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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掌小说集(川端康成作品系列)

書城自編碼: 3892444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外國小說
作者: [日本]川端康成
國際書號(ISBN): 9787532792344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3-08-01

頁數/字數: /
書度/開本: 32开 釘裝: 精装

售價:HK$ 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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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川端康成历经四十余年,以卓越的抒情性和敏锐的感觉,写就的珠玉短篇集。

掌小说,意为短短的、不过手掌长度的微型小说,是川端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川端康成一生一共发表过一百四十多篇掌小说,绝大部分都是在其创作初期发表的。川端康成的许多中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都是经过掌小说的发酵、酿造,然后提炼、改造而成。可以说,掌小说是川端文学的酵母,也是川端文学的源头。
內容簡介:
本书精选了五十余篇掌小说:讲述对祖父去世时的回忆的自传体小说《拣骨记》;描写玻璃厂内底层劳工凄惨命运的《玻璃》;由妻子们的虚荣心引发的悲凉故事《雨中车站》,等。这些小说或是展现川端自己孤儿生活和感情波折,或是表达对底层人民的深切同情,或是对世间男女的心理进行哲理性思考,充分展现了川端丰富的诗情、清新而敏锐的感觉,以及对人生的悲观态度。
關於作者:
川端康成(1899-1972),日本新感觉派作家。代表作有《伊豆的舞女》《雪国》《古都》《山音》《睡美人》等,以细腻的笔触表现生死变迁、万物流转之间的无常之美。1968年成为日本首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目錄
拣骨记
男孩女孩与板车
向阳之地
脆弱的器皿
奔向火海的她
蚂蚱与金钟儿
手表
梳头
金丝雀
……
內容試閱
拣骨记
山谷里有两泓池水。
下面一个好像炼过银,熠熠地泛着银光;而上面一个,则山影沉沉,发出幽幽的死一般的绿。我脸上黏糊糊的。回首望去,踩倒的草丛里,竹叶上滴着血,血滴仿佛要滚动似的。
鼻血又涌了出来,热乎乎的。
我急忙用腰带塞住鼻子,仰面躺下。阳光虽未直射下来,仰承阳光的绿叶,背面却明光耀眼。堵在鼻孔里的血,直往嗓子眼里倒,怪恶心的。一吸气,便发痒。
山上一片油蝉的鸣叫。蛁蟟好似受到惊吓,也突然齐声叫了起来。
七月,将近中午,哪怕落下一根针来,都好像什么东西要塌下来似的。身子好似动弹不得。汗涔涔地躺着,觉得蝉的聒噪,绿的压迫,土的温暖,心的跳动,一齐奔凑到脑海里。刚刚聚拢,忽又散去。
我恍如飘飘然,给吸上了天空。
“小爷子,小爷子,喂,小爷子!”
茔地那面传来喊声,我一骨碌站起来。
出殡的第二天上午,来拣祖父的遗骨,正在扒拉还温热的骨灰,鼻血滴滴答答流了下来。我趁人不注意,用腰带尖堵住鼻孔,从火化场跑上小山坡。
经人一喊,旋即又跑下山去。银光闪闪的池水,荡漾之间消失了。我踩着去年的枯叶,一溜烟滑了下去。
“小爷子心真宽,跑哪儿去了?你爷爷已升天了,你瞧。”常来帮忙的阿婆说。
我走下山来,矮竹丛给踩得噼啪作响。
“是么?在哪儿?”流了大量鼻血,我生怕脸色显得难看,还惦着那湿腻腻的腰带,走到了阿婆身旁。
像揉皱的包装纸似的手掌上,摊着一张白纸,上面有块寸许大的石灰质,几个人的目光顿时猬集在上面。
像是喉结。倘若勉强去想的话,也不妨看作人形。
“方才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唉,老爷子也成了这个样了,放进骨灰盒里吧。”
实在没意思——我真希望是祖父,听见我回家进门,那双失明的眼里,露出高兴的神色迎接我。然而,却是一个穿着黑绉绸的女人,我未见过面的姨妈站在那里。好不奇怪。
旁边的坛子里,乱七八糟装了些骨殖,不知是脚还是手,抑或是脖子。
火化场只是一个挖出的长坑,没有一点遮拦。
灰烬的热气还很炙人。
“走吧,到坟上去吧。这儿难闻得很,太阳光都是黄的。”
我头晕目眩,又像要流鼻血了,有些儿担心,便这么说。回头一望,常来帮工的汉子捧着骨灰罐跟在后面。只有火化场上的灰烬,吊客昨日烧完香坐过的席子,依然留在那儿。糊着银纸的竹竿,也依然竖在那儿。
昨晚守夜,有人说,祖父终不免也变成一团蓝色的鬼火,冲出神社的屋顶,飘过传染病院的病房,在村子上空弥漫着难闻的臭气,飞散以尽。去坟地的路上,我想起这些风言风语。
我家的祖坟和村里的墓场不在一处。火化场在村子墓场的一角。
终于到了石塔林立的我家祖坟。我觉得反正一切都无所谓,真想一骨碌躺下去,在蔚蓝的晴空下尽量多呼吸几口。阿婆从山涧打了水来,把大铜壶往地下一放,说:
“老爷子有遗嘱,说是要葬在祖上最早的石塔下面。”
说是宣布遗嘱,未免也太一本正经了。阿婆的两个儿子便抢在常来我家的农夫前头,搬倒最上头一座旧石塔,在塔基处挖了起来。
墓穴似乎相当深。骨灰罐扑通落了下去。
虽说死后将那样一块石灰质放进先祖的遗茔里,但死了,也就什么都不复存在了。渐渐被忘却的生。
石塔又照原样竖了起来。
“来吧,小爷子,告别吧。”
阿婆往小石塔上哗哗地浇水。
线香点着,但在强烈的阳光下,看不出袅袅的青烟。花已经蔫了。
众人合掌瞑目。那一张张黄面孔,我挨个看过去,脑袋又一阵眩晕。
祖父的生与死。
我像上紧发条似的,使劲摇动右手。骨头咔啦咔啦地响。手里拿着小骨灰罐。
老爷子是个可怜的人。一心为了家。村里忘不了他。回去的路上尽提祖父的事。真希望他们住嘴。伤心的恐怕只有我一人而已。
留在家里的那些人也替我担心,祖父死了,只剩下我一人,这往后怎么办呢?同情之中掺杂着好奇。
叭哒一声,落下一只桃子,滚到了脚边。从坟场回来的路,是绕着桃山脚下走的。
这是我虚岁十六岁那年的事,系十八岁(大正五年 )时所记。现在一边抄录,一边略加修改。十八岁写的东西,五十一岁时重抄,也饶有兴味。想我竟然还苟活人间,仅此一端……
祖父是五月二十四日死的。《拣骨记》里写成七月的事。这种改易,似乎也是有的。我曾在新潮社出版的《文章日记》里提到过,原稿丢了一张。
日记本上“灰烬的热气还很炙人”同“走吧,到坟上去吧……”中
间,缺了两页。存其缺略,照抄不误。
《拣骨记》之前,还写过《致故乡》一文。和祖父一起生活过的村子,我称作“你”,用寄自中学集体宿舍的书信体写的,不过是种幼稚的感伤而已。
兹从《致故乡》中,摘出与《拣骨记》有关的一小段:
……我曾那样地向你发过誓,可是,前天在舅父家,终于答应卖掉祖房。最近,想必你也看到了,仓房里的衣箱,衣橱,都转到商贾手里了。听说自从离开你之后,我家便成了一个穷帮工的住处。他妻子患风湿病死后,又用作邻居家关疯子的地方。
仓房里的东西不知不觉地给偷光了;坟山四周的树,一棵一棵给砍掉了,变成近邻桃山的领地。虽然快到祖父三周年的忌辰,佛龛里的牌位,恐怕早已倒在老鼠尿上了吧。

男孩女孩与板车
板车的两端肩并肩地分别坐着四五个男孩和女孩,正“咔嗒”“咕咚”地玩 SEE-SAW游戏,将车轴弄得咯吱直响,连晚饭都忘了回去吃了。男孩紧紧地搂着女孩的肩膀,女孩则把手撑在男孩的大腿或车板上,脚一着地就使劲儿蹬着弹起,随后又落了下来——夏日傍晚那微弱的光线,将此一幕小小的场景在一片昏暗中浮现了出来。此刻行人稀疏,有那么几个也都步履匆匆的。
“咯噔,吧嗒——上面的是老爷,下面的是叫花子……”
板车上的孩子合着“跷跷板”一上一下的节奏,嘴里不住地唱着。
突然,一个眉毛长得十分清秀的十二三岁的男孩,松开了抱着左右两个女孩的双手,扭头朝后面嚷道:
“不行,要重新编组了。”
“怎么了?有什么好重编的嘛?这不是挺好的吗?还是快点跷吧。”
背对着他的另一侧的一个孩子回答道。
“不重编不行。太没意思了。坐车把这儿的吃亏嘛。跷不高啊。”
“说什么呢?瞎说!瞎说!你瞧瞧,不是跷一样高的吗?”
一个美得出奇,也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甩了甩她那一头肩上短发,回过头来说道:
“百合子你别开口。背靠背的人,是不知道谁高谁低的。不过我看到了。坐车把这儿的人吃亏了。”
“龙雄你也不会知道的。”
“一定要重新编组了。要不,我不干了。”
“坐车把那儿也不吃亏的嘛。换来换去的,多麻烦呀。还是跷得更快一些吧。”
“我不要。”
“你不要就别玩了。我知道你干吗不要的。什么呀,你不就想跟百合子编在一组里吗?”
一个搂着百合子的肩膀跟龙雄斗嘴的男孩,一针见血地说道。龙雄“啪”地跳下车来,双手抓住了车把,可就在此时,他与同一瞬间回过头来的百合子对上了眼神,不由得脸涨得通红,两道清秀的眉毛也明显透出了敌意。他恶狠狠地答道:
“你又怎么样呢?你不也就想着跟百合子编在一组吗?所以你才不愿意重新编组呢。”
此时百合子已经离开了板车,脸颊通红地在一旁站着。出人意料的是她居然不甘示弱地对与龙雄争吵的那个男孩说道:“我讨厌春三你说的话。这有什么呀,我就跟龙雄编在一组好了。”
“说什么呢?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玩什么跷跷板呢?疯丫头!”
“怎么了?不行吗?”
“不行啊。要是车主人一来,女孩子是跑不掉的。到时候你挨揍我可不管。”
春三也恼羞成怒了。
“挨打?挨谁的打?车主人叔叔,是经常上我家去玩的。”
“上家去玩算什么呢?我还经常坐他的车呢。”
“你吹牛!你什么时候坐他车了?”
对于春三与百合子的争吵龙雄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只觉得还没玩过瘾,于是就平静地说道:“怎么编组都行啊。还是再玩一会儿吧。好吧?”
“嗯。行啊。行是行,不过这次我要跟龙雄在一组里。”
春三被可恶的百合子伤了心,也被她的气势压制住了。
“女孩算什么呀?我才不要跟女孩在一组呢。没人想要跟女孩在一组的,是吧?龙雄,我们全是男孩编一组吧。怎么样?”
“怎么着都行啊。快点吧。”
龙雄这会儿已不再坚持先前的说法,能够接受春三的建议了。
“行啊。我也不跟龙雄在一组了。跟谁在一组还不一样吗?”
“可是,男孩女孩分开恐怕是不行的吧。女孩太轻,那就不好玩了。”
春三又说道。
要不说春三是傻瓜呢!——百合子将眼眸中的火花投给了龙雄,可龙雄却没能回以她所希望的眼色。百合子说道:
“女孩怎么了?女孩也不轻的。”
“胡说些什么呀!就是轻嘛。怂是轻嘛。”
再次受到伤害的春三目光变得尖刻起来了。
龙雄不温不火地插话道:
“百合子,你太逞强了。别这样。你肯定会输的。”
“龙雄,你这个怂包。我才不会输呢。”
说完,百合子回头看了看女孩子们。一数之下,男孩五个,女孩也是五个,可刨去他们三人,其余的都是小他们两三岁的小孩子了。
“你就会说大话。好啊,那就来试试吧。是吧,龙雄,来试试吧,看到底哪边重。”
百合子十分可爱地眯缝起眼睛,稍稍想了一会儿,就忽然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蹦蹦跳跳地说道:
“行啊。行啊。才不会输呢。你们就瞧好吧。——来吧。快来。”
百合子跑过去抓住了车把的前端,随即又在被她招过去的女孩们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吃吃地笑个不停。
“耍赖。这是耍赖啊。百合子,你耍赖可不行啊。怎么能抓住车把呢?得抓住车板才行嘛。”
“可那样不就输了吗?我倒是无所谓,可别的孩子都太小啊。”
春三也忍不住开口了:
“要耍赖的话,就不玩了。女孩子就会耍赖。”
“你不是男子汉吗?这下也赢不了了吧。还男子汉呢。怂包。”
“我就能赢。你别说大话。疯丫头。”
春三骂骂咧咧,随即又跟几个男孩子嘀咕了几句什么,突然喊起了号子:
“准备好了吗?一、二、三!”
五个男孩胳膊跟小肚子一齐使劲儿,猛地将板车压了下去。
百合子那抓住车把的手被强挑上去,受此冲击,她放开了手,“啪嗒”一下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身上那件漂亮的浴衣也像被风撩起了似的,卷了上去,门襟大开了。她飞快地合上了前襟,“滴溜”一翻身趴着,用双袖遮住脸蛋,抽抽搭搭地哭着不肯起来。
别的女孩因为没松手,故而没事儿。
“啊呀! ”
被吓坏了的男孩女孩全都跑到了摔倒在地的百合子的身边。偷窥了一下百合子的脸,确定仅仅是摔倒,并无大碍之后,春三就说道:
“爱哭鬼。要不说女孩子是怂包呢。动不动就哭。”
听了他这话,百合子嗖的一下就站起了身来,但双袖仍遮在脸上,用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好,你给我记着。我会去爸爸那儿告状的——我妈说了,不要跟春三那种人家的孩子玩——还有,龙雄,你也坏。太过分了。”
随后她就一转身,跑到了一户种着许多梧桐树,半西洋式的房子前,把脸贴在门上,瘦小的肩膀不停地抽搐着。
“说什么家呀。你家还不是乡下人家吗?我们才不认识你老爸呢。”
说着,春三又开始鼓动别的孩子要么继续玩跷跷板,要么重新开始玩别的游戏。可是龙雄也好别的男孩女孩也好,都很在意趴在门上哭泣的百合子,并由此而想到了自己的家。
无精打采的春三像是看懂了趴在门上却不开门进去的百合子的心思,他快步跑到她身边,将嘴巴凑到了她的耳朵旁。百合子一转身,仰起了脸来,春三趁势凑上前去,像是抱住了她似的,跟她嘀咕了起来。
百合子微微地点了点头之后正面看着春三,略带羞涩地笑了笑,并再次点了点头。紧接着,春三就跟百合子一起回到了板车那儿。
这次,龙雄与春三和百合子以及另一个女孩编成了一组,板车的另一端则坐着六个较小的孩子。龙雄和春三都用胳膊搂着百合子的肩膀,玩开了跷跷板游戏。
五分钟过后,大颗大颗的雨滴突然打在了已经长出了叶子的樱花树上,随后又砸到了地面上,敲击起板车来。原来在此之前,孩子们光顾了玩,根本没谁抬头望一眼早已断黑了的天空。
“啊呀!下阵雨了!好冷呀。淋湿了。要淋成落汤鸡了!”
“下雨又怎么了?不会淋湿的。”
男孩们手上使劲儿压住想要站起身来的女孩,扭动身体,“咔嗒”“咕咚”地加快了跷跷板的频率。
“不要嘛。我说了,不要嘛。冷啊。要挨骂的。”
阵雨越来越大,将大街染成了一片苍茫。
“下雨啦,散伙喽……”
春三叫喊着跳起身来,男孩子们全都撒开脚丫子跑了。
“啊呀!太过分了!”
倾盆大雨中,被抛弃在板车上的百合子大叫道。
向阳之地
二十四岁那年的秋天,我在海边旅馆里遇到了一个姑娘。恋爱由此开始。
那姑娘突然直着脖颈子,举起和服袖子来,遮住了脸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我窘态毕露,满脸苦涩。
“我又那样子看你的脸了,是吧?”
“嗯——不过,也没关系啦。”
姑娘嗓音柔美,语言俏皮,让我稍稍觉得好过了一些。
“对不起啊。”
“哪里?其实也没什么的——没事儿。”
姑娘放下了衣袖,脸上露出了要为承受我的视线而稍做努力的表情。我则把视线转向了大海。
我有个紧盯着身边的人看的毛病。几乎没人受得了。我也常想着要改掉这个毛病,可只要身边有人,我若不紧盯着其脸看,就会觉得十分痛苦。每当发现自己的这个老毛病又犯了,我就会极度地讨厌自己。我觉得这恐怕是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爹娘,没了家庭,寄养在别人家时尽看人脸色造成的。
这么个毛病到底是我寄人篱下时形成的呢?还是在此之前,在自己家里时就已经有了的呢?——有时我也如此这般地拼命回忆,可总也勾不起足以澄清此事的回忆来。
——然而,就在我为了不去盯着姑娘的脸蛋看而将视线转向大海时,我看见一片秋日阳光下的海滩。那片向阳之地,唤醒了我脑海中尘封已久的记忆。
父母死后,我曾与祖父二人在乡下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祖父是个盲人。他常年面朝东方,坐在同一间屋子里的同一个地方——一个长火钵前。并不时转动脖子——转向南方。从不将脸转向北方。自从我注意到祖父的这一怪癖之后,就一直耿耿于怀,再也放不下了。我好多次坐在他的对面,死死地盯着他的脸,想知道他是否也偶尔朝北方转一下脖子。可是,祖父就像个电动人偶似的,每隔五分钟朝右转动一下脖子——只转向南方。这让我觉得单调乏味,却又不寒而栗。南边是向阳之地。我胡思乱想道:原来只有南方才会让瞎子也感受到些许的光明!
——现在,我回想起了这久已忘怀了的“向阳之地”。
这个记忆让我明白:我曾怀着他转向北方的期待而紧盯着祖父的脸,又由于他是个盲人,自然是我盯着他的时候居多,由此便养成了紧盯着别人的脸蛋看的坏毛病。原来我的这个毛病在自己家时就已经有了,并不是我那自轻自贱心态的后遗症。于是我就放心了:我根本不必为此毛病而自怨自艾。一念及此,我便欣喜如狂,内心雀跃不已。尤其在此我为了心爱的姑娘而要极力净化自己的心灵之际,更是喜不自胜。
何况姑娘也说了:
“其实我已经习惯了,只是多少还有些害臊罢了。”
那动听的话音里,分明包含着“你可以把视线转回到我脸上来了”的意味。似乎她刚才就觉得自己的举动是很不得体的。
我面带笑容,望着姑娘。姑娘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随即又使了个狡黠的眼色,孩子气地说道:
“反正我的脸,以后每日每夜地看,就会变得不那么稀罕的。放心好了。”
我笑了。我觉得对于姑娘的亲近感一下子提升了许多。我真想带着姑娘与对祖父的记忆一起去沙滩上的那片向阳之地。
脆弱的器皿
大街的十字路口,有爿古董店。路边店旁,立着一尊瓷的观音像。高矮如同十二岁的少女。电车一过,观世音冰冷的肌肤便同玻璃门一起轻轻地颤悠。我每次走过,神经都微微感到痛楚,担心瓷像该不会倒下来吧?——由是做了一梦。
观世音直挺挺朝我倒了下来。
一双低垂而修长的皓腕,突然伸出,搂住我的脖子。无生命的手臂有了生命引起的那份惊悸,瓷器那种冰冷的感觉,吓得我慌忙闪开身子。
观世音无声地扑倒在地,摔得粉碎。
于是,她自行拣起碎片。
她蹲下来,只有一点大,匆忙拾掇散落开来的晶亮的瓷片。她的出现,令我惊讶。正想开口辩解几句,倏然一梦醒来。
这些似乎都是观音像倒下以后刹那间的事。
我试着去解这个梦。
“尔等对待妻子,要如同脆弱的器皿。”
当时,脑海里常浮现出《圣经》上的这句话。“脆弱的器皿”,总使我联想起瓷器。连类而想到她。
年轻女孩儿实在易受伤害。有一说法,恋爱本身,就会毁掉年轻处子。我便这么认为。
——方才梦中,不正是她在忙不迭收拾自家的碎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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