 048 第十章 057 第十一章 065 第十二章 071 第十三章 083 第十四章 088 第十五章 096 第十六章 101 第十七章 109 第十八章 116 第十九章 125 第二十章 132 第二十一章 136 第二十二章 143 第二十三章 151
第二十四章 160
第二十五章 165
第二十六章 173
第二十七章 183
第二十八章 195
第二十九章 199
第三十章 212
第三十一章 220
第三十二章 228
第三十三章 242
第三十四章 252
第三十五章 257
第三十六章 268
第三十七章 276
第三十八章 283
第三十九章 291
第四十章 298
第四十一章 309
第四十二章 316
第四十三章 325
第四十四章 347
后记 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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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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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的一生得过两回流感。第一回尚在吃奶,第二回差点死了。那一年,美国总统尚是老布什,萨达姆吃掉科威特,柏林墙倒了十个月,苏联只剩一年阳寿。我爸爸刚到九省街摆地摊卖牛仔裤,隔壁批发走私太阳眼镜,对面兜售盗版耐克运动鞋,斜对面卖香港金利来领 带。街上的泼皮无赖要收摊位费,卖太阳眼镜的女人被打了。我爸爸一拳砸断了那个混蛋的鼻梁。人人劝他逃命,他却点一支烟,坐在摊位上开始读一本古龙的《欢乐英雄》。稍后,他赤手空拳跟十个男人对打,八个上了救护车,两个进了派出所,地上掉了三颗门牙,一颗犬牙,热血一路奔流到长江。我爸爸嘴上烟头尚未熄灭,走到医院缝了十八针,双眼肿得像大熊猫,生龙活虎地收摊回家。当晚,我写完汉语拼音作业,发了四十度高烧,清水鼻涕拖到肚脐眼,眼看就要咽气。我爸爸仿佛架着一个布玩偶,把我架上他的粗壮脖子,扔进急诊科说 :“大夫,告诉这小子,打了针就会好,要是不听话,再打一针。”我的屁股上挨了两针,哭得如丧考妣。三天后流感痊愈。
今晚,我已经三十八岁,身高一米八三,体重七十公斤。我吃着香草味冰激凌看完英超直播,切尔西2:2打平阿森纳。木头窗框外落着雨。空气冰冷得像一间肉库。门铃响了。我转开门把手。铜锁舌“咔 哒”一声,拔出所罗门王的瓶塞。
她蒙着白色N95口罩。眼影浓烈,睫毛刷得如同苍蝇腿。眉毛似乎文过好几遍,一头大波浪卷发,巧克力色,令人分泌唾液。她穿一件苹果绿双面呢大衣,左手挎着爱马仕鳄鱼皮包,右手拿一把长柄伞,水滴晕染在地板上,漫延到西班牙小牛皮靴下。香水分子如飞蛾扑火 而来。我戴上蓝色医用口罩,压紧鼻梁上的金属条。我们既像两个秘密交易的毒枭,又像整容手术失败后的医生和病患。
“探照灯调查公司,欢迎光临。”
我递上一张名片。我叫雷雨。既是董事长,也是总经理,兼任首席调查员。次席调查员尚未生出娘胎。回到故乡三个月来,我尚未接过一单生意。或许全城居民皆无秘密,男人们忠诚于信仰,女人们贞洁于道德,流氓无赖都熟读《论语》或列夫·托尔斯泰。
“我能叫你小雷吗?”
成熟妇人是一把中提琴,声音温暖、醇美、丰满,肖斯塔科维奇的最后一部作品。小姑娘是小提琴,声音细得能绞断脖子。而如我这般的男人,自然是一把低音提琴,沉得像秦始皇的青铜棺椁。
“上一个叫我小雷的是个房地产商,每次出门给我三百块一小时保安费,两周前死于马尼拉赌场。”我放她进来,“如果我没回来,恐怕他尚在人世。”
房间里有电冰箱、玻璃茶几、两张人造革沙发。书架上收藏着五百本推理小说,弥散着一股被害人的气味。这不像一家调查公司,更像密室谋杀现场,或是停电三天的殡仪馆。地板上有个凶狠的捕鼠夹,我把它挪到墙角,以免女客户的皮靴踩进去。
“小雷,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她坐上沙发,双腿叠加,看了一眼左腕上的镶钻女表,腔调犹如中国男子足球队征战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
“探照灯调查公司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营业,承接商业调查、个人征信调查,寻找失踪人口,恕不接受婚姻调查,也不负责捉奸在床。”
“我的老公已经死了九年,你要去阴间才能捉奸。” “抱歉,本公司只接阳间的业务。”我指着公司招牌,一盏刺破黑夜的探照灯。
“小伙子,你挺有意思。”
“谢谢,可惜‘小伙子’或‘挺有意思’均不属于我的服务范围。”
“小雷,我想请你找我儿子。”
寡妇的口音不是本地人,远在江浙一带。但并不在上海、苏州或宁波,而是沿着崎岖的海岸线南下,越过象山和台州,直达温岭、乐清甚至温州。
“小孩失踪的话,建议立即报警。”
“我儿子三十一岁了,他叫钱奎。”女人抓起茶几上的铅笔,扯过一张便笺纸写下,“他在读博士。”
“什么专业?”我像在询问牛肉的等级与产地,澳洲还是美国或者巴西。
“文学。”
“我会跟你儿子成为好朋友的。”我不想让寡妇在我的房间停留过久,“请告诉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间地点。”
“昨天半夜,我儿子突然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白天我打过他的电话,但他不接。傍晚六点半,我又打电话,他还是不接。他的手机定位在鹦鹉桥。然后就关机了,我很担心他。”
“你们装了位置共享软件?”我从不批评客户,但我会提出善意的建议,“您真爱贵公子,但他是三十一岁的博士,不是逃课的初中生。我不觉得他会乐意让妈妈二十四小时掌握行踪。我猜他正在女朋友的床上,明天中午,你会看到儿子坐在厨房,饥肠辘辘地等着妈妈做午饭。”
“不会,我儿子的未婚妻叫李雪贝。半小时前,我去她家找过。没人开门。我打她电话,听到手机在房间里响。”寡妇的手指尖像发莫尔斯码敲着茶几,“我打电话给公安局的秦处,他说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 不能立案,他向我推荐了你。他说世界上没有你找不到的人。小雷。”
“你找对人了,我有一半的朋友是警察,剩下一半是无耻混蛋。” 我听到天花板上的老鼠家族咚咚疾行而过,“请把贵公子的资料发给我, 从他最爱吃的巧克力到最爱穿的内裤牌子。天亮前,我保证把他送回家,一根毛都不少。”
“小雷,请你开个价。”
“涨价了,三万块。”
“成交。”她的爽快让我别无选择,“你可以给沙发换个真皮的。”
“我还欠着三个月房租。”我素来对客户坦诚相待“,要吃冰激凌吗?香草味?还是抹茶味?”
“能抽一支烟吗?”
寡妇未等主人同意,已经摘掉N95口罩。灯光变成了一张磨砂纸,你能看出三十年前的美丽风光,仿佛保存良好的考古遗址。她的右腿叠在左腿上,露出一小截黑色丝袜。她从皮包里掏出一包软壳中华,拆开包装,把一支烟塞入嘴唇之间。ZIPPO 打火机的金属声像手枪装上弹匣。火苗舔上香烟,丝绸般的烟雾。
“小雷,你有哮喘?”她看到茶几上的哮喘喷雾剂,像个同情心泛滥的老娘,“我儿子也有哮喘,不要让他发病。再见。”
她只抽了半截烟,急着在烟灰缸里扼杀。
“请先付一万订金。”我举起二维码牌子,“找到你儿子后,再付剩下的两万。”
她用手机付了一万,加上我的微信。她叫“洪姐”。她戴回 N95口罩,白底上生着一片绿色橄榄叶。洪姐提起长柄伞,我帮她开灯照亮幽暗的楼道,这年纪的女人骨质疏松。她是我的幸运女神,探照灯调查公司的第一位客户。我想把她的照片裱到墙上。
深夜十一点。阒寂无声的兰陵街,仅有一盏路灯亮着。一辆银灰色特斯拉轿车,车窗上贴着违章停车罚单。雨幕冷入骨髓。撑开的长柄伞移动到车旁,车门拉开,收伞,关门。车灯在黑色污浊的路面上 照出一条银光闪闪的大道。我要在天亮前找到她的儿子,也许送他上天堂,也许下地狱。
第二章
我收到一组照片。他叫钱奎,三十一岁的文学博士,眼神跟蜂蜜一样甜美,也像蜜蜂一样蜇人。他是一个乖小囡,所有妈妈都喜欢的那一种。他的妈妈是个寡妇,也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我的沙发尚且残 留她的余温。
钱奎的手机关了。我给他的未婚妻打电话,彩铃是 Love Me Tender。猫王温柔地爱我,温柔地唱了一分钟。无人接听。她住在海上邨,距离我只有九百米。
我回到镜子前审视自己。我不丑。鼻梁略有攻击性。乌青色嘴唇,仿佛轻度中毒。黑发密如野草。胡须如仙人掌刺在双颊,酷似一个抽雪茄的拉美男人。他在三十九岁时被枪毙,希望我也能活到这个岁数。 我抽出牛角梳,篦好头发。穿上黑色皮夹克,戴上一枚日本机械表。口罩上单眼皮光滑。哮喘喷雾剂塞进裤袋。大门上锁的刹那,屋顶的老鼠们发出胜利的尖叫。
我能在雨点之间躲闪穿行,米高扬这么说过。我走到太湖街,坐 进一台挂着上海牌照的黑色大众甲壳虫。发动机点火颤抖,雨刮器扫去风挡玻璃的眼泪,黑人歌手在车载音响里开始唱 Smoke Gets In Your Eyes。
我走洪泽街,路过天主教堂,抵达海上邨的红色砖墙下。迎面而来一台藏青色本田 CR-V。我的右车轮压上台阶,紧贴着小龙虾店的卷帘门。本田车擦着我的左后视镜开过,旋即被大肠般的黑夜消化成粪便。
十一点半,我钻入海上邨的院子。几台停泊过夜的轿车长眠不醒。底楼挂着铁皮信箱。楼道里散发出一股橘子皮腐烂的味道。拉动一根 油腻的绳子,电灯泡亮起,照出木头楼梯。我戴上皮手套,循着扶手 裂缝爬上三楼。
防盗门上一只猫眼窥孔瞪着我,态度极不友善。门缝底下一摊光线蔓延到我的足尖。我按下门铃。年轻女子的脚步声。门缝下多了脚 踝的阴影。她在猫眼背后看我。这不失为一个好习惯。
“你好,李雪贝。”我隔着门说,“钱奎在吗?”
“他不在。”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隔壁班的女同学,你永远没机会跟她坐在一起。
“李雪贝,每拖延一分钟,你未婚夫的危险就会增大 10%。”我摘下口罩,掏出身份证举在脸前,“你可以从猫眼里拍张照片,我要是个劫财劫色的大盗,注定插翅难逃。”
六十秒后,防盗门打开一道缝。但有一条链子挡着我。口罩遮住 她的半张脸,有无粉刺或雀斑?嘴唇单薄还是丰润?鼻子纯天然或动 过刀?我一无所知。
“我暴露了整张脸,你只露一双眼,这不公平。我能进去吗?”
“没门。”她控制住防盗链,保持一尺之遥,“你是警察吗?”
“我像吗?”
“再见。”李雪贝要关门,我伸手挡住门板。
门缝此刻像一只撬开的扇贝。我可以伸手进去,拔出防盗链,撕下她的口罩。但我不会这么做。我只是个调查员。
“雪贝,我是钱奎妈妈的朋友,她出了点麻烦,她拜托我找到钱奎。”
“她恰好是全城最讨厌我的那个人。”
“妹妹,跟你分享一点微不足道的经验——你一生的命运,往往是被自己或者别人瞬间的决定改变的。”
“我同意。”她瞪了我一眼,“但我不是你妹妹。”
“我也没兴趣做你哥哥。”我的目光既凶狠又温柔,“告诉我,钱奎在哪里?”
李雪贝仍然躲在防盗链和口罩背后,双眼如 X 光把我的五脏六腑 甚至前列腺,透视个干干净净,确认我没有窝藏病毒、炸弹、核武器, 或者催情水之类的脏玩意儿。
“我猜他在巫师。”她的嘴被我撬开了。
“文学博士信仰萨满教?还是说一款波兰游戏?”
“巫师酒吧,在江街,我猜你不是本地人。”
“你错了。我只是离开了二十多年。如果一小时内没找到人,我会回来的。”
“我跟你一起去。”她关上门,“等我五分钟。”
我戴上口罩等她。李雪贝准时而完整地出来。蓝色口罩蒙面。乌黑长发盖着雪白的羽绒服。她捏着一把短刀似的折叠伞,侧身擦过我的肩膀下楼,我从背后观测她的靛蓝色牛仔裤。她的脚下升起一团淡 薄烟雾。
走出海上邨,我拉开大众甲壳虫的右车门。她坐上副驾驶位,给自己绑上安全带。零点还缺一分。发动机余温未消。
长江下的隧道像一条大蛇的消化道生吞了我。车窗映出李雪贝蒙着口罩的侧脸。她眯起双眼看手机说 :“你打过我的电话?”
“我喜欢猫王唱《温柔地爱我》。”我斜睨着她,“你有近视?现在的妞都不爱戴眼镜,就像抢银行的不爱戴头套。”
到了长江对岸。雨一直下。江街的夜店几乎都打烊了。下了车,李雪贝撑开折叠伞,斜睨我一眼。
“我不喜欢跟别人共伞。”我踩过水塘,推开巫师酒吧的玻璃门。
加泰罗尼亚风格的装修。高迪借尸还魂。背景音乐是《忧郁的星期天》。我转到英式吧台前,年轻的酒保裹着黑马夹,郁郁寡欢地擦着 玻璃杯。
李雪贝问他 :“钱奎来过吗?” “他来过,又走了。”酒保及时戴上口罩,声音同眼神一样甜美。 “走了多久?”
“大概十五分钟,他叫了代驾。”
“肯定用过手机。”李雪贝拨出一通电话。钱奎又关机了。
酒保拿出两个玻璃杯,各放一个冰球。我摇头不喝。他只倒一杯威士忌。琥珀色液体浸泡冰球,暧昧不清地反光,假装岁月静好。
李雪贝摘掉口罩,坐上高脚凳,脱了羽绒服,露出咖啡色薄毛衣。吧台顶上灯光,穿过酒杯折射,让我第一次看清她的脸。她有一只小翘鼻子,冒充大学生绰绰有余。她咽下一口威士忌。没化妆的嘴唇湿了。 剩下的威士忌像雨天水洼,死皮赖脸地贴着玻璃杯底。
“小弟,怎么称呼?”我坐上凳子问酒保。
“杰克。”酒保常用花名,像个古老的杀人狂。
“钱奎是几点钟来的?他有同伴吗?”
“九点多,钱奎一个人来喝酒。如果他不来,酒吧早关门了。”酒保向我背后张望,恍若钱奎的魂还没走,“他很累,脸色难看,就坐在你这张凳子上。”
“钱奎说过什么?”
“他安静得像一条金鱼。”酒保杰克举起酒杯,“先生,您喝什么?”
“一杯冰水。”我摘了口罩,含一小口冰水,给口腔降温,冰水刺入喉咙,“钱奎喝了多少酒?”
“六杯威士忌加冰。”
“你知道钱奎要去哪里?”
“钱奎醉了。他好像忘了什么东西。”酒保说,“我陪他去了停车场。他对代驾说要去鹦鹉桥。”
“鹦鹉桥?”我抽出一张钞票扔上吧台,“谢谢你,杰克,不用找零。”
我戴上口罩,拖着李雪贝冲出酒吧。坐上黑色大众甲壳虫,我收到钱奎老娘发来的微信 :“找到了吗?”我回她一条语音 :“你儿子刚去鹦鹉桥,你儿媳妇就在我身边,保证一小时内找到人。”
李雪贝瞥了我一眼。潮湿的路面像一面破碎的镜子。车子如一尾 黑色的大鱼,滑入雨水丰盛的冬夜。车灯下的雨点像金粉洒落。风挡玻璃上的雨刷舌吻交缠。这座城市漂亮得像个装了电梯的假古董。电视塔是千杯不醉的夜店姑娘。上了大桥,全中国的潮水贯穿我的胯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大众甲壳虫穿过鹦鹉桥的十字路口。钱奎的老娘发来一条手机定位。傍晚六点,她儿子在此关机。我的脚底板点一下刹车。江边戳着 一栋孤零零的居民楼。整栋楼黯淡无光,如同黑漆漆的通天塔,楼顶 几乎连接暗夜上的乌云。唯独顶楼的窗户亮着灯,灯塔似的提醒夜航 船不要靠近危险。
楼下停着两台车。第一台是藏青色本田 CR-V。记得一个半钟头 前,我在海上邨的门口与这台车擦肩而过。当时我就应该顶住车头, 把开车的混蛋拽下来。如果他妄图反抗,我会用耳光教会他一点人生的哲理。
还有一台宝蓝色阿尔法·罗密欧轿车。意大利原装进口,倒三角进气格栅,车牌只能挂一边。发动机熄火不久,像一杯热咖啡在雨夜 蒸腾。李雪贝放下车窗说 :“这是钱奎的车。”
“隔壁的本田 CR-V 是谁的?”
“他叫麻军,麻子的麻。如果见到他本人,你就知道这名字有多准确。”她抬头说,“他住在顶楼。”
“我的问题来了,深夜十一点,麻军来找你做什么?”
“麻军是我妈妈的表弟。”
“妈妈的表弟,不就是表舅吗?但你不这么叫,说明你讨厌这个人。钱奎为什么在六小时内,先后两次来找他?”我熄了火,解开安全带,“我们上去找你的未婚夫。许多人在这一夜崩溃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上楼以前,我摘下口罩,掏出哮喘喷雾剂,塞入嘴巴,缓缓吞入 0.1 毫克布地奈德。我像个病入膏肓的人,每天必须使用两次。我重新戴上口罩,喷雾剂收回口袋,推开车门,左脚踩上泥泞的地面。他出现了。
他像刚从娘胎里爬出来似的冲出底楼门洞,摘下白色 N95 口罩,双手撑着膝盖喘气。我回到驾驶座上点火,大众甲壳虫的远光灯轰然击中他的脸,惨白得如同乞力马扎罗的雪。他的外套和眼镜片上沾着 暗红色污迹,好像逃出斯蒂芬·金的闪灵酒店,住客们多半有三只眼睛、六条胳膊,以及两对乳房。
钱奎抛下口罩,钻进楼下的阿尔法·罗密欧。他的发动机如同死 亡金属音乐会的燥热开场,车子倒向近在咫尺的长江。我狂按喇叭提 醒他不要妄想横渡亚洲第一江河。钱奎凶猛地打方向盘,扬长而去。车轮激起一片泥泞的暴风雨,像排队枪毙的子弹,溅满我的风挡玻璃。 我好像戴的不是蓝口罩而是黑眼罩。
我在长江大堤上掉头。雨刷焦躁地打碎泥水。轮胎凌迟处死般惨叫。李雪贝被晃得七荤八素。安全带嵌入她的锁骨。远光灯照出阿尔法·罗密欧的宝蓝色臀部,性感得像一个西西里美丽传说,万一错过就要孤独终老。
黑猫来了。
从耳朵尖到尾巴尖全是黑的,仿佛在波斯湾的油桶里浸泡了三生三世。唯独一对金色眼珠子,宝石似的反光。这只猫凭空出现在地球上,横冲直撞到我面前,像个半夜查酒驾的交通警察。
阿尔法·罗密欧开出史前巨蟒般的轨迹绕过了黑猫。大众甲壳虫的油门踩到最深,不知死活地狂奔。雨点万箭穿心。李雪贝抱头尖叫。 某个非洲裔美国人吟唱 Smoke Gets In Your Eyes。我打了方向盘。鬼使神差。轮胎在泥泞中打滑,像丢失重力的宇宙飞船,滑向吞噬万事万物的黑洞。
大众甲壳虫疯了。阿尔法·罗密欧疯了。文学博士疯了。钱奎的妈妈疯了。钱奎的未婚妻也疯了。全城的一千万人都疯了。只有我一个人是清醒的。维持不了几秒,我也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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