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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一瞬,了此一生。从此你全了我的情,我守了你的诺。花开花落,忘尽前缘,便再也不要见了。
这凡间七情六欲,真如洪水猛兽,猜不透,又打不过。
他记得她,她不识他。但有什么关系呢?若能守护在她身侧,如此便已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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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京都太平府巷末有一家医馆,名曰“见素”,掌柜狄姜只医鬼怪不医人。
一日心血来潮,她挥笔写就荡气回肠《花神录》,记载十二花神之往事。
愿为有情者留存后世缘分,为悔过者指明救赎之道。
殊不知,她亦身处情网之中。
纨绔王爷武瑞安,天下第一美男子,流连红尘,却愿为狄姜斩断情根,忠贞不贰。
冥冥之中,命运相连。为自证心意,他请军出塞,驻守边关。
大漠孤烟,黄沙满天,漫山遍野的马革裹尸,累累白骨。
而他心中所念,是有朝一日,堂堂正正站在心爱的女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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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柏夏:
人气作家,编剧。
创作了多部高人气长篇小说。
其文风大气,以人物刻画和情节动人见长,擅长奇幻、古装、都市等多种故事题材创作。
代表作品:《花神录》《非夜琉莹》《帝女无疆》《蒲桃》《唯许你天真》《航向晨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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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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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楔子 见素医馆
第Y卷 暗香·疏影
第Y章 春来
第二章 不灭灯
第三章 生死劫
第四章 不悔
第五章 花神录
第二卷 杏花·天隐
第六章 弧光林
第七章 惊蛰
第八章 医鬼
第九章 凶案
第十章 什刹花
第十一章 杏花花神
第三卷 桃林·芳菲烬
第十二章 九渡河
第十三章 借尸还魂
第十四章 成天印
第十五章 免死金牌
第十六章 桃花花神
下册
第四卷 牡丹·绝艳
第十八章 花开时节又逢君
第十九章 欢宜馆
第二十章 微服私访
第二十一章 科举
第二十二章 无头公主
第二十三章 盛宠
第二十四章 惊变
第二十五章 牡丹花神
第五卷 丹若·殊途
第二十六章 杀人鸟
第二十七章 丹若花引
第二十八章 和亲
第二十九章 柔然公主
第三十章 丹若花神
番外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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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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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见素医馆
宣武国,女帝辰曌五年。
宣武国在历经文献之乱后,武延夺权,一掌天下。武延登基后十年,薨,史称献帝。其子武兴即位,又三月暴毙,史称哀帝。其弟武隆登基,又五年,其母辰曌怒其不争,哀其耽于玩乐、不问国事,遂废之。而后辰曌自立为皇,女帝登基,天下始定,百废待兴。
在京都太平府南大街第三条巷子的末尾处,有一家医馆,名为见素。平时巷子里极少有人经过,许多年下来,周遭的铺子走的走,散的散,最后只剩下这一家。
医馆生意寥寥,常年冷清。坐诊大夫名唤问药,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替她抓药的是一个约莫十岁大的药童,名叫书香。传说掌柜的姓狄,但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因店里常年无事,她便成日都在睡觉,一直要睡到日薄西山了才起床。
听过狄姜这个名字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彻彻底底的黑心人,药材卖得比别家贵了三倍不止,但见素医馆货物十分齐全,无论来人需要什么药,狄姜都能拿出来,这便成了见素医馆直到现在都没有关门的原因。
见素医馆坐北朝南,通体木质结构,分为前厅和后院。前厅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供人休憩的卧室,下层便是正厅之所在,看病、抓药、访客全在这里。后院除了一间卧室、一间柴房之外,还有一棵大榕树。榕树终年青翠,将整个后院笼罩其中,冬来暖和夏来凉爽。狄姜就是因为这大榕树才看中了这间院子,遂将院子买了下来,几年来过得甚为舒心。
坊间传言南大街的这条支巷临近午门,怨气深重,一般人都不愿意生活在这里。狄姜倒是不怕这些,因此落得个清静,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医馆旁边新开了一家棺材铺。这天晌午,棺材铺开张之时鞭炮炸响,惊醒了梦中的狄姜。狄姜住在二楼,推开窗户便能看见一身着青灰道袍的男子负手而立,他剑眉星目,轮廓坚毅,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对着身前的男童道:“长生,待会儿把施法的器具都搬到地下室去,小心别摔坏了。还有那些符咒,一个字都错不得,可记住了?”
“徒儿记住了。”长生应了一声,便继续搬着棺材板往里走,一会儿工夫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年轻的道长站在门口,望着狄姜的方向,似在思索。他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含笑看着自己,但他看不见她。两道目光在时空中交会,却又彼此错过。
“咚咚咚。”这时,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
狄姜知晓是问药来了,便应了一声:“进来。”
问药穿着鹅黄色的纱衣,走进来后,径直坐在了狄姜身边,一脸苦大仇深地说道:“掌柜的,旁边来了个道士,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狄姜似乎并不担心,她一脸倦怠地瞧着楼下的道士,淡淡道,“若井水不犯河水,就相安无事。”
“若井水犯了河水呢?”
狄姜眯起眼,笑了笑:“那就收了他。”
“当真?”问药舔了舔舌头,“我可好久没出手了,真是想念得紧啊!”
狄姜睨了她一眼,便合上窗户,打着哈欠将她向外赶:“天色尚早,容我再睡会儿。”
“姑奶奶,这都大中午了!”
“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若每天不睡满八个时辰,可是连饭都吃不下的呀!”狄姜表情夸张,含笑应她。
“你真是懒死算了!”
“懒死,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问药“哼”了一声,又道:“新邻居来了,咱们不去拜会拜会?”
“不急,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狄姜笑了笑,催促着问药离去。
问药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下了楼。
待狄姜确定问药已经下楼,再没有人会来扰自己清梦了,才回到床上放下了床帘。厚重的床帘将光亮隔绝在外,她很快便又进入了梦乡。梦里,她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身常行慈,口常行慈,意常行慈。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而她只是笑着答道:“佛不度人,只度己。”
第二日一早,钟旭自梦中闻到一股异香,惊醒后,便立即拿起木剑追着香味而去。经过北大街时,香味愈来愈浓郁,就在此时,巷口突然冲出来一名锦衣女子,径直向着钟旭倒来。
“道长,我好晕。”
女子柔软的身子靠在钟旭身上,钟旭急急收住长剑,确保没有伤害到身前的女子才稍稍放下心。这一遭,他险些被自己的剑气所伤,虎口微微发麻。
钟旭有些不耐地低头打量着伏在自己面前的锦衣女子,只见她约莫二十上下,鹅蛋脸,身穿水绿色的精致衣物,青丝拢在脑后随意绾了一个小髻,却没有一丝碎发垂落。她右手提竹篮,篮子里装着一个酒坛,左手捧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杯,杯子里还盛了些透明的液体。
异香不是从她身上发出,想来,她不过是哪家的卖酒女罢了。
钟旭蹙眉,十分急迫地将她向外赶:“贫道有要事在身,不便拖延,你快让开!”
“可是道长,人家真的好晕。”女子作势又向他靠来,整个人软软地倚在他身上,“这样的三伏天,想来是中暑了。”
“胡说八道!寒冬腊月哪里来的三伏天?我看你分明是酒后乱性!男女授受不亲,快离我远些!”钟旭说着,接连推了她两把。
可说来也奇怪,她整个人就像是粘在了他身上,任他怎么推都推不开。
“快让开,莫挡着我做事!”钟旭急道。
“道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看在我是弱女子的分上,行行好吧。”身前的女子不依不饶,“何况我家就在前边,你送我回去,不会耽搁你多少时辰的。”
钟旭看了一眼天色,见还是正午时辰,何况这女子就像一块糖紧紧粘住自己,怎么躲都躲不开,他索性收起长剑,扶起她:“好吧,我先送你回府。”
“你家住何处?”钟旭道。
女子睁大了眼睛,不假思索地答道:“见素医馆。”
“见素医馆?”钟旭闻言,眼神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丝毫不掩怀疑的意味,蹙眉道,“我来往此地许多次,可从未听闻有这样一间医馆。”
“就在前边,我给你指路。”女子苍白的面上浮起盈盈一笑,毫不避忌地将头枕在钟旭肩上,引来周遭过路人连番欣羡。
太初盛世,太平府民风开放,对此并无多少置喙,何况她本也不是朱门大户,没那许多规矩。钟旭却有些被吓到。他久居青云山,一心修道,哪里有心人间风月?这是他下山以来遇见的第Y个同他说话的女子,且还是一个如此奔放的女子。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丝毫不愿低头看她。
二人走着走着,前方人家愈见稀少。
“还没到吗?”
“哎呀,头好晕,我要晕了。”女子深呼一口气,两眼一翻便没了生气。
“姑娘!”钟旭惊得目瞪口呆,连忙去探她的鼻息,见她只是昏迷了才放下心来。他推了她几把,见她毫无反应,只得将她背在背上。他向路人打探见素医馆的方位,可惜一路走来,没有一个人听闻过这间医馆。
眼看太阳西落,夜幕降临,钟旭看着远方天幕,心中一凛,暗啐一口:“算你走运,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钟旭走着走着,将西市逛了一个遍都没发现医馆“见素”,最终只得背着她回了自己的棺材铺,岂料他刚走到门口,背上的绿衣女子就抬起了头,指着前边喜道:“哎呀,多谢道长,我到家了。”
“到家?”钟旭凝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居然在拐角处看到了一家店铺,铺子上挂着一排红色的小灯笼,在夜幕中发着荧荧火光。钟旭走过去,在侧面发现了医馆的正门,只见一块牌匾横亘在门上,上书两个哑金大字:见素。
钟旭看着面前的朱漆大门,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才确定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觉!这家医馆就在棺材铺的正对面!
可明明晌午还没见,怎么这会儿对面就出现了一间医馆?
“哪里来的怪物!”钟旭将女子放下,抽出长剑指向她。
“怪物?哪里有怪物?”狄姜眨了眨眼睛,随即拂开他的剑,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壶酒递给他,“新酿的梅花酒,来一杯吧?”
钟旭冷哼一声:“我乃修道之人,酒这种东西从来都不碰。”
狄姜笑意更甚了:“从前你最爱的就是酒,如今倒真是改头换面了。”
“从前?你认识我?”钟旭一愣,旋即斩钉截铁地摇头,“不可能,你认错人了。”
狄姜笑着摇了摇扇子,高深莫测地点点头:“许是如此,不过相逢即是有缘,道长,以后可要多多指教。”
钟旭眯起眼打量她,任他心性再老实,现在也该知晓眼前这个女子有古怪,但是他素来只与魑魅魍魉为敌,凡人的事情并不多插手,于是双手抱拳道:“天色已晚,姑娘早些休息,钟旭告辞。”
钟旭说完之后便快步离去,直到他走进棺材铺点亮了一盏红灯后,狄姜才转身回了屋。铺子里,书香在捣药,问药在看书,狄姜一见,心中又是一乐:“哟,今儿问药不再捣药居然看起书来了,书香不看书反倒开始收拾药材了,真是稀罕事!”
书香淡淡瞥了狄姜一眼,继续捣药。而问药像打开了话匣子:“掌柜的,你可回来了!这一下午都去哪儿了?这书呆子偏说我每日捣药烦着他看书了,我今儿就让他示范示范,怎样捣药能不出声儿!”
“于是你开始看书了?”
“那可不,他非说我一捣药就妨碍他看书,会读不进去,我偏不信。我现在就读给他看,让他知道这是他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那你读进去了吗?”
“当然了!”问药自负一笑。
狄姜“嗯”了一声,准备上楼,临走前似乎是忍不住想起了什么,道:“那个……虽然我不想掺和你们的纷争,但是我想说,问药,你的书拿反了。”
“什么?”问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书香听到这儿,没有忍住,大笑出声。
“笑什么笑!药捣完了?”问药一书砸过去,书香立即收起笑意,继续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捣药。
夜晚,狄姜用过晚餐后,才想起将篮中的酒坛拿出来。她将酒坛摆在桌上,向它吹了一口气,霎时间,房内漾起一团迷雾,迷雾之后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
那身影娉婷摇曳,仪态万方,她向狄姜幽幽行了一个躬身礼,柔声道:“谢姑姑搭救。”
“哎,你先别急着谢我,今日我救你一命,也许来日我也会有需要你的时候,到那时或许我还要感谢你才是。”
“只要姑姑开口,小女子万死不辞。”
“没有那么严重。”狄姜摇着羽扇,呵呵一笑,“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当真?”女子双眼一亮,神情激动,“我还能去见他?”
“当然能,为什么不能?”
“他们说……我会害死他。”
“他们是何人?”
“那些道士。”
“他们的话怎么可信呢?你听我的话,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女子走后,狄姜面带微笑,从酒坛里倒出一杯酒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笑道:“梅花珍酿,诚不欺人。”
第Y卷?暗香·疏影
第Y章
春来
今天立春,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岁朝春。家家户户都在剪燕子、贴宜春,连狄姜也不例外。
狄姜是个大夫,在太平府南大街的尽头开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医馆,名曰“见素”。见素医馆门庭落寂,人烟稀少,每日到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她还有一个邻居,名叫钟旭,他和徒弟一起在医馆对面开了一间棺材铺。当然,他并不似一般的棺材铺掌柜,还有一个副业,替人处理阴司债务。
狄姜时常跟他说:“人的罪孽要么是前世种的因,要么是今世结的果,你替他们挡了煞,最终这煞气会全数返报在你的身上,到时,恐怕连神仙都救不了。”
钟旭闻言,每次都会一挑眉毛,骄傲地同她说:“我的事情神仙不敢管,自会有人管。”
狄姜也总是笑问他:“谁呀?”
钟旭这时多半是“哼”一声,向她扔去一个白眼:“说了你也不认识。”
每次说到这儿,狄姜都只能悻悻地点点头,回他一句“哦”,草草结束了对话。
或许在钟旭心里,医馆和棺材铺本来就是死对头,加上第Y次莫名其妙的见面,他坚定地认为他们之间是无法共存的。狄姜面对他因为行业而衍生出来的敌意,表示无辜极了。
“掌柜的,快看我剪得好不好?”
问药的话让狄姜从思绪里抽身,她转过头,便见问药手中拿着春花,献宝似的递到自己眼前,还不等她说话,就听书香在一旁嗤笑道:“那哪是燕子?倒像只烧鸡。”
狄姜仔细一看,点了点头,发现确如书香所言,问药的燕子身长尾短,活脱脱像足了一只被拔光毛的鸡。
“你的才是鸡!我倒要看看,你剪得有多好!”问药撇过头,将书香手中的折纸抢下,打开来便见一只雏燕跃然纸上,灵巧可爱,煞是乖顺。
这一来,就连火药桶似的问药都不禁连连咋舌:“行啊书香,去年还跟狗啃泥似的,今年怎就剪出花样儿来了!”
“是掌柜的教导有方。”书香淡淡地回了一句,又拿了另一张红纸来剪。
问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又凑到狄姜跟前,拿起一张剪好了的窗花问:“掌柜的,为什么你剪的燕子要么是成双成对,要么是比翼齐飞?”
“不好看吗?”
“好看啊!”问药连连点头,“只是……未免有些凡心未消的意思,莫非您想情郎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狄姜一惊,放下手中的活儿。
“你看书香的,就全是一只一只的。”问药指着书香。
书香听到这儿,抬起眼看了问药一眼,冷冷道:“那是因为掌柜的还没教。”
“难道连你也觉得春燕该是一对一对的?”问药看向书香,书香却没有答话,而是继续低头忙活他的事情。
这时,狄姜出来打圆场,她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觉得这样显得热闹。好了,够用了,先把这些剪好的燕子都贴到窗户上去。”
“好嘞!”问药将事先准备好的糨糊糊在窗上,狄姜和书香就跟在她后面一张一张去贴窗花。
贴春燕是古来的习俗,传说能唤来春天,引得百花盛开。看着一只只燕子出现在自家的窗户上,狄姜别提有多高兴了。它们每一只都栩栩如生,代表着年味和情怀,承载着大伙儿对新一年的期望。
狄姜贴好之后,轻轻推开窗户,看了眼对面冷清的棺材铺,对问药说:“一会儿你挑几只品相好的燕子送到棺材铺去。”
“给那个臭道士?”问药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人家师徒二人守着个棺材铺也怪冷清的,两个大男人肯定不会剪燕子,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此也是应该的。”
“知道了。”问药不情不愿地拿着几只剪好的燕子送去了棺材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岂料,她一回来便十分聒噪地大声嚷嚷道,“你们猜,我刚刚在棺材铺遇见谁了?”
书香很是淡定,眼皮子都不抬地继续扫他的地,就像没听到一般。
屋子里只有主仆三人,虽然问药平时就很冒失,但见她如此兴奋,狄姜也只得配合一下,问她:“谁呀?”
问药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朝第Y美男子,辰皇第六子,武王爷武瑞安!”
“哦?”狄姜有些惊讶,武王爷的名号连少问世事的她都曾有耳闻,可见名气之大,也不怪问药会如此激动。
“你们猜瑞安王爷去棺材铺做什么?”问药又道。
“当然是买棺材了。”
“肤浅!”问药眼眸一转,在狄姜对面坐下,狄姜替她倒了杯茶,笑道,“别激动,来,喝点儿水。”
问药哪有空喝水,将水杯推到一边,倾过身子对狄姜说:“瑞安王爷的母后可是当今圣上,家中无妻妾更无子嗣,他怎么会自己跑来订棺材?退一万步说,真的有重要之人过世,派个家丁太监婢女什么的来处理不行吗?怎么会在大过年的时候,自己一个人乘夜前来?”
“你确定那是武王爷?”
“当然了!他可是我朝思暮想的人啊……我怎会看错!”
“哦,恭喜你见到了心上人。”狄姜没当回事,低头拿起桌上一方绣帕开始做女红。
问药见状立刻夺过她的绣帕,一字一句道:“瑞安王爷订了一副棺材,嘱咐连夜送到山里去!”
“到底还是去买棺材的。”狄姜掩嘴一笑,不想她再烦扰自己,于是顺着她道,“你还听到些什么了?”
“我送了燕子就被赶出来了,没听他们说了什么,不过这棺材肯定有问题!”
“若真有问题迟早也要传到我这儿来,你急什么?”狄姜笑笑,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有什么新鲜事明日再说与我听,我先去歇息了。”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问药翻了个白眼,拦住狄姜的去路,哪知狄姜稍稍一躲便从她身旁绕了过去。
“什么都没听到就如此激动,这些年都白修炼了。”书香听不下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岂料这句话立马招来问药一拳,书香吃痛,却也不跟她计较,轻轻说了句“孺子不可教”便出去了。
问药这才想起继续去追狄姜,边走边道:“掌柜的,你别走!说不定我们就有生意了!”
狄姜只当作没听到,“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将问药关在了外头。问药在门口又嘟囔了几声,见狄姜如何都不感兴趣,只得放弃,一脸失望地回了房。
问药的脚步声远去,世界好不容易都安静下来了,狄姜才轻轻推开窗向下望去。此时,正巧一华服公子从棺材铺走出来。他一袭紫衣,低调内敛,身姿卓绝,气宇不凡,一张桃花面生得连狄姜都禁不住心头猛跳。
“生了这样一副绝世姿容,也不怪女子主动往上贴了。”狄姜沉吟,想起问药常年在自己耳边八卦的那些内容。
传闻武王爷是当今女皇辰曌的第六子,从不参与朝政,唯一的喜好便是流连花丛,经常闹出些花边趣闻,在坊间流传。但说来也奇怪,与他有过一段故事的女子没有一人不对他念念不忘,嘴里头只道他的好,就算他喜新厌旧爱上旁人,也无人说他的坏话。男人能做到他这个分上,真是叫人佩服。
狄姜看着武瑞安的背影若有所思,却不想这一切都被钟旭瞧在了眼里。她回过神,便见钟旭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眼神里好似在说:“以色取人,轻浮浅薄。”
狄姜一挑眉,笑着朝他舔了舔嘴唇。干裂的嘴唇得到了润滑,缀在白净的面上,显得娇艳欲滴。
钟旭见状大惊,急匆匆地跑回了铺子,“啪”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这钟老板啊,真是可爱得紧。”见他如此认真,狄姜不禁笑出了声。
接下来两日很清闲,铺子里没什么客人,独独城外五里坡的狸夫人来取了些安胎药。
狸夫人一人抚育十数子,狄姜不好意思多收她的钱,而狸夫人也不愿白占便宜,第三日便差长子给狄姜送了些陈年的果子酒。
“替我多谢狸夫人,我就不留你在此地用晚餐了。”狄姜看了眼对面的棺材铺。狸长子心里明白,于是很快便告辞离开了。
等他走后,狄姜立即打开酒坛尝了一口,一时间酒香四溢,煞是醉人。
“这酒光闻便知是珍品,狸夫人当真是有心了。”书香淡淡道。
“谁说不是呢?这酒若卖出去,千金都值得的呀。”狄姜点头,一脸满足地表示赞同。
“给我也试试。”问药立刻取来酒盏,想要尝一尝。
狄姜拂开她的手,道:“这些年来好东西没亏待过你们,这个我给钟老板送去。”不顾问药幽怨的眼神,她很快就走出药铺,来到了棺材铺里。
“钟老板?”狄姜唤了两声,并没有人来接待她。她四周溜达了一圈,见棺材店里确实没人,长生也不在,该是出去送货了。狄姜也不客气,只当这是自己家里,径直走向了里屋。
里屋里,钟旭正与一尼姑对坐相商。
“瑞安王爷吩咐的事情贫尼实在做不到,还望……”尼姑说到一半,见狄姜来了便立刻闭上了嘴巴,只道了句“阿弥陀佛”便静静地立在一旁。
钟旭见状回头,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客人送了些好酒,拿来与你尝尝。”狄姜摇了摇手中的酒坛。
“不用,贫道不吃酒,您请回吧。”钟旭断然拒绝,恨不得将自己与狄姜的距离拉到十足远。
狄姜就当听不懂钟旭的话似的,又走近了两步,将酒放在桌上,笑道:“咱们是邻居,何必这么见外?总要多走动走动才好。”
狄姜刚想打开酒坛,钟旭便将酒坛扔回她的怀里,道:“贫道高攀不起,您还是快走吧。”
“哪里是高攀了,你不也是掌柜的?”狄姜仍不死心。
钟旭叹了口气,指着一旁的尼姑道:“我们乃是出家人,你且还在十丈红尘中,身穿云锦,喝酒吃肉,与我们实在不是一路人,狄掌柜请不要再与我开玩笑了。”
“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虽穿云锦,可你怎知我心中不以清贫为伍?我虽饮酒食肉,你又怎知我心不向佛?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古人留下的话必然有几分道理。”狄姜笑着举起杯,递给那名叫流云的尼姑,“师太,莫要太拘谨了,您要不要也来上一杯?”
“你太不懂事了!”钟旭忙拂开狄姜的袖子,怒道,“回去!别杵在这儿丢人!”
狄姜见他俩脸都绿了,想是真生气了,只得悻悻地抱起酒坛,转身出了铺子。
狄姜回到铺子里,便见问药刚送走一个客人。那人打扮得十分规整,不像是个普通的下人。果然,等他一走远,问药便献宝似的走近了贴着她的耳朵道:“我说什么来着,瑞安王府肯定会出事!”
“那是谁呀?”狄姜问。
“王爷府中的管家,邀我去王府给昭和公主诊病,我说掌柜的不在给推到了明日。”
“他自己进来的?”
“是。”
“嗯,我知道了。”狄姜将怀里的酒放在桌上,“便宜你们了,少喝点儿,明日要做正事。”
问药一见果子酒原封不动地又回来了,两眼立刻泛起精光,心里哪还有什么正经事,满脑子里只有酒了。
“多谢掌柜!”问药抱起酒坛转身就进了里屋,留下书香一人在角落里整理药材,好在他并不嗜酒,眼皮子都没见抬。
“这寒冬腊月的,真是困得紧。”狄姜打了个哈欠,见铺子今天也该没什么生意了,便决定回去补个觉。谁知她一夜无梦,不知不觉竟然睡到了第二日中午,若不是问药来叫,她只怕要睡到下午去。
“掌柜的,我昨儿个打听了下,听说这昭和公主武婧仪很是刁蛮,近些日子更是变本加厉,闹得府里鸡犬不宁,已经死了好些人了!”
“哦?”狄姜抬了抬眼皮。
“昭和公主与瑞安王爷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前些日子武婧仪被当朝大将军龙茗退了婚,便一直住在瑞安王爷的府里,想来是忧思成疾了。老管家说宫里的太医早就来瞧过,太平府的大夫也快看了个遍,就是没一个人能瞧出个所以然来。”
狄姜想了想,道:“想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吧,否则,也寻不到咱们这儿来。”
“去瞧瞧再说。”
“好。”
问药背上药囊,与狄姜一齐穿过东西市,走了半天终于在闹市区的尽头见到了红墙绿瓦的瑞安王府。二人依着院墙而行,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正门,这是辰皇钦赐给武王爷的宅邸,极尽奢华之能事,活脱脱是一个缩小版的大明宫。
武王府承袭着皇家园林一贯的前宫后苑建造方法,严格按照森严的等级制度来建造。大门前方,刻有“武王府”三个大字的牌匾明晃晃地挂在横梁之上,六开的大门正中只有武王及同级或以上官员能进出,两边的可进出下级官员,最边上的两扇小门则是进出府中下人。狄姜和问药只能绕过大门,从另一侧开着的小门进出,这里是平民及府中下人会客时之用。
与倒夜香之人同级。
小门边站了两名带刀侍卫,其中年纪较长的侍卫见了她们便率先问道:“是见素医馆的狄大夫吧?”
狄姜点了点头。
“管家知会过,快请进。”侍卫让开了道,随即领着二人向里走。
“多谢。”
狄姜和问药跟着侍卫一路走来,这才知道武王府建造在镜和湖边,东边是前宫,后苑便是围着湖建造了一圈四合院,将湖环抱在中间。湖中心更有一座人工小岛,岛上有亭台别院,树木葱郁,由东西南北四条白玉廊桥连接,显得视野开阔,景观层叠深远。工人们独具匠心,将这一天然湖景和人造园林巧妙地结合在一起。
问药的眸子越瞪越大,险些就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她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府邸,一时间便没能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她紧紧拽着狄姜的手臂,惊呼道:“掌柜的,这武王府也未免太豪华了吧!”
侍卫走在前头,不住地回头看问药,眼中带着几分隐晦的笑意。狄姜虽然也觉得园林很震撼,但想想若和问药一般,实在是有些丢人,于是只轻咳了一声,点点头,没有接话。
“前面就是昭和公主暂居的楼东小院了。”侍卫道。
“多谢小哥。”
三人继续前行,穿过一条长廊,便来到了湖边一座二层小楼前,岂料三人刚走到楼梯口,便听二楼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女子尖锐的嘶喊,狄姜与问药吓得驻足不前。
“滚!本公主好得很!不需要你们诊治,都给本宫滚!”
“狄大夫别紧张,没什么大事。”侍卫一脸的风轻云淡,笑呵呵地安慰她们,然后继续领着她们往前走。紧接着,又听二楼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狄姜与问药不敢再靠近。很快,便见三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背包的药童。
“看来管家说的遍寻名医所言非虚,这才一会儿工夫,加上我就有四个大夫了。”狄姜扬了扬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对面几个大夫见问药也背着个药匣子,便知晓是同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露出一脸同情,然后急急地从她们身边绕了过去。背后管家刘长庆扬着手,手里还拎着三个钱袋子,大声嚷道:“赵大夫,钱大夫,孙大夫,你们的诊金还没拿呢!”
三个大夫像没听到,只顾着逃命,狄姜问药面面相觑,都觉得奇怪。
究竟上面有什么,吓得他们连诊金都不要了?
等最末尾的那名大夫走近了,狄姜才发现他的头上有一个碗大的血窟窿,鲜血正“噌噌”往外冒。
“流这么多血,他会不会死掉?”问药蹙眉。
狄姜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但看那大夫健步如飞,想是心中的惊吓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可怕。
“狄掌柜,这边请。”侍卫指了指二楼,丝毫没有要一同上去的意思。
“您不跟我们一起?”
侍卫坚定地摇了摇头:“公主的闺房,我不能去,也不敢去!”
“好吧……”狄姜说完,将问药推到前面,让她先走。
管家站在楼道上朝二人行了一礼,嘱咐道:“希望二位大夫能尽力医治公主殿下,王爷自有重赏。”
“当然!我们一定能治好公主,一切包在我们身上了!”问药一脸自信。
刘管家面色淡然,扬起嘴角敷衍地笑了笑:“那就多谢了。”
想来这样的话他已经说了许多次,但都成了白说,因为至今都没有大夫能治好公主的病,于是他也没把狄姜和问药这样的女大夫放在眼里。狄姜看出了他的敷衍,也不多与他争辩,径直跟着问药上了楼。
上楼后,入目所及一片狼藉。公主的闺阁大门朝内敞开着,屋里屋外遍地都是残渣,皆是粉碎的陶瓷、琉璃碴儿。
公主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将这些珍宝都砸了个干净?
狄姜看着满地宝贝,很是心疼,她推了推问药,问药便大步走进了屋子。
狄姜跟着她走进去,一边走还一边观察,生怕飞出个什么玩意,将自己的脑袋也砸出个血窟窿。等她们进了屋,见能砸的都砸完了,剩下的都没有杀伤力,这才放下一颗心来。
“你们是何人?”前方传来阴森森的女声,狄姜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公主的身上。
“你是昭和公主?”狄姜瞪大了眼睛,眼见此人坐在窗边,披头散发、双目圆瞪,十足的疯婆子打扮,街上随便抓一个泼妇来也比她强上许多。除此之外,昭和公主的身上还布满了黑气,一丝一缕将她缠绕得紧紧的,包成了一个团,竟连一丝皇气都看不见。
狄姜和问药都惊呆了。她们知道,那些黑丝皆是来自地府的气息,伴随着挥之不去的深深的怨气,会将她折磨得不似人形,形容枯槁,最后自然便逃不过一个死字。
“你们是何人?”武婧仪冷哼一声,又问了一遍。
问药这才回过神,答道:“我们是见素医馆的大夫。”
“大夫?”武婧仪一听来人又是大夫,立即发了狂,大叫道,“本宫没病!为什么皇兄总说本宫病了!本宫没有病!!你们都给本宫滚!!!”
狄姜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叫有病,什么是有病?
问药看不下去了,懒得同她绕弯子,索性开门见山道:“对,你的确没有病,死人怎么会有病呢?”
“你……你在胡说什么?”武婧仪面色一白。
“我在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问药一脸淡然,端的架势比狄姜还要足。
“你!”武婧仪怒气冲冲,随手想拿什么扔过来,找了片刻才发现身边已经没有能砸人的东西了,最终也只得伸出食指凌空戳着她们,浑身颤抖,“你们给本宫滚出去!本宫不想听你们废话!滚!”
“我们滚可以,但是下次来的肯定就不是大夫了。你知道武王爷很疼你,待他寻遍坊间还不能治好你的病,那下次来的就不会是寻常人了。”
问药说完,武婧仪突然就平静了,她静静地站着,冷冷道:“不是寻常人,还能有谁?”
“道士。”问药说完,武婧仪便笑了,且笑得十分狷狂。
“道士?阎王爷我都不怕,还怕那些招摇撞骗的道士?”
“招摇撞骗的有,货真价实的也有,迟早都会遇到的。”
“哼,那我等着便是。”武婧仪说得毫不在乎,可原先充满攻击性的神色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比死人的脸色还要苍白。
“我叫问药,是见素医馆的坐诊大夫,这是我们掌柜的。”问药走过来站在狄姜身后,将她推到武婧仪面前。
狄姜不再沉默,对武婧仪友好地笑了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狄姜,也是个大夫。”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医人,只医鬼。”
武婧仪一脸狐疑,看着狄姜的脸有一瞬间的疑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大起来。
这时,狄姜悠悠转过头,看了眼窗外的寒梅,寒暄道:“这个时节正是梅花盛开之际,楼东小榭的梅花开了,梨园的梅花也开了,可煞是好看呢。”
狄姜一提起“梨园”,便见武婧仪面色一变。
“你到底是谁?”武婧仪指着狄姜,满脸惊惧。
“姑娘,听我一句劝,人的一生有很多的不如意,也有很多很多的遗憾。但那些遗憾大多都是自己的选择,你可以选择风轻云淡,也可以选择噩梦缠身,可无论怎样的结局到头来都不是别人给你的,而是你自己选择的。”
武婧仪闻言皱起了眉头,她虽然没有反驳,但显然也没有将狄姜的话放在心上。
狄姜本来便不指望自己说两句对方就能接受自己的忠告,于是笑了笑,道:“不管你和昭和公主有什么仇怨,你若想长久地在这个身体里待下去,就只能学着做武婧仪。否则,瑞安王爷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会让自己的妹妹回来,到时只怕你就什么都没了。”
“我现在还有什么吗?”武婧仪自嘲地笑了笑,满目凄凉,“我不过在苟延残喘,如今已是孤注一掷,我有什么好怕的?”
武婧仪不再自称本宫,她在狄姜面前几乎就是透明的,便不再端着这副公主的架子。
狄姜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便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会给你七天的时间。七日后,我会来带你走。”
“你凭什么!”武婧仪拍案而起,冲到狄姜面前瞪着她的双眼。
狄姜并不回避,盯着她的眸子微微一笑:“到时,你就知道了。”
说完,狄姜不再说话,径直走出门去。
问药见状,又对武婧仪强调了一次,道:“七日后见。”说完,她也跟着退了出去。
二人离开后,武婧仪就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狂躁,不吵不闹,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双目怔怔地发呆。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如梦惊醒一般,冲着楼下喊道:“来人!本宫要梳妆!”
狄姜和问药出门后,发现侍卫已经不在了,整个院子里空无一人,气氛很是沉重。这与前宫五步一兵十步一岗的模样有很大的出入。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问药打了个寒战。
“想来都被武婧仪吓走了吧……她脾气这样火爆,谁敢留在她的院子里?”狄姜摇摇头,“我们自己寻路出去便是。”
“这王府里未免也太奇怪了!”问药嘟囔了一句,向前走去,狄姜跟在她后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大半晌后,仍旧没见到小院的出口,路上也一个人都没遇到。
“掌柜的,我们莫不是遇上鬼打墙了?”
“胡说。”
“这里刚刚好像来过。”
“断不可能。”
“真的……”问药小声地嘟囔,但见狄姜稳如泰山便不再多说。其实狄姜也发现不对劲了,但她知道这绝不是鬼打墙。这世上还没有什么墙能困住她。
“现在的情状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狄姜顿了顿,道:“我们迷路了。”
是的,王府太大,她是路痴。
“掌柜的,您真镇定。”
“那是自然,否则怎么当掌柜的?”狄姜骄傲地扬了扬头,尤其在这种时候,在手下人面前绝不能露出半分迟疑。
“掌柜的,刚刚在屋里,您一点儿都不担心像那个大夫似的脑袋上被砸个血窟窿?”
“进屋之前我就打量过,那屋里能砸的都被砸光了,有什么好怕的?”
问药点头,细一回想觉得她说得甚为有理:“掌柜高瞻远瞩,实在令人佩服。”
狄姜笑了笑,信步走在王府里,闲聊之余突然发现她们已经迷路迷了个彻底,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王府的后花园。
后花园里住的大多是女眷,外人不得进入,但是瑞安王爷至今未娶,也没听说有哪家的姑娘能在此留宿,于是偌大的花园里居然没有人声,狄姜更觉得诧异了。
“这与市井传闻相背离啊……”
“瑞安王爷多情不假,但是也仅限于多情,他可不会什么人都往府里带的!”问药高兴得手舞足蹈,好奇道,“掌柜的,我们去看看瑞安王爷的房间吧!”
问药作势往前奔,狄姜连忙拉住她:“私闯王府的罪名我们可担待不起,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往哪儿走?”问药一愣,“反正已经迷路了,索性就当作王府一日游了。放在平日里,这种地方我们可进不来,多好的机会啊,对不对?”
狄姜眯起眼,竟觉得她说得十分有道理,但是她素来不喜多事,怕久留此处会出什么乱子。现下走也不是留了也不是,犹豫间,忽然听见对面的楼阁上传来一阵丝竹声。
丝竹声入耳,如春风拂面。
“真好听。”
“嗯。”狄姜郑重地点了点头。
狄姜惜才,对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很好奇,何况他既能吹出这样完美的笛声,想来本人也应当有着不俗的外表才是。
“吹笛之人技艺不俗,我们去看看。”狄姜领着问药,循着笛声走去。
二人一路走来,狄姜脑子里一直在幻想面前出现个绝世佳人,却不想走到了道路尽头,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吹笛之人正是不久前才分别的昭和公主,武婧仪。
狄姜这才惊觉,原来她们之前在楼东小榭的前院,绕了一大圈居然来到了后院,而此时的武婧仪不过是将头发梳理整齐,便全然变了一副模样。
她的黑发如墨如瀑,直顺地垂在肩上,一袭白色纱衣让她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仙气,就这样一身简单的装束,便使她不复之前的癫狂,现在就连称她一句绝代倾国也不为过了。
“公主就是公主,甭管身体里住着谁,只要脸蛋摆在那儿,怎么都好看。”问药止不住地称赞,连狄姜也不禁看呆了。
此时,笛声戛然而止。武婧仪发现了角落里的狄姜和问药。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武婧仪的面色瞬间变得冰冷,“你们还想怎样?”
“公主别误会,我与您约了七日那便是七日。”狄姜笑了笑,连忙解释道,“公主殿下,我们迷路了,还望差个人来为我们指条出府的明路。”
武婧仪指着花园尽头的小路:“这里的下人都被我打跑了,不会有人来的。你们只管向东走,遇岔路左转便是。”
“多谢公主殿下,那我们告退了。”狄姜矮下身子朝她福了一礼,问药有样学样,行完礼之后她们便匆匆往外走,不一会儿便从后门出了府。
“掌柜的,若是毁了她,倒真是可惜了。”问药看着墙内不远处的二层小楼,面上写满了同情。
狄姜点点头,很是赞同。
她素来喜欢美人,却发现自古美人都很薄命。
若她就这样没了,也着实是可惜了。
见素医馆里,书香已经将晚饭布置齐整,等着狄姜和问药回来。哪知她二人刚一进铺子,都异口同声道:“没什么胃口,今日不吃了。”
书香点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又原样把晚饭端进了厨房,自己在里头吃完之后才出来。而此时,狄姜和问药都已经回到各自的房间里,进入了梦乡。
第二章
不灭灯
第二日,狄姜难得起了个大早,走下楼时见书香和问药正在吃早饭,于是向他们打招呼:“早上好。”
书香和问药见到狄姜都是一脸惊讶。
“掌柜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太阳好好地在东边挂着,说什么傻话。”狄姜睨了她们一眼,“吃完快些去开铺子,今日有贵客登门。”
“贵客?谁呀?”问药好奇。
“来了你就知道了。”狄姜顿了顿,又补充道,“是你感兴趣的人物。”
“当真?”
“我何时诓过你?”
“经常啊……”
“出家人不打诳语。”狄姜嫣然一笑,半点儿开玩笑的意味都没有。
问药叹了口气,对书香说:“掌柜的又在玩角色扮演的游戏了。”
“扮演什么?”
“扮演出家人啊。你看看她,哪里有一点儿出家人的样子?还老说自己是出家人,我都替她脸红!”
书香没说话,问药见无人讨论,也觉得无趣,便放下了碗筷:“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说完,便向大堂走去。而书香则依旧很淡定,眼皮都没抬地自顾自吃着粥。
“竹柴的手艺是越发精进了,连馒头都能做得这样松软好吃。”狄姜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便止不住地赞叹。
“嗯,他兴趣所至,金石为开。”书香皱眉点了点头,看那副模样估计是想起了刚来太平府的那阵黑暗时光。
彼时主仆三人刚来太平府,书香和问药都不会做饭,狄姜又十指不沾阳春水,于是结结实实饿了好一阵子肚子。当他们在后院发现竹柴的时候他才刚刚成形,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若不是他躺在柴火堆里瑟瑟发抖,书香险些便将他当作一般柴火烧掉了。
后来书香教他说话认字,接触了一阵才知道,原来这些年他一直都被遗忘在角落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被遗忘了多少年。他在厨房里眼看着铺子的主人换了一代又一代,长年累月受到食物的熏陶,耳濡目染下做饭成了他最大的兴趣爱好。狄姜理所当然地让他当起了大厨,他们的生活水平很快便得到了显著的提高,到现在已经幸福值满溢了。
“掌……掌柜的!”就在这时,问药突然一脸慌张地跑进来,将狄姜的思绪唤了回来。
“怎么了?这样慌慌张张的,见鬼了?”
“不……不是!”问药连忙摇头,惊道:“是瑞……瑞安王爷来了!”
“哦?这是好事呀。”狄姜微笑,“我都说不打诳语了,没骗你吧?”
“可是咱们店里不是只有非人才能进吗!”
“准确来说,是和非人有关的人。武婧仪身带鬼气,是武瑞安的亲妹妹,他们现下正住在一起,能踏进我们医馆也不足为奇。就如同前些日子的管家一样。”狄姜纠正了问药,便站起身往店里走去。
刚一掀开帘子,便见武王爷端坐在问诊台前。依然是一身绛紫色的常服,虽色彩内敛低沉,但配上他如玉的眉眼,如何也低调不起来。坐在哪儿,哪儿便如日月星辉,耀眼到让人无法忽视。宣武第Y美男子的名头诚不欺人。
“民女参见瑞安王爷,王爷万福。”狄姜笑意盈盈地迎上去,在他身前福了一礼。
武瑞安抬起眼,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你就是狄大夫?”
“民女狄姜,是见素医馆的掌柜。”
“狄大夫免礼。”武瑞安将狄姜扶起,又道,“狄大夫好年轻,与我想象中不符。”
“怎么,我不像大夫吗?”狄姜“扑哧”一笑,“在王爷心中,我应当是什么模样?”
“老成持重,温文尔雅。”
“除了‘老’字不妥,其他民女都算担得起。”狄姜点点头,一本正经。
“是是是,狄掌柜说得不错。”武瑞安听了后豁然大笑,随后又道,“狄大夫知道本王会来?”
“知道,也不知道。”
“此话怎解?”
“令妹的病可有好转?”
“好了大半,只是……”武瑞安迟疑了片刻,“只是与从前还是有些出入。”
“想是没好透,还需吃几服药。”狄姜虽一脸淡然,却始终眼带笑意,这让武瑞安深感亲切,安心不少。
他点了点头,道:“本王也是这样猜想,婧仪自从被龙茗悔婚起,精神状态便不佳。其他大夫甚至连太医都无法靠近她,这许多天来也只对狄大夫不反感。今日本王便是特地来请狄大夫替婧仪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行医济世本是狄姜该做的,今日就算王爷不来我也会再去府上。一会儿我先开七日的药给公主送去,七日后如无意外,应是药到病除。”
“那就全权交给狄大夫了。”武瑞安一脸惊喜,连连答谢。
狄姜见桌上连杯茶水都没有,连声唤道:“问药,看茶。”
“不必了。”武瑞安抬手,示意问药不要麻烦了,又道,“本王还有要事处理,先告辞了,药本王随后派人来取。”
狄姜点点头,俯身恭送他离开:“王爷的吩咐,狄姜一定不负所托,王爷慢走。”
“一切拜托狄大夫了。”武瑞安说完,便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狄姜目送武瑞安走出了巷子,这时恰巧对面的棺材铺开了门。
钟旭收拾横板的间隙,一不小心与狄姜四目相对,狄姜见状,立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而钟旭依旧一副旁人欠了他五百两的表情,点了点头便继续收拾门板去了。
狄姜也没心思逗他,她还要忙着给武婧仪抓药。这时书香走了出来,她便对书香道:“上回罗老板送来的当归还剩下不少,新年之后他又要送来许多,你便将余下的都送去给昭和公主吧,记得磨成粉,外行人也分辨不出来。”
“是,掌柜的。”书香点头,开始在柜子里找当归。
狄姜想了一会儿,又叫住书香补充道:“记得方子上别写当归,你就写老山参配冬虫,再来点儿他们听都没听过的,什么天山雪莲一类的,表面要做得漂亮些,价格按十倍收,瑞安王爷他不差钱。”
“知道了。”书香一脸黑线,在诊台坐下,开始写方子。
钟旭站在棺材铺门口,将这一切都瞧了去,他的面上别提多色彩斑斓了,看得狄姜心里直乐呵,忍不住便冲他笑了笑,道:“钟老板,我跟你说啊,和瑞安王爷做生意可千万别客气,难得的皇家买卖,开张一次管三年哪……”
只听“嘭”的一声,钟旭直接转身关上了店门。
“他怎么了?”狄姜回头问书香。
书香摇头叹气,只管埋头写药方,没有理会她的提问。狄姜刚想再问,却见街角处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身穿绫罗织锦,步态不凡,来人正是武瑞安王爷。
“王爷怎么又回来了?”狄姜怕他要盯着自己抓药,于是立刻抓了几把当归,佯装成捣药的模样。可武瑞安走近了只是与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径直走进了对面的棺材铺。
“堂堂王爷,有什么事需要三番五次进一间小小的棺材铺?”问药在一旁,一脸好奇。
狄姜笑了笑:“他当然不会是为了买棺材,只怕是为了钟旭的副业吧。”
狄姜知道,这世间有真本事的道士不多,钟旭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过了一会儿,恰在书香将药材包好时,瑞安王爷便从钟旭铺子里走了出来,二人站在廊檐下又寒暄了两句便分道扬镳,很快,钟旭便带了长剑不知去向。看他面上那副样子,就像突然间多了一个杀父仇人,此刻,正要去手刃仇敌。
狄姜见状,心中一凛,连忙上前走到武瑞安面前停下:“王爷,您的药材已经备好了,您是这会儿亲自拿回去,还是一会儿我让人给送到王府去?”
“给本王吧,婧仪早些吃药,早些好起来要紧。”
“王爷说得极是。”狄姜笑靥如花,将一整包当归递了过去,同时还附上了一张天价的账单。
“多谢狄大夫。”武瑞安看也没看便将账单收进了袖口,“诊金待本王回府后派管家送来。”
狄姜笑弯了腰,连连道谢:“多谢王爷。”
“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是,狄姜恭送王爷。”狄姜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他,“敢问王爷可知钟老板去何处了?我与他约好了一起用午饭,这会子居然不见人了,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呢……”
“原来狄大夫与钟掌柜事先有约,是本王失礼了。”武瑞安蹙眉,神色里带了几分歉意,“刚才本王派他去出云庵办些事,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
“这样啊……自然王爷的事要紧,吃饭随时都可以。”狄姜恭身行礼,“民女不耽误王爷正事了,狄姜告退。”
“那本王改日再设宴答谢二位。”武瑞安点了点头,未再多语,转过身子便大步离开了。
等武瑞安一走,问药便上前问狄姜:“掌柜的,咱们什么时候约了钟旭,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狄姜睨了她一眼,“去准备准备,随我去出云庵。”
“尼姑庵?无端端的去那做甚?”问药瞪大了眼睛。
“求姻缘。”狄姜信口胡诌,但问药当了真。
“什么?”问药听闻,下巴都快惊掉了,“掌柜的您开什么玩笑?求姻缘该去月老祠,出云庵哪有那个功能?”
“别废话了,快去后院取些香烛来。”
“是……”问药见狄姜很是着急,纵然现下有十万个为什么也不敢再问,皱着眉头不太情愿地去了柴房。片刻后,她从灰堆里拿了一整套的祭祀用品出来,又仔细将它们在竹篓里摆置规整后,便提着竹篓随狄姜出了门。
二人刚一出城门,天上就飘起了绵绵细雨,衣裳上变得湿湿黏黏,连撑伞也没什么用处。护城河外,鸦雀此起彼伏地叫唤,叫得人毛骨悚然。狄姜厌烦地扫了一眼护城河,发现河岸边杂草丛生,竟连一只水獭都见不到。现下恰逢雨水时节,本应有水獭祭鱼,这是自然界的河神祭祀,祈求今年风调雨顺。这在往年最是寻常,而今年一只也没有遇见。
问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直觉告诉自己今年并不会是一个太平年,于是对狄姜道:“掌柜的,这还没到中午,天光居然已经这样低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呀?”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啊……”狄姜感叹了一句,便从竹篓里拿出一只灯笼来,灯笼撑开便自己亮了,遇水也不灭。
问药惊奇:“这是个好宝贝,我还以为丢了。”
“没有丢,这么好的宝贝,一直在我手里攥着呢。”
二人打着灯笼,一路无话,默契地往前走着。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雨水渐渐大了起来,伴着东风在黑压压的天空中淅淅沥沥地落下来,田边小径行人很少,除了狄姜与问药,远处只有出云庵大门边的两盏灯笼放出一点儿光芒,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狄姜领着问药走过去,刚一进庵堂便有一个姑子围上来,递了三枚香给二人。
“阿弥陀佛,多谢师太。”狄姜双手合十,虔诚地点了点头。
出云庵建了没多久,狄姜还是第Y次来这里,她拉着问药跪在蒲团上,一抬头,却发现殿上供着的菩萨很有些眼熟。菩萨右手持宝珠,左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向外,仰掌舒五指而向下,结了个与愿印。
“好像……是不成空明王菩萨的本誓标识。”问药在她边上淡声道。
狄姜望着金像,张大了嘴,一脸茫然。
明王即冥王,传说中的地府三君主之一,统领全族信仰,无鬼不尊崇。但因她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常年端坐地底,两耳不闻窗外事,既不帮人实现心愿,也不著书育人助人早登极乐,凡间为她雕塑立像者并不多。能在这里遇见,倒是惊奇。
果然,下一刻便听姑子道:“阿弥陀佛,出云庵供的是渡无量劫以来发善心的不成空明王菩萨,能给予众生坚定信念,让他们自我实现愿望,使众生所祈求之人生都能顺遂安康,是一位与众不同的菩萨。”
狄姜愣了愣,随即恢复常态虔诚地双手合十,向雕像低了低头,笑道:“是个好菩萨。”
姑子听见狄姜不咸不淡明显是敷衍的回答,面上有些挂不住,她面露不快,淡声道:“阿弥陀佛,施主请自便,贫尼要去诵经祈福了。”
“师太您忙。”狄姜见她走开倒是松了口气,寺庙庵堂这样的地方她其实并不太想来,若遇到以佛法开示世人的得道高僧也便罢了,最怕遇到榆木疙瘩,一心想着传播世人虚妄的满愿,倒叫世人白白浪费了心思。
“那是什么?”狄姜眼尖,看见大殿的礼佛牌位旁有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放了一块奇怪的牌位,比旁的略小了些,上面写的并非死人的生辰名讳,而是这些日子频繁出现的武王爷武瑞安。
问药也发现了此间的不妥,蹙眉道:“掌柜的,你有没有发现瑞安王爷近些日子有古怪?”
“嗯?”
“他虽与常人一般模样,可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不同旁人的气息,阴森森的,可具体是什么我说不上来。”
“死气。”狄姜一语点破,并不打算隐瞒。
“对!”问药一拍掌,“就是我们平日所见的死气,但是……又不完全是,掌柜的,你可要救救他呀!”
“你知道我不医人,只医鬼。”狄姜双手合十,对着大殿上的菩萨虔诚地磕了个头,笑道,“何况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王爷潇洒半世,自有他的命数,你急什么?”
“我不急,我就是可惜……”问药挠了挠脑袋,眼巴巴地看着狄姜,妄想从她口中得到些什么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狄姜并没有再理她,站起身捐了些香火钱,随后便向后院走去。问药无奈,也只得快步跟上。
一路上,狄姜没发现别的不妥,只遇到了几个在打扫的姑子,她们也没有为难二人,见到狄姜和问药便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随后便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二人穿过二殿进入后园,便见满院子的梅花竞相绽放,红艳似火,开得十分妖艳。
“我还没见过这样的梅花。”问药看了一眼便呆住了,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惊道,“我不是眼花了吧?这还是梅花吗?怎么比杜鹃还红!”
狄姜叹了口气,道:“因为梅树下埋了幽鬼啊。”
狄姜说完,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暗自心惊道:“连我都能看出这其中的鬼气,钟旭岂会不知?”狄姜念及此,赶忙走进梅花林中,寻找那个执剑的道士,只盼他还没有下重手,暂且留下她的魂魄。
雨下得越来越大,越往梅林深处,花香愈甚,更混合着猩红的气息,叫人汗毛倒立,问药跟在她后头,止不住地捋衣衫。
约莫半刻钟后,她们才在山脚下发现钟旭。
只见钟旭一身白衣飘飘,身后那柄长剑已经出鞘,剑尖指着他身前站着的一名身穿红嫁衣的女子。红衣女子步态虚浮,飘在空中,双目血红,青面獠牙。
不是鬼魅是什么?
“掌……掌柜的,那个女鬼怎的如此面善?”问药结结巴巴地说道,显然被吓了一跳。
“这其中有蹊跷。”狄姜点了点头,她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
那女鬼虽然面色青绿,与嫣红的双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就算颜色骇人,她的五官也仍旧依稀可辨,精致秀美,分明就是此前在王府见过的昭和公主!
不等狄姜细想,却听钟旭口中念念有词,长剑离手飘在空中,向着女鬼的眉心而去。
“不好,他想除了她!”狄姜心中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她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径直扑在了钟旭身上,将他撞了个满怀。与此同时,问药手中的灯笼飞了出去,女鬼红光一闪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道……道长,对不起,我刚刚见到你实在是太激动了,以至于没有看见路上的石子,害你摔跤,真是对不起!”狄姜压在钟旭身上,一个劲地低头道歉。
“怎么又是你!”钟旭嘴角颤抖,眉心皱得紧紧的,想是气得不轻。
“我来上香……”
“下雨天你上哪门子的香!”
“今日是……是问药娘亲的死祭!我陪她来的。”狄姜瞪大了双眼,一边指向问药,一边真诚地看着钟旭,情感之真挚,叫普通人看一眼便会心软。问药站在后面,一脸木讷地点头:“对,是我娘亲的祭日。”问药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娘亲,于是瞎说也不心虚。
可钟旭不是普通人,他的心肠比石头还硬。
狄姜见他没反应,又道:“你看,我们香烛冥钱都带齐了,没想在这儿竟然遇到你了,真是好巧啊,一起去找流云师太喝杯酒吧?”
“你自己喝去!”钟旭一脸不耐,“你先给我起来!”
“哦,好吧。”狄姜一脸悻悻,结果撑地的手一滑,整个人又一个不小心扑在了他怀里。
“道长,这回我真不是故意的!”狄姜惊呼。
“那你承认此前都是故意的了?”钟旭蹙眉,再没给她好脸色,一把将其推开,狄姜一个不慎便跌坐在了地上,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弄脏了衣裤。
“你怎么如此野蛮!”问药见状,连忙将狄姜扶起,狄姜摇摇头,示意问药自己没事。
狄姜本还想说些安慰钟旭的话,但见他一脸冰寒,想说的话便全然都说不出口了。她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虚的,她确实阻止他做事了。
“你认识她?”钟旭冷冷道。
“嗯?什么?”狄姜眨眨眼,决定装傻装到底。
“刚刚那个女子,是你的旧相识?”
“女子?哪里来的女子?你在尼姑庵里等一个女人吗?”狄姜左顾右盼,假意寻觅,但面上还是那一百分的真诚。
“你……罢了!”钟旭冷哼一声,再未看她一眼,自顾自执了长剑便施展轻功飞了出去。白衣翻飞,衣袂飘飘,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无边夜色里。
“那么急匆匆的做什么,生活是用来享受的,这样来去匆匆能发现什么美好?问药,走,我们也回去。”
“是……”问药颔首,搀着狄姜施了一次缩地术,迈开步子落下脚,这一瞬间的工夫,周遭的景致便换了一副模样。二人突兀地出现在太平府的南大街上,好在周围没有人,否则她们的凭空出现肯定要惹人惊诧了。
狄姜瞪了问药一眼:“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给人撞见不好。”
“我还不是担心掌柜的你吗……”问药蹙眉,指着狄姜的手腕道,“掌柜的,你的手流血了。”
“血?”狄姜闻言一惊,低下头便见左手腕下一片猩红。下一刻,她只觉两眼发黑,不消片刻便失去了知觉。
“掌柜的!”问药大惊,连忙去探她的鼻息,发现她只是昏迷才稍稍放心,于是背起她就往铺子里跑,经过钟旭的棺材铺时,长生还好奇地看了一眼。
“看什么看!还不是你家掌柜害的!”问药吼了他一句,长生立刻被吓得关紧大门,临关门前,那眸子里迸发出的害怕,就像是看到了豺狼虎豹,避之不及。
问药回到铺子,书香见二人这副模样,连忙迎上来:“出什么事了?”
问药背着狄姜上了二楼卧房,将她放在床上后便急匆匆地下楼拿药,边走边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知道掌柜的突然就晕了!你快看看她怎么了,我去给她的手腕找些金创药!”
“好。”书香说完,右手摸了摸狄姜的脉搏,又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最后将食指放在她的鼻下探了探鼻息后,才舒了一口气,道,“掌柜的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问药拿来水盆,将手帕浸在里头洗干净,然后拧干了递给书香。
“嗯,还在打鼾呢。”书香淡定地接过手帕,在狄姜的手腕处轻轻擦拭,睡梦中的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掌柜的心真大,我什么时候能像她一样就好了。”狄姜手腕的血污被书香清理干净之后,问药又在她的伤口处细心地撒上了止血的药粉,随后包上纱布。
“相信我,你不会想变成她的。当一个人没有了期待、没有了未来,只能活在回忆里,那么她才会这样无动于衷,将自己置于万事之外。”书香高深莫测地说完,收拾了药粉和绷带,便回房睡觉了。
问药听得似懂非懂,便懒得懂了,悄声退了出去,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微亮,一阵爆竹声便响彻了太平府南市。爆竹声结束后,便听丝竹哀乐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和尚诵经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狄姜一夜无梦,再次转醒就是被这些爆竹声吵醒。她拖着疲乏的身子,睡眼惺忪地打开窗户,便见平时全然碰不着面的街坊邻里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
“谁呀,大早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谁家居然敢在南市办丧事?”
狄姜倒是很淡定,她知道太平府南端靠近皇城后门,这里很少有人鸣爆竹奏哀乐,就算有红白喜事也多是低调进行,敢在此处大肆张扬的恐怕都是非富即贵的主子,那么叫嚣和埋怨都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就在这时,楼下的药铺大门从里打开,书香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手中还拿了一把扫帚。狄姜见他起这么早还扫大街,心中直赞:“书香真是越发乖巧了,再看看那问药,真是个十足的懒鬼,睡起觉来雷打不动,连这阵仗都没把她叫醒,看来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的。”
狄姜敲了敲窗户,书香循声向上看,便见狄姜正倚着窗户对自己笑。
书香只字未提昨晚的事情,只道:“掌柜的早。”
“早。”狄姜笑着点点头,又道,“你去看看,前头谁家在办丧事。”
“是。”书香点点头,放好扫帚便出了门。
狄姜也梳洗了一番,便下楼去看店了。哀乐将这一带的居民都吵起来了,就连对面的棺材铺也开了门。长生将一具具棺材搬出来,在门口一字排开去,紧接着钟旭也走了出来。
“早安哪,钟掌柜。”狄姜朝他扬了扬手臂。
钟旭本来是不愿意搭理她的,但见她手腕处包扎的痕迹露了出来,才不自然地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狄姜一喜,见他愿意搭理自己了,心中暗笑道:“这算是个好的开始了,对吧?”
她正想着,书香便回来了。
“掌柜的,是梨园在办丧事,为上个月去世的戏子阮青梅。”
“上个月去世这个月才办?”
“听说是武王爷吩咐的。”
狄姜点点头,示意他自己知道了。二人的对话被街对面的钟旭听到了,他冷冷道:“丧礼都是做给活人看的,现在做这些,于死人又有什么打紧。”
钟旭说完,狄姜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佩服道:“钟老板做的是死人生意,这话说得真是超凡脱俗。”
狄姜由衷地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却不料换来他一记白眼。钟旭冷哼一声,斜睨了她一眼便带着长生离开了。狄姜看着师徒俩一大一小却又十分相似的严肃的背影,一个没忍住便倚在门上笑得花枝乱颤。
钟旭感觉到了她在笑自己,回过头去狠狠瞪了她一眼,他的眼眸子里写满了莫名的鄙夷,仿佛恨不得将狄姜剥了皮拆了骨。
狄姜被他的眼神吓着了,只觉他也未免太不友好了些。
“书香。”狄姜敛起笑容,小声唤了一句。
“在。”
“你说,钟旭他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他不是不喜欢你。”书香头也不抬,一脸淡漠,“而是讨厌你,非常讨厌。”
“有那么夸张?”狄姜一惊。
“一点儿都不夸张。”
“哦,我想去静静。”狄姜说完,便不再理会铺子里的事,转身上楼回了自己的屋子。
回房后,她不禁靠在窗边发起呆来。回想这许多日的邻居生活,狄姜真觉得冤哪。每每自己有好吃好喝的,总都想着给钟旭一份,可他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他对流云师太很恭敬,对旁人也很正常,似乎就是对我很不一般,那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可着实叫人伤感哪……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狄姜突然觉得背后一凉,同时嗅到房间里有一个不同寻常的气息,那并不属于生人的气泽,更像是来自阴间的如鬼魅般的冰寒和腥臭。
狄姜回过头,便被角落里的女子吓了一跳。
只见女子身穿嫁衣笔挺地站立,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她是在看自己还是看窗外,周遭的气氛因她变得沉重,连空气都似在颤抖。可她的神情始终如公主那般清高孤傲,定定站在那儿,不哭不闹。不是武婧仪又是谁?
狄姜扶着桌子,在桌旁坐下,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平息下来后,问道:“你是昭和公主?”
“你看得见我?”武婧仪低头看着狄姜,眸子里多了些明明灭灭的光芒,看不出来心中在想什么。
狄姜点了点头,道:“公主险些被钟旭捉去,我以为你逃了,却不想你躲进了不灭灯中。”
武婧仪沉默了一阵,才黯然道:“算本宫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狄姜笑了笑,“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哪里还有人情?”
“……”
武婧仪咬了咬下唇,没有回答。
狄姜见她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也不忍心再刺激她,于是话锋一转,又道:“前几日,我在王府见过你。”
“那不是本宫。”
“不是你?”狄姜故作惊讶,“那是何人?”
“是阮青梅那个贱婢。”
“梨园的梅姐儿?”
武婧仪点点头,眸中满是愤恨:“阮青梅是梨园的戏子,对皇兄很是钦慕,有一阵跟皇兄走得很近,后来……”
“后来怎么了?”狄姜道。
武婧仪摇了摇头:“原也是我欠了她的,本想助她完成最后的心愿,却没想她拿了我的肉身去,居然是要害皇兄性命!若早知如此,我是如何也不会答应将肉身借给她的!”
狄姜喝了口茶,心中有了些谱。除了武婧仪是自愿让出肉身这一点让狄姜有些意外,旁的与自己原先设想的也差不了太多。
阮青梅是新红起来的戏子,前两月算是红遍了太平府,后来有一日,她在最红的时候自缢身亡。听说她将自己吊死在梨园的正南门,一早上起来吓倒了不少人。这事传了许久,狄姜当时还为她唏嘘不已,没想沉寂了一阵,现下却要与她过招,想想也算是奇缘一桩了。
“书香,去把问药叫起来。”狄姜朝楼下唤了一声。
很快,却听书香道:“问药不在房里。”
“不在房里?”狄姜蹙眉,这丫头平时有几分懒散,原以为她还在睡觉,却不知她竟早就出了门去。不过,说曹操曹操到,狄姜心中尚还在奇怪,便见问药一蹦三跳地走进来,她看见武婧仪也不惊讶,就像早已知晓似的。
“是你把她塞进不灭灯的?”狄姜问。
问药吐了吐舌头,算是默认了。她偷偷瞥了角落里的武婧仪一眼,又对狄姜道:“掌柜的,有新鲜事,听不听?”
“就算我不想听你也会说的,说吧,你又知道些什么了?”
问药清了清嗓子,故意放大了声音:“听说龙大将军要娶妻了。”
问药说完,便见武婧仪浑身一颤,她抬起眼眸看着问药,眸子里满是疑惑。
狄姜自然知道她为何如此,武婧仪与龙茗的婚事早已传遍了太平府,只怕她身上这身嫁衣也是与龙茗成婚之用。市井传言说武婧仪和龙茗的婚事还是她自己向女皇央来的。据说那日在大殿上,昭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也毫不畏惧,坦言自己非龙茗不嫁。女皇面上挂不住,又最是心疼这个小女儿,于是只得同意,当即在百官面前宣布了这门婚事。而后,龙将军班师回朝的消息传来,二人的婚礼便被提上了日程。
龙将军是寒门出身,毫无背景,能娶到女皇的掌上明珠算得上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这事一度成为美谈,大家都以为会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岂料龙茗刚一回来便退了公主的婚。女皇曾应允龙将军一个愿望,龙茗坦言自己要娶的另有旁人,女皇左右为难,被气得一病不起后索性随龙茗去了。龙将军正式退婚之后,武婧仪便跟着性情大变。
“你猜新娘是谁?”问药又道。
“谁?”
“武婧仪的丫鬟,柳枝!”问药满口讥讽之意,显然是说给武婧仪听的。
狄姜微张双唇,面上写满了惊讶,再回头去看武婧仪,见她也是一脸的莫名,不过狄姜留意到她双手的指节都掐得死死的,左手虎口处的一枚梅花印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
武婧仪的痛苦昭然若揭,狄姜瞪了问药一眼:“去把柜子上的灰扫了,多少天没打扫过了?也不怕客人来了笑话。”
“是,我现在就去!”问药笑得十分得意,这与站在桌前的浑身颤抖的武婧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武婧仪身姿笔挺,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公主的仪态,但不难发现,她的眼神里充斥着愤怒和不甘,右手指节已经掐进了肉里。
狄姜仔细瞧了瞧,发现她左手虎口的梅花印像是一枚烙疤,灼烧的时候恰好烙了个梅花的形状,倒也不难看。不过,烙的时候应当很疼吧?想到这里,狄姜不禁打了个寒战。
狄姜问她:“如果龙将军真的娶了柳枝,你会如何?”
武婧仪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狄姜快要睡着了才听她幽幽道:“从小到大,父皇身边有那么多女人,本宫看着她们斗,看着母后斗,看着母后日日不眠孤灯到天明。本宫看了那么那么多,若让本宫学她们一样对男人曲意奉承,婉转承欢,本宫做不到。”
“这话说得倒有趣。”狄姜掩嘴轻笑道,“你是公主,是先皇和当今女皇的掌上明珠,自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里需要曲意奉承了?假若你什么都没有,还不是要跟旁人一样绞尽脑汁地往上爬,否则你这身绫罗绸缎,还有这些珠玉佩环从何而来?”
“有些人穷其一生都在追求绫罗绸缎、珠玉环佩,可有些人不一样。”武婧仪看着狄姜,一字一顿道,“这些于本宫而言都是过眼云烟,本宫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去伤害另一个女人。”
“公主豁达,民女佩服。”狄姜本还想反驳,后来想想觉得没那个必要。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狄姜只知道她一直这样鬼气森森地待在自己房中,会让自己很难受,她只想赶紧把她打发掉。
狄姜又问:“你在这世间留不住几日了,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武婧仪沉默了,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她说:“本宫想再见龙茗一面。”
狄姜想了想,便点头道:“好,我带你去见他。”狄姜伸出手,从怀中摸出一块血玉递到她面前,“到这里面来。”
武婧仪虽有疑虑,却还是伸出了手,在她的手指尖碰到血玉的那一刹,只见红光一闪,她的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只有狄姜和她知道,她虽身在血玉中,双眼却仍能看见这世间百态。狄姜带着武婧仪出了铺子,问药死活要跟来,她也便随她去了。
“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乱说话。”一路上,狄姜不忘提醒问药。
问药点头如捣蒜:“我就跟着看热闹,掌柜的只管当我不存在,我肯定不坏事。”
“但愿如此。”
狄姜和问药绕了一段路,来到武王府前,此时,“昭和公主”也正要出门,与她们遇了个正着。
“民女狄姜,参见公主。”狄姜很自然地向她问安,“武婧仪”一看到她们便蹙紧了眉。
“七日之约未到,你们怎就来了?”
“恰巧路过,公主不要多心。”
“是吗?”“武婧仪”眯起眼。
“狄姜给公主殿下开的药,不知殿下有没有按时服用?”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药?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当归,却收了一百两金子,你不怕本宫治你个欺君之罪吗?”
“公主真是冤枉啊!”狄姜故作心惊地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别提多委屈了。
“收起你的眼泪,你我明人不说暗话。”回答她的是“武婧仪”的一声冷哼,她现在也没心思在这上面与她做过多纠缠。
狄姜见她如此,便赔笑道:“公主这是要去哪儿?”
“与你何干?”“武婧仪”凤眼微闭,一脸孤傲。
“今儿天气不错,公主要是无聊便与我走走?”
“武婧仪”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眼看便是要下雨的模样,她眯起眼瞧了狄姜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本宫且看你在玩什么把戏,带路!”
“是!”狄姜笑靥如花,领着她去了城东的金器铺子。
“这里的金器最是出名,民间的女子置办嫁妆都是来这儿,童叟无欺。”狄姜一边走一边介绍。
“你也知道这是民间女子的用度?本宫所饰之物除了母后平日所赐,但凡珠玉皆由御用司珍一手制作,哪里看得上这些玩意?”“武婧仪”说到这儿,突然怔住了,这时,狄姜只觉自己心头的那枚血玉也是猛然一跳。
狄姜顺着“武婧仪”的目光向上看去,便见金器铺子的二层阁楼上,站着一双如玉的人儿。
“龙将军好眼光,这副金步摇是宫里出来的,配柳姑娘真是好看得紧哪!”金器铺的佟掌柜笑得脸上开出花儿来,而他对面的人并不买账。
“不妥,这太富贵了些。”男子摇摇头,将步摇拿下来放回托盘里。
男子声音沉稳,眉目刚毅,瞧上去英姿飒爽,霸气十足。
狄姜感觉到怀里的血玉扑通扑通地跳,心下了然:原来这便是新晋的贵子,龙茗龙将军了,确实是人中之龙,让人见了一眼便无法忘怀,佟掌柜的头顶才不过到他的肩膀,而他身边的女子便更显娇弱了,那就是龙茗的未婚夫人柳枝了?
只见柳枝身穿翠绿的衣裳,衣裳外披着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一看就知造价不菲名贵不已,指不定还是龙将军从哪个猎场上亲手打来的。但是任她的衣裳再是金贵,她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又哪来的传言中的三头六臂?
“柳儿,这里的金器都配不上你,我们去别家看看。”龙将军话语中充满了宠溺,与和佟掌柜对话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柳枝更是柔弱娇羞,她点了点头,轻声细语道:“奴婢但听将军吩咐。”
龙茗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脑袋:“我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唯一的夫人,怎的这么久了还是以奴婢自称?怎的还是只会听旁人吩咐?”
“你是旁人吗?”柳枝面含微笑,又道了句,“你是柳枝的夫,柳枝听你的也是应当的。”
龙茗大笑了两声,执了柳枝的手向下走来。
二人说完,狄姜心中大悟,原来这就是柳枝的手段啊,好一个弱柳扶风、纤若无骨,真是惹人怜爱……狄姜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心下道:不过也只是惹人怜爱罢了,眉目姿态都只能算是中上之姿,配不上龙将军。
此时,只听身边的“武婧仪”一声冷笑:“你特意带我来看他们恩爱的?”
“巧合罢了。”狄姜耸肩,是耶非耶。
狄姜和“武婧仪”正说着,便听身前传来一声惊呼:“公主?!”
狄姜抬眼看去,便见柳枝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不,确切地说是看着身旁的“武婧仪”。
柳枝的笑容僵在脸上,面色苍白如纸。
狄姜见状,心中惊诧不已,直叹这又是一个会变脸的。
“柳枝参见公主,公主万福!”柳枝说完,“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公主!求您大发慈悲,成全我们!”
真是速度啊……狄姜与“武婧仪”皆是一惊,她下跪的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柳儿,你干什么?快起来!”龙茗满目心疼,连忙去扶她,柳枝却接连推搡,坚决不起身。
“公主不原谅奴婢,奴婢就不起来。”
“武婧仪”尚在惊诧中,柳枝见她不搭理自己,便索性磕起头来,响头一个接着一个,直磕到人的心坎里。
柳枝道:“公主,我知道您有气,但是请您有气都往我身上来,不要责罚龙将军!”
“本宫何时要责罚他了?”“武婧仪”清醒过来,一脸莫名。
“那您怎会来此处?”柳枝快要哭出来了,急道,“若不是您知晓我们在此置办婚礼所用,您怎会来东市?您生下来就是千金之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奴婢从小就跟着您,对您只有一百万分的忠心,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我只有龙将军了!求您看在我伺候您十年的分上,成全我们吧!”柳枝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那一副颤悠悠的模样,活像武婧仪平日便多有欺负她,才能让她害怕成这样。
狄姜听不太明白,不过见她左手上那一道猩红刺目的梅花烙印,只觉得煞是可怖……那一定是锥心裂骨的疼。
“柳儿,你快起来!”龙茗又去扶她,柳枝依旧拒绝,坚持跪着。
“武婧仪”见状,冷笑一声,淡然道:“呵,明明被退婚的是我,你这从犯兼受益人倒似比我更失意,天下哪有这个道理?你喜欢跪就跪着好了。”
“你求她做什么,辰皇早已应允,我的婚事我说了算!”龙茗很是激动,索性将柳枝一把抱起,那心疼的模样生怕她会在自己手中化掉一般。
美人如斯,梨花带雨,就连狄姜也不禁有几分心疼……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知道其中原委的话,她肯定也是要站在柳枝那边的。
狄姜回头看了看一脸坚毅的“武婧仪”,不禁摇头叹息,心中直道这二人的水平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啊……且不论这个“武婧仪”是谁,单看自己心头狂跳的血玉,也知道若柳枝向真的她请求原谅,只怕她会忍不住上去踹两脚吧,到时龙茗可要更加厌恶她了。
“公主恕罪,内子不太舒服,龙茗先告退了!”不等“武婧仪”回答,龙茗便径直抱着柳枝,大步离开了。
狄姜和“武婧仪”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待二人走远看不见了,“武婧仪”才冷笑一声:“这就是昭和公主喜欢的男子?也不怎么样嘛。”
狄姜笑了笑,止不住地称赞:“龙将军高大英俊,器宇轩昂,一眼便知是人中龙凤,梅姐,你何出此言呢?”
“你果然知道我是谁。”阮青梅目光凛冽,神色恶毒。
狄姜点点头:“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日新酿的梅花酒,正是救了她一命。
青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疑道:“你有鬼目?”
狄姜却只是笑,并不答话。不多时,闻讯而来的瑞安王爷便带着一众家仆来到了金器铺。看那风急火燎的模样,瑞安王爷定也知道武婧仪不是什么善茬,遇上龙茗和柳枝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所以才会如此疾色匆匆。等他走近了见“武婧仪”只是心气平稳地站在铺子里,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婧仪,你的身子还没好透,不要随便乱跑!”武瑞安关切道。
“皇兄!”阮青梅一见到瑞安王爷,整个人都像开了花一般贴上去,她很自然地挽起他的手,撒娇道,“人家在府里待久了闷得慌,只是想出来转转,这不有狄大夫陪着我吗?无碍的。”
“没事就好,下次可不要这样了。”武瑞安说完,看了狄姜一眼,向她点了点头。狄姜也随即朝他福了一礼。随后,他又对阮青梅道:“你身子还没大好,快些随我回王府吧。”
“好!”
“王爷请留步!”二人刚想离去,狄姜便叫住了武瑞安。
武瑞安回过头:“狄大夫有事?”
“没什么要紧的,就想问王爷一句,您可曾认识梨园的梅姐?前些日子刚红起来就自戕了的,阮青梅。”
“本王不认识。”武瑞安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平静无波澜。
“是,狄姜随口一问,王爷莫要放在心上。”狄姜点点头,弯曲双膝,笑道,“狄姜恭送王爷公主。”
“嗯。”武瑞安很自然地离开了,阮青梅的面色却不是那般好看了。只见她目露凶光握紧了拳头,紧咬着下唇,回过头狠狠地剜了狄姜一眼,那眸子里的愤恨别提有多凶猛了。
“别忘了七日之约。”狄姜用口型道了一句,也不管她看没看懂,说完,便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往铺子走去,但狄姜明显能感觉到背后的锋芒一直到自己转进小路才消失。
“呼,吓死我了。”
“可不是,我一路都没敢说话!”问药拍了拍胸脯,显然也被阮青梅的眼神吓得不轻。
狄姜心有余悸,决定去卖茶的赵掌柜铺子里讨杯茶压压惊。
“掌柜的,我能说话了吗?”茶肆里,问药喝完,一脸可怜地看着狄姜。
狄姜“扑哧”一笑,道:“你还真能忍住。”
“掌柜的吩咐,我自然能忍住。”
“好吧,你说。”
“那我可直说了啊。”问药长舒了一口气,道,“掌柜的,我看瑞安王爷印堂发黑,步态虚浮,话语中底气不足,脚下更是有一枚通体墨黑的拘魂印,只怕是活不过七日啊……”
问药话音刚落,狄姜胸口的血玉便是猛然一颤。
“所以呢?”狄姜面不改色,问道。
“掌柜的你也发现了?”问药瞪大了眼睛。
“你都能看出来的东西,我会瞧不出来?”
“原是我班门弄斧了。”问药恍然,吐了吐舌头,“我还以为你们都只顾着龙将军和柳枝去了,只有我观察到了呢。”
“世野情事原是你最爱的。”狄姜纠正她,说完,又付了茶钱,便领着问药回去了。
见素医馆里,书香仍旧坐在桌边看书,连狄姜问药回来了也没注意到。狄姜也不打扰他,径直带着问药上楼回了房,随后便将武婧仪从血玉中放了出来。
“狄大夫,皇兄他真的要死了吗?”武婧仪看着狄姜,眼眸中带着几分她看不透的神情。
狄姜点了点头,并不打算瞒她。
武婧仪听闻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但神色看上去并不惊讶,倒像是一早就知晓了。
问药站在一旁,对于她的神色也很是困惑。
“你先去打听打听,梅姐究竟是怎么死的。”狄姜对问药说道。
“是!”问药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八卦什么的更得她的心。
“不用打听了。”武婧仪阻了问药的去路道,“梅姐是因我而死。”
“你?”狄姜转头,看向武婧仪,而她依旧是站得笔挺,任何时候都端足了公主的气势。
武婧仪点了点头:“她恋慕王兄,我以为她为了攀附权贵不知羞耻,便讽刺了她几句,本想让她知难而退,却不想她面子薄,当晚便寻了短见。”
“……”狄姜沉默了片刻,摇头叹息道,“你的身体可能拿不回来了。”
狄姜原以为她会哭,却不料武婧仪神色坦然,淡淡道:“一早就知道了,拿不回来也是本宫的命数。”
武婧仪的语气里平静无波,如一潭死水,这让狄姜很诧异。她见过无数临死前的人,无论是生人还是魂魄,无一不是哭天抢地,直叹自己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没有做完,不想生死大事于她这养尊处优的公主而言竟可以这样平静地诉说。
武婧仪:“本宫出生那日便有大国师为本宫算过命数,他也一直试图为我们改命,可他说,本宫命途多舛,看不到未来。”
狄姜恍然,原来如此。
狄姜:“公主节哀。”
“本宫不怕死,本宫只是懊悔害了自己亲皇兄,没想千防万防,防了许久的生死劫,竟是自己带给他的。”
“生死劫?”狄姜皱眉。
武婧仪点头:“国师曾预言哥哥活不过十七,十五日后,就是哥哥十七岁生辰。”
“倒也未必。”狄姜脱口而出,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武婧仪眼睛放光,满含希望地看向狄姜:“狄大夫有办法为哥哥续命?”
“事在人为,他还没死不是吗?”
“怎样才能救他?”
“嗯……用旁人的命,一命填一命,此人还必须是自愿的。”
“……”武婧仪听完,又是很长的沉默,末了她才抬起头,“用我的。”
“你?”狄姜眯起眼,笑了笑,“你自身难保。”
“那有什么办法?”
狄姜摇了摇头,并不答她,转而吩咐问药道:“你明日送些老山参去瑞安王府,暂且吊住他的性命。记住,诊金往十倍收。”
“是。”问药点头,立刻下了楼去。
“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狄姜说完,不等武婧仪再多言便将她赶回不灭灯中扔出房去。她已经两宿没睡过好觉,实在是累煞了……
第三章
生死劫
第二天一早,狄姜本还在做好梦,便听楼下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就像许多器皿一齐碎裂一般。她怒气冲冲地披衣走下楼,本想看看是谁在店里撒野,却不想见到问药正在大堂发脾气。
“别砸了!再砸你就给我收拾行李,回山里去!”狄姜朗声道了句,而问药正在气头,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恰在这时,书香从后堂走来,狄姜连忙拉住他,问道,“问药怎么了?”
“不知道。”书香摇了摇头,“她一大早就出门了,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狄姜长舒一口气,是可忍孰不可忍,隔空一巴掌便拍在问药的脑门上,问药被她打得头晕眼花,过了许久才终于恢复了清醒。
“掌……掌柜的!”问药一惊,“您怎么就起床了?”
“楼下噼里啪啦的,我想睡也睡不着啊!”狄姜瞪了她一眼,“砸够了?”
问药愣愣地点点头:“掌柜的,你来得正好,快给我评评理!”不等狄姜发难,问药率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跟前,义愤填膺道,“今早上我去给瑞安王府送山参,居然被管家给轰出来了!”
“哦?怎么被轰了?”
“两个家丁,将我扔出来了!要不是大街上有人,我肯定把他们俩扔到城外乱葬岗去!对我也太没有礼貌了!”
狄姜扶了扶额,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跟管家说明来意的?”
“我直说我来给王爷送救命的老山参呀……”
“救谁的命?”
“自然是王爷的命!”
“哦,换成是我也将你赶出来。”
“为何?”问药浑然不觉。
狄姜又是叹气,道:“武瑞安印堂发黑我能看见,你能看见,可旁人瞧不见。瑞安王爷现在好端端的在那儿,你跑去说他命不久矣,可不是触人霉头。”
问药愣愣地看了狄姜半晌,最终一拍脑袋:“原是我说错话了。”
“不怪你,是我没有说清楚。”狄姜倒了一杯茶,在桌旁坐下。
“那我什么时候去才合适?”问药又问。
“你很在意武瑞安?”狄姜淡淡地问道。
问药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王爷那么漂亮,我当然喜欢!”
狄姜和书香面面相觑,不置可否,书香心里肯定也在吐槽她一把年纪了还为这世间皮相所迷。狄姜咳嗽了两声,道:“正月十一日是与梅姐约定之日,我同你一块儿去。”
“是。”问药重重地点头后便眉开眼笑地去收拾药材了。
见她那副高兴的模样,狄姜忍不住又问她:“你怎的突然又这般开心了?”
“瑞安王爷不会死,我就开心。”
“谁说武瑞安不会死了?”
“您呀。”
“我何时说过?”狄姜蹙眉。
“掌柜的不要谦虚。”问药眯起眼,一脸谄媚地笑道,“只要您肯出手,死人都能救活,您的一句话可比什么都管用。”
“你听岔了。”狄姜呵呵一笑,“我从始至终只说了句为他‘续命’而已,可从未有把握将他治好。他犯的是命格,不是病。好了,你现在该担心的是赔我的罐子,武王爷的事情且放一放。”
“掌柜的……”问药看了看一地的狼藉,惨兮兮地悄声道了句。
“撒娇没用,砸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年轻人做事不要太冲动。”狄姜打了个哈欠,对书香道,“书香,算算她一共砸了多少,回头告诉我。”
“是。”书香很认真,走到架子旁开始数罐子。
“掌柜的,我错了,求您原谅我!我才不要去护城河挖泥鳅!”
“放心,这次绝不是挖泥鳅。”
“我也不要去帮王婶拔萝卜!”问药跟在狄姜后头,止不住地求饶,狄姜懒得再搭理她,索性将门“啪”的一声重重关上,示意她再不闭嘴,有她好受的。
问药无奈,只得乖乖闭上嘴。她知道,从来扰狄姜清梦者,都被杀无赦了……
时间匆匆而过,到了约定之日,一早就有人来敲门,门板被几人拍得“啪啪”响,街坊都被叨扰了。狄姜打开窗户,便见楼下站着武王府的老管家,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家丁,看那架势若她们再不开门,他就会叫人拆店了。
“谁呀?”楼下传来问药的声音,紧接着店门从里打开来。
问药刚探出半个身子老管家便“啪”的一声跪在她面前,哭诉道:“大夫,救救我家王爷呀!我们王爷……”老管家说着竟然哽咽起来,“我们王爷怕是不好了,宫里的太医都来瞧过,国师已经诵经三日也不见好转,我想起大夫前阵子送了续命的药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去瞧瞧我们王爷吧!”
“行了行了,你这样被我们掌柜的看到,她又要骂我了!”问药连忙搀起他,“一会儿等我们掌柜的起床了就去王府,你们先走吧。”
“劳烦大夫去叫一下你家掌柜的,您不跟我们去,我们无法交差啊!”
“这……”问药有些为难,经过前几日砸店事件,掌柜已经好几日没有给她好脸色,她这会儿若再去扰她清梦,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狄姜见天不怕地不怕的问药犹犹豫豫,心中竟觉得有些好笑,那日的气便烟消云散了。她长叹一声,便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然后下了楼去。
“掌柜的,您居然这么早就起来了!”问药一脸惊喜。
狄姜点点头:“把药材准备好,我们去武王府。”
“是!”药材问药在早几天前就备好了,一行人匆匆赶到武王府,才刚过卯时。
武王府里一片嘈杂,前厅里坐满了诵经的和尚,数十名太医坐镇后殿,每人身后都围着一个小炉子,炉子里煎的药材各不相同。但看那架势,若瑞安王爷悉数喝掉了,恐怕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
管家领着狄姜和问药径直去了寝殿。寝殿中,瑞安王爷躺在高床软枕上,面色灰败,印堂处的黑云比上次见他时又深了几分,这会子怕是连凡人也能瞧出不对劲。狄姜假意瞧了几眼,便嘱咐问药将事先备好的老山参递给了管家:“将这个六碗水煎成一碗,给王爷服下。”
管家接过便道:“可保王爷无虞?”
“暂且无虞。”
“好……”管家不容有疑,拿了药便送去太医所在的大殿,将药材拿给他们一一过了目。
太医们仔细研究过,如实说:“此药无毒,但具体功效臣不好说。”
“这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问药催促了一声,管家这才端着山参去熬药。狄姜看着他们忙活,心中却在盘算其他,右手中指食指与大拇指相互交叠,心中默数此前看过的武瑞安的生辰八字,一边算一边摇头。
“掌柜的,你在做什么?”问药推了推狄姜。
狄姜摇摇头,叹息道:“奇怪……我还是算不到武王爷的命盘。”这样的情况可不多见。
问药面露不忍,痛心道:“王爷还有几日好活?”
“三日。”
“您的药没有用吗?”问药不死心,想在狄姜嘴里知道只言片语,可她终究是要失望了。
“这药他吃还是不吃其实并不打紧。”狄姜并不打算隐瞒问药,于是向她透了个底,“武王爷的命我只能算到初十五,这意味着这两天他吃不吃药都不会死,但过了十五就不好说了。”
“唉!我只能再见他三日了……”问药右手撑着面颊,看着床上的武瑞安,一脸痛心。
“走吧,我们去看看老朋友。”
“嗯?”
“阮青梅。”
问药眼睛一亮:“是她害了王爷对吧?我这就去把她灭了!”
“一会儿你别添乱,乖乖待着!”
“哦……”问药愁眉苦脸,做了个封住嘴巴的动作,默默跟在狄姜身后。
狄姜趁众人不注意,寻了个空子便领着问药去了昭和公主所在的楼东小榭。
楼东小榭里本就没有多少伺候的仆人,这时更加少,他们大多都被调去前殿照顾瑞安王爷和满院僧侣了。狄姜和问药相视一眼,便一前一后上了阁楼。推开寝殿的大门,便见“武婧仪”正坐在窗前梳妆。不,现在应当称她为阮青梅,梅姐。
梅姐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其上缀满了花朵,而面上更是覆着一层厚厚的红白相间的油脂,妆容艳丽并不是寻常的模样,更像是梨园的戏子正准备开腔献唱。
“你们来了。”她头也不回地继续描眉。
狄姜笑了笑:“你我约定的七日之约,今日是最后期限。”
“哦?这么早就来了,真是迫不及待啊!”
“结果是一样的,早一些晚一些,没什么不同。”狄姜耸肩。
“对你而言没有不同,对我来说不一样。”梅姐放下笔,定定地看向狄姜,她的眸子里带着一股莫名的情绪,狄姜看不透。
“大胆妖孽,居然暗害王爷,今日你若束手就擒我便饶你一命,否则别怪我辣手无情!”问药怒目而视,对着阮青梅大喊了一句。
狄姜通身一震,问药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她联想到了问药的真身,这瞬间她竟有一种背脊发凉的错觉。若问药一气之下真的对阮青梅出手,那可怎么得了?
狄姜在心中天人交战心急不已,梅姐却并不当回事,她冷笑了一声,道:“武瑞安和武婧仪那般对我,我只不过拿回一点儿应得的,你们急什么?等他饱尝过黄泉路上的凄苦滋味,我自会放过他。”
“你不要脸!”问药怒骂道,“你身为下贱却心比天高,还有一颗受不得委屈的脆弱内心,你的死是咎由自取,怪得了谁?”
阮青梅冷笑一声,看也不看问药。
“你这是何苦?”狄姜看着她,不似问药那般仇视,而是十分平和地对她说道,“自戕在地府就是大罪,你又妄图伤害皇嗣,到了地府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
“呵,我这一生该享受的都享受了,该受的苦也都受了,还怕下十八层地狱?我这口恶气不平,何以安心离去?”
“瑞安王爷将你风光大葬,他对你并非无情。”狄姜道。
“那是他信了流云庵姑子的鬼话!”阮青梅拍案而起,“他是为了给武婧仪治病才对我好!若不是她流云说因为我武婧仪才会出事,他哪里想得起来我是何人!”
“若他不记得你是谁,又怎么会在你的丧礼上特意叫人赶制了梨园春与你?”
“什么?”阮青梅愕然抬头,“什么梨园春?”
“金线绣成的戏服,可不是你最喜欢的一套行头?”
阮青梅睁大了双眼,眸子里的情绪十分复杂:“你如何知晓?”
“我无所不知。”
“你究竟是何人?”阮青梅的面色愈加疑惑,直盯着狄姜想要将她看穿。
而狄姜只是微笑,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肯再多说。
最后倒是问药又忍不住了,大骂道:“我们掌柜的名讳你不配知道,还是速速离去,不要逼我出手!”
“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阮青梅眼中的迟疑不消片刻便又恢复成了恶毒的模样,她恨恨道,“瑞安王爷对我有情也好,无情也罢,我要做的事,谁都不能阻止!”
“我要他们兄妹,血债血偿!”阮青梅目露凶光,笑得一脸狰狞。
下一刻,她的身形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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