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冰淇淋“谣言”里流传时间最久者,与凯瑟琳·德·美第奇(Catherine de Medici)相关。据传她与未来的国王亨利成亲之际,将意大利的冰淇淋引进法兰西。然而历史证明,直到凯瑟琳去世近一个世纪后,法国甜品师奥迪格(M. Audiger)还必须远赴意大利学习如何制冰。这就不消多说了吧,如果追随凯瑟琳的意大利甜品师在1533年就已经教会法国人如何制冰,那一百多年后的奥迪格肯定没必要再专门跑去一趟。
即使当时意大利人知道如何制冰,凯瑟琳也难以影响法国人的饮食习惯。十四岁的她嫁给了同岁的奥尔良公爵亨利。人们并不指望仅是弗朗索瓦一世和克洛德所生的次子亨利登上王位,因此他在王宫中人微言轻。而凯瑟琳又是个相貌平平的外国人,因此她所享有的权利更是少之又少。然而天意难测,亨利的哥哥和父亲不幸逝世,他意外登基。不过等到此时,亨利美丽动人的情妇迪亚娜·德·普瓦捷(Diane de Poitiers),已坐拥比凯瑟琳更大的权力。
下面就来看看美国人所写的最早的冰淇淋食谱中的一例:
冰淇淋
两瓶优质奶油,6个鸡蛋黄,0.5磅糖
先混合蛋黄和糖。
把奶油倒入砂锅加热,同时加入一根香草荚。
快沸腾时关火,然后慢慢倒入蛋液中。
搅拌均匀。
再次加热,用勺子不停地搅拌,以防止粘锅。
快沸腾时关火,用方巾过滤混合物。
投入冰淇淋机(Sabottiere)。
等要吃前,提早一小时把原液置于冰盐混合物中。
把盐覆盖在冰淇淋机盖上,再敷一层冰。
等待七八分钟。
把冰淇淋机置于冰块中转动10分钟。
用抹刀把机器内部的冰淇淋刮松。
关上冰淇淋机,把它再次放入冰内。
时不时开盖一下,让机器表面的冰块脱落。
取出冰淇淋,用刮刀搅拌均匀。
把冰淇淋注入模具里,压实。
把模具放在之前的冰桶里冷冻。
食用前取出。
取出时把模具浸泡在温水里,充分翻动即可脱模。
除了利用美国本土的食谱,杰斐逊在众多英国或欧洲大陆的烹饪书籍里苦苦寻找着冰淇淋食谱。美国最早的本土食谱出版于18世纪末,但当时的美国食谱并未包含冰淇淋食谱。由于在1842年前,美国年均出版的图书不过100种,因而人们并不在意食谱匮乏与否。19世纪中叶,印刷术的进步使得美国的食谱出版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汉娜?格拉斯和伊丽莎白?拉菲尔德等美食家的食谱都被带到了美国。把时间推回到18世纪末,当时的美国重印出版了许多英国的食谱。1792年,理查德?布里格斯(Richard Briggs)的《英国烹饪艺术》(The English Art of Cookery)在费城出版,美国版《英国烹饪艺术》改名为《烹饪的新技巧》(The New Art of Cookery)。这是在美国出版的最早收录冰淇淋的食谱,不过布里格斯的冰淇淋食谱也是来源于拉菲尔德,虽然布里格斯没有将相关配方挂在拉菲尔德的名下,但这毫无疑问就是拉菲尔德的智慧成果。已知最早的美国本土食谱是1796年阿米莉亚?西蒙斯(Amelia Simmons)出版的《美国烹饪》(American Cookery),本书出版距美国独立已过去整整20年,但其中仍旧看不到冰淇淋的踪影。
1824年,美国本土的首个冰淇淋食谱终于问世——玛丽?伦道夫(Mary Randolph)的《弗吉尼亚家庭主妇》(The Virginia HouseWife)在当年正式出版。这本书深受美国南方民众的欢迎,可以说是19世纪美国最具影响力的食谱。伦道夫介绍的南方特色菜包括鲶鱼汤,“最受弗吉尼亚人喜爱的鸡肉布丁”以及烤“乳猪”——“这是南方各州对肥美猪仔的称呼”。《弗吉尼亚家庭主妇》也收录了其他国家地区的菜谱,比如“西班牙冷汤”和“美式甜甜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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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美国人可以在费城、波士顿,特别是纽约等城市的甜品店、冰淇淋乐园以及冰饮店里享用冰淇淋。那些因政治动荡辞别故土的意大利和法国甜品师也会像他们在伦敦的老乡一样,经营起美国的冰淇淋店。1777年,《纽约公报》(New York Gazette)刊登了一则美国最早的冰淇淋广告。在广告中,从伦敦来到美国的甜品师菲利普?伦齐(Philip Lenzi)承诺:“人们每天都能吃到冰淇淋。”
法国美食家、《味觉生理学》(The Physiology of Taste)的作者让?安塞尔姆?布里亚萨瓦兰(Jean Anthelme Brillat Savarin)曾访问过美国。萨瓦兰在他的书中写道,1794年至1795年,一位名叫科莱(Collet)的船长曾在纽约“为这座商业城市的居民”制作冰品,因此大赚了一笔。萨瓦兰还描述了美国女性对冰淇淋的反应——“起初,她们无法从冰淇淋这种新奇的事物里找到乐趣。真的没有什么比看着美国女性边皱眉头边吃冰淇淋来得更有趣了。对那时的美国女性而言,冰淇淋能在夏天32度的高温下仍不融化,简直是一个无法理解的神秘现象。”
最初,冰淇淋乐园是部分高档酒馆附属的小型户外就餐区。到了19世纪初,冰淇淋乐园演变成了一块消费区域,付费的顾客可以在这里散步、听音乐,也能品尝到许多很受欢迎的甜品,包括冰淇淋、磅蛋糕、柠檬水。当时的新闻表明,那时最常见的冰淇淋口味是香草和柠檬味,如果恰逢草莓“收获季”,那么还会有草莓冰淇淋。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作家只描述了冰淇淋的口味,很少对其他特点进行描写。不过,在纽约康托特欢乐园(Contoit’s New York Pleasure Garden)冰淇淋乐园闭门歇业时,一位深感惋惜的作家还是写道:“厨师们在半熟的鸡蛋里加入红糖”,以此为原料制作冰淇淋。当时的店家会给冰淇淋食客提供铁勺子,“经常会有铁勺子被人包在手帕里顺走”。
后来,冰淇淋乐园渐渐变成了光彩夺目的娱乐休闲中心。在那里,彩灯照耀下的音乐会、舞台表演、雕塑与灯光喷泉、烟火乃至饮料和点心都吸引着男男女女的目光。托马斯?詹维耶(Thomas A. Janvier)在他的小说《纽约老城》(In Old New York)里描绘了一座19世纪后期的冰淇淋乐园:“藏在假山和灌木丛间的灯光分外耀眼,这里不仅有烟火、热气球和音乐会,还可以欣赏喜剧演员登台献艺……更不用说这里的美食是多么丰富而诱人了——放眼世界,很少有其他地方能找到如此令人愉悦的空间。”
部分乐园还会提供酒水。艾伯兰?代顿(Abram C. Dayton)在他的《荷兰人在纽约的最后日子》(Last Days of Knickerbocker Life in New York)里表示:“有四分之一的冰淇淋乐园会偷偷地把酒饮混入甜品,譬如在柠檬冰上点几滴干邑白兰地。不过让做伴的淑女们惊讶的是,绅士们似乎更喜欢美味的香草冰。”
早年,纽约的冰淇淋乐园是排斥黑人的,当时能入园的黑人只有服务生。有新闻报道称:“尽管这座城市有很多冰淇淋乐园,但显然没有一个可以接纳黑人。”于是,在1821年,曾经担任船长的自由黑人威廉?亚历山大?布朗(William Alexander Brown),在纽约西区素来以白人富人聚居而闻名的托马斯街建造了一座服务黑人的乐园。当时,有一篇新闻报道将布朗的冰淇淋乐园贬低为“非洲丛林”。文章刻薄地揶揄道:“在这里,即使是皮肤漆黑的男女们也都能享用冰淇淋和冰茶,欣赏单簧管和军鼓表演。”然而好景不长,布朗的冰淇淋乐园开业不到一月,负面报道引起了邻居们抱怨,它无奈只得关门大吉。后来,布朗成为经营综合性剧院的一位先驱,不过白人的攻击最终还是迫使他退出了这个行业。据说,布朗曾经气愤地树起一块告示牌,上面对那些歧视他的人们回应道:“白人不知道该如何给有色人种打造量身定制的娱乐场所。”
19世纪中叶,工人阶级的白人通常在晚上或者周日参观冰淇淋乐园,因为这是他们少数有空的时段。在曼哈顿,位于鲍威利地区的冰淇淋乐园经常得到工人阶级光顾,而位于百老汇的冰淇淋乐园则吸引了更多的富人阶层。1852年,美国南方作家威廉?博波(William Bobo)提出了一个观点,他认为冰淇淋乐园“既是一家冰淇淋店,也是时尚精英的群英会,与百老汇的冰淇淋乐园不同,由于时尚精英在白天大多没有时间,所以服务他们的冰淇淋乐园往往在晚间营业。”到那时,冰淇淋乐园其实已经不再受到上流社会的青睐,因为他们不想接触的工人阶级已经大批涌入了冰淇淋乐园。一如《纽约先驱论坛报》(New York Herald)的说法,在1856年沃克斯豪尔乐园关闭前,“它早已不是时尚名流的天堂,平民人士已然占据了这个梦幻空间。”
消费阶层改变后,美国冰淇淋乐园的境况今非昔比,在当时的报道中可以看到,冰淇淋乐园随处可见过度饮酒,人员嘈杂以及混乱骚动的种种乱象。这些畸变也使得冰淇淋乐园在公众的印象里跌落神坛,那里不再是淑女与绅士的度假胜地,而是聒噪人群的游乐场。一个典型的案例是,在1850年代设计纽约中央公园的规划方案时,人们本来将冰淇淋乐园纳入考虑范畴,但最终抛弃了这一想法。虽然冰淇淋乐园的确是工人阶级非常热衷的活动空间,同时爱尔兰裔和德裔也在舆论间为冰淇淋营造声势,但当时美国的主流观点还是觉得冰淇淋乐园已经过于商业化和庸俗化了。1857年,《纽约时报》的一篇社论指出:“如果冰淇淋乐园已经沦为流氓的天堂,那么最好让它永远消失。”当时还有社会名流批评冰淇淋乐园“太过华而不实”,远逊于当时欧洲最时尚的、如画的自然景观。因而,最终中央公园的方案选定了由弗雷德里克?劳?奥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ad)和卡尔弗特?沃克斯(Calvert Vaux)提供的绿地计划,那是乡村风格景观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