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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北京这座城

書城自編碼: 3879947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文學中国现当代随笔
作者: 韩小蕙
國際書號(ISBN): 9787572610479
出版社: 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3-06-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5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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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一位老北京眼中的北京城。去一座城市,不能不了解它的过去,不能不了解居住在其中的人。作者在北京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用地道纯正的京味儿书写一座城。中国当代散文大家名篇,读韩小蕙的散文,每每于自然的笔墨中,见出她的感染力与真性情。
內容簡介:
本书韩小蕙女士一部描写北京这座城为主题的散文集。包括《在北京的心尖儿上》《窗外响锣鼓》《琉璃象奇遇》《什刹海滋味》《言者谆谆》等四十余篇。共分四辑。第一辑“北京景观”,以作者自身足迹所至之处,再现北京城市景观;第二辑“北京人文”,写市井中的男女老幼,弥漫动人的烟火气;第三辑“北京故事”,将自家故事娓娓道来,旧事、琐事,写尽人生况味;第四辑“北京感悟”,由作家的旧居协和大院写起,用街道与建筑呈现北京这座城的沧桑岁月。整本书对北京这座城进行了富有感情地描写,见证了首都北京近七十年的市井风情,地道的京味儿书写一座城的前世今生。
關於作者:
韩小蕙,1978年考入南开大学中文系。1982年毕业进光明日报社工作,后任《文荟》副刊主编,南开大学文学院兼职教授。
先后出版作品集《自嘲》《悠悠心会》《有话对你说》《体验自卑》《中国当代散文精品文库?韩小蕙散文》《欢喜佛境界》《千古男女》《无边的忧郁》《心灵的解读》《快乐的理由》《在个性的天空下自言自语——韩小蕙散文代表作》《我与名家交往》等19部。
荣获中国新闻界最高荣誉“韬奋新闻奖”、首届“中华文学选刊奖”、首届“中国当代女性文学奖”、首届“冰心散文理论奖”、首届“郭沫若散文随笔奖?优秀编辑奖”、美国国会图书馆“友谊与进步奖”等。
目錄
第一辑 北京景观

003 / 外交部街深处
023 / 在北京的心尖儿上
029 / 这是北京的珍宝——观“北京百名作家手稿展”
038 / 温暖的三月雪——中法女作家及读者“谈情说爱”现场记
043 / 新春的第一声问候——2013 年院士专家新春联谊会
048 / 阅兵式上的感动
051 / 1996:国庆的北京三日
056 / 2002 年夜话
062 / 2005 过年断想
066 / 家长们
072 / 周日,去上品课堂

第二辑 北京人文

079 / 美女如云
084 / 窗外响锣鼓
088 / 秋意绵绵的晚上
091 / 晚风中,来了一位老警察
094 / 普通人也不可被忽视
097 / 做一只北京的青鸟
102 / 把我的幸福告诉你
107 / 如今北京的主食
111 / 来今雨轩吃茄鲞

第三辑 北京故事

117 / 琉璃象奇遇
138 / 穿皮大衣的囚徒
141 / 当年我是“地下工作者”
145 / 悔不当初没听老师的话——我的少年写作
150 / 暂别北京上学去——难忘我的高考
154 / 和孩子一起成长
157 / 女儿长大了
161 / 北京女孩儿有点怪
167 / 我学弹钢琴
173 / 热带鱼昔今
176 / 我家的烦恼
183 / 做个平民有多难

第四辑 北京感悟

201 / 我的大院,我昔日的梦——协和大院故事之一
210 / 人与人——协和大院故事之二
217 / 永久的悟——协和大院故事之三
226 / 绝唱——协和大院故事之四
255 / 魅力外交家吴建民
267 / 哦,我的北京大前门
274 / 什刹海滋味
290 / 苏州街涅槃
308 / 惊闻圆明园办庙会
312 / 凉水河的期盼
315 / 北京要有好建筑
320 / 钻石并不恒久
內容試閱
外交部街深处

送走了一场撩人的春花雨,我独自走到胡同东口,静下心来, 想要细细寻觅一番。



这是一条多么熟识的胡同,名“外交部街”,位置在北京城市中心的中心:南接东单长安街,西临金街王府井,往北面 上去是中国国家美术馆,往东一拐就看到了北京站的报时大钟。一环以里的位置,是元大都的最早发源地片之一。即是说,如 果把今天一点六四一万平方公里的庞大北京比作一朵大花,那么这条胡同堪称是花蕊的心脏。
这是一条多么熟悉的路,我从五岁起就投入它温暖的怀抱了。半个多世纪来,每天东来西走,从牙牙学语一下子就走到了两鬓斑白。问问胡同里的每棵大树、小树认识我不?问问一根根哨兵似的电线杆子认识我不?问问每一块马路牙子认识我不? 是的,它们一起笑吟吟地回答:“认识认识,你是韩小蕙,你是外交部街的女儿。”
周围胡同的名字,有“东总布”“西总布”“东堂子”“西堂子”“新开路”“北极阁”“干面胡同”“甘雨胡同”……唯我们这条胡同后面缀了一个“街”字,为此曾引起多少误会,误以 为它是一条街。其实不然,回归历史深处,它最初是叫“石大人胡同”,顾名思义,可轻易推测出这条胡同里曾有石姓的高官大人府,确然这说的是明朝将军石亨。石亨曾是一代名臣于谦手下的一员虎将,在“土木之变”后的北京保卫战中,临危授 命的兵部尚书于谦举荐石亨任京营总兵。石果然英勇善战,一 举击败南侵的瓦剌军,保住了北京,成为家喻户晓的护城骁将。但后来在代宗景泰七年(1456),趁代宗重病时,石勾结宦官曹吉祥等发动“夺门之变”,协助英宗重新登上皇位,因此被赐封为武清侯。英宗还赐他在今外交部街胡同地面上营建府第。石自恃功高,将石府建得浩大宏阔,几乎占据整个胡同路北的四分之一,比一般王府还大,用今天的话说绝对是“超级别、超标 准”的豪华腐败建筑,不仅违背了祖制,也大大冒犯了皇家威权。后来眼见着石亨越来越骄横跋扈,结党营私,更引起英宗的猜度与不安,终以“图谋不轨”罪名将石下狱治死,庞大宅第没收入官。所以,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满招损,谦受益”,老祖宗的话还是智慧的护身符,人无论到了什么地步,都绝对不 可以狂妄轻浮,用老百姓的话说即“得知道自己姓什么”!
嘉靖年间,鞑靼族首领俺答率军侵扰西北边境,嘉靖帝派 咸年侯仇鸾为大将军前去剿敌。仇鸾贪生怕死,不战即请人疏通议和,屈辱示弱退兵,回京后又谎报军情,骗得龙颜大悦, 将石大人府赐予仇。后败露,被革职,忧惧而死,此大宅再次被没收入官,又赐给成国公朱庚。
转眼到了万历年间,明神宗女儿寿宁公主出嫁,她是神宗最宠爱的女儿,神宗便将这座大宅赐给寿宁公主驸马冉兴让。冉驸马是什么背景有点难考证,后人只知其有雅兴,重建了石府, 堂皇富丽,还新添了优雅园林,取名“宜园”,时人形容其“鸟语藏深处,云光断远山”,被誉为京师八大名园之一……
到了清朝,睿亲王又在外交部街盖起新府。新睿府规模十分宏大,远远超过公主和驸马的宜园,有房屋五百多间,中路建筑如同缩小的紫禁城三大殿,有东西翼楼、银安殿、二道门、神库、安福堂等殿堂,西路为王府花园,东路为宗祠、大厨房、磁器库、灯笼库和戏台等,府门外还有马圈和车房。到了末代 睿亲王中铨时,已是民国年间,王爷爵位形同虚设,既没有禄银,又没有禄米,但王府依然挥金如土,修房子、修花园、安电话、吃西餐、买汽车……开销巨大,很快就花光了祖上留下 来的财产……
一眨眼,三百年大清朝,又马嘶人喊过去了。老百姓可闹不清这些宫闱和宦海里的沉沉浮浮,也记不住一换再换的园子主人姓甚名谁。日久年深,张冠李戴,于是,“石大人胡同”便稀里糊涂地变为“石驸马胡同”……
1923 年,在睿亲王府原址上建立了北平著名中学之一的京师私立大同中学,在之后的屡拆屡改屡建中,王府原貌渐渐荡 然无存。首任校长是北大教授谭熙鸿先生,该校实行新式教育, 很快就与当时蜚声京城的贝满、育英、汇文等几所中学一同扬名天下。新中国成立后,大同中学被改名为“二十四中”,在北京市的中学排名处于中上游水平。20 世纪 60 年代,有一个哲学词
“一分为二”是很走红的社会学概念,二十四中竟也被一分为二, 成为“二十四中学”和“外交部街中学”。再再后来呢,外交部 街中学又被更名为“一百二十四中学”。新千禧年里,不知又是 哪一片云彩飞来,两校又合二而一,回归“大同中学”旧称—— 真的是,潮起潮落,云卷云飞,往雅了说,这不叫“折腾”而 叫作“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一百二十四中,在“文革”中的“就近分配”口令中,成为我的胡同中学。



我这个北京话中的“小丫头片子”,居然就在外交部街中学里厮混了两年半时光。那是最宝贵的冰雪聪明的青春年华呀!并非我主观想“混”,而是被强制地“混”着日子:今天到农村拔麦子,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明天在学校里脱砖坯,说是苏修 要打来了,必须深挖防空洞,便烧出许多许多、许许多多的红砖。只有在初三的上学期,突然传来伟大领袖的最新指示“要复课 闹革命”,一时,老师们亢奋得腰都挺直了,无须动员,一个个“蠢蠢欲动”,在连课本都没有的荒谬面前,苦口婆心地教我们学会了“狼赖扶柴门毛”(“Long Life Chairman Mao !”,即“毛主席万岁”)。
我还被教会了一元一次方程,那是我这辈子最惊艳绽放的与代数拥抱的蜜月期。小学五年级即遭遇“文革”,我连六年级的功课一点儿也没学,就以“小学毕业”身份被分配进了我的胡同中学。此前那动荡的两年里,我们大院里有一位大医将他的四个孩子关在家里,亲自督学数理化;而我的家长被批斗, 整日恓恓惶惶,自顾不暇,我也就“自由化”了两年。这一“复课闹革命”指示来临,我感到自己可就惨了,根本不知道代数为何物。张老师嘴里的“正数”“负数”,在我简直是魔法世界的语言,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后来换了王老师,是位留用的“旧知识分子”,他的课就像是一把一把钥匙,一点一点打开了同学们心中的锈锁,也教我重新找回了学习的快乐。记得后来学了半学期以后,学校顶着“右倾翻案”的无限大压力,搞 了期中语文和数学考试,语文是默写生词,这对于两年来整天 以“黑五类子女”身份囚在家里“自由化”看书的我来说太不难了,所以我就成为全班唯一的满分;数学就两道题,难得上了 九霄云天,我憋到一节半课的时候,终于用一元一次方程给解出来了,班上另一个女生即那位大医的女儿,用三元一次方程 解出,我俩的得数一样,老师证实都做对了 !班上一共五十来名学生,只有我们两个女生做出了那道题,这件事真给我自信啊,比后来我拿到新闻界最高奖还价值高。从此,我就喜欢上 了数学,后来进工厂做工后,还坚持自学完初中三年的六册数 学课本,此竟成为我 1978 年考上大学的一个关键因素,人生真是步步连环啊 !一直到现在,我也还没放弃对数学的向往,前些时在微信上看到十道数学测试题还忍不住做了做,结果做出 了八道,对了六道 !我认为数学和语文其实是并蒂莲,在我们看不到的高空中,它们就合二而一,结成一颗自然果——就像 当年吴冠中先生和李政道先生做过的一个有趣的私人小“游戏”: 吴先生请李先生用高能物理的科学思维方法写出他读自己绘画的 感受,他则把自己对高能物理的理解用一幅画表现出来。最后, 两个人都做了出来,发现双方在高处互相“通电”而会心一笑。 吴先生讲起那件事时兴致勃勃的,还拿出那幅画给我看,上面 画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行星,在沿着各自的轨迹运行着。当时我的领悟即“世界就是一个‘一’”,老子所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一”,吴先生笑呵呵地颔首。所以,什么语文—数学,什么文科—理科,什么艺术—科学,这全是我们人类愚昧 的自我矫情,在“上帝”面前,哪儿有这么多无聊的分野……
话题扯远了,还是回到我的外交部街中学生涯:1970 年 6 月,正当我的学习有点起色时,突然变故又来了,说是由于连 年把知识青年都送到广阔天地去了,北京市就严重缺乏劳动力 了,就需要把我们七〇届的一半学生提前分配进工厂了。于是, 我就黯然告别了外交部街中学——之所以“黯然”,是因为心情极为复杂,一方面庆幸能进工厂,留在京城里不用上山下乡了; 又不甘心以这么低级别的学历就终结学生时代;第三,心里总 还是存有一个上学梦,自小的理想是考上当时北京市排名第一 的女校师大女附中,然后考北大。现在若去了工厂,万一要是 下半年恢复高中了呢?虽然我一直对自己被强行塞进的这所胡同中学耿耿于怀,在老长时间里觉得她“委屈”了我,但现在突然要我离开,我心里还是涌起了“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惆怅。
非常感念几位老师:第一位是数学王祖容老师,就是我前 面提到的“解锁”老师,在那个价值观严重混乱的年代里,他 竟然天才地调动起班上每一个学生,包括所谓的“流氓”学生, 跟着他对数学感了兴趣,造成了我们全班都很热忱地上代数课的奇观。还有年轻的女教师常老师,她并不教我们班,却对我极为幼稚的少年诗作大加鼓励,简直像明灯一样照亮了我的心……可惜我那时少不更事,并不知学校脚下的土地即寿宁公主的宜园,不然,怎么着也得像黛玉葬花那样,寻寻觅觅一番两番哈。
常老师细眉细眼,扎两根细短辫,有点儿南方口音,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后来我惊讶地发现,她就住在外交部街胡同西口, 与我们协和大院斜对门的一个小四合院里。



今天那院子已破败不堪,被一间间支出来的小厨房挤得早就变了形,成为一只这儿那儿开了口的馅儿饼。但据考证,就在它的小院西面,曾建有“墨碟林”西餐厅,是北京最早的西餐厅之一,服务的“基本群众”是协和大院当年那些从美国来的洋大夫,商人嘛鼻子最好使,哪儿能赚钱他们就能及时地出现在哪儿。今天,朝西一面的原建筑还在,其西洋的装饰风格尚存,但也仅仅限于这点儿钢筋水泥上的意义,“墨碟林”早消失了,早早变成了为普罗大众填饱肚子的平民饭馆。而且还经常“城头变幻大王旗”,昨天还挂着“云南米线”的招牌,今天就换成“杨国福”了,好在它们的服务对象也换成来协和医院看病的人,不求吃好,只图填饱肚子,加上便宜和快就行啦—— 有些当下时代不管不顾,只要把钱赚到手的味道?
这是说的胡同西边,而在胡同的尽东口,曾发生过一件特 别神的事:那是 1979 年冬天,我从天津放寒假回到北京,某一天的某一刻,走过胡同东口 1 号院的瞬间,刚好邮递员在喊:“1号院里有叫韩小蕙的吗?谁叫韩小蕙?……”我条件反射地答道:
“我是韩小蕙。”他随即递给我一封信,是我同学写来的,她只 知道我住的协和大院是胡同西口的第一个院子,却不知道北京胡同的门牌号均是从东往西排序的,1 号院是胡同东口的第一院, 到了胡同西口,我们大院已经排到 59 号了——然而可真是上天佑我,不然怎么会那么寸,就那么几秒钟工夫,我恰巧从那儿路过。也是直到今天寻根到此,我才知道,这外交部街 1 号院, 原来竟然是著名京剧艺术大师李少春先生的故居。
李少春先生出身梨园世家,工武生、老生、文武老生,是京剧“李派艺术”的创始人。他自幼在家中受到艺术熏陶与严格的庭训,十分刻苦,终于练就一身硬功夫。1934 年年仅十五岁, 就在上海与梅兰芳同台合演《四郎探母》,得到梅大师的称许和 观众认可。1937 年在天津演出,声誉大起,一跃成为头牌演员, 此时杨小楼已去世,余叔岩已不再登台,他驰骋于京、津、沪舞台上,一时成为一颗耀眼新星。1949 年以后,这位文武全才, 不可多得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出任新中国实验京剧团团长、中 国京剧院一团团长,并于 1958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此时他的艺术创作热情达到高峰,与袁世海、翁偶虹结成艺术集体,连续 编演新剧,塑造了杨白劳、李玉和、少剑波等角色,成功运用 传统京剧表演技巧塑造现代英雄人物,使国粹艺术得以保存并发扬光大。可惜这么一位京剧功臣,却在“文革”中惨遭迫害, 于 1975 年黑暗即将过去时驾鹤西去,年仅五十六岁……唉,唉, 唉,哇呀呀!
外交部街住过的名人还有侯德榜、陈雪屏和华南圭。
侯德榜先生是著名科学家、杰出化学家,“侯氏制碱法”创始人,世界制碱业的权威;同时还是中国重化学工业的开拓者, 近代化学工业的奠基人之一。他出身于福建闽侯县一个普通农家, 青少年时代得姑妈资助在福州英华书院学习。1911 年考入北平清华留美预备学堂,曾以十门功课一千分的不可思议的优异成绩誉满清华园。1913 年入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化工科学习,又陆续进入普拉特专科学院和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学习、工作,获 得博士学位。由于学习成绩特别优异,在校期间即被接纳为美 国科学学会会员和美国化学学会会员,其博士论文《铁盐鞣革》在《美国制革化学师协会会刊》全文发表,并破格予以连载, 至今还是世界制革界广为引用的经典文献之一。1921 年,侯德榜接受永利制碱公司总经理范旭东的约聘,离美回国,满腔热情承担起续建碱厂的技术重任,并在短短几年间突破氨碱法制碱技术的奥秘,主持建成了亚洲第一座纯碱厂,其主要产品红三角牌纯碱 1926 年荣获万国博览会金奖。侯德榜一生在化工技术上有三大贡献:第一揭开了索尔维法的秘密;第二创立了中 国人自己的制碱工艺——侯氏制碱法;第三为发展小化肥工业做 出了贡献。他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培养了很多科技人才,桃 李满天下,备受敬重。但在“文革”中被冠以“资本家”罪名, 一度无法工作。最终,他也没熬过“十年浩劫”,带着疑惑与苦闷死于 1974 年,享年八十四岁。
陈雪屏先生(1901— 1999)生前是台湾大学心理学系的教授。从 1930 年代起曾于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系、北大理学院心理系任教,曾代理国民政府教育BU长。后出任过中国台湾教育厅长、行政院秘书长等职。
华南圭先生(1877— 1961)毕业于法国公益工程大学。归国后,在 1928 年到 1929 年担任北平工务局局长期间,制定了《北平河道整理计划》等;提出了整治永定河及修建官厅水库,将景山、中南海辟为公园等意见;还主持辟出沙滩经景山前门至西四丁字街的道路,辟出地安门东大街等为民造福工程。新中国成立后,出任过北京都市计划委员会总工程师、顾问,其间他的许多提案都获得采纳,比如建设煤气工厂,在北京东郊建设工业区,为北京市全部胡同路面铺沥青,继续对永定河的整治并修建官厅水库,开通京密运河并修建密云水库等。老先生于 1961 年仙逝,享年也是八十四岁。现今,华先生家的二层小洋楼还在,簇拥小洋楼的小院子也还在,大门处还有一株几百年的老香椿树,掐下一朵小叶,凑到鼻尖嗅闻,清香如故。



不过,你若以为我们胡同仅仅停留在此高度上,便也未免太小觑外交部街了。为什么它能被称作“街”?是因为它系着数百年甚至是中国近代史的际会风云呢!它与孙中山、袁世凯、傅作义、周恩来、陈毅、黄华……都有过交集呢!
1912 年,它亲眼看到图谋称帝的窃国大盗袁世凯,满脸堆着虚伪的奸笑,不得不暂时躬下身来,恭恭敬敬地在这里迎迓孙中山。当时孙为遏制袁妄欲称帝的狼子野心,凛然将自己的第一任民国临时大总统位置让与了袁贼。而袁贼却玩出种种花招,就是不肯到南京履行仪式,并擅自于当年的 3 月 10 日,在北京的“总统府”宣誓就任“中华民国”第二任临时大总统,盗取了革命成果。
这“总统府”即今天的外交部街 33 号院。1907 年清政府实行“新政”以后,为准备招待来华访问的德国皇太子,特命外 务部在石大人胡同建迎宾馆,并聘请美国土木工程师学会会员詹美生负责将之修建成一座完全西洋式建筑。该馆于 1910 年建成,成为清末所建最豪华、质量最好也是最地道的西式风格建筑群。整座院子造型宏伟,楼宇全部雅典神庙式屋顶,罗马大柱,维多利亚门、窗、卷帘、花饰……此外还“庭前碧柳垂阴, 芳草宜人。浓阴深处,参列铜制鹿马数具,洵佳境也”。但是后来, 计划中的德国皇太子访问并未成行,迎宾馆也就没用上,倒是 被袁世凯盯上了这块风水宝地,1911 年,时任大清国内阁总理大臣的袁贼将内阁设在迎宾馆内,还在这里谋划了南北议和以及逼迫清帝退位等大事件。
袁贼就任民国大总统后,国内反对声浪迭起,尤其政府与 国会屡起冲突,内阁不稳。在此情况下,诡计多端的袁世凯多 次邀请孙中山入京,想借孙的威望巩固自己的势力。1912 年 8 月 18 日,孙中山抱着疏通南北意见的良好愿望赴京。袁为表示礼让,将总统府迁往铁狮子胡同的陆军部,腾出迎宾馆作为孙中山的临时居所。孙在北京的二十五天里,共与袁世凯长谈十三次,并在迎宾馆内接见了包括逊清王朝摄政王载沣在内的各界人士以及不少外宾。经过他的努力调解,组阁危机彻底化解, 政局得以稳定,一时,社会上呈现出一派安定祥和的景象。
9 月 18 日,孙中山离京后,袁世凯的内阁政府没搬回来,原在东堂子胡同的北洋政府外交部迁入迎宾馆,从此,“石大人胡同”更名为“外交部街”。著名外交家顾维钧曾在这里担任过外交总长。日伪时期,伪“临时政府”、伪“华北政务委员会”设于此。抗战胜利后,这里又成为傅作义的北平警备总司令部……
新中国成立后,周恩来总理在几个备选的地点中,拍板将这个大院定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所在地,时兼任外长的周总理, 后来的外交部部长陈毅,都曾在这座大院里办公,直至 1966 年
“文革”浩劫前外交部搬至东四大街新址。可是我又浑浑噩噩、糊里糊涂了,我儿时的记忆里,从没见过威风凛凛的车队、前呼后拥的武警在胡同里出现过。那时的司长局长们,也都是坐公交车, 然后步行到 33 号院上班。胡同里除了上下班时间人流有所增多外, 并无异常。我只记得那些外交官们的穿着都比较好,深色西服比较多,也有少量大小格子的浅色西装,还有深色呢子大衣,一个个风度翩翩,尽显儒雅相,跟他们的外交官身份特别般配。以后等外交部搬走之后,33 号大院即清寂下来,我们胡同也随之安静了不少。可是后来的某一年某一天,那院子突然发疯了,老吊车、大铲车、渣土车,一片鬼哭狼嚎,一座又一座高大壮美的建筑—— 礼堂、宾馆、图书馆、花房……统统被拆毁 !随之,在胡同居民们的目瞪口呆中,33 号院长出了一幢幢丑陋无比的六层居民楼, 除了居住功能外什么艺术元素也不见,灰头土脸的,就像晚间被贱卖的廉价菜。胡同传说是为了给外交部那些众多的司长局长们解决住房问题,时任外交部部长的黄华下了这个罪孽的拆迁令, 等周恩来总理得悉此事后,大惊,大怒,大叹惋,让黄华做检讨——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昔日大清帝国的迎宾馆,被拆得只剩下一个双忠祠的中式大屋顶,外加一个欧式的大门楼,连大门外的两座石狮子都不知去向了。多年以后整治北京街区,恢复胡同原貌,有关方面重建了俩石狮子置于原地,可是糟糕啦,过去我从它俩跟前走过时,记得它们特别高大,我得仰着头看;可现在似乎矮了很多,恨不得让我伸手都能摸到它们的脑袋,不知是我长高了还是石狮子变矮了?到现在我都没解开这个谜团。



我们外交部街 59 号院(协和大院)虽然与老外交部 33 号院差着二十多号,但那只是从门牌编号上说的,实际上,协和大院的东边院落与外交部院仅一墙之隔。据老人们说,这里原是老协和的篮球场,没有那道墙的时候,两个院落是连成一片的,呈现着开放的姿态。哦,这就是了,到现在我们东小院里还有一个罗马柱的残台座,大约有成人的一抱宽,膝盖高,中间有碗大的一个圆孔,还能隐约看到一些雕刻的花纹——我小时可没少在它上面跳来跳去,对不起了,原来你也曾是有温度的历史文物啊!
此番,同样的一个罗马柱残台座,在 33 号院的大门内不远, 孤独地隐身在一群杂草中,今天它的作用,就是被人拍照——左拍!右拍!上拍!下拍!边拍边大呼大喊:“太可惜了!”要真如我们胡同老少爷们传说的那样,那黄华也真是历史罪人了,按说他也是出身某某大学,算得上是大知识分子,可连这样的人 拆起来都毫不手软,所以你看整座北京城还剩下多少 ?! 33 号院虽然远不能与圆明园的规模相比,但它们是同一时代的建筑, 其大礼堂的罗马柱,其大屋檐的雕花纹饰,其窗棂、回廊、房 间、阳台……都是西洋风的杰作啊。这样的整体大院在北京城内绝无仅有,如今被一座座下里巴人的蘑菇般蜗居取而代之,其 象征意义,其历史堂奥,其福祸因果,其自然之思,其人生感慨, 尽在思不透亦想不透的兴叹中!
上面说到双忠祠。这双忠祠尽管镶嵌在大清迎宾馆的西洋群体建筑之中,却是典型的中国传统。庙宇式的大屋顶,虽非故宫、祈年殿一般的黄金色,而是黑琉璃瓦的,但这是等级问题,不可僭越。歇山顶,四梁八柱,红窗彩绘,左右各带三间耳房,中式建筑的基本元素都在。别看今天双忠祠已经破落得就剩下一个门楼了,但在乾隆十六年(1751)刚落成时候,还是非常有气势的: 有红墙环绕护卫,有大门、左右门、二门,然后是三间正屋,走廊,还有一座碑亭。当初是为纪念乾隆眼中的两位忠烈而建,为都统、一等伯傅清和左都御史、一等伯拉布敦。我专门去查了史书,想弄清“一等伯”是什么官职,这两位有啥“英雄事迹”, 可惜清朝的无数官职带有女真部落的特点,竟然像退潮的海滩一样贝壳满地,繁密而复杂,把我弄得都要吐血了还是一头雾水。该书只有几句语焉不详的话还有点儿用,是说初年为了大清国的开疆辟土,有一批骁勇善战的八旗官兵跟着后金部落首领、后来的开国皇帝努尔哈赤,舍身舍命地浴血奋战,打下了大清的江山。想来这两位被树为楷模的“忠烈”,就是这样的贵族忠臣呗?算了吧,反正那两位在后世子孙眼里已经越来越不重要,双忠祠逐渐被大清后世子孙所挤占、挪用,最后连袁世凯的总理衙门都冷落了它,变成北洋外交部的档案保管处——到现在还剩下这么个 门楼趴在胡同里,好赖印证着一段历史,就已经算它福大命大造化大啦!



还是让我们回到今天吧,今天已然是 21 世纪,买东西都不用出门了,手机点个卯,“唰——”,钞票就无影无踪了,当然不几天,货品也就稳稳地送到家来啦!
在双忠祠对面,是外交部街 46 号,独门独院。大门似也平常,也是一般百姓家的灰瓦屋顶,与周围居民院落的平房自然衔接,既不显得富丽堂皇,也并不鹤立鸡群。但退后几步,踮起脚看,就能看到院落里有一座三四层,也许是四五层的独栋楼房, 神秘气息间或从那总是紧闭着的大门里泻出来。这里最早先也是一大户人家的宅子,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了赵镕将军家的住宅。赵 1923 年参加国民革命,1927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南昌起义和湘南起义,1930 年参加红军,经历过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在军中担任重要职务,1949 年以后任华北军区后勤部副部长,1955 年被授予中将军衔。可能就是那时吧,将军一家被安置在北京中心城区这座中西结合的院落中,享受着世外桃源的生活。
赵将军有一男两女三个孩子。其最小女儿赵小妹是我外交 部街中学的同班同学,当然也是“文革”中被强行“就近分配” 进入这所中学的。她瘦瘦的,黄头发,尖下颏,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平时为人很内敛,只是默默地独往独来,跟谁都不说话。对于我们经历过的筛土、脱砖坯、走远路、拔麦子……她也都坚持着熬了下来,既不积极争先,也不拖集体后腿,这对于羸弱的她来说是有很大难度的。更有难度的是她每天顽强地坚持着不吭声,其实她也正处于豆蔻年华,也是很需要友谊的阳光雨露 加以滋润的。后来有一段时间,她果然跟我们班上一位个性鲜 明又智商超群的女生做了朋友,于是她的上学下学路上,也就 终于有了一个伴儿。最后的结局不出窠臼,未等我们毕业,她 也和当时的军干子弟一样去当了兵,听说是在一家军队医院当护士,之后就再无消息了……现在时光飞逝,想来她也已是花 甲之年的阿姨级人物了,不知她的这半辈子是怎么过来的?我愿她平平顺顺,可别坎坷蹭蹬——可惜今天 34 号院门更是终日紧闭,连一点点风光也不肯泄露出来了。
在倒海翻江的大时代浪潮中,任何人想要自保,哪怕如中将之家的这位默默不语的小家碧玉,也都几乎是做不到的事。本来人生即艰难,一个人从呱呱坠地到驾鹤西去,很少听说有 一帆风顺、事事皆顺的;而吾侪刚好又处于反清—北洋—民国— 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文革”浩劫— 改革开放……的中国社会大剧变、大动荡、大革故鼎新的百年风云激荡中,谁人能不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呢?
普通小百姓不足道,即如挥挥手影响时代进程的历史大人物, 亦摆脱不了社会和命运的掌控!过去在我的印象中,模模糊糊的, 仿佛我们外交部街中学大门正对面,曾有过一座巨大的影壁墙, 得有北海公园九龙壁那么高,至少一半长,不记得其上有什么花饰浮雕,好像只是洋灰抹平之后又涂了一层赭红色而已。它的背后是什么,不清楚,应该只是一两个不起眼的小平房院落吧,因为直到今天也还是这样,变成了几家专门针对中小学生的小门脸零食店。全没想到,民俗学家王兰顺先生语出惊人,说那里曾是李鸿章李氏家族在北京的祠堂,号称“李公祠”!
李鸿章何等人物 ?晚清四大洋务派权臣曾国藩、张之洞、左宗棠之领衔者,曾为清廷平剿太平天国,曾创建中国海军的第一支队伍北洋水师,曾与帝国主义列强签下一系列丧权辱国条约…… 中国近代史没有他就写不成。但他明明出身安徽合肥肥东,他家的祠堂怎么会修到北京外交部街来了呢 ?却原来,不管这位李鸿章李中堂李大人有着多么震天响的“卖国贼”骂名,也不管有多少公开的弹劾和暗地的小报告,其对大清的忠心耿耿与累累贡献, 慈禧太后还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允许他在北京、天津、上海、南京等多处建立了李家祠堂,是有清一代唯一享此殊荣的汉人官吏。
北京的这座李公祠,正门是在西总布胡同,其宽阔一直绵延到外交部街胡同——却原来我模糊记忆中的那块赭红色大墙,非是影壁墙而是祠堂的后山墙。祠堂内的规格之高令人咋舌,李鸿章挨了多少骂,他就得到了清廷的多少安抚与嘉奖,慈禧太后竟称赞他为“再造玄黄”之人,简直是拿他当作人间无二的救星了。在今天北京天坛公园的“百花园”内,有一座敦敦实实又极为精致的中式亭子,六角攒尖顶、六梁十柱、二层重檐、橙黄色宝顶。双重檐面均为米黄色和橙黄色琉璃瓦镶嵌,蓝色琉璃瓦镶边。檐角上站着一大牛首带三小兽,横梁彩绘,大柱红漆,下面由一圈红色坐栏蜿蜒连接。你道这是天坛亭 ?非也 !这是从我们外交部街李公祠搬去的李家亭,时在 20 世纪 70 年代末。
现如今,李鸿章灰飞烟灭,李公祠物非人非,一切都成为历史的下脚料。书写至此,着实令人唏嘘,使我想起古人曾表达过的感慨:怆然天地间,人生一浮萍……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影影绰绰的光阴, 形形色色的人物,赫赫猎猎的风声,明明灭灭的烟云,“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屈指,八百年过去了 !今天的外交部街胡同,仍然是长不过七百二十一米,宽不过九米,但褪去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英雄气,繁闹出一派“醉里且贪欢笑”的市井碎片。被路北一侧的收费停车位占去三分之一,胡同一下子显得那么狭小局促了。再杂以野草一般冒出来的小餐馆、小杂货店、小理发店、小按摩店、小洗衣店、小五金店、小手机店、小旅馆、小菜店……所营造出的乡村集市特有的戏谑与喧闹,则昔日老北京胡同的静雅文化风景,已不见踪影。就连交往的语言,也 很少听到“北京话”而成为“南腔北调杂弹”。真正的老北京人, 胡同里的老街坊,已越来越多选择将自家小平房出租给外地人, 然后拿着租金去住几环以外的单元楼。故此,真正的“老北京 风”——包括谈吐、着装、吃食、生活习惯、卫生素养、嗓门音高、待人接物礼仪,以及约定俗成的“老理儿”等等,也都加速地“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了……窃以为,这些物质的乃至非物质文化遗产,真到了必须加紧实行保护与传承的紧要关头了——在此,特提请东城区非遗保护中心关注此问题哦,不然,若“北京文化”在我们这辈人消失掉,咱们可就成为愧对祖宗的不肖子孙啦!
话说着容易,上嘴皮子对下嘴皮子一碰,齐活。可真要实施起来,就是比让盲人睁眼、让瘫痪者站起来、让老年人返老还童更难的事。在我们这个星球上,这叫作“大城市病”,放眼纽约、巴黎、伦敦、罗马、雅典、马德里、里斯本、布鲁塞尔、阿姆斯特丹、悉尼等等,无论是“超大级”还是“次大级”,哪个城市也没能解决贫穷、困顿、肮脏、混乱、丑陋、喧闹的“城中村”现象。甚至,许多欧美大城市还是穷人越聚越多,贫困区域越滚越大,使得富人和上层人士纷纷举家“胜利大逃亡”,舍城市而遁入小镇、乡村……
这回北京市政府是动真格的了 !这几年,不单疏解了大红门、动批、天意、秀水、神路街……的散乱人口,而且步子紧着迈, 对积累叠加有年的沉疴,果断全盘医治。甚至不惜采用“人盯 人战术”落实到每一条街道和每一个胡同,铁了心也要除去一切病灶——拥护呀拥护!譬如我们外交部街胡同,现在已经面貌大变,褪去了几十年强加在她身上的一块块褴褛补丁,露出了“胜却人间无数”的天然本色。
——哈,你好,多年未见了你这超模般的身材!
——嘿,你好,居然还能还原出你的青春靓笑!
——哇,你好,咱们支持政府的整治大行动,一定要让大北京给地球全体城市们,做出个宇内第一的榜样来!
至此,有关外交部街的变迁故事,还远未说完。比如,还有 7 号院原中央合作银行金库北平分库的故事;有 30 号院元贞观旧有的历史风貌与华北文工团的故事;有 36 号院基督教圣公会道圣堂的故事;有 38 号院仁记洋行及它所起到的历史作用的故事;有今天的西总布小学后门、昔日北京电车公司旧址里,曾发生的京师警察总长与北京电车公司之间的故事;有 44 号院原“墨碟林”西餐厅的变迁故事……恨不能每一扇院门背后,都演绎着神秘莫测的电视连续剧;却原来每一个院落内部,都是一 部繁复精彩的非虚构传奇。
而我最最熟悉的 59 号协和大院,更是住过中国近代、现代和当代医学史上,很多位声名显赫的国之大医,他们的故事更是一部长长的连续剧……

2017 年 6 月于协和大院


在北京的心尖儿上

青少年时期,我曾在北京酒仙桥的一家工厂做过八年工, 因此我是正正经经的产业工人出身,对工厂充满了感情——“工厂”这个词在我的字典里,永远是温暖的、馨香的,表达着旭 日喷薄的那种壮丽景象与情绪。
2015 年五一劳动节前两日,正是牡丹动京城,绿柳拂依依的时节。薄日轻云的一大早,坐在北京东城区“七七文创园” 小剧场里,有种置身历史后台的异样感。看着眼前宽宽的舞台, 头顶上那些支支棱棱的铁架子舞台灯,以及身后一排排可以自 由伸缩移动的座椅,心里正愉快地想象着曾在这里上演的台湾 情景剧《台北诗人》,突然听到介绍说,这个小剧场是由以前北 京胶印厂的印刷车间改建的,不由得吃了一惊。再度把眼光推及至整个剧场,来来回回地寻觅,企图找到当年旧工厂的些微痕迹。
但早已恍如隔世!
或曰“时光不再,青春不再,人生不再”,眼下这些代表着中国早期工业文明的大批街道工厂,却再也没工夫惆怅,而是毅然决然地与 21 世纪的、大数据时代的、全新格局与观念的“新常态”牵手,向明日黄花做了最后的告别。“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是徐志摩的诗句,此情此景,适时地袭上了我的心头。
“美术馆后街 77 号”,虽然只是个门牌号数,可我觉得它也具有了一种诗歌般的神秘味道,用《学与玩》杂志原主编、老东城人马光复先生的话说:“太熟悉了,是老北京人谁不知道?”这个小院落可以说是镶嵌在北京的心尖儿上:是在一环以里的寸 土“尺”金的地界上;是在绿树掩映的皇城根绿化带上;是在金 碧辉煌的紫禁城之畔;是在景山公园、北海公园东邻;是王府井 大街的终点;是中国美术馆的后院;是天安门城楼的一块进门影 壁……而整条“美术馆后街”历史悠久,与古老的北京城一样底蕴深厚:元代为安贞门街的一部分,属蓬莱坊,忽必烈曾在此 处为道教正一派传人张留孙建崇真万寿宫;明代为安定门大街的 一部分,属保大坊;清代册封给了正白旗,雍正年间 亲王府,同治年间为荣安固伦公主府,光绪年间改称“大佛寺西大街”;
“文革”中一度被红卫兵改称为“首创路”,1973 年正式更名为“美术馆后街”,直至如今……
还说美术馆后街 77 号:新中国建成立以后,这个院落逐步推衍变化,后来在某个东风浩荡的日子里,定格为北京胶印厂。在该厂载歌载舞的青春期,风流过、辉煌过、因印制画像和像章被万众瞩目过,过了一段“唯知跃进,唯知雄飞”(李大钊语)的好日子;但现在早已厂老气衰,且噪声严重超标,异味不符 合环保要求,像一只气息奄奄的老衰鹰,连如何站起来的想象 力也丧失殆尽了……工厂负责人面对着一台台傻大黑粗、再也救不活的旧机器设备,和几十号要生存要吃饭的工人及他们的老人孩子,愁绪啊,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春水年年,抽刀断水水更流……
不过,且慢,既然欣逢盛世,就不应当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的死路一条啊。关键,还是要看看怎么抽刀?如何断水?终于,
2012 年盛夏,抽刀断水的倒是没来,“腾笼换鸟”的来了!
在东城区政府有关政策的推动下,区国有企业——北京东方文化资产经营公司的代表来了,在东城园管委会副主任韩树凡的操作下,与北京胶印厂达成了二十年的战略合作意向。所谓的“腾笼换鸟”,真是一个要多形象有多形象的比喻,由政府注资入股,把破旧的、没有发展前途的老旧街道工厂旧址,改造成符合今天社会发展形态的文化创意园,从而,让更有生命力的鸟儿,从这里一飞冲天!
仅仅两年多时间,经过专业的北京东方道朴文化资产运营 管理公司实施的全面改造,昔日灰头土脸的“村妞”北京胶印厂, 变身为今天这副具有国际“范儿”的“大都市女郎”了:楼内、楼外、楼顶,摆放着各种材质、各种风格的大型雕塑;沙龙空间和创作者俱乐部的墙壁上,挂着色彩浓郁、形态夸张的先锋派画作;大型电子工作平台、多种国际风的小型办公室内,文 化氛围浓厚,人影憧憧;展览厅的展品是某民间人士收藏的各种篮筐,有些曾做过影视剧的道具;空中阳台变换着各种造型的灯光,还植有绿地和小水塘;最最招摇的,是那根旧工业化时期的大烟囱,原来的傻大黑粗表情已被改画成黄、蓝、红三种颜色的“萌萌哒”图案,“翻身农奴把歌唱”,变成七七文创园的大 logo(标志)了。
在这么好的明星地段,具有这么洋气的工作环境,那不宾客盈门打破头,难道还能有别的局面 ?但七七文创园可不是什么项目都接纳的,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文创园只是打造电影电视主题行业,目前已入驻了多家知名影视公司,包括德国
PIXOMONDO 图文制作北京公司(2012 年奥斯卡最佳特效奖得主)、盛大动漫公司、有妖气动漫公司、都市实践、果麦文化传媒、虎嗅网、百道践行文创公司等等,连东方道朴管理公司的办公室 都被“占领”了……
真是愧做了东城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莫道一天天斜阳匆匆转瞬去,却原来身边早已风云际会,绿了芭蕉,红了樱桃。类似“七七”这样的文化创意园,东城区已经在交道口、北新桥、雍和宫、方家胡同等地区做成了十九个园区。除了京城里最常见的喜鹊、灰山雀和麻雀,还有啄木鸟、布谷鸟、绿头鸭、天鹅、苍鹰、丹顶鹤等等也试探着入驻进来。甚至,有凤来仪, 连孔雀也飞来了,引得欧美一些国家的媒体都前来采访报道了。
一泓春愁水,已汇成一条高歌猛进的大江!
在故垒西边,人民美术印刷厂厂长、党委书记肖福全的脸上,连皱纹都笑开了花。他的厂子位于北新桥板桥南巷,面积、体积跟北京胶印厂差不多大小,也是有楼有院子,家底儿不错。
可惜也是设备老旧,工人年龄偏大,观念偏旧,加上连年开工不足,挣不来钱,熬得肖厂长那一头黑发都花白了……韩树凡 主任又带来了东城区政府的“胡同创意工厂游”项目,经过一 番文化打造,在旧厂址上建成了“人民美术文化园”。现在,该 园除拥有一座薪传昔日辉煌业绩的“人民美术文化博物馆”外, 还引进了 Raythink 藏锐机构、北京金刚游戏科技公司、北京早晨全家福摄影会馆和宝贝优国际儿童摄影连锁机构、己未空间高端会所、在村上糯言酒馆等大小商户入驻。除了笑眯眯坐地吃租金之外,厂子的一些老职工还被安置在园区内就了业,因此, 我看到不仅肖厂长在笑,似乎每个人都笑意盈盈的……
我也笑了,从心里往外高兴:
我虽然既非笼,亦非鸟,但我这个老东城人,经历过槐香一胡同,绿树绕红墙的北京时光;也眼见着外地小商贩大军风起云涌,麇集京城的景象,并目瞪口呆于这种景象越演越烈,每 天都在不断深重化;我更痛心一条条胡同被拆、被毁灭性租住、被饭馆化商业化、被空气污浊垃圾遍地、被变成日益喧嚣的农贸 市场、被退回到农业文明时代……而胡同内几无完整的四合院、越 加拥挤不堪脏乱差环境的叠加效应,更使得北京居民们加速 “ 胜利大逃亡”,随之北京的“胡同文化”也在不停地流失……虽然北京市和东城区政府一直在想方设法治理,治理,治理,但 治理似乎永远赶不上粗鄙化的下滑速度——当然,这也是横亘在 所有世界性大都市面前的一道共同的难题,无论是巴黎、伦敦、纽 约,还是罗马、苏黎世、德黑兰,国际化大都市的“中心区 域贫困化问题”,至少到目前,均无解。
但愿我们东城区的“文化创意园”项目,能为此提供出卓有成效的经验;期冀古老的北京作为一只吉祥的金凤凰,能早日完成她的涅槃新生,或可成为全世界的领头鸟。说来,古往 今来,白云悠悠,世事多难,人生辛艰,天下从没有一条太平路。我们只能披坚执锐,筚路蓝缕,永不放弃,奋勇前行,去争取 全体老百姓的幸福生活指数,上涨,上涨,上涨。
哦,请把你的右手抚在胸膛上,可以感觉到心脏在有力地跳动。北京是中国的心脏,东城区在北京的心尖儿上,眼见着一天天高楼大厦春笋般生长,眼看着一日日科技创新成果繁花般盛开,旭日东升,钟鼓和鸣,红霞满天,百鸟翔飞,在红墙绿树下奔忙的东城人,加——油!

2015 年 5 月 15 日于北京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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