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 隋文帝何如主也?曰:贤主也。综帝生平,惟用刑失之严酷;其勤政爱民,则实出天性,俭德尤古今所无,故其时国计之富亦冠绝古今焉。其于四夷,则志在攘斥之以安民,而不欲致其朝贡以自夸功德。既非如汉文、景之苟安治患,亦非如汉武帝、唐太宗之劳民逞欲。虽无赫赫之功,求其志,实交邻待敌之正道也。
l 帝之荒纵,适与高祖相反,而其猜忌,则相类而又过之。《本纪》云:于时军国多务,日不暇给。帝方骄怠,恶闻政事。冤屈不治,奏请罕决。所至惟与后宫,留连沉湎,惟日不足。又猜忌臣下,无所专任。朝臣有不合意者,必构其罪而族灭之。其余事君尽礼,睿謇匪躬,无罪无辜,横受夷戮者,不可胜纪。
l 汉、唐并称中国盛世。贞观、永徽之治,论者以比汉之文、景,武功尤远过之。然非其时之君臣,实有过人之才智也。唐太宗不过中材。论其恭俭之德,及忧深思远之资,实尚不如宋文帝,更无论梁武帝;其武略亦不如梁武帝,更无论宋武帝、陈武帝矣。若高祖与高宗,则尤不足道。其能致三十余年之治平强盛;承季汉、魏、晋、南北朝久乱之后,宇内乍归统一,生民幸获休息;塞外亦无强部;皆时会为之,非尽由于人力也。
l 两晋、南北朝政治之坏,一由贵人之淫侈,一则胡俗之粗犷。唐高祖之怠荒,何异于晋武帝?使元吉而得志,亦何异于齐文宣哉?故知五代之敝风,至唐初而犹未殄也。幸其末年风气稍变,右文者渐多,而太宗即其人,故获致一时之治焉。太宗之为太子,断决庶务,即纵禁苑鹰犬,停诸官所进珍异;即位后,放掖庭宫女三千余人;贞观二年(628年),又简出隋末宫人;颇能干父之蛊。御宇之初,亦能勤于听政,容受直言。
l 开元、天宝,世皆以为有唐盛衰治乱之界,其实非也。传曰:拨乱世,反之正,欲言拨乱,则必举致乱之原而尽去之,玄宗则安能?彼其放纵淫乱之习,一切无异于前人,特即位之初,承极乱之后,不得不稍事整顿耳。积习既深,终难自拔,则阅时不久,复蹈前人之覆辙矣。
l 蛮夷起朔垂者,虽歆羡中原子女玉帛之富,初无荐居上国之心,是以中国无如之何。元魏之居平城,势尚如此。逮其入居中国,而又不知持之之方,则其亡不旋踵矣。若禄山得东京而亟思僭号,得西京而徒知辇运珍宝,是以中国自累也。此所谓“离乎夷狄,而未即乎中国”者邪?其败也宜矣。